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关初却不太想得起来那个背影了,他只记得那个人身上穿着那件衣服是一种微妙的丹色,他用很多调料都没法把那个颜色调出来。后来方知道,原来那个人身上穿的是传说中的“天玄丹”,也就是天玄系列色里的丹色。
所谓的“天玄”,就是“天家之玄”,原本是皇家用色,由一种特殊的玄色颜料调和而成。原本是只有玄色的,后来经皇家艺术专家调制出一系列的色彩,便称作“天玄系列色”。在天玄系列的任何颜色里,都掺着那独特的玄色材料,因此,任何颜色都带着一点微妙的暗,暗里又流光,增添几分神秘优雅,很符合皇室之高贵。
现在想来,那位易学长在分化前必然是受尽家族宠爱的,年纪轻轻就能穿这么一整套天玄色的衣服。要知道,韩茹萧也算有钱有脸的人了,一掷千金还砸不出一条围巾呢!
用过饭后,韩茹萧还拉着关有云非要买天玄绿的围巾。关有云又是无可无不可的,并没有给一个准话。
关初便觉得关有云多半不会答应。关有云爱惜羽毛,断不可能为了小情人的一条围巾做涉嫌“以权压人”的事。但看样子,韩茹萧也不会善罢甘休。
关初不想介入这样的“情侣纠纷”,便提出说要走另一条路回去,不与他俩同行。曹晓好像也和关初一般心意,便说也和关初同路。
于是,韩茹萧与关有云便自去一路,关初则与曹晓从另一条道离开。
关初和曹晓同行在路上,自然也要说几句的。
曹晓见关初好像对易学长的事情感兴趣,便多提了两句。
关初听着听着,忽问道:“我看你对他当时的处境好像知之甚详。”
曹晓嘴巴抿了抿,迎上关初那双乌沉沉的眼睛,摸摸鼻子,只说:“是啊,刚好宿舍在一层嘛。”
关初点了点头,又没说什么,可是曹晓偏自有几分心虚,几分尴尬,说:“不过,我可没份儿欺负他……”这话一说又有些此地无银了,他说出口又后悔起来。
关初也没说话,只是默默。
曹晓能感受到关初对易学长的事情具有同理心,怕关初在怜悯易学长之余,会对自己产生反感——到底关初现在也是一个人物了,又和关有云关系甚笃,曹晓可不想得罪他。曹晓便站前几步,又信誓旦旦说:“我可没有说他一句坏的,有时候,我还会帮他一把呢!我能对天发誓——”
关初只想说,这有什么好发誓的,可他话还没说出口,竟见天上一个花盆掉了下来,正正砸在曹晓的脑门上。
曹晓正举着三指向天,头上就被一个花盆砸中,顿时开了花,“啊呀”一声往后倒。
关初大惊,忙送他去医院。
这个时代医学昌明,脑袋被砸了也不用缝针,只要用缝合药水处理便可,若无感染,躺两天就能痊愈,而且也不留疤。
关初前去探望,曹晓还笑说:“还得感谢你们‘绝江’的药水呢,我这脑袋才算保住了。贵公司真是造福大众啊!”
关初供职的“绝江集团”在制药方面也是久负盛名了,不过,缝合药水已经研发成功好几十年了,这个功绩自然也记不到关初这位年轻的现任总裁头上。曹晓这么说,不过是场面话。
关初也没接这话。
这时候,又见关有云来探望,有他来了,气氛便活跃起来。
大家又谈了几句,关有云拍拍曹晓的肩膀,说:“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关初介绍个人吗?”
关初听了,问:“什么人?”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应该是牵桥搭线的相亲。他没想到,现在不但长辈给他安排相亲,连同龄人都兼着做媒了。这是有多少人关心他这位大龄未婚OMEGA的终身大事?
关有云怕关初会反感,便说:“这个我听着还挺靠谱的,不然也不会跟你说。”
“嗯。”关初瞥他一眼。
曹晓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确实是挺适合的,我看他的性情和你像是一路的,才想着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关初听了这话,便说:“是么?”
“是啊!”关有云拍着膝盖说,“我前天也碰着那人了,我看那人和你大约是能谈得来的。不但性子一样,而且和你算‘病友’,他也有信息素冷淡症。你们冷斗冷、淡斗淡的,说不定负负得正哈哈哈!”
