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见宁不为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裴和光连忙扶住她,“钟儿姑娘,你不要乱动。”
钟儿气息虚弱,却是紧紧盯住宁不为,“求求您,救救我师父!”
谁知宁不为却道:“你师父是藏海楼桑家的嫡小姐,出了事还用得着我来救?”
钟儿眼眶瞬间红了,摇头道:“楼主自打上次闭关出了岔子身体大不如前,如今还在闭关修养,师父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忙着争夺下任楼主的位子,巴不得师父早早陨落,若同他们求救,无异于送师父入火坑。”
裴和光点头,“最近藏海楼内确实不怎么太平,乌烟瘴气的。”
见宁不为不说话,钟儿又道:“师父还有后半句至关重要的批语未说,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桑云出了什么事?”宁不为问。
钟儿一听他这么问便明白这是要救人的意思了,赶忙道:“前两天师父受王家所邀,结果半路上遭人劫掠,您也知道师父她所修之道同旁人不一样,并没有修为自保,我修为低下没有护住师父,反而身受重伤,若不是裴道友相救,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王家的什么人?邀请她去哪里?”宁不为问。
“乐源城郊外松山的听松苑。”钟儿道:“谁下的帖子师父没让我看,我们是两天前子时在郊外十五里外的竹林中受袭。”
裴和光道:“我本来是来乐源城参加论道大会,晚上赶路正巧看见,没来得及同那人交手,只能救回钟儿姑娘。”
褚峻道:“可还有别的线索?”
“……这些天乐源城许多女子都在松山莫名其妙地失踪,而且据说都是没有修为的容貌姝丽者,”裴和光道:“我这两天打探消息,有个侥幸逃脱的姑娘说自己本来在睡觉,睁眼人就到了松山,对方是半夜子时左右出现的,来去之时都有铃铛作响。”
钟儿点头道:“师父被带走前,我确实听见了铃铛响,师父却没有听见……”
他们详细地说了当天晚上的情形,有价值的还是那些。
“溯回之境也没用。”裴和光叹气道:“一片浓雾,不知那人用了什么障眼法。”
宁不为捏了捏手里的圆石,“这石头你师父碰过吗?”
钟儿愣了一下,“碰过的。”
宁不为将那小圆石递给褚峻,“劳驾,帮忙算一卦。”
褚峻:“…………”
钟儿道:“没用的,我用师父碰过的东西算过,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方法不一样。”宁不为道:“你和你师父是先天之术,他这是后天之术,算卦寻人很灵的。”
褚峻看了那小圆石一眼,目光扫过周围,见桌子上散落着盒棋子,随手抓了把白子散落在棋盘上,看了半晌,“看不清。”
宁不为刚夸下大话结果他说不行,自己走过去看他撒的卦,果然是模糊不清。
裴和光扶着钟儿躺下,安慰她道:“钟儿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忙将你师父救出来的,你安心养伤便是。”
钟儿脸上露出个虚弱的微笑,“多谢你。”
褚峻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可细算。”
话音刚落就被按住了手,宁不为没好气地瞪他,“细算什么细算!”
细算折寿伤元神,虽然褚峻修至小乘能活个四五千年,但修士们一般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崔元白踮起脚去看那棋盘,看不到,被宁不为抱起来塞进了褚峻怀里,“你看孩子,这事交给我。”
堂堂景和太尊落在他手里,不是算卦就是带孩子,着实大材小用,偏偏宁不为还理所当然,转身就走。
“宁道友等等我!”裴和光抓起佩剑赶忙跟上,“我来帮忙!”
宁不为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好不容易按下一个褚峻,又跟上来一个裴和光,不耐烦道:“别跟着我。”
裴和光目光坚定道:“斩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之人的责任,那些无助的女子还在等我们去解救,我不能退缩!”
