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呢,他的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里的日子,更令我心喜。”方回听见自己如是说道。
果然如此!
秦肃沉默片刻,继续试探着问道:“那回儿心里,其实是不想出去的,是么?”
方回却摇了摇头:“还是得出去,至于心喜的时光,放在心底珍藏便是。”
秦肃这回是真的愣了,心里喜欢,却又不愿意长长久久地停留,这又是什么说法?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上了年纪,已经看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
“这又是为何?”
方回道:“因为师尊,在这里很辛苦,所以我们要出去。”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秦肃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只因为不想让自己辛苦,就可以放弃令自己心喜的事情么?
秦肃自认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可是有人简简单单地就去做了,而且是为他做的,却让人心里提不起劲儿来。
跟这样的人算计,即便是千方百计地算计赢了,又有什么味儿呢?
真没劲!
秦肃暗自蹙了蹙眉,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设想,然而想来想去,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他烦躁起来,一扭头,张口咬在了方回肩头。
这一咬,他用足了气力,可元婴修者牙齿硬度,怎么咬得破化神修者的皮肉。
秦肃险些崩了自己的牙,松开以后,便愈发觉得烦躁难安,一股郁气直冲头顶。
他终于脱口而出:“你个傻小子,为何要对为师这么好!”
方回对于秦肃突如其来的啃咬动作不以为意,此时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答道:“因为师尊也对我好。”
秦肃撇了撇嘴:“不好,一点也不好。”傻小子,我那都是骗你的,你还当真全部都相信了不成?你这样为人处事,难道不怕被人卖了还满脸乐呵儿地帮人家数钱?
方回以为秦肃在意的是从前险些害了自己性命那事儿,甚至还出言宽慰:“从前那些事情我都忘了,翻了篇儿的事情,师尊也不必放在心上。”
秦肃这回是彻底没了言语,心头愈发酸涩难言,这傻小子怎么就能傻成这样?
此时却听方回继续说道:“这些话我从未说过,如今……”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耳根迅速爬起一片红晕,蔓延到双颊,直烧得脸颊通红。
可是在黑夜里,秦肃却没有看见他这样百年难遇的羞涩姿态。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也暗哑了些:“师尊这样的人,却愿意为我委屈自己,我心里是懂的,也是十分感念的。”
“师尊,我……”
他还想再说,却冷不防被堵住了唇,剩下来的话语全部含进了两人辗转的唇齿之间。
这夜秦肃异常地热情,分明已经累得只剩喘气的气力,却还是缠着方回不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回觉得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或许,这正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又或许,他当真是深受此界天道眷顾,冥冥中有一种力量,上赶着把好东西捧到他眼前,还得求着他享用。
有些人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都得尽了。
可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这一份幸运,究竟又能延续到几时呢?
这夜孟浪得过分了,翌日秦肃才发觉,自己是当真起不来床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有方回在这里,哪怕不下床,也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秦肃洗漱完毕,用完早饭,倒头睡起了回笼觉。
方回眼见他睡得熟了,便起身出门,直奔刘强家里。
敲开了门,开门人是刘芸儿。
自打秦肃和方回赁到了屋子搬离家中,刘芸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方回了,此时乍然见到了人,面色先是一红,而后立刻转白,就跟调色盘似的。
方回是看不懂她那些少女心思的,淡淡问道:“刘姑娘,请问村长可在家?”
刘芸儿摇摇头,声若蚊蚋:“不……不在……”
方回暗道不巧,便再问她:“可知何时回来?”
