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台清苦且无趣,阁下能在此坚守三千年之久,当真是心性坚忍,晚生佩服。”
来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青寒的身后,令青寒心下一突。欲转身窥探,却发现那人的手按在自己肩上,竟是重若千钧,将他一身法术从头到脚封的严严实实。
“圣脉……”察觉到来人身上发出熟悉的气息,青寒顿悟,“殿下不在东陆待着,怎么有空来这轮回台一游?”
“将军岂非明知故问?”泽荒哈哈一笑,撤去按在青寒肩膀的手,大步走到轮回台前端。站在高台的尽头,远眺台下的万千亡灵。
“不行。”青寒摇摇头,皱着眉头道,“殿下难道要一错再错,忤逆尊上之意?”
“姑姑……”泽荒转身,对上青寒那双窥探的黑眸,坦荡的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从未想过忤逆姑姑,只是在千年光阴里细细想来,突然觉得,长者所做的,未必就是对的。”
泽荒自信且从容的陈述着,银辉下的白衣与他出众的容颜一般,皎皎若云间之月。
泽荒与泽昊不同,远没有泽昊老实稳重,循规蹈矩。他是浮黎元始天尊与阴皇的长孙,玄元真君遗腹子,继风华后又一血脉天赋极佳的天才。他修为高深,性格坦易,一双琥珀色的凤眸终日明亮,如终南山上的冰晶,纯洁无暇。
“殿下随心而动,这份豁达,三界无人能及。”沉默片刻,青寒略带敬意道,“只是天庭如今诸法完备,三界秩序井然,殿下恐无法顺心。”
“不,我遵纪守法。”泽荒笃定地说,“所以千年来,我从未踏足轮回台,也再没有……见过他……”
泽荒缓缓闭眼,用灵魂感知着故人微弱的气息。
“但殿下此番前来,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誓言。”青寒沉声提醒道。
“是,因为我知道,涂绥被姑姑救下,如今好好的活着。”泽荒睁眼,眸光异常明亮,“那就是说,他的错也不是无法原谅。”
“而且……”泽昊轻蔑的撇了眼青寒,颇为不屑地说,“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但的确是事实。我想带人离开,你未必拦得住。”
“能与殿下过上几招,也是好的,总要让陛下明白,我这做臣子,已经尽力了。”青寒抬头,望向天上悬挂的明月,喃喃道。
栖在枯树上的寒鸦惊起,发出“哇哇”的凄鸣。幽绿的冥火自丑陋的石缝中挤出,似无根的浮萍,在空中飘荡起伏。轮回台上的清辉,渐渐朦胧成难以视线越过的轻纱,遮住了帐内陡然暴涨的灵力……
汤泉洞内雾气氤氲,遮挡了直白的目光。水雾扑在长睫上,顺着黑睫自带的弧度,在睫梢凝成一点小小的晶莹。
“呼……”涂绥抬手拭掉眼前的水珠,舒服的靠在身后温暖的玉壁上。泉水温度适宜,全身心浸入其中,让她获得巨大的舒适感。
水面飘荡的木盘上,玉壶左摇右晃却依旧不倒。她执手替自己斟上一盏薄酒,抬头一饮而尽。洁白的颈就那样无所顾及地坦露,在视野模糊的洞内也是那样的显眼。
“咳……”风华徐步而来,微风随后而至。这阵风拂去了庐山的雾,让它的真面目就这样暴露在眼前人的视线里。
涂绥转身,带起“哗啦”一阵水声。风华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有意无意的撩拨这一池温水。水雾散了又聚,将风华姣好的面容遮掩一二,颇有几分欲说还休的风流与倜傥。
“风华上神,你未经允许就擅闯我的浴池,不太好吧……”涂绥扬起下巴,佯装怒状,质问道。
“这里是我的成都载天,有哪一处是我不能去的呢?”风华收回手,湿漉漉的指尖还滴着剔透的水珠。
“好霸道的上神……”涂绥撇撇嘴,往前一步,带起池中阵阵涟漪。
“嗯?”风华垂眼望她,目光游离,顺着涂绥迷人的一字锁骨一路往下。涂绥察觉到她露骨的目光,故意踮起脚,将水下曼妙的身姿显现。
“哈哈!”她趁着风华出神间,猛然藕臂轻扬,带起一幕水帘,将风华的脸淋了个透。水滴顺着风华完美的下颌线滑落,隐入大片春色之中,在颈部留下暧昧的水痕。
“……”风华收回飘忽的心思,抬手要去捉她。谁料涂绥就像一尾灵活的鱼,顿时潜入水中。再次自雾气中浮现之时,已然到了汤泉池的另一边。
“嗯哼……”涂绥扬起下巴挑衅道,“来抓我啊!”
