再往后林冬写的公式,就连脑子里装满已知数学公式的秧客麟都没见过了。他问林冬,被告知是热力学的内容。这属于林冬曾经的专业范畴,上警校之前他考上的是航空动力学,据说这专业以前叫热动力学。
一屋子人屏息凝神看他写了满满一白板的计算过程,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大约一到一点五公斤的土制炸/药就可以将一截八斤半的胳膊炸飞到百米开外。
现在唐喆学明白林冬到底在求证何事了:“你认为那截断臂是被炸鱼的炸/药炸飞的?”
林冬放下笔,转身看向众人:“如果这样考虑的话,只有断臂被发现就可以解释了,放置炸/药的嫌疑人在出事后找不到苏萨海被炸飞的胳膊,只能处理剩余的部分,断臂上的穿透伤并非是食肉动物留下的,而是爆炸时迸溅的碎石片穿透了皮肤肌肉,断口粗糙也非人力所为,而是炸断的,但是很遗憾,当时没有做爆/炸物残留测试,我现在的设想从技术层面无法求证了。”
岳林举起手:“可是林队,照你这么说,那得多大的动静啊,村里人都没听见爆/炸声么?”
林冬轻巧耸肩:“回归之夜啊,我记得那晚到处都在放烟花,别说炸鱼了,开山的动静都未必有人去注意。”
举国欢庆的日子,老百姓都热衷于放烟花表达喜悦,毕竟当时还没出禁放令。岳林是没印象了,香港回归的时候他还没上幼儿园呢。
目前来看,虽然林冬的推论无法从现有的证据上进行论证,但是有个大方向就可以继续调查下去。只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大半夜的,苏萨海没事闲的去泄洪渠里淌什么水啊?喝多了掉进去的?不,断臂里虽然检出了酒精,但每百毫升血液只有十几毫克酒精含量,完全不至于到醉酒的程度。
基于以往的办案经验,唐喆学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会不会是把什么值钱的东西藏在泄洪渠里了,趁着天黑去取,结果被炸鱼的给炸了。”
林冬摇摇头:“根据村里人的证词,苏萨海当初因家贫如洗才甘冒风险偷渡出国,发达之后回来了,恨不能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挂身上来炫耀,金灿灿的链子和表,谁看进眼里都拔不出来,所以当时的办案人员才把作案动机锁定在了图财害命上,忽略了意外的可能性。”
组员们一看副队的提议被驳回了,都抿住了嘴不说话,屋子里顿时陷入沉默。这时郭昊轩左右看看,学着之前岳林提问的样子举起手,试探道:“林队,我能提个想法么?”
林冬稍感意外,但还是点了下头。
“我觉着吧,唐副队说的取东西,是有可能的,但不一定是值钱的东西,也许是小时候埋下的时间胶囊一类的,哦,之前可能不是这样的叫法。”郭昊轩稍事停顿,权衡过措辞继续说:“我爸爸小时候就在村后山的一棵树下埋了个铁盒子,里面放的都是他特别宝贝的一些物件,洋画啊铁兵人什么的,后来他带我去了山上挖出来了,一直放在家里,直到他下葬的时候又一起埋了。”
这份意见倒是很值得参考,虽然在座的没一个埋过“时间胶囊”,但不代表苏萨海没有埋过。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考虑的话,他半夜去泄洪渠的举动也符合逻辑——堂堂一个大老板,总不好光天化日的去河沟里挖自己小时候埋下的旧物,让别人看见肯定得笑话他,都那么有钱了还惦记着那些个不值钱的破玩意。
然而回忆是无价的,这种感情只有远离故土多年的人才能体会。林冬能理解,之前林阳曾说过,离开家乡十多年后再次回到这座城市,却几乎找不到熟悉之处。
看了眼表,林冬开始布置任务:“行吧,先按已有的思路查,秧子、岳林,在系统里找找村子里的老人,找到之后,二吉,你带他们去挨个问,把炸过鱼的都问出来,英杰,你联系下苏萨海的家属,约时间去走访,兰兰,写一下案件重启调查的报告,明早跟方局汇报。”
众人各自应下,分头行事。正各自忙碌中,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高仁来了,叫郭昊轩出去说话。看他表情有些委屈巴巴的,郭昊轩忙摘掉耳机起身出屋。
过了一会唐喆学出屋抽烟,刚把安全通道的门推开条缝,就听下面五楼会议室那层拐角处传来高仁的说话声:“我不是嫌你烦人,更不是看不上你写的歌,你别误会啊,只是我的情况有点特殊,那个……你对我那么好,我……我对象不乐意。”
郭昊轩的声音一听就是莫名其妙的语气:“你对象还管你交朋友啊?我又不是女的。”
“不是不是,他不是管我交不交朋友,是……是……”高仁吭吭哧哧的,“我那个,我对象他……他……他……就那个那个……你刚碰上的那个……”
底下一片沉默,唐喆学手推在门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戳那听八卦。
过了好一会,才听郭昊轩恍然道:“吕警官是你对象?”
