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员敏锐的意识到问题的关键点:“你有没有把身份证给过谁使用?”
赵美媛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没……没啊……我没……没把身份证给过谁……”
“做过兼职么?有没有把身份证原件交给过公司?”
稽查员见多识广, 一语中的。果然, 赵美媛如梦方醒的:“我去年去过一家公司做平面模特,他们说要核验身份证信息,我就交了,过了好几天才还给我。”
稽查员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转头与唐喆学交换视线——这哪是核验身份证啊,是拿着这姑娘的身份证去银行开了个账户,如果是机构以发放工资的名义批量开户, 无需本人到场。
眼下的情况是, 不管是涉嫌洗钱还是非法交易, 不能光听赵美媛的一面之词, 具体还得深入调查。听说要把自己带去派出所进行正式询问, 赵美媛当场哭的地动山摇, 引得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们课都不上了, 纷纷扒窗户扒门框看热闹。可哭也没用, 谁让她摊上这事儿了。另外还有两个当时跟她一起去面试的女生也被牵扯了进来,唐喆学和秧客麟挨个去找, 给这仨姑娘一起带进了学校旁边的派出所。
经查,三个女孩名下共九张银行卡, 累计在一年的时间内, 有高达一千两百多万的资金流转记录。分别对三个人进行询问, 她们一概不知情。被骗了, 那家模特公司盗用了她们的身份信息, 进行大额资金流转操作。这些钱进入她们的账户之后, 很快就被花出去了,购买的多是黄金钻石等高额消费品,还有大量的商场购物卡。都是可以迅速折现的东西,这一看就是洗钱的路子。之所以没引起监管部门的重视,银行方面给的解释是,转账记录都有演出合同备案,并且公司代缴了个人所得税,至少明面上看起来合法合规。
细究起来,也不是那么合规,至少赵尊益那笔肯定有问题。不管他付什么“演出费用”,钱总得打到公司账户再转入个人账户才对,不知道是要钱的还是汇钱的脑子抽了,如果没有这个误操作,那个骗取女孩子们身份信息的皮包公司便不会浮出水面。说它是皮包公司,是因为唐喆学和秧客麟按照女孩子们给的地址上门走访时,发现该办公楼层已经换了另外一家科技公司。之前那家模特公司的注册信息还在,没有注销,但是公司关联人没一个在国内的。
拿到唐喆学汇整的调查报告,林冬反手就把案子递给了明烁。首先人情得还,其次这不是小案子,溢价部分以后慢慢找明烁要。明烁接到案子,直接给了他一张心梗脸。谁不知道林冬从不干吃亏的买卖,这么大一蛋糕砸过来,将来怕不是得要个奶牛牧场回去。
好消息是,现在有理由传唤赵尊益了,他得跟经侦那边交待明白,什么“演出”价值二百万啊?
“我被敲诈了。”
被明烁他们提进审讯室的赵尊益,依旧保持着高级知识分子的风度,问及资金缘由,故作羞愧的给了这么个解释。问他因为什么被敲诈,说是论文造假被发现,让他提供被敲诈的证据,没有,都是电话联系,也提供不出对方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这话听着就不像真的,但历经长达七小时的讯问,他自始至终都是这套说辞。
眼瞅着离放人的时间点越来越近,明烁从审讯室里出来,跟林冬唐喆学他们商量,先按涉嫌洗钱给人拘了,对其施加压力,至于他们要查的异常死亡,趁这段时间赶紧办。不得不说,明烁的决策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与责任,因为现有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赵尊益涉嫌洗钱,被敲诈倒还有可能是事实。
林冬明白,这是对方为了回报移交案件的人情,所以他们必须得在三十天之内查清楚,赵尊益到底有没有给老婆下毒。唐喆学转头就去联系了那个海葬业务员。做业务的果然机敏,言谈间听出唐喆学有求于自己,当即表示一切都能安排。最终唐喆学以出卖自家崽子们的身后事安排作为利益交换,获取了让法医现场检验骨灰的机会。
够贵的,出一次海两万四,唐喆学签合同的时候感觉心头在滴血。随后那边又推荐买二赠一的活动,问他还有没有要撒的,他琢磨了一下说算了吧,等我们该撒的时候,你们这家公司不定还在不在呢。
“宠物也可以海葬?”
去往骨灰管理处的路上,祈铭带着的实习生周禾听唐喆学说起这事,对海葬公司的业务范围之广表示惊诧。这孩子看着挺乖巧安静的,其实是个十足的话唠,属于自来熟那号,打从局里出来,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另外一个叫张金钏的就安静多了,话不多,手很勤快,平时由高仁带着。这样一动一静的搭配,祈铭自我感觉非常完美,本来高仁嘴就快,要再加个周禾,地下二层的楼板怕不是要掀了。
“用那业务员的话来说,只要客户敢烧,就没他们不敢撒的。”唐喆学倒是不觉着出卖崽子亏心,毕竟动物的生存年限没人的长,提前给它们安排好身后事未尝不可。只是一想起有朝一日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总感觉不太是滋味儿。
周禾认真考虑了一会,认同道:“其实海葬也不错,埋土里还不如挥洒到广阔的天地间,跟着大气环流走遍世界,是吧祈老师?”