刘芸儿再度摇头:“不知。”说着便侧了身想请方回进门。
可方回却说:“刘姑娘进去吧,我在此处等着便是。”
刘芸儿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上门便是客,怎么也不能让客人站在大门口等,于是又道:“还是进来坐坐吧,方公子若站在门口等,父亲回来会训诫我的。”
经过了头先的尴尬不自在,她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到底也是一村之长教出来的女儿,不至于那么不懂礼数。
如此,方回只好进了门。
不过他进门以后,院落的大门并没有关上,两人坐在院子里,中间始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端的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惹不出半点瓜田李下的嫌疑。
刘强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手里提着庄稼把式,肩头挑着一筐绿油油的菜蔬,看样子是刚从田间回返。
在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以务农为主业,每个男丁都要下地干活,这样地里才有收成,一家子人也才能有饭吃,哪怕是村长也不例外。
村里虽也有货物交换,但仍是以自给自足为主,外界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地方了,哪怕是凡俗的村落,也不见得会比这里和谐,有无外人打扰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秦肃和方回当初寄住在这里时,方回便是日日替刘强下地干活,以抵租金,当然,下地之余,也有了借口外出探查桃林阵法痕迹。
后来搬到如今的院落,下地是不必下地了,白日夜里外出,也少了很多顾忌。
唯有一处不太方便,他出门以后,便只有秦肃一个人在家,让方回在外时总是十分揪心,生怕一回到家,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场面。
好在如今一切尚算安稳,外出之路,也近在眼前。
刘强见到方回,先是一愣,而后便放下手里肩头的东西,笑着招呼:“方兄弟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见方回仿佛有所顾忌似的不说话,便转向刘芸儿道:“芸儿你先回房去,为父和方兄弟谈点事情。”
刘芸儿瞧瞧自家父亲,又瞧瞧方回,低低应了一声:“哎。”听话地回了房去。
刘强见状,又回头关上了院落的门,这才道:“方兄弟现在可以说了吧?”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了,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秦兄弟的病情……”
方回摇头道:“家兄身体安好,村长不必挂怀。”
刘强这才重新恢复了笑意:“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到底什么事,方兄弟直言就是。”
方回只道:“想要借用一样东西。”于是顺着藏在袖中的桃花晶石的感应,说要进入刘强房里。
刘强虽觉奇怪,倒也同意了,开了门让方回进去。
一进门,方回便顺着越来越强烈的感应,直奔刘强平日睡觉所用的床榻。
正欲检查床榻侧边的墙壁,刘强却一脸凝重地阻拦了他,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让他检查。
方回执着地道:“我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墙壁之中!”
刘强完全没有想到,方回想要的是那样东西,此时看向方回的眼神已经转为复杂:“虽然不知道方兄弟是怎么寻到这里的,可此物干系重大,恕刘某无法相借,除了此物,方兄弟想要刘某家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可方回想借的,也只有这样东西而已。
一番挣扎过后,刘强终于给出了自己的条件:“除非……让秦兄弟亲自出面!”
这东西是历代村长的身份凭证,向来只由村长手手相传,出借这样东西,他是要担大风险的,没有足够筹码可打动不了他。
第46章 有
师尊……亲自出面么?
方回看着近在咫尺的墙壁,以及墙壁之中那另外一半的阵眼,犹豫了。
先不说刘强和师尊接触的感觉,令他没来由地不舒服,只说师尊如今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见人,他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就不该给师尊增加负担。
这么想着,他便问道:“非如此不可么?”
刘强坚持:“非如此不可。”
这就令人为难了,方回想到了自己要拿墙中之物的用意,忽道:“若是我拿旁的东西交换呢?比如……”出去。
在方回尚未说出这最后两个字时,房门那儿突然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看出了疑惑,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
刘强警告似的看一眼方回,告诫他不准在没有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擅自破墙,然后便转身去开门。
而方回,竟当真就这么站在墙边,默默地看着房门的方向,没有去做趁虚而入的事情。
房门一开,刘强看着门外那个披着一身单薄的蓝色披风的人,惊道:“秦兄弟,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说着便越过秦肃的肩膀,看向院门方向,却不知何时,那原本由他亲手关上的院门已然大开。
不知,这人是何时站在门口的?
秦肃尚未来得及说话,站在墙边的方回见到来人是秦肃,一时也不去管墙里的物件了。
他快速走向门口,扶住了秦肃道:“师……兄长怎么来了?”
昨夜那样孟浪,这人现下还起身过来,身子撑得住么?而且,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说过今日会到何处,他敲门的时间却这么凑巧,定然不是才赶到的,而是一早就跟过来了。
方回深想下去,如今虽然不能使用灵力,但感官灵敏度还是比真正的凡人强上许多,这人在自己没有发现的情况下跟在后头,又在隐蔽处等了这么久才现身,这得耗费多大的心力?
