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阵阵地收紧,他脱口而出:“你是我的师尊啊……”
这就算是对第一个问题的回应。
可秦肃费心闹这一出,要的怎么会是这个答案?
他仿佛是挣扎得累了,渐渐瘫软在方回怀里,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累和颤抖:“师尊,好一个师尊!方回,你真是好样的!”
方回心里急得不得了,却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能喃喃地唤着:“师尊……”
秦肃仿佛心灰意冷:“行了,你放手吧,为师知道了。”
可方回又如何会在这时候放手,他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时候如果放手了,事情就会完完全全地失去控制,而失去控制的结果,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厚着脸皮,死死地抱住秦肃,执拗地道:“不放手,我不放。”贫乏的话语,好像是在挽回着什么。
秦肃这时候已经没有回应了,他的心仿佛是真的冷了下来,对方回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捧在心尖上重视。
这让方回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甚至学着秦肃先前的做法,笨拙地主动去吻对方。
接触让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颤抖。
“师尊,师尊,你说句话,别不理回儿……”
秦肃这时却躲避了方回的触碰,冷冷淡淡地道:“你若无心,便不必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极度的惊惧笼罩着方回,他心里其实知道秦肃想要的是什么答案,可是那个答案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他将要放弃以前的一切,三百多年,日日夜夜的努力,也将全部付诸一炬。
那是他大半生的坚持。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胸膛里疯狂跃动的心脏,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
于他而言,其实早在两人肌肤相亲的那一刻,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闭上眼,一字一句,仿佛是将自己整个地、毫无保留地交到秦肃手里:“我的师尊,也是,我此生的情劫……”
第43章 恶
情之一字,甜蜜时叫人如痴如醉,沉沦不醒,反之便如噬魂的穿肠毒|药,明知碰不得,一旦沾上却再也撇不开,哪怕就此坠入万丈深渊,也叫人坠得心甘情愿。
于方回,就更是如此,这世上无论是谁落入情网,也比他来得好。
可偏偏,他就这么莽莽撞撞地一头撞了进去,而且撞得甘之如饴,不打算回头。
可笑他原先还想以师徒之情来入情,登顶无情道巅峰,他分明把小蝉培养得很好,自己也控制得很好,入情是实实在在地入情,往后时机到了,想要抽身,也不至于沉溺不出。
谁能想得到,事情会演变成今日这个局面,他最终,还是落入了无情道修者最忌讳的一种“情”。
古往今来,但凡沉溺情爱,哪怕非无情道修者,在道之一途上也难以登顶,更遑论是他。
历数往日那些飞升的大能,没有一个是拖家带口一起离开的,没有牵绊,才是一往无前的捷径。
可是这一刻,方回却遵从了内心真正的意愿,哪怕自毁眼前的通天坦途,他也顾不得了。
其实,他抛弃的何止是过往三百年来日日夜夜的努力,何止是触手可及的光明前景,他抛弃的还有自己曾经犹如切肤之痛的仇恨、母亲所留下的最后一丝神念的殷切叮嘱、师徒如父子的礼数教条、阴阳融合的万古天道……
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办事全凭一个“理”字,事到如今,却连这也弃了。
除了怀中这个渐渐不再挣扎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或许,还有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好在,有怀中的这个人,与他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这一条,已经可抵其他千万。
他该知足了。
外头先前还妖风阵阵,吹得飞沙走石、枝条乱舞,此时却重新恢复了平静,时已近晌午,春日暖阳和煦地照耀着大地,按照时节推算,这个时候刚刚开春,日头应该没有这样烈,这气候快速升温肯定是奇怪的。
可屋里的两个人却无知无觉,完完全全沉浸在白日宣口的欢愉当中。
方回这回算是在秦肃的“逼迫”下,彻底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今日热情更胜从前。
秦肃却不知怎么回事,分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做戏给方回看,却也在方回的热情之下,屡屡缴械投降,沉沦深渊。
大汗淋漓过后两人搂在一起小睡了片刻,直到秦肃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惊醒了浅睡中的两人。