一旁的祈铭视线微移,开口便是惯常冷静的科学态度:“骨灰里的主要成分是磷和钙,以及钾、钠、镁、铁、锌等微量金属元素,这些都是非常好的无机肥,所以比起海葬,将骨灰撒到山林间,更能让死去的生命回馈大自然的养育。”
周禾和唐喆学听了都决定闭嘴。没法聊,死亡虽然残酷,但他们聊天的主题是浪漫的,谁承想到祈铭这成肥料了。
车里的气氛一度尴尬,此时副驾上的秧客麟难得的接了话:“我觉得祈老师说的很有道理,把骨灰撒去山上,化作泥土,陷入四季轮回,被植物的根系吸收,随着季节的变换,树木花草抽出新芽,让生命重新拥抱阳光。”
此话一出,唐喆学不觉对秧客麟有些侧目。没想到秧客麟还有如此诗意的一面,不过想想之前对方在学校里说过的“问世间情为何物,树都知道找对象”,感觉这小子的内核可能并不只是0和1组成的,多少还有些浪漫基因。
而正当他想夸对方一句半句的时候,又听祈铭说:“不过骨灰里大部分是烧骨残留物,有一些还可以保持骨骼原有的形态,直接埋进土里也有可能变成化石。”
化石?脑补了一下自己死后变成化石的模样,秧客麟表情一梗,干巴巴的:“那就让以后的历史学家来敲我吧。”
祈铭耿直道:“那可能需要数百万年,也许到那个时候人类已经灭绝了。”
得,这下车里彻底没动静了。唐喆学瞄了眼后视镜,看周禾表情略丧,感觉这孩子可能已经开始后悔往法医办投简历了。
TBC
作者有话要说:
祈老师:把天儿聊死怪我喽?谁让你们带我出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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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业务员提前和骨灰寄存处的某位员工打好了招呼, 唐喆学他们到那后,由对方领进员工通道。穿过清冷阴森的过道,员工将他们带进一个小房间, 屋里还有没撤走的花圈和黑色的条幅, 目测是用来做追悼室的屋子。戴敏芝的骨灰已从寄存柜内取出,静置于光白的桌面上,一个灰白到廉价的陶瓷罐子,看起来将她寄存在此的人, 并无厚葬之意。
听员工介绍,寄存骨灰前三年是免费的,从第四年开始收取寄存费, 超过两年不交的, 寄存处有权处理掉。而这里的骨灰, 大部分的寄存时间都在五年以上。周禾问那些不交钱的如何处理, 员工肩膀一耸, 就俩字:倒了。
这话听着有点心凉。人死如灯灭, 有人安葬拜祭是一种幸运, 但那仅仅是一种缅怀死者的形式, 能刻印在后人的心里,不啻为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形式。就像《寻梦环游记》里所讲的, 人的死亡有三次:第一次是生物学上的死亡;第二次是经过葬礼的社会地位死亡;第三次,是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人, 将你忘记。
一瞬间, 唐喆学忽然明了林阳当初对林冬的执着了。扪心自问, 有谁不怕死啊?但林阳是真的不怕。林阳怕的是, 死后没有人会记得自己, 灵魂孤寂, 永堕地狱。这应该和他在缅甸那边受到的宗教影响有关,唐喆学觉的,林阳相信人死后是有个去处的,只是那个地方不该比在人世间还要冰冷黑暗。
作为一个笃信科学至上的无神论者,祈铭没心思和其他人一起悲秋伤春,抓紧时间干活方为正途。他接过周禾拎在手中的黑色箱子,轻轻放置于桌上,“咔咔”两下弹开锁扣,戴上手套,依次取出数码显微镜镜头、操作台、控制器、数据线以及显像平板。
唐喆学头回见法医用这装备,不免好奇:“这一套下来得多少钱啊?”
“不到二十万吧。”
祈铭边往架子上装镜头边回答,语气的轻松程度就像其他人说“不到二十块”那样。对此唐喆学无力吐槽,之前听罗家楠念叨过,说是在祈铭眼里,不到八位数的东西基本谈不上“贵”。当然也得分是什么,让他花十万块钱买卷卫生纸肯定嫌贵。
这边祈铭调试装备,那边周禾给骨灰取样。揭开瓷瓶盖子后,秧客麟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声“怎么没灰啊?”。
“有灰,在下面,呐,你看。”
周禾打开电筒往里照去,只见块状的碎骨之下,积着不足半罐细腻的粉末。用镊子夹出块碎骨,周禾将骨屑刮至干净的载玻片上,随后又用一个细长的,比耳挖勺大不了多少的金属勺盛出一点点真正的骨“灰”,置于另一块载玻片之上。
接下来是染色,盖片,上机器。不同于唐喆学以往对显微镜的认知,这台数码显微镜不需要人眼凑到镜筒前观察,而是用操作台控制镜头的远近变焦,图像会在平板上呈现。随着祈铭对控制器的操作,画面逐渐清晰,数万倍的放大后,粉末状的骨尘仿佛一颗颗沙砾般清晰呈现。而在这些骨尘的缝隙间,有一束束针尖样的物体,染色过的边缘清晰锐利。
这正常么?唐喆学和秧客麟面面相觑,反正他们不知道骨灰里该不该有这东西。将视线投向祈铭,就看祈铭面色微凝,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忽然,他眉峰微动,眼里流露出一丝释然,随后发问:“大米,你说这是什么?”
