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都发话了,做婢女的自然要配合。两个女孩儿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眼巴巴地看着李玉泽,生怕他不信似的。
李玉泽看这主仆三人团结一致的模样,暂时被唬住了。他道:“那还怪可惜的,毕竟你家厨子的手艺是真的好……要不是子澜你怎么也不肯松口,我说什么也得把他拐来我府上才行。”
方宜民听他这么说,脸上有点发红,好像李玉泽夸的不是他家厨子,就是他本人似的。
“真的……好吃吗?”他确认道。
李玉泽大力点头:“很好吃啊!比我在军队里吃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要好吃几百倍!不,就算是我娘做的,你家厨子也比她的手艺好几十倍啊!”
真不知道子澜从哪儿捡回来这么个宝贝厨子啊!!!
方宜民挪了挪身体,坐得离他近了一点,试探道:“那你以后都留在京城好不好……我让他天天上你府上来,给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行……”
李玉泽带点遗憾地摇摇头,为难道:“这个的话……恐怕现在还不行。”
不等方宜民露出失落的神情,他又笑着道:“不过要是子澜你肯松口把他送给我,那就最好不过了,这样我走哪里都可以带着他,不在濯京也可以!”
这个提议虽然比不上让李玉泽永远留在濯京,但也足以使方宜民动心。
他轻轻握着李玉泽的衣袖,小声重复道:“走哪儿你都带着他……真的吗?”
李玉泽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他的话在子澜心里的可信度,一下子就下降了这么多!
李将军立刻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只要他不嫌辛苦,不管沧州还是朔北,西部还是雀州,我都带着他!一刻都不分开的那种!”
明明是带个厨子的问题,被他说得像生死不离的伴侣誓言……方宜民还来不及腹诽,就听见向来只有一根筋的少年将军说:“这样我就能天天吃好吃的饭啦哈哈哈哈,子澜,求求你了,赶紧把这个厨子给我吧!我太想把玄铁骑里那个换了才好,他烧饭真的太难吃了……我一天都忍不了了!”
方宜民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额上爆出的青筋:“所以你把他要过去……就是为了让他给几千个人做饭的吗?!”
——李玉泽,我这辈子就只给你一个人做过饭的!连我祖父和我爹爹都没尝过!现在你居然让我给……
他深呼吸几口,还是没办法理顺心中的怒气,硬邦邦地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也很喜欢这个厨子,没办法让给你。你要是想吃……就来我府上吧。”
李玉泽小心地看了眼他的脸色,立刻就知道人这是不快了,但子澜的情绪刚刚明明见着还好,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一向粗心惯了,能够关注到方宜民的情绪转变已经实属不易。要让他这一根筋脑袋理解方宜民心里的弯弯绕绕,那恐怕还要等下辈子了。
李玉泽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自己的心说:“没事啊,子澜你喜欢的话,你自己留着就好了。我嘴不挑的,什么都喜欢吃!而且能看到子澜吃得好好的,我也开心!”
方宜民刚才被他弄出来的那一丁点火气,片刻后就消了个干净。
他看着李玉泽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便知道这真是他的心里话,不由得心里更加熨帖。
“你呀……”方宜民笑着叹了口气,“我吃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傻不傻?”
——自己在朔北天天啃干粮都行,听到他喜欢这个厨子,还是毫不犹豫地让给方宜民了……明明李玉泽自己才是最喜欢吃、最热衷吃的那个人,不是吗?
李玉泽没想太多,也不明白好友为何说自己傻。但他也不计较这些,嘿嘿笑道:“子澜开心,我就开心嘛!”
他脸上的笑容极其灿烂,即使在有层层遮盖的马车里,也无比耀眼,仿佛正午的阳光不受遮挡地透进来,直接落进方宜民的眼睛里。
面对着这个暖融融的太阳,就连清冷如方宜民,也忍不住被慢慢融化了。
他双手捧起李玉泽的脸,语气仿佛被蛊惑了似的,确认道:“……真的吗?”
李玉泽动了动脸颊,把自己的脸从好友手里解救出来,又用自己的手拢住了对方的双手。
今天这么短短一刻钟里,好友起码跟他确认了三次自己的话值不值得相信!