洞内温暖舒适,没有一丝寒气。水雾缭绕,恍若天宫瑶池。池中沐浴的美人,唇红齿白,在夜明珠温润的光泽下那般明媚耀眼,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濯清涟而不妖,却又让人心神荡漾。
“来。”风华点点头,对着涂绥勾了勾手指,还在对面看热闹地涂绥顿时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池中迈动的双腿,和池中水流碰撞激起的小浪花,都沉默的证明了这一切。
“风华你……”作弊二字还未出口,她便被风华一把捞起,以吻封缄。
涂绥觉着周围的温度开始飙升,汤池的水温也越来越高,不然自己怎么全身发烫呢?
风华的唇冰凉如幽泉之水,与这里温暖的一切显得很违和。她的唇又薄又凉,像极了人间解暑的冰粉,嫩滑爽口,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不过风华是这场战争的主导者,她被这一吻,吻的七荤八素,丢盔弃甲。几次欲逃出掌控,却被风华强势的拎住,被迫承受她的攻掠。直到风华气息稍衰,才意犹未尽地将她轻柔放入水中。
“呼……”
被放开地涂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被欺负的几欲窒息。肩上留着红痕,是刚刚风华拎她时留下的痕迹。风华很是注意力度,但行人踏过无痕的雪地,自然免不了留下足迹。
“你你你……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伪君子!”涂绥恨恨道,“你不是三极上神吗?美极、冷极、清极,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唔……”风华故意歪着头,转动明亮的双眸,无奈的开口,“美不如阿绥,清不若霁月,冷在阿绥面前更是无用武之地。许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你你……”
“人面兽心?沐猴而冠?衣冠土枭?阿绥你看看还有什么词,是我可以补充的?”风华眉眼含笑地戏谑道,随即贴心地递上柔软干燥的浴巾。
“不和你一般见识……”涂绥一把拽过毛巾,准备自水中出。抬眼,却见风华没有一点离开的自觉。
“你……你先出去……”涂绥红着脸开口,声音似是周遭的水雾般,扑在身上温和轻柔。
“你还有哪一处是我不曾见过的,嗯?”风华垂眸,长长的睫毛忽闪跳动,如同蹁跹飞舞的蝴蝶。
“而且,这难道不是阿绥你以前最想要的吗?”
“我……”涂绥闻言一顿,却发现没法反驳。
是这样吗?胸腔里的那颗跳如擂鼓的心,似乎实在提醒她,她们之间谁先情动。这场有声的博弈里,先动的,其实才是被动的一方。
“别害羞,我帮你……”风华起身,伸出厚实的掌,手指修长圆润,指节分明。
“哦……”涂绥盯着那手指,蓦然红了脸,大方的抬手搭上去,借着风华的力,就这样离开了汤泉池。
雾气缭绕,视野朦胧。风华安安静静的用松软的毛巾,仔细的擦着她不着寸缕的玉体。一双手规矩老实,力度适中,手法怎么看都十分娴熟。
思及此,涂绥忍不住,愤愤出声询问道:“想不到尊上竟然如此擅长这种事……”
涂绥本以为风华会自知理亏,继续沉默,哑口无言。但现在的风华,显然和三千年前她记忆里那个清冷孤傲,言语同人一样高洁的神有很大出入。
“嗯,我擅长的可多了,以后阿绥可要用心体会。”风华风轻云淡地开口,留下一脸震惊的涂绥。
“体体体体……体会?”涂绥磕磕绊绊的重复着,瞪大的双眼充分暴露着她不太平静的内心。眼前这位语出惊神的,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风华?