唐喆学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祈铭是在叫周禾,这肯定是又没记住人家的名字,随口给起的外号。不知道张金钏的名字在祈铭脑子里是个什么印象,看字型金属多,也许是叉子勺子之类的,反正都离不开餐桌。
周禾一脸紧张,张了张嘴,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了怕错,错了挨骂,前车之鉴,挨完骂一宿甭睡觉了。之前他问过高仁,是怎么在祈铭的冷血高压领导风格中坚持下这么多年的。高仁告诉他说,其实自己一开始也扛不住祈铭的刻薄,被骂之后偷偷掉过几次眼泪。但随着越来越多次的实操,逐渐想明白了,祈铭严苛到近乎变态的要求,不是因为不体谅他们是新手、经验不足,而是为了杜绝出现因为法医的失误弄错死因或者锁定错嫌疑人。出现重大失误和挨骂两件事一比,孰轻孰重立见,一下就释然了。
等了一会没见周禾接话,祈铭倒是没面露嫌弃,而是转头对唐喆学说:“我要带走五十克骨灰回去做草酸含量测定,你去跟管理员商量一下。”
“这是草酸?”唐喆学指着那些针尖样的物体问。
“准确的说,是草酸钙晶体,”祈铭解释道,“正常人体内都含有一定量的草酸,过量会导致一水草酸钙型结石,一水草酸钙热稳定性差,火化过程中会分解,接触空气后以草酸钙的形式存在于骨灰内,所以骨灰中的草酸钙结晶比较常见,但草酸是具有毒性的,测定超过七十一毫克每公斤的话,就是致死量了,这个——”他指向屏幕,“晶体密度过大,死者死前体内的草酸含量必然是超标的,具体数值还需要经过仪器测算。”
稍稍消化了一阵祈铭的科普,唐喆学问:“你是说,赵尊益用草酸毒杀了戴敏芝?”
“不,草酸具有强烈的嗅觉刺激和强腐蚀性,没有人会傻到直接把草酸喝下去,那样会灼伤消化道,送医时医生立刻就能发现。”
“……”
唐喆学都不继续敢问了,旁边有后辈在,问多了显得自己智商低。和祈铭说话,尴尬之处有时不在于不知道答案——知识本就浩瀚无边——而是根本不知道该问什么。
“乙二醇?”周禾突然插话,毒理是他的强项,能通过实习申请就是靠一篇毒理专业论文而赢得了祈铭的青睐,只是实操和理论有一定的距离,他刚一时没反应过来,“乙二醇在人体内的代谢物为草酸,过量的草酸钙结晶堵塞肾小管会引起肾衰,并且会使血液内PH降低,死者有糖尿病,乙二醇代谢物的中毒症状被酮症酸中毒的症状掩盖了。”
祈铭的眼中顿时流露出一丝赞赏,认同道:“确实,乙二醇中毒实际上就是草酸中毒,其代谢中间产物,如乙醇醛、乙醛酸等,对肾脏也存在直接毒性,之前对死者的死因判断是肾衰引起多脏器衰竭,最终导致的心衰,所以,如果草酸含量检测达到致死量,那么就可以确认她是被毒杀的。”
“那乙二醇能直接饮用而不被发现么?”唐喆学感觉问这问题不会显得自己智商低了。
“也不会,乙二醇发甜。”祈铭仰脸想了想,“乙二醇多用于车辆和工业防冻液,嗯……应该也不会有人直接把防冻液喝下去,稍等。”
他给杜海威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后问唐喆学:“你们锁定的那个目标嫌疑人,是搞农药的?”
唐喆学点点头。
“杜老师说,乙二醇在农药生产过程中,常被用于催化剂,所以嫌疑人确实有可能搞到高纯度的乙二醇,但具体如何使用……”
“出结果给我就行,我去审他。”
唐喆学顿生摩拳擦掌的冲动,可算轮到他了,光听祈铭他们谈技术层面的东西,感觉自己跟个白痴一样。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儿二吉,你还有胸!俗话说的好,胸大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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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等待法医给毒理结果期间, 唐喆学决定先去走访赵尊益现在的妻子,池雨。正好经侦那边要送刑拘通知书给家属,明烁表示会亲自和他一起走一趟。唐喆学考虑的是, 不好揪着戴敏芝的死问, 毕竟手头没有合规的证据,就问钱,这么大一笔钱赶在结婚之前被处置了,池雨如果不知道的话, 夫妻间的裂隙就算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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