李玉泽不由得有点怀疑自己:我就这么信不过吗?难道我长了一张不太容易让人相信的脸?!
应该不会吧,毕竟在玄铁骑里,那么多将士都那样相信他服他……还是难道说,子澜是比较特殊的那一个?
他认真地看着方宜民,问道:“子澜,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很没信心?”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问话扰乱了方宜民的心绪。年轻的大人眨了眨眼睛,有点怔愣:“……怎么这么问?”
“从上马车到现在,你都问了我不下三次‘真的吗’了!”李玉泽伸出三根手指,控诉道,“我说的肯定都是实话啊……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能骗你吗?!”
——别人信他或不信,李玉泽并不在乎。但方宜民是他最好的朋友,这样接二连三的怀疑,确实让他有点挫败。
“我不是不信你……”方宜民察觉到他的失落,仿佛暂时失去了光芒之后变得暗淡的太阳,忍不住有点慌了神,“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了——李玉泽越笃定,他便越忐忑。李玉泽越真挚,他便越患得患失起来。
方宜民想了片刻,冲对方露出个讨好的笑:“从羿……对不起,是我不应该。我应该更加相信你的……求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对方都这么说了,方宜民心高气傲,很少这样低声下气求别人,李玉泽被他这么一求,就算有天大的火气也只能消下去了。
他哼哼道:“那你下次注意点啊。”
毕竟相互信任,可是友谊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
方宜民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知道了……从羿,刚刚你说的那一句,我还想听……你能再跟我说一遍吗?”
“哪一句?”李玉泽回想了一会儿,“子澜你开心,我就开心?”
方宜民抱住了他:“再说一遍……好吗?”
他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深沉,李玉泽被这种认真的气氛感染,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年轻的大统领有求必应,语气无比认真:“你开心,我就开心。”
第17章
李玉泽自认不是个嘴甜的人,在玄铁骑里这些“我心疼你”之类的肉麻话更是不曾说过。
用他的话来说——
“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一天你爱我我爱你,我心疼你你心疼我的干什么的!我告诉你们,掉眼泪的,就通通不是汉子!不是汉子的,就全给我滚回濯京去!”
也许是因人而异,又也许是无师自通。在朔北铁血得不得了的李玉泽,面对着嫩生生的小方大人却判若两人,那可叫一个嘴甜。
类似这样的,几乎可以被称为是“情话”的东西,他说得信手拈来,而且一字一句皆是处于肺腑,更显得真诚,也更打动人。
方宜民披风的系带之前没有被系紧,此刻随着马车晃动微微散开。
李玉泽索性坐得离他更近了点,就着两人之间这点几乎可以忽略的距离,仔仔细细地又给他系好了披风的带子。
“虽然现在已经到初春了,可风还是有些冷……子澜你可千万要注意一些,着凉了就不好了。”
李玉泽给他系好之后,还伸手轻轻拉了拉,确保系得牢固。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人的手牵住,发觉方宜民手心的温度还算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刚才还没意识到,现在两个人挨在一起,胸膛后背相贴,李玉泽甚至能感受到怀里人瘦削凸出的蝴蝶骨。
他就着这个姿势把瘦弱的人圈在怀里,凑近半打趣半认真叮嘱道:“你本来秋冬咳嗽就多,虽然春日天气暖些,可也该少吹风。不然春寒入体,晚上回去怕是要起烧了,还得喝药……你不是最怕苦了吗,嗯?”
方宜民听到他这么说,嘴角含笑,又把挨着他的后背靠紧了一些,模样说不出的乖顺:“嗯……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
静谧的空间里气氛渐渐升温,带点温馨,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与暧昧。
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李玉泽盯着近在咫尺的方宜民的嘴唇,竟然渐渐走了神。
——子澜的唇形薄而好看,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生病的缘故,他的唇色总是淡淡的粉,红不到哪儿去。
此刻他的眼角眉梢似乎都透着愉悦,瘦削的唇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漆黑的眼睛盯着李玉泽,一幅专注得不行的样子,瞳孔里又透着点乖顺。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唇竟然越靠越近。
李玉泽或许是情难自控,那么……方宜民呢?