宁不为:“……有病吃药。”
房间内,崔元白被褚峻抱着看那些棋子,什么都没看懂,小声道:“母亲,我们去帮父亲打架吧。”
褚峻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不急不缓道:“叫爹。”
崔元白有些纠结的望着他。
“带你去打架。”褚峻将棋子放回盒中。
“爹。”崔元白喊得干脆利落。
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错。”
松山坐落在乐源城郊外,山倒是不高,却因为满山都是松树而闻名,微风吹过,满山青松翩然而动,松林间簌簌作响,如波涛卷岸,动听非常,山顶所建的听松苑便取了这么个附庸风雅的意思。
此时日落西山,余晖映照漫天晚霞,虽已近隆冬,山上仍是绿意盎然,宁不为正打算随手布置个噬魂阵,头顶的树上就传来小孩软软糯糯的声音:“父亲,你在干什么?”
宁不为猛地抬头,就看见崔元白坐在树枝上,眼睛发亮,“要打架吗?”
褚峻一袭白衣,踩着松枝飘然而落。
宁不为皱眉,噬魂阵布了个开头就被打断,偏偏当着孩子的面还不好发脾气,只冷冷盯着褚峻。
褚峻见他要炸,放缓了声音道:“我这副躯壳里有蛊虫。”
“所以?”宁不为挑眉问。
“我害怕。”崔元白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淡定的说道。
宁不为:“……”
你一把真火都烤不化的刀怕虫子?
褚峻替他将那开了个头的噬魂阵抹去,“这阵太耗灵力和元神,不宜多用。”
宁不为想拿崔元白砍了这姓褚的,果然都是这张脸给他的错觉,这厮还是跟五百年前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哎——宁道友,我可算追上你了。”裴和光拿着剑气喘吁吁,“你御剑也太快了吧,幸好我猜到你要来这里……呼。”
宁不为握紧拳头又松开,皮笑肉不笑地问褚峻:“不用阵,你说怎么办?”
裴和光也是一脸期待,这漂亮花瓶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褚峻道:“有个省力的办法。”
一炷香后,裴和光翘着兰花指捏着嫩黄色的襦裙,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细声细气道:“褚道友,我扮得像吗?”
褚峻穿着身白裙面色如常,声音轻灵,“正常些即可。”
裴和光面冷不防同他对上目光,面皮一红,忙转移视线,“宁道友,你变好了没有?”
从树后走出来个臭着脸的玄衣女子,眉眼凌厉面带杀气,“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褚峻指间微动,宁不为身上的玄衣就变成了黑色的襦裙,“这样更像。”
宁不为磨了磨牙,但因为褚峻也身穿长裙化作了女子,除了这主意馊之外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引蛇出洞,既然那人的目标是毫无修为的姝丽女子,那他们干脆就用个变身术伪装成普通女子。
褚峻在三人身上都加了符,只要对方修为没到小乘,便看不出这障眼法,趁着裴和光去探路,崔元白化作了一柄宽剑,被宁不为攥在了手中。
“咦,宁道友,你儿子呢?”去探路回来的裴和光发现少了个人。
“自己回去了。”宁不为敷衍道。
裴和光古道热肠,“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赶路行吗?要不我去看看——”
“他认路。”褚峻开口道:“不必了。”
裴和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轻咳了一声:“好、好的。”
宁不为啧了一声。
褚峻闻声转头看向他,“嗯?”
宁不为传声给他,声音里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是不是报复在幻象执念里穿女裳?”
在幻象中褚峻穿了身粉嫩的长衫,他当时还幸灾乐祸,合着这厮暗搓搓憋坏水,难怪当时他觉得褚峻的目光有些奇怪——
原来那叫意味深长的算计。
褚峻神情淡淡,“你想多了,身外之物而已。”
宁不为突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即便他有十分怀疑,看着褚峻这般不沾凡尘超然物外的清冷模样,也被生生削去了八分。
怎么说褚峻也是一千多岁的老东西,应当不会这么……
他还没想出个具体的词来,头上有什么东西被人动了一下,他猛地转头,就听褚峻不咸不淡道:“夫人,珠钗歪了。”
宁不为眯起眼,这姓褚的果然就是在报复!