信息素冷淡症也算是罕见病了,关初活了这么多年,除却去医院的时候,在生活中还真的没碰过一个病友。
关有云拉着关初在一边,又说:“我知道你不爱和人亲密,所以才一直没成吧?我看你不如就跟一个冷淡症的过日子得了,清清静静的,也有好处。起码家里那些长辈也不会继续烦你。”说着,关有云又悄声说:“我都帮你问过了,那哥们和你一样不爱相亲,也有意找个冷淡症的一起协议结婚应付家里。只是吧,冷淡症哪有那么好找的,更别提还要是我们这种门第的。我看你们倒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关初并没拒绝。
待回到家中,关初便收到了曹晓的电话。
曹晓在电话那头说:“对象的资料我发你邮箱了,你查收一下!”
“嗯,谢谢。”关初答。
曹晓又笑道:“我看你俩一准能成——”
话音未落,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惨叫,电话那边一阵忙乱。
关初一惊,忙又拨去医院询问,才知道,曹晓又被花盆砸中了。
听闻此事,关有云还调侃说:“曹晓的脑袋大约和花盆的信息素高度匹配吧?”
关初只得又去医院看望曹晓一遍,就在看望他那天,便正好遇上了曹晓替他安排的那位相亲对象。
第7章 有鬼
曹晓这位老同学高高瘦瘦,远看似一根竹竿,肉眼可见的体脂率低,尤其是十根手指,如削过了的春笋,细长、纤白,却戴着沉重、粗大得笨重的、雕刻着家徽的老银戒指,使那细长的手指顿时像戴着镣铐的西施,十分的不堪重负、加之惹人怜爱。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去转动手指上的家徽戒指时,眼神和动作间流露出的气势,又会掩盖这份虚弱,使他看着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凌厉。或许这也与他的长相有关——他的脸也相当瘦削,颧骨微微耸起,双颊稍稍凹陷,眼细,鼻尖,唇薄,这样天生一副冷淡薄情之相比关初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也就是关有云私下调侃的“这可是我见过比你的棺材脸还棺材的棺材脸”。
此人名唤甑岩,算是一名皇族——之所以说“算是”,是因为实在落在旁支,不能在锦绣河山里呼风唤雨,但他确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在宫廷里也还有些许人脉,因此说他是“皇族”,并不算虚张声势。
甑岩与关初会了面,也没说几句话,只是点点头。
就是不说话,所以他们对彼此都多了几分满意。
——挺好的,这人,不爱说话,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太会喜欢我。
因此,他们便有了第二次的会面。
关有云为此非常振奋,认为这可是突破性进展!
要知道,之前家里给关初安排过的相亲对象真是用一箩筐都装不下,但每次都是匆匆见面就完事儿了,唯有这个,关初好像有点松口的意思。
连带着关初的父母也十分欢喜。
到底这位甑岩先生一切条件都很优渥,比关初父母之前找的什么“中产潜力股”更强千百倍。关母还说:“怎么从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呢?”
关父便道:“我打听过来,才知道甑岩生在外疆,近年才回京,回来后就在宫廷供职,很少见外人,所以我们都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关母点头,“幸亏被我们遇上了。”
关母得知关初要出门见甑岩,便着意打了个电话,叫他多多打扮。
关初倒想说,要是打扮起来,反而不好。
说到底,他们看上对方,就在于他们没看上对方。
但关初没有跟母亲多解释,只说:“我明白了。”
关母听着电话里儿子冷淡的声音,微微一叹,又说:“唉,没想到最终还是找一个冷淡症的……这样的话,也许你就不能感受到婚姻真正的乐趣吧?”
“婚姻真正的乐趣?”关初似乎有些不理解,因为他也不觉得母亲在婚姻里有什么乐趣可言。
关母苦笑一声,说:“这么说可能有点儿幼稚,但是爱情的滋味、信息素的契合……都是很值得体验的。”
关初没有回答。
关母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便匆匆把电话挂掉。
看着镜子里那张冰冷的脸,关初却想到了关母说的那句——信息素的契合。
也许,从一开始,关初被确诊了冷淡症之后,他就认为自己不可能对信息素有任何反应。
他也不曾想过自己会经历被信息素吸引的体验。
然而……
关初下意识地打开了放在柜子里的一个项链盒,黑丝绒的盒子打开,里头是一条子弹穿成的项链。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把盒子关上,锁回抽屉之中,转身穿上外套,去赴甑岩之约。
甑岩与关初的第二次会面,十分中规中矩的约在了高档饭馆,吃一顿烛光晚餐。
他们都不为此感到浪漫,只是认为这是“流程”里的一部分,他们按着走不会出错。
甑岩也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的,非常直接地提出:“我在宫廷供职,大部分时间都要值夜待命,一直住在内宫,即使婚后也当是如此,你对这样有什么意见吗?”