“体会什么?不要体会!”涂绥迅速后退,拉开和风华的距离。慌慌张张地拿起挂架上干净的亵衣,就往身上套。
“我现在只是个刚刚化成人形小狐狸,你你你……你可不能乱来,狐狸急了会咬人!嗷呜!”涂绥说着,嘟嘴学了句。
风华走进她,抬手摸了摸涂绥的发顶,走心的赞扬道:“很可爱,像司晨养的那只犬。”
“……”
当年司晨那个小娃娃怕动物怕的紧,尤其是带毛的,连自己这么美的白狐都怕,怎么敢养狗?涂绥暗自腹诽,如今神界焕然一新,可惜,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回去了。思及此,她叹了口气。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原来是风华悄然裹住她温软的手。她抬眸,只见风华浅浅眸子倒映着自己娉婷的身姿。
风华看穿了她的情绪,淡淡开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不要怕,阿绥,从今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23章 乱臣
时有微风吹来,云翳遮住了高悬的明月。如水的月华顷刻收敛,地上陡留一片阴影。
涂绥已然熟睡,风华将她身侧的被角一一掖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思绥殿。她抬起头,感受着山间清爽的风,风中裹着一丝阴寒,吹散了她随意束起的青丝。
风华阖眸,朱唇轻启:“艮上巽下,蛊也。风落山,惑乱起,端由甲……”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轮回台上的异动总算消弭。青寒单膝跪地,借着身侧直插入石的佩剑,勉强直起半边身子。银盔甲片上琢刻的纹路磨损严重,难以辨别刻上去的是凤纹还是山鸡。他的唇边挂着一抹刺眼的红色,持剑的右手虎口处筋脉寸断。
陨甲神兵,近万年修为,轮回台上三千年清修,他终是敌不过天赋血脉奇佳之人。
“天赋血脉,难道真的不可超越吗?”青寒心有不甘,艰难的抬起头,望着眼前毫发无损,依旧玉树临风的泽荒问道。
“你早该明白这个事实的。”泽荒云淡风轻地回答他,“你打不过我,自然也永远无法超越姑姑。不过不要灰心,除去我们这一脉,三界之间,没有几个神是你的对手。”
“你要记住,努力并非无用。所以今天……我要一定要带走他。”泽荒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坚定地丢下这句话,随即不见。
地心深处传来一阵轰鸣,明月早已被黑压压的阴云隐去。天际见电光频现,平静流淌的忘川河突然变得躁动。被训斥的亡魂害怕地抱住残缺的头,骂骂咧咧的地府阴差手中的鞭挥起却没有落下。
狂风乍起,卷起地府官道上腐烂发黑的残叶。路旁悬挂的黑色锁阴旗烈烈而舞,鲜血朱砂绘就的烛阴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自旗中跳出,直冲九霄。
“上神,大事不妙!”
青寒听见一阵急促的呼喊,忙拔剑起身。但步伐不稳,心力交瘁,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坏了站定的阎王缚典。
“上神,你……”
青寒摇摇头,拒绝了缚典的搀扶,抬手擦了擦嘴边的大片血迹:“兹事体大,请阎王亲自上趟天庭,上达天听。”
“是……”
“咚……咚……咚……”
凌霄殿前的金钟被撞响,悠远低沉的钟声随着太阳星君布下的第一缕晨光传至四海八荒。今日当值南天门的四象星主之一的南方神君朱雀,望着一个个面容整肃、眉头紧皱的仙官,愈发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想象。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白虎神君金纬一把将她拉过,“所有天将都要到凌霄殿议事,尊上也在。”
“什么?尊上出关了?”
“是,快走吧!”金纬不耐烦道,“去迟了可是要被殿内的仙侍记下来罚俸的。”
朱雀星主辛炎闻言捏了把汗,忙吩咐天兵严加看守,随着同僚西方白虎神君金纬匆匆赶往凌霄殿。
“东华神君泽荒,私放重犯,祸乱地府,不遵王命,哪一条都是触犯天条的大罪。陛下,臣以此子不可不罚。”
泽昊坐在凌霄殿最高处的那把椅子上,俯视着殿内诸神,将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用食指轻叩龙椅扶手,没有表态。
“触犯天条者,轻则贬至下界,放逐为灵;次则毁其神脉,打入轮回;重则绑上诛仙台,以九天之雷令其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不知七曜星君觉得泽荒殿下应该入什么刑呢?”太白金星捋了捋胡子,不急不缓道。
“不说别的,单说这祸乱地府,导致十八层地狱里那些厉鬼逃出,流向人间这一条,就够他上诛仙台了。”辰星星君到底是年轻气盛,又是泽昊嫡系天官,自然不把太白星君放在眼里。
“可泽荒殿下毕竟是玄元真君的血脉,天赋异禀,我天庭不可多得的人才。”太白星君不以为意,侃侃道,“诸位年轻,不记得五千年前那场大浩劫,可老夫还是记得的。”
“东陆蛮神那般凶残,要不是真君以身为引,诱那厮入阵,为苍生计牺牲自己,我等哪里会有机会,站在这凌霄殿上?”
“功是先人之功,过是今人之过,不可混为一谈。”荧惑星君帮腔道,“老君您如此偏袒泽荒殿下,到叫我等不明。天规森严,先辈能大义灭亲,难道是觉得我等不行?”
“连青寒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确实不行。”
“你胡说……”荧惑星君修为天赋算得上这批年轻天帝嫡系天官中的佼佼者,领天兵万余,拱卫天帝居所,自然有些底气。听有人把他没有见过的泽荒吹的高过九重天,连他仰慕的青寒上神都吹成泽昊的手下败将,又怎么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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