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悦看着剩下那些细碎不完整的记忆——
刘蓝死而复生,女人调制生辰烛的油脂,斗篷女人彻底朽坏的面孔……
不行了!已经是极限了。秦悦倒抽一口冷气,蜷缩成一团。
嘿嘿嘿。
他听到尖细,分不清男女的低喃声。这是“寄居蟹”留在刘蓝记忆里的东西!危险!!
留下。留在这里。声音如影随形。
乌黑的云蔽日遮天,然而关云横的声音穿透层层迷障:“大道虽坦途,生魂莫前行。”
他寻着那个方向,撒丫子地跑。道路尽头有一个不断收缩的光圈,秦悦飞身一跃,跳了进去。
*** *** ***
目不能视,口不能言,鼻不能闻。
就像……死过一回。
秦悦动弹不得。他觉得冷,非常冷。身体冰凉而干爽。就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被放入冷库再拿出来的石头雕像。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只有心口的位置因为某种原因留有一丝残余的温度。
他试着睁眼。第一回 没有成功,他积攒力气又试了一回。撑开的狭小缝隙,从外间透进光亮相当刺眼,他的眼睛很快渗出生理性的眼泪。
迦叶剑灵站在两三步外,负手而立,陷入沉思。让人觉得困惑的是,他的脸褪去了之前的样貌,隐隐有别的样子反复交替冒出来,宛如古旧胶片放映时出现的重影。
他的身边依次排着朱冥、荼蓝还有橘色的肥猫。朱冥与荼蓝保持着灵器的模样,左右徘徊不定,显得格外焦躁。橘猫烦躁地抖动长尾,尾尖在地面打着凌乱的节拍。
“喵呜——”意识他已经苏醒,橘猫率先拖长嗓音嚎了一嗓子。
迦叶剑灵调转目光,恢复了先前的面无表情。他一手握住箫,一声按住琴,并未立刻出声说话。
灵与妖兽都感知过人,而唯一不知情的那位还在锲而不舍地吼道:“秦悦!混蛋!呼吸!给我呼吸!”
声音振聋发聩,木质调的剃须水味道,混着滚烫的鼻息离他极近。男人近乎粗暴地骑/坐在他身上,双掌不断按压他的胸口,做心肺复苏。粗鲁的蛮力让他无法正常吸气,皮肉之下的骨骼都要被压断了。但他居然只觉得好笑。
秦悦的手脚尚且麻木,他用力将脖子朝后仰,头顶撞到了沙发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力气,他也很想像相柳一样“嗷呜”喊出来。
男人僵住了,因为再度倾身靠近之前没有反应的青年时,他感受到了微弱的气流。他竖起一根手指,缓缓放在青年的鼻子旁边。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气流越来越明显。
他摸摸秦悦的脖子还有左边胸膛,连一度毫无反应的颈动脉与心脏,都开始有节律的搏动,而且越来越明显强健。
“你……”男人梦呓般说道。视线将他牢牢钉死,目光缓慢地从青年的鼻梁滑到眼睛的位置。
秦悦勉强扯出一点笑容说道:“谢谢你这么担心我。但你这样,我起不来,劳驾请让一……”
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换了个姿势。一边手肘放在他的耳边,一手箍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就这样不管不顾压了过来。
“唔……”他的门牙!
温软湿润的触感蛮不讲理地撞上来,然后变为小心翼翼地试探,最后一路攻城掠地,霸道地挤压着秦悦肺泡里残余的空气。
秦悦心想,这真是太突然了。或许他应该礼貌性地挣扎一下。但他浑身脱力,没这份力气。更糟糕的是,他觉得这样也不赖。所以当关云横放开他时,他的双臂甚至稍显温驯地挂在他的背上。
向来思路明晰的脑子成了一锅煮沸的水。秦悦调整了一番呼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我……我们……”
你为什么这样做?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我们现在算什么?