方回怔了怔,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立刻翻身而起,迅速穿好衣衫,在秦肃额头轻轻印下一吻,让他再睡一会儿,自己出去弄吃的。
不过,就算方回不说这话,秦肃此时也是起不来身的。
两人先前来来回回地折腾了许久,秦肃现下是一点气力也没有,只能歇在床上等着方回伺候。
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幕,他不由地也暗自心惊,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完全抛却了勉强,自然而然地迎合起方回来了,甚至,也享受在其中。
明确了在这个认知,秦肃无端端地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在他这里,这种情况肯定是要不得的,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要时刻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有些东西就是禁不起琢磨,本来没有的事儿,琢磨来琢磨去反倒弄巧成拙。
秦肃不愿意深想,让他欣慰的是,如今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若是没有变故,下一步就该是想办法离开桃林、离开绝灵之地。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方回无心婚事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遍,男婚女嫁这事儿,最讲究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此后便无人再来给方回说亲,两人的小院儿也重新恢复了平静,至于惹了多少闺阁垂泪,两人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客人到来,这也方便了秦肃。
天气不正常地快速转暖,村子周边桃花依然盛放,村子里却已经热得犹如盛夏。
这才仅仅是过了一个月。
方回曾向村民打听过,他们却说这村里本就是这样的,春秋二季短,冬夏二季长,这炎炎盛夏,得延续好几个月之久。
这大热的天儿,弄得人心烦意乱,秦肃自然不能时常披着披风,日常也不愿意多穿。
薄衫一件,外加增长的月份,显得他腰腹间愈发隆得跟小山一样,也彻底不敢再见外人。
在这期间,刘强又来过一次,方回正好在家,秦肃便让方回出面回绝了,只说自己身子不好,不便见客。
刘强这次来,除了为上次误会之事找秦肃道歉,另外就是抵不住心底的思念,想来见他一面,知秦肃不愿见他,以为他还在介意,便只留下一些菜蔬并一个大西瓜,失望离去。
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却就是这个大西瓜,还惹出了一段小小的风波。
夏日炎炎,味儿甜汁儿多的西瓜正是解暑佳品,冰镇西瓜尤甚。
他们没有冰窖,就用井水冷藏。
秦肃比不得常人,怀着身孕体温本就偏高,这夏日更让他受不了,那日吃了刘强送过来的西瓜,就总央着方回买西瓜回来,常温的还不吃,偏要吃井水里镇过的。
这吃得多了,便闹过好一阵不舒服。
方回见此,时常想办法克制着,奈何他本就非伶牙俐齿之人,对象又是秦肃,口舌上总也说不过,态度若强硬些,又怕惹人不快,愁人得紧。
说来也怪,秦肃的性子近来愈发难以捉摸,时忧时喜,转变甚快,分明前一刻还笑意盈盈,一转眼就不知道生了哪门子气,偏他也不遮掩,直直白白地展现给方回,弄得人颇有几分无所适从之感。
次数多了以后,秦肃自己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他克制不了,察觉到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然渐渐败给了情绪,这令他心头愈发不快。
这日午时饭后原已经吃过半个西瓜,方回将剩下半个藏了起来,不想让秦肃一吃就没了节制,又千叮万嘱不许自己偷偷找寻。
秦肃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还笑眯眯地替方回整了腰带,亲自送他到门口,嘱咐他早些回家。
方回见他今日情绪不错,心下也安心几分,遂一如既往进了桃林。
合该他今日运道好,寻觅了这么多天,又推演了无数遍阵法,终于让他在东方的一棵三十年的桃树下,寻到了通向阵眼的指引。
他就地盘坐,折枝代笔,在土上推演。
这次十分顺利,莫约日落时分,便推演出了村东偏北三十里这样一个方位,以及一个“祭”字。
演算确认过后,方回起身用鞋底抹去方才的推演痕迹,心头微带几份雀跃,连走路的速度都快了几分,他要赶快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尊。
然而回到家里,才发现秦肃已经躺在了床榻上,许是听见他回来的声音,便含含糊糊地道:“为师今日不饿,晚饭热在灶上,你自己拿来吃吧。”
方回直觉不对,去自己藏西瓜的地方一看,果然,东西没了。
如此一来,他自然知道秦肃为何会这样,准是偷吃了西瓜,身子又不舒服了。
回转房里,秦肃依然面朝里侧躺着,大热的天儿,薄被却盖过了半张面孔。
方回走到床边,伸手将薄被掀开,探头瞧了瞧秦肃的脸色,略带几分苍白,不似自己离开时那么红润。
他目露了然并几分不赞同:“师尊又偷吃了。”
秦肃侧过头来,勉强扯扯唇角,似真似假地嗔道:“如今倒要回儿来管束为师了?”