关初想说:啊,这不正好?我也把公司当家住啊。
两个冷淡症患者在一块,无性婚姻似乎就是必然的,同居自然也不是必然的选择。甑岩和关初一样是工作狂,在生活节奏这方面好像也是意外的合拍啊。
说起来,他和甑岩似乎还真的像关有云说的那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可是,真是如此吗?
对于一般人而言,天造地设,大多数时候指的是信息素的契合度呢。
可是……
关初一直对此不屑,因为信息素而对对方欲罢不能,是理智生物屈服与野兽本能的一种失败。把这种鲁莽的、下流的冲动粉饰为“爱情”,更是自欺欺人的骗局。
关初捏了捏餐巾,表情变得更为坚定,对甑岩说:“我也认为彼此保留原有的生活节奏是最好的。”
甑岩看起来很满意关初的回答,又提出了一些实际得近乎冰冷的议题,来完善他们的协议内容,比如婚前财产的分割,婚后如何规范权利义务等等。
说起来,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就聊到这么“深入”又“实际”的话题。如果是正常人,都会感到不适的。
然而,甑岩和关初对此感到非常自然,就像是这件事本来就该这么办一样。
他们心里大约都松一口气:总算遇到一个靠谱的相亲对象了。
这一顿饭吃过之后,甑岩站起来,说:“我应该送你一份礼物。”
“礼物?”关初有些不自然。
甑岩对他而言,还是一个“不熟的人”,他不习惯收不熟的人的礼物。但转念一想,他收礼物倒是应该的。按照流程,第一次约会送礼物很正常。
甑岩说的“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他拿出了一个长条的盒子,递给了关初:“我觉得这个会很适合你,希望你喜欢。”
关初并未打开盒子,只是双手接过,礼貌地回答:“谢谢。”
甑岩也不像一般的“男朋友”那般,会带着期待地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见关初兴趣不大,甑岩也没再就礼物的话题上多说什么。
关初是回家后才打开盒子的。
见到里头的东西,关初不得不承认竟然还真有一丝惊喜:那是一条天玄青色的围巾。
关初从前就想过要一件天玄色的服饰,只是嫌麻烦费事,所以作罢。现在能得一条围巾,似乎也不错。
关初一边思考着如何回一份合适的礼物,一边把围巾拿起来,圈在自己的脖颈上。
掺着玄色调的青色绕在他的脖子上,衬得他肌肤苍白,眼眸墨黑,把他原本就冷淡的气质更降温了几度,叫他看着越发的不沾人气。
他戴着这条围巾,翌日出现在公司的时候,也多了几分瞩目。不少眼尖者看出了关初戴的是天玄色,便都暗地议论纷纷:
“老板就是老板啊,连天玄色都买得到呢。”
“要说天玄色就是高贵,看着比别的都高级。”
“那是咱们老板长得就高级。”
“那张厌世脸确实……”
“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穿上天玄色呢……”
“可拉倒吧,能摸着就不错了。”
“也是,不如我假装狗腿去帮老板挂围巾,那就能把这‘皇家色’摸一把了……”
……
秘书阿奇看到老板戴的新围巾,也很识时务地上前夸赞一番:“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玄色吗?果然贵气非凡,衬得起关总。”
关初脸上丝毫没有被恭维的愉悦,仍是不冷不热的。
阿奇的马屁没拍响,倒也不失望。在他拍马屁的时候就知道自家老板这马屁股是铁做的,根本没法拍。但是吧,该说的好话还是得说的,礼多人不怪嘛!
到了接近晌午的时候,阿奇又进来敲门说:“一位来自XX机构的叫做韩茹萧的先生想见您。”说着,阿奇还把韩茹萧的名片递给关初。
关初接过名片,也没仔细看,就说:“这人我认识,让他进来吧。”
阿奇立即答应着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见韩茹萧在阿奇的引领下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再次看到韩茹萧,关初也颇感意外:也许是上回韩茹萧戴粉红色斑纹墨镜、粉红色皮外套、漆皮裤子的炫彩打扮把人给炫到了,今天的韩茹萧素净得让人讶异。他穿一身深蓝色西装,头发虽然做了造型,但并不夸张,吹出蓬松却不显刻意的弧度,一身打扮颇为商务干练,和前些天那位满身粉红扒拉着虎贲校尉的小情人判若两人。直到看到这样的他,关初才算把他“精英学校毕业”“先供职于知名研究机构”的身份挂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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