就在这时,马车慢慢停下,帘外车夫恭敬地道:“两位大人,万香楼到了。”
被车夫的声音突然惊醒,李玉泽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和方宜民之间的距离,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微妙而危险的程度?!
他只要轻轻偏头一下,就可以吻上刚才他盯着发呆的浅色嘴唇。
方宜民任何清浅的呼吸都会打在他的皮肤上,轻易就能感觉到,不由得让李玉泽莫名有点不自在。
李玉泽偏了偏头,企图躲避这种让他陌生且心神不宁的感觉。
然而其实只是徒劳,在他不曾察觉到的时候,方宜民已经用密不透风的细心渗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北地条件极其艰苦,李玉泽的吃穿用度有时候却能和他在濯京时相差无几,这里面说没有方宜民的功劳,连李玉泽自己都不信。
方宜民对李玉泽的心理活动似乎毫无所觉,甚至凑近了点儿,轻声问他:“从羿……你怎么啦?”
他凑过头来看李玉泽,圆圆的眼睛仿若某种温顺的动物,瞳孔里透着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李玉泽心想,那个什么濯京四大公子的评选,开始觉得只是无稽之谈,现在看来到底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这样近距离被方宜民注视着,用这种温顺的眼神,别说是李玉泽,就是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出于蛊惑又或是心软,答应这个人提出来的所有要求。
他赶紧缩回了身子,不敢再看对面方宜民的眼睛,自然也就错过了好友略带遗憾的眼神。
李玉泽语气有点不自然,话都说得磕磕巴巴,不敢看方宜民的眼睛:“车夫他,他说万香楼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下车了?”
他憋了半天,结果就憋出这么一句没营养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宜民却十分体贴,没让他感到半点窘迫。
小方大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捧场道:“嗯从羿,你说得对,我们应该要下车了。”
李玉泽更加窘迫,脸涨得通红,幸好皮肤不算白,所以不太明显:“那我先下去!你先别动,等我扶你下来!”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身手利落地跳下了车,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车帘被李玉泽掀开。他冲方宜民伸出手:“子澜,放心下来吧,我扶着你呢。”
方宜民探出个头,乖乖把自己的手交到李玉泽宽大的手掌上。对方的手心温热,带着点薄薄的茧,都是这些年摸枪摸箭磨出来的。
触感粗糙,却时时刻刻向方宜民传递着一种安心感。
两个人上了楼要了一间雅间,面对面落座。
小二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斟了两杯清茶,低头问道:“两位客官,今天想吃点什么?”
李玉泽刚要开口,余光瞟到方宜民瘦得凸出的手腕骨节,改口道:“来几个清炒的小菜,再上一盅滋补的汤。”
小二搭了搭肩膀上的毛巾,应了声:“好嘞!”说着就要把茶壶端下楼去报菜名了。
“从羿,等等。”好像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方宜民伸手拦住小二,“把一个清炒换成一个辣菜吧……要贴近沧州那边口味的。”
——北地湿寒,寒冬腊月里能喝一锅辣汤,全身上下身心都暖了起来。李玉泽在那里待了那么久,口味也不自觉慢慢改变了许多,从开始的完全吃不了辣变成了现在的无辣不欢。
这个口味上的变化,他印象里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却不知道子澜……是从何知晓的?
这么想着,李玉泽看向方宜民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点疑惑。
方宜民看他皱眉迷茫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失笑道:“你自己跟我说过的,怎么都忘记了?”
李玉泽的记性不算差,但这件事情他真的完全没有印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还是他刚到朔北驻扎的时候。羌人还未开始大规模的进犯,李玉泽也还没有担任现在这样的重职,天天都有空闲时间。
闲下来的时候,别的例如喝酒打牌的事情,他也不太热衷于去做,便天天专注于给爹娘,兄长,妹妹和方宜民写信。
李玉泽对不熟悉的人还能端着几分冷峻,对亲近的人,那可叫一个话痨。
写信就更是了,能说一天的话,全部转换成五六页的信纸,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李玉泽连续给家人和方宜民写了好几十封。
家人们被他絮叨得不行,渐渐地回信不如寄信频繁,甚至有时候还得轮番上阵,一家人合力就为了给李玉泽写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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