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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女人的那一刻，褚延猛然睁大了眼睛，一声“妈”哽在了喉间，接着眼角就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
先前一直存在着的、仿佛被束缚的感觉消失了，褚延看清了更多的人。
开车的小舅、坐在前排的姥爷，坐在中排的妈妈、姥姥以及坐在后排的爷爷奶奶……
褚延想叫人，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急得团团转，想跟车里的亲人打招呼，他们却像看不见他一样。
褚延注意到大家的神色都很哀伤，他也跟着变得难过起来，他抱了每一位亲人，试图安慰他们。
但并没有用，褚延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想起来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熟悉景象是什么——他回到了他原来的世界。
褚延没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只好靠着妈妈坐好，他眷恋地将脸埋在妈妈的手臂上。
车子开了很久，窗外的景色褚延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他有些茫然，心想这是要去哪里。
车子开进了一个很大的园林，褚延看见园子里种了很多长青的松柏。
褚延觉得这么大的园林应该会有名字的，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题字，倒是园林里面有很多白色的石碑，可奇怪的是上面也没有字。
他一时恍了下神，再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石碑之上。
褚延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上面来的，好不礼貌。
他想要下去，可那种被束缚住的感觉又出现了，他顿时很着急。
这时他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很快地往这边跑过来。
褚延一下子高兴起来，用力跟男人挥手，“爸！”
老爸不是空手来的，他还带了褚延最喜欢吃的栗子蛋糕，褚延一眼就认出了奈野家的标志，它家的蛋糕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队。
上了高三褚延时间有限，要两周才能有机会去买一次。
褚延看着老爸将蛋糕放在石碑前的台阶上。
“买到了，延延最喜欢吃这个了。”老爸喘着气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变了调的奇怪。
褚延连连点头，“嗯嗯，我好喜欢吃。”
他又觉得疑惑，老爸怎么不拿给他要放在地上呢。
褚延刚想提醒老爸，就听妈妈说：“也好。”
他看见妈妈把蛋糕盒子拆开，将里面的蛋糕端出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蛋糕上，不止一个。
褚延怔了怔，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妈妈的眼泪。
褚延看见姥姥他们烧了很多的纸，风把纸吹卷，火烧得很旺。
他被烟气迷了眼，一时间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
褚延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看见老爸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红肿的眼。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老爸抬手捂住脸：“要是我那天去接延延就好了。”
褚延看见有水痕打湿了老爸的手掌，一滴水顺着老爸的手掌滚落到地面，在地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睁大眼，这才意识到老爸在哭。
从来都没有哭过的老爸居然在哭。
不止老爸在哭，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小舅也全都红着眼睛。
褚延的心很痛，他开始手脚并用地从坐着的石碑上爬起来，一边爬一边着急地喊，“你们不要哭……”
可是他既不能爬起来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哭，他眨眨眼，突然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褚延喃喃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他的话音刚落，困住他的束缚感忽然消失了。
褚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头晕眼花地站起来，看到之前他以为是白板的石碑上竟然是写了字的。
——“爱子褚延之墓”。
褚延脑袋里哐当一声，他睁大了眼睛。
“不是老爸的错，不是的……”
他急得不行：“你们看看我，爸爸妈妈你们看看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褚延不住地说，说到喉咙沙哑。
褚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大概是他的声音终于起了作用，褚延看见妈妈擦了擦眼泪抱住老爸：“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老褚你别这样——”
……
“褚延，褚延？醒醒！”
褚延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双目有一瞬间的不能聚焦，而后才慢慢看清眼前皱着眉的霍峤。
“你做噩梦了。”霍峤说。
“霍峤……”
褚延缓慢地眨了下眼，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霍峤给褚延倒了一杯水，“先喝点水。”
他扶着褚延坐起来，将杯子端到褚延嘴边。
褚延就低下头，喝了一口水。
他还有些没回过神，怔怔地，一眨眼一滴眼泪就滴在了杯子里，清脆的一声后泛起微微的涟漪。
褚延身上都被汗打湿了，仔细看他的身躯还在微微发着抖。
霍峤把杯子放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事了。”
褚延愣愣地看向他，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身子往前挪了挪，“我……我身上脏。”
“没事。”
霍峤拧了拧眉，他按住褚延的身子，将他抱在怀里。
他的气息包裹住了褚延，让褚延觉得很安心。
褚延微微颤抖着，他抱紧了霍峤的脖子，将脸埋在了霍峤的肩颈上。
接着霍峤感觉他裸露在外面的脖颈被打湿了。
霍峤什么也没问，只是抱紧了褚延，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褚延在霍峤的怀里埋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直起了身子。