“舌头被猫吃掉了?”男人戳戳他得脑门,抽离了一段距离。
他半蹲在地上,托起下巴,舌头还回味般地在口腔里搅动了一圈。这个动作如果换人做可能会显得油腻猥琐,偏偏他此时的神情真挚又认真,隐约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沉默片刻,他又伸出手指轻轻刮擦秦悦的嘴角。歪头一笑,活脱脱一个得偿所愿的恶棍。
“你相信吗?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他极轻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
第143章 千万福利(一)
如盛夏时节暴雨来临前, 空气变得潮热沉闷。
秦悦缓缓从地面撑起身,关云横朝后移动,蹲到他的身边。灼热的视线若有若无, 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脸。
他错眼轻咳一声, 不自觉用手拉拽了一下领口散热。然而这样不光收效甚微,还显得欲盖弥彰。体温仍旧持续攀升,有那么几秒,秦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就像烫熟的虾或者刚从蒸笼里取出来的螃蟹。从头到脚,由里到外,无一处不滚热。
男人好整以暇地撑起下巴, 眸底开始酝酿笑意, 不加掩饰的欣赏他的窘态。
真是个……天选的混蛋!秦悦瞪了他一眼, 怀疑自己连脚趾都红了。
“不许笑!”声音大, 气势弱, 秦悦感觉自己无比像一只虚张声势的约夏克犬。
不说出来还好, 一提就像触动了奇怪的机关。男人弯腰, 肩膀僵直过后开始明显的上下起伏, 整个背无法抑制的颤抖。
“关云横!”秦悦的脸整个儿涨红了,这回有一半是被气的。
男人停住了。曲起食指揩去不存在的眼泪, 发出一个懒洋洋的鼻音回应道:“嗯?”
秦悦那点气势顿时一泻千里。他望着他出神,心想, 四舍五入他们认识的时间都不足一年。刚开始的时候, 谁也没把对方当一回事, 相处也谈不上愉快, 尤其是对关云横而言。
男人的头发长度依旧是与时下潮流相悖的短发, 但又比初识的时候长了一寸。软化了他硬朗的五官线条, 也柔和了他的气质。
难怪圈子里好的造型师那么抢手,适合的发型果然是改变人的利器。秦悦的思绪短暂放飞后,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
男人深邃的眉眼情不自禁笼罩着一层暖意,就像四十度的温泉水,毫无往常的侵略性。整个人温和得不可思议。如果关鹏也站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得在地上找下巴。
为什么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呢?
秦悦抿抿嘴唇,忽然感到一阵口渴。
不过是一个吻。那些之前种下的想法像汲取到了惊人的养分,倏然破土而出,舒展根叶,转瞬急不可耐地想变成参天大树。
秦悦自言自语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关云横嘴角的笑意收敛了,如鲠在喉地问:“讨厌吗?”
秦悦扶着额头,摇摇头回答:“不是讨厌。而是……”矛盾。
所有事情依旧如坠五里烟中,似乎不该节外生枝。可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要说服自己将关云横“拒之门外”,太过虚伪。秦悦是个诚实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还在斟酌用词,关云横已经严肃地问道:“你觉得我是负担吗?”
这误会简直大发了!秦悦猛地抬头,想都没想道:“怎么会!从一开始你就不是自愿卷进来的。都是因为我的关系!你已经帮过我很多次了!!”
看他慌慌张张解释的模样,关云横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眼睛底下很快出现了两条明显的卧蚕。
“算你还有良心。”男人端着睥睨众生的架子:“我知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实一点,秦悦,以为自己是现代霍去病吗?‘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他戏谑道:“跟我谈个恋爱而已,宇宙不会毁灭的。”
“……”
这样严肃问题,能不能拿出点严肃的态度?!
秦悦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对方已经摆明了态度,但依然会陷入纠结与不确信的情绪里。之后会试图用言语或者行为,反复印证。这纠结是源于对未来的恐惧还是莫须有的不安呢?
秦悦无法分辨。
他抬头,看进关云横的眼睛里。男人的眼睛有着处理问题时一贯的锐利清醒。有人曾经公开吐槽过,说他犹如凶猛暴躁的东非鬣狗,随时观察,闻到腥膻就能立马扑过去咬断对方的脖子。
可秦悦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并不了解关云横。剥落那层高高在上的面具,这个人其实比任何人都温柔。咳,当然,多数时候还要看对象。
男人的呼吸很轻,是刻意控制的结果。
“我看起来像开玩笑吗?”他语气里透着丝委屈,继而粗声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表白方式?玫瑰花海?烟花秀?无人机列阵?还是电子屏?”
秦悦仿佛看到一只藏着角落的蛞蝓,可怜巴巴探出触角,想够到一片可心的绿叶。笨拙得可爱,可爱到犯规。他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关云横恶狠狠道:“……有什么好笑的!”