然而不等他开口,漆黑无光的竹林里突然起了浓雾,本来近在咫尺的褚峻和裴和光仿佛突然消失了般变得悄无声息。
一阵缥缈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破雾而来。
第67章 藏海(十)
偌大的冰洞中寒意刺骨, 十几名女子缩在角落里,神色惶惶。
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走过来,随手抓起名女子就要往外拖。
“不要!求求你不要!救命啊——桑姑娘救命!”那女子一边大喊一边挣扎起来, 裙子勾在冰块上,“嗤啦”一声,被撕扯开大口子,伤口的血在冰面上飞快的洇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桑云本就体弱, 受不住寒气侵袭浑浑噩噩, 但在听见求救声后还是艰难地睁开眼睛。
那人古怪地笑了一声:“桑云……别急,很快就能轮到你了。”
“你们胆敢在乐源城作乱, 藏海楼不会放过你们。”桑云扶住石头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旁边一个姑娘见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桑云冲她点点头致谢,缓步走到那人面前, “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我来替她。”
那位吓得泪流满面的姑娘呆住, 便是那名男子也愣了一下, 旋即大声笑道:“你来替她?哈哈哈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便要来替她?桑云,你这好人也当过头了吧!”
桑云摇摇头,似乎不欲同他多言, “你只说可与不可。”
“好!”那人冷笑一声, 将手里抓着的女子扔到地上, 伸手抓住桑云的胳膊便往外拽, 桑云踉跄地跟在了他身后。
倒在地上的女子仓惶地爬回了人群里,抽泣着捂住了自己腿上的伤口。
“桑姑娘!”方才扶桑云的那女子喊了一声, 却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以南你别喊!他要是再回来怎么办?”
以南转头, 却是刚才被桑云替掉的谷秋, 她拍开对方的手,皱眉道:“是桑姑娘救了你!”
谷秋脸上还带着泪,哆嗦着嘴唇道:“我自然心里感激桑姑娘……可我更想活着!方才被拽出去的又不是你……”
旁边有人压低声音道:“都别说话了!小心又把那人引来了!”
以南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桑云离开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银铃声响起,缩在角落里的姑娘们便知道又有人被掳来了,果不其然,一阵光闪过,她们面前便多了三名女子。
定然又要哭哭啼啼惊慌失措,谷秋刚逃过一劫,没心思搭理,故意往后藏了藏,谁知洞内安静非常,她忍不住抬头去看,神色一怔。
那三名女子皆是身量高挑,那白衣女子姿容绝色却神情冷淡,仿佛雪山圣莲不容亵渎,那玄衣女子眉眼冷厉气势逼人,莫名让人觉得危险,蹲在她面前的女子——
谷秋对上她那双杏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裴和光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灿烂一笑,“我看你受伤了,给。”
谷秋犹豫片刻,伸手接过那帕子,“多、多谢。”
“你们可见过一个叫桑云的姑娘?”裴和光看向这群女子问。
谷秋捏着帕子没说话,反而是以南急忙道:“约莫一刻钟前,有人将桑姑娘带走了!就是那个洞口!”
宁不为转身就去追,却正好撞上个看不清面貌的男子,那男子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笑道:“今天竟然都是些上赶着送死的!”
说完就要将他往那洞口中拖,宁不为十分配合地大步跟上。
那人疑惑地转头看向他,“你不怕?”
宁不为顿了顿,觉得做戏得做全套,猛地转头看向褚峻,大声道:“夫人救我!”
褚峻:“…………”
裴和光一脸不忍直视地捂住脸。
宁不为象征地挣扎了几下,就被人拽进了洞中,之间洞内四角放置着幽暗的石灯笼,内里仿佛困着数不清的魂魄,四隅放有安魂石,用作镇魂,洞中高起的石台上放置着一口冰棺,棺内躺着名双目紧闭的女子,却是之前被他在雨眠山秘境中斩杀的那个王亦容!
冰棺旁边,桑云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腹部却被划开一个大口子,有人正试图将她的内丹取出,宁不为见状,朱雀窄刀骤然出手,直逼动手之人。
押他进来的人显然没料到他突然出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被宁不为袭击的人怒道:“这女子怎么会有修为!”
宁不为冷笑一声,一刀破了他们的障眼法,这二人都穿着浅蓝衣衫,正是王家的人。
“何人在此放肆?”音铃声起,一大团雾气直冲宁不为压了过来。
宁不为转身欲战,被他放在纳戒之中的紫炎刀突然出现,直冲那雾气而去,利刃相撞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回来!”宁不为冷喝一声,紫炎刀瞬间飞回到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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