“现在好些了？”霍峤问。
褚延点了下头。
他咬了咬嘴唇，神情怔忪：“原来见到在乎的人因为自己难过是这么难受啊……”
霍峤注视着他，没说话。
褚延双手捂了会儿脸，才抬起头看向霍峤，他努力弯了弯唇角。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我、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他垂着眼睛说：“我梦见我……死了，我妈他们参加葬礼时很伤心。”
“是不是很奇怪？”
褚延抿了抿唇，“应该……是因为今天参加了老鲁的葬礼，我才会做这个梦。”
霍峤垂眸看着褚延努力解释的模样。
他拍了拍褚延的背，轻声说：“我知道。”
褚延怔怔地看向他。
“不会觉得奇怪。”霍峤说。
他勾了勾唇，“你太笨了，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褚延呆了一下，“怎么这样。”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搂紧了霍峤的腰，霍峤也回抱住他。
霍峤不会告诉褚延，他做梦的时候呢喃了好几声梦话。
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小舅……还有对不起。
霍峤早就知道褚延的家人只有王梅。
也早就觉出褚延今天的情绪不对。
尤其是参加完老鲁的葬礼后，褚延一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其实细想起来在见到老鲁家人的时候褚延就很不对劲了。
霍峤记得，上一次褚延露出这种让他看了就觉得心疼的神色还是在参加苏念清生日宴会的时候。
当时褚延很难过地说他也想过生日。
不是不知道褚延的特别，学习、书法、小提琴……褚延的眼睛、性格以及偶尔会让霍峤觉得惊讶的金钱观。
可对于霍峤来说，褚延就是褚延。
褚延想在哪一天过生日，霍峤就会在哪一天给他过生日。
霍峤会无条件地信任他，也会无条件地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6章
“几点了？”褚延抱了霍峤很久, 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霍峤伸手摁亮卧室的大灯，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晚上7点。”
褚延怔了怔, “我睡了一下午啊……”
“给你请过假了。”霍峤说。
他找出额温枪给褚延量了体温, 上面显示褚延的烧已经退了。
“我好啦。”
褚延黏糊糊地抱住霍峤, 他抬起脸亲了亲霍峤的下巴，“让你担心了。”
霍峤揉了揉褚延的脑袋，“饿了么？”
褚延摇摇头, 身上被汗打湿的感觉并不舒服，他小声说：“我想洗澡。”
霍峤家里还有褚延之前过年在这里住时留下的换洗用品。
在得到霍峤的允许后, 褚延就找了衣服进到浴室里。
霍峤在外面敲了敲他的门，“别洗太久。”
“好，我知道了。”褚延连忙说。
他好好地洗了一个澡，温度适宜的水淋在身上很舒服。
等洗完澡，他的皮肤都因为热水蒸腾而泛着微微的粉。
褚延把吹风机插上电，仔细地把头发吹干。
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差，褚延对着镜子轻轻弯了弯嘴角，镜子里的他也弯了弯嘴角。
褚延看了看，觉得自己的笑容并不勉强，他呼出一口气, 总算放下心来。
他推门出来，正好看到霍峤从送餐员手里接过外送袋。
霍峤回头看到褚延已经洗好了, 就对他抬了抬下巴，“过来吃饭。”
“哦, 好。”
褚延眨了下眼睛, 一瞬间心里温暖得不可思议。
他帮着霍峤一起把菜品拿出来, 霍峤买了清淡不腻的滋补汤和一些开胃的小菜, 有几次褚延不小心碰到霍峤修长的手指，心跳都会忍不住加快一二。
其实生病的滋味很难受，但霍峤的细心照顾又让褚延觉得这一次的生病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忍不住抬起眼睛看霍峤。
霍峤将餐具摆好，注意到褚延在看自己，他微微皱了皱眉，“还是不想吃？”
下一刻，霍峤就被褚延搂紧了腰。
“不是。”
褚延的声音闷闷的，还带着生病的沙哑，他轻声说：“我好喜欢你啊。”
沙哑着嗓音表白的褚延既笨拙又可爱。
霍峤低笑了一声，他拍拍褚延搂住他腰的手，“那多吃一点，嗯？”
被霍峤迷得五迷三道的褚延果然努力往肚子里多塞了一些食物。
还是霍峤估摸着他中午的饭量对他说：“吃不下就别吃了。”
“哦。”褚延抿抿唇，撑着下巴看霍峤吃东西。
霍峤的侧脸立体分明，下颌有着刀削般漂亮利落的线条，褚延一边看他一边想，霍峤生来就应该是被偏爱的对象。
他看得太专注，目光又炙热。
霍峤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垂眸问他，“还难受吗？”
褚延果断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难受。”
他忍不住将霍峤的手拿下来，用自己的手拉住霍峤的手。
霍峤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又干净，是从骨到皮都透出的好看。褚延垂下眼睛看他的指节，忽然就想，霍峤戴戒指应该也会很好看。
鉴于褚延总是在这种事上撒谎骗霍峤，其实他在霍峤这里是没什么信誉可言的。
所以听了褚延的话，霍峤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霍峤任由褚延把玩他的手指，他掀起眼皮懒懒地道，“小骗子。”
褚延：“？”
他偷偷丈量霍峤手指的动作顿住了，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看向霍峤。
“难道不是？”霍峤挑了下眉，“你骗我的还少？”
褚延：“……”
他心虚地垂下眼睛，底气不足地小声道：“才……没有。”
霍峤好笑地揉了揉他发红的耳朵，“今天还回家吗？”
褚延眨了眨眼睛。
“要是还不舒服就别出去折腾了。”霍峤说。
其实霍峤的提议让褚延很有些心动，他好想跟霍峤住在一起啊。
可是褚延想到今天这么特殊，要是他不回家王梅一定会很担心。
下午才做了一场噩梦，褚延现在满心都想着，不能再让他人为自己担心难过了。
因此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已经好多了。”
霍峤就说：“那我送你。”
两人穿好衣服出了门，褚延的书包还在学校，他的背上空空的，不禁让他觉得很有负罪感。
“今天都没有学习。”褚延闷闷地对霍峤说。
霍峤看了眼他，好看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身体好了再学。”
“我很快就好了。”褚延说。
他想到老鲁，又对霍峤说：“我们高考一定会考得很好的。”
哪怕是为了老鲁，他们也一定要好好学习。
霍峤揉了揉他的脑袋，“嗯”了一声。
霍峤打的车很快就到了。
褚延跟霍峤坐在后座，司机大概觉得闷，问他们：“我听会儿相声不介意吧？”
褚延连忙摇头：“您听吧。”
司机说：“好嘞，谢谢啊。”
他打开车载广播，诙谐的相声就响在了车厢里。
褚延在后座上偷偷拉住霍峤的手。
霍峤没说什么，却抓着褚延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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