高仁没动静,以唐喆学对对方的了解来判断,现在的包子皮儿得是面粉加红心火龙果揉出来的。
“这样啊,那我刚才确实……呃,话说的有些过分了。”郭昊轩歉意满满,“那个……要不我和他去解释一下吧,别让他误会了。”
“不用不用,我都跟他说好了,就是……你别再为我写歌了,他知道了会闹别扭。”
“我懂,自己的爱人是别人的缪斯,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会感到别扭。”
“啊?缪……缪斯……哈哈,没那么……那么夸张吧……”
唐喆学听了直想乐,心说这缪斯的型号大了点吧。
又听郭昊轩郑重其事的:“不夸张,真的,仁哥,我一年多没写新歌了,但是今天见过你之后立马就有了灵感,我感觉我可以连出两张新专辑。”
“啊?我长得像五线谱么?哈哈哈哈——”
似乎是被夸的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高仁只得打起了哈哈。然而就在氛围轻松的谈话间,忽听“吱嘎”一声门响,随即传来吕袁桥语调不悦的询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在会议室里都听见你的笑声了。”
——得,这回可好,抓一现行。
想象了一下吕袁桥心塞的表情,唐喆学忍笑收回抵在门上的手。刚想往上面走两层找个清静地方抽根烟,手机忽然响了,林冬打来的。他立刻摁断返回办公室,对方告诉他说,刚接到珠海那边的消息,李彭发找着了,毛局让他尽快过去。
“咱俩一起去还是?”一听要出差,唐喆学第一反应是家里的两只崽子又要送去托养了。
“不用,你留在这盯苏萨海的案子,我带英杰去。”
“人要提回来么?”
“提不回来,他涉嫌走私香烟,已经被珠海那边批捕了。”
唐喆学不禁皱眉:“那可得留神他为了立功减刑,在黑黄毛和虎牙的问题上胡说八道。”
“是啊,得仔细分辨他的证词。”说着,林冬探身往唐喆学身前凑了凑,抽抽鼻子,“你刚没去抽烟?”
“嗨,光顾着听人家聊天来着。”
“高仁?”
“啊?啊……不是不是……是领导,领导。”
隐隐感觉到组员们脑袋上都竖起小天线,唐喆学决定还是别去做那个八卦的传播者为好。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二师兄:老婆拿了霸总文女主剧本怎么办,急,在线等
一写这种逗逼日常就画风突变……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七十九章
早起把林冬送去机场, 在返程的机场高速上,唐喆学接到岳林打来的电话。他人在案发地派出所,查着两个因炸鱼被行政处罚过的, 问二老板什么时候能过去一起走访。路上正堵, 唐喆学让他给当事人打电话,直接叫到派出所去谈。
这俩人一个叫高宁宝,一个叫方剑申,都五十多岁了, 早已搬迁离开了村子。冷不丁因为二十多年前的事儿被通知去派出所接受调查,方剑申把岳林当成电信诈骗的了,骂了句“滚你妈的”就给电话摁了。岳林被骂的一愣, 回过神来又打, 这次没等对方骂出脏话, 他照着当年的案件记录念了两行, 及时打消了对方的疑惑。被误以为是电信诈骗的情况, 以前在派出所工作时偶尔会遇到, 主要现在的骗子太猖狂了, 甚至敢套身警服和事主视频, 弄得老百姓难以辨别真假,脾气不好的当然张嘴就骂了。
俩人前后脚进的派出所, 没多会唐喆学也到了。先问高宁宝,这人看着是副老实巴交的面相, 说话也挺实在。问及他当时为什么要去炸鱼, 他说是因为老婆坐月子没奶, 想着弄点鱼汤下下奶, 这和派出所笔录上记的完全一致。又问案发那天他的行踪, 基本上也和原始卷宗上的差不多, 时间记不清了,但看记录都有人作证。
再问方剑申,这大叔一瞧就是个暴脾气,胡子头发都支棱着长,也没为骂岳林那句脏话而道歉。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翘起腿搓脚,搓的唐喆学直皱眉头。问他为什么炸鱼,他说,吃啊。问炸几次,记不清了,反正没少炸,被逮着了才有所收敛。又问案发那天的行踪,他说喝了酒了记不清了,应该是在村部看电视,因为第二天办案警察去村部开会的时候,他还在桌子上睡觉呢。
岳林问问题,唐喆学在旁边翻看方剑申当时被治安处罚的记录,翻到最后,突然插话问:“你被抓的时候,手里还剩没剩雷/管和炸/药?”