仔细一瞧,秦肃的脸色果然有那么几分苍白。
方回顿时有些揪心了,这人这么这样胡来!
而秦肃在被眼前这两人接连问了同一个问题以后,终于得到了开口回答的机会,这回应也是半真半假:“许久不见刘大哥了,今日可巧身子舒服了些,便想着出门走一走,因许久未见刘大哥了,走着走着便来了这里,不曾想回儿竟也在此处。”
方回了一眼刘强,在他眼神中发现了几丝热切,而这热切,分明是冲着秦肃去的!
“兄长,咱们回去。”方回一点也不愿意秦肃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闻得此言,刘强忙道:“且慢,方兄弟不是想要刘某的东西么?如今秦兄弟来了,怎么又不要了?”
秦肃揣着明白装糊涂,侧头问道:“回儿?”
方回仍然佯装无事,避不回应,只道:“我先送你回去,此事容后再议。”
刘强眼看着秦肃就要被方回劝回去了,急忙挽留:“慢着,方兄弟,这秦兄弟要是走了,你可别想从刘某这里拿走你想要的东西。”说着又笑了,“在下绝对不会对秦兄弟不利的,这点你可以放心,我只不过是想与秦兄弟说几句话而已。”
可刘强越这么说,对秦肃表现得越在意,方回心里就越不想秦肃与此人有过多的接触。
正在他意欲再度开口拒绝时,秦肃却从披风中伸出手,拍了拍方回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背,宽慰道:“刘大哥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回儿不必太过防备了,你在院中稍候片刻,为兄与刘大哥说几句话便出来。”
方回眉心一皱,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秦肃却已经笑着与刘强道了声:“请。”
两人一同进入房里,由刘强关门,之后便只剩了方回一人被关在门外。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瞧了好一会儿,心头一阵阵地烦乱,越想越不是滋味儿,终于一甩袍袖,大步走向院中空地,就这么紧盯着刘强的房门,等着。
纵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谨守着君子作风,绝不做偷听偷窥之事。
整整过了一个时辰,那房门紧闭的房门才重新打开,秦肃自门后走出来,刘强却只站在房里,目送秦肃和方回离去。
那身形虽然还是像初见时那样健壮挺拔,不知为何,方回却无端地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佝偻,眸子里更是他所解读不了的复杂情绪。
方回并没有太多心思分给刘强,他泰半的心神,都集中在缓步走向自己的那个人身上,不只为这人本身,还为从这人身上传出来的那种强烈的感应。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手里的桃花晶石,和秦肃身上某件物事之间的强烈感应。
方回有理由相信,秦肃已经得到了刘强珍藏在墙壁里面的那件宝贝,仅仅只是一个时辰,这人就让一村之长心甘情愿地交出了村长们代代相传的信物。
秦肃这一手不可谓不厉害,只要一出面,便轻松解决了令方回觉得棘手之事,可方回心头却并没有轻松畅快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憋闷的欲燥感。
虽则如此,方回还是一言不发地扶着秦肃一路往东而行,走向自家小院儿,自跨出刘强家的院门以后,便再未回头。
一路上,方回能感觉得到,秦肃几乎是把身体的大半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这足以证明这人已经非常非常劳累了。
一进自家院门,坚持了许久的秦肃终于整个人一软,完完全全地倚靠在了方回身上,他声音了带了几分颤抖,语不成调:“扶……扶为师回房。”
方回哪里还会听话地扶他,当下便是一抄手,把人整个地打横抱起,快步走进房里。
房里仿佛还弥漫着昨夜那种似有若无的味道,方回却完全管不了这许多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怀中人身上。
秦肃被抱到床上,只将手心里攥着的那一块浅黄色的东西交给方回,便道:“让为师歇会儿。”倒头就睡。
这是秦肃什么也没问,就替从刘强那儿替方回取回来的东西。
方回却随手将那东西揣进袖中,细心地替秦肃捻好被角,在他额间留下一吻,轻手轻脚出了门。
来到院中,他才从袖中取出秦肃递过来的浅黄色物件——这其实是一块浅黄色晶石,材质与他手里那块桃花晶石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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