“没,只是在笑……我们可真是两个笨蛋。”秦悦摇摇头说道。几分钟前纠结与不确信瞬间烟消云散。
“到底谁是笨蛋啊?”
圆润圆润的橘猫折着爪子,母鸡抱窝一样地团在沙发上。位置正巧卡在秦悦与关云横距离的中轴线上。
“咳咳咳。”他假模假样咳嗽,一声高过一声。
秦悦&关云横:“……”险些忘了这屋里从来不是只有他们俩。
抬头一看,灵器都很识相地站到房子的另一端,目不斜视盯着天花板的某一点,仿佛打算从那处看出朵花来。
相柳跟着看过去,随即发出一长串令人手痒的讥笑。他说道:“抱歉打搅你们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但我实在对你看到的东西有些好奇。”
说着,它的猫儿眼睁得又圆又大,脸盘中央写着两个字——吃瓜。
“……”
橘猫舔着肉垫,口齿不清地问道:“发生了什么?我还以为这回浮丘终于要绝后了。”
他抖抖胡须,不经意瞄了关云横一眼说道:“当然这只是时间问题。”
“……”据载相柳氏一系牙尖嘴利,身有反骨,真是半点都不夸张!
当年祖先在降伏驱使妖兽时,为什么不能挑选性情温良的品种?秦悦在心底第一万零一次惋惜。
他说道:“里面的记忆太碎了。我只能确认一件事,那个神秘人一定还在某处活动。”
“什么意思?”提问的换成了关云横。
“你怎么能肯定?”他紧接着说。
秦悦比出一个留待他细说的手势,说道:“听说过寄居蟹吗?”
“刘蓝以及之前的受害者就是神秘人给自己找的壳。我猜测他是用一个,储备一个。当壳子开始出现即将毁损的表征时,他就开始四处寻觅新的。等到废弃旧的躯壳,他就用某种方法将自己嫁接到新的里面。离开前,他就吃掉或是吸收掉原主的魂魄。”
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因为这种“夺舍”的手法,隐约像是在哪里听过。在哪儿呢?
电光火石,灵光乍现。
秦悦扭头,提高声音问道:“迦叶!你之前说魔神白炼想夺取姜家阿离的身体是因为什么来着?”
“她的中枢魄异于常人,夺舍后能长久使用。”
“那么反过来,如果中枢魄不够强健,被夺舍后会有什么后果?”
剑灵想了想,回答道:“溃烂……短则数月,长则数十年。这取决于被夺舍者的资质。”
他瞬间猜中青年的想法,摇摇头说道:“不用想,不可能是他。”
秦悦犹不死心地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我当时也在场。何况……如果是他,必定会做得没有痕迹。依照你的情况,绝无胜算。你遇见的,不是巧合就是个不够高明的模仿者。”
“好家伙,还是个copycat。”秦悦一个头两个大。
“嗯?”
“就是个模仿犯罪者的意思。”
秦悦拿出从现场“偷/渡”出来的堪舆志,梳理疑点:“刘蓝的身体尚未出现溃烂,是不是从侧面证明神秘人并没有占用她的身体太久?既然还没有到时间,为什么要开启献祭的阵法吃掉刘蓝的魂魄?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还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刘蓝接替那个女人一样,接替刘蓝的又会是谁呢?”
原本的一团乱麻,这下变成了一锅粥。完美!他自认也不是特别沉得住气的性格,现在越想越烦躁。
“想不明白就暂时别想了。”关云横拍拍他的脑袋:“我先让人查一下最近刘蓝都接触过哪些人?”
“嗯。嗯?被撕掉了。”
关云横探头问道:“怎么?”
“没有,可能是我太神经质了。这本书每隔九页就被撕掉了一页。你看着这页码对不上!”秦悦一处处指给他看:“还有这些繁体字里面,有一小部分书写的方式很奇特。”不像文字,像画。
“确实——挺稀奇的。”硬挤进来的橘猫插嘴道。
“……”
他用爪子拍拍书页,目露精光说道:“有意思,这些都是古代黔州祭祀用的咒语。怎么会混在这本书里?除非……这本书其实不是堪舆志,而是记载别的内容的。”
秦悦奇道:“你认得这些咒语?快说说是什么意思?”
相柳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不认识。就是小时候嘴馋喜欢去偷祭坛供奉的肉和果子,偶尔见过。”
“……”他就不该抱有任何希望。
还想继续研究研究,门铃响了。
秦悦迷惑地看向关云横,问道:“你点的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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