方剑申一扫之前满不在乎的态度,警惕道:“没……没有了。”
“再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对比高宁宝的治安处罚记录,方剑申的这一份里,没写剩余雷/管和炸/药的收缴情况。按理说像他这样炸过不止一次鱼的,家里不可能一点存项没有,没有收缴记录应该是当时没搜到。唐喆学就揪着这一点反复的捶他,直给对方捶的实在不耐烦了,嚷嚷道:“都让我媳妇扔她表弟那去了,她怕警察从家里搜出东西来,重判我。”
“她表弟,叫什么?”
“我们都叫他阿巴,大名不记得了,村子里没人喊他大名。”
“为什么?”
“他从生下来脑子就有点毛病,说话口齿不清,一着急就‘阿巴阿巴’的叫唤。”
略加思索,唐喆学继续问:“那他会接雷/管和炸/药么?”
“当然了,他以前在鞭炮厂打过工,我那会炸鱼的东西都是找他给弄的。”
“他也会去炸鱼?”
“那倒没听说过,不过他后来也没把东西还我。”
“这阿巴现在在哪?”
“应该还住在高尔夫球场后面那片吧,他家没几分地,占迁的时候不够换房子的,村里照顾残疾人,给他家分了套安置房。”方剑申终于把脚放下了,回手往椅子扶手上蹭了蹭,“要不我带你们去找他?”
“谢谢,不用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去就行。”
唐喆学立时婉拒——好家伙,这要在我那车里搓完脚到处蹭,让组长知道还不得炸了。
方剑申不记得阿巴的大名没关系,派出所的户籍记录上有。阿巴大名左强,根据派出所民警的说明,他应该是出生时缺氧导致了脑瘫,影响了语言神经。智商没问题,行为举止也和正常人无异,就是说话时口齿不清,同时会产生面部抽搐。因着这一缺陷,左强一直娶不上媳妇,老妈死了之后就和老爹相依为命,现在在高尔夫球场做清洁工。
由派出所同僚帮忙联系好高尔夫球场经理,唐喆学和岳林赶过去见左强。在会谈室里等了半天,经理才把左强带进来,看着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官,他那皱纹满布的左半边脸明显抽搐了一下。开始问问题的时候,唐喆学发现和这人沟通起来困难重重,说话吞音,根本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他立刻更换了方式,给左强笔和纸,让对方用书写的方式来回答问题。
“你炸过鱼么?”他问。
左强诚实地写下“炸过”二字。岳林发现他字写的还挺好看,至少比自己的强多了。
“在什么地方?”
好几处,对方写道。
“都在哪,写下来。”
左强写了水库和隔壁村的鱼塘,要继续写的时候,他忽然顿住笔,抬眼看向神情凝重的唐喆学,迟疑片刻,磕磕巴巴地问:“……诶们……欧……木多……”
根本听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唐喆学伸手敲敲纸,示意他写下来。他再次低下头,攥着铅笔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呼吸也随之急促,尽管没说话可面部神经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咔!他突然把笔握断了。
出现这种情况,唐喆学基本能做出判断——炸死苏萨海的应该就是左强。方向对了,案子就不难破。原始卷宗上根本没有排查左强的记录,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个残疾人,所以被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拿起断掉的半截铅笔,唐喆学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下“苏萨海”三个字,随后抬眼看向左强。只是几秒钟的功夫,左强的面色褪白发灰,人也抖的越来越厉害。
让岳林去外面又要了支笔递给左强,唐喆学耐心规劝道:“慢慢写,别着急,把事发经过都写下来。”
可左强哪还写的下去,递到手边的笔也不接,而是弓身将脸埋入膝头,用力揪住头发,嘶哑着嗓音呜咽起来。岳林看他这样不由心生怜悯,抽出纸巾递向对方。见多了各色犯罪嫌疑人,这还是头一回审残疾人,虽然是一场意外,但左强还是得负相应的刑事责任。不知道他这样的,坐牢会不会被欺负的很惨。
可就在他将纸巾往左强手里塞的一瞬间,对方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猛推了岳林一把,转身就往外跑。唐喆学和岳林都没料到这老兄还能闹这么一出,立刻跳起来往出追。别看左强个儿不高腿不长,可窜起来跟耗子似的,加之熟悉地形,愣是拖着他俩这见天跑五公里的主遛了半个高尔夫球场才被摁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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