方回无奈:“师尊总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秦肃抬手推了推方回,催促道:“快去吃饭吧,为师歇会儿就没事了。”
方回微微摇头,又用手背碰碰秦肃额头,体温有些偏高,却不至于到发烧的程度,他轻叹一声:“我去盛来,师尊好歹吃点儿。”
秦肃忙拉住他:“别费这个事儿了,为师不饿。”
方回反手握了握他手,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就出门去了。
一会儿回来,仍是端了饭菜进来。
好说歹说他都不听,秦肃顿时一股邪火就上来了,面色不是很好:“不是说了不饿么,你把饭菜放桌上吧,为师不吃。”
近日这一阵一阵的脾气,方回已经渐渐习惯,对于这话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容分说扶着秦肃靠坐起来,舀起饭菜喂到他嘴边,边念叨:“吃总要吃一点儿,否则又要像昨儿一样,半夜喊饿要吃东西了。”
他这碎碎念的样子,越来越有秦肃幼时哄他吃饭的味道了。
可秦肃此时心里正烦闷着,腹中也有些翻搅,闻到饭菜的味道就犯恶心,当真毫无胃口。
方回没有收回手,继续哄他:“师尊好歹吃上几口,吃完回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秦肃眉头微拧,扯着衣襟抖了抖,些许灌进几缕凉风,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这天儿热得人心烦,为师现下不想听,你快把饭菜放下上床来,为师靠着你还能舒服点儿。”
这话秦肃可不是信口开河,方回本是冰系灵根,身上的温度总是比常人低些,简直是这炎炎夏日,除了西瓜以外的解暑良药。
方回还是坚持让秦肃吃几口饭菜才肯上床。
如此几个来回,终于惹得秦肃邪火上蹿,偏了头抬手一挥,就把喂到嘴边的饭菜打落在地,哐啷啷的声响伴随着碎裂的勺子和散落的饭粒菜肴,衬得屋里愈发静寂无声。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儿,秦肃心头的邪火才渐渐消了。
火消了,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什么,如此把旁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哪怕对象是方回,也不太好。
他抬眸瞧了瞧方回,想要道歉,却在他开口之前,方回就已沉默地起身收拾满地狼藉。
秦肃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眸光一闪,心里也暗自埋怨自己,如今到底是怎么了,这一阵一阵的情绪,便连自己也是讶然。
先前那西瓜也是,想到了就馋得很,非要吃上一口不可,吃不上,心里就痒痒得厉害,做什么事都安不下心来。
还有此前拒绝了刘强的探望,从前,哪怕心里再不耐,他表面上肯定还是会含笑接待的,毕竟两人还住在此处,就要仰仗刘强,那次却直接让方回回绝了。
如此行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心思深沉、自制力惊人的他,倒像那些耍脾气、闹小性子的妇人了,远的不说,就说婉儿,偶尔耍小性子的时候,便与他此时一模一样。
第44章 人
方回收拾完一地狼藉,又重新拿起那碗只被舀了一勺的饭,但他这次只沉默地看着秦肃,虽不出声,那眼神却明明白白地问着:还吃么?
秦肃现下心绪已平静下来,然再要开口道歉,却已不合时宜,于是只得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方回见此,出门重新拿了一只勺子回来,正要像先前那样喂饭,却被秦肃主动接了过去,自己一勺一勺地送进口中。
他既肯自己动手,方回便沉默地坐在一边。
直到碗里的饭菜即将见底,秦肃才在咽下一口饭后,低低地说了声:“抱歉。”眼神却不去看方回。
然而于方回而言,自打得知秦肃有孕以来,这人的性子是一天一个样,他都已经习惯了,也默认是有了身孕所引起的,所以对于秦肃的反常,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无妨。”
秦肃轻轻一笑,继续埋头吃饭,而后将吃得干干净净的碗递还给方回:“为师如今吃完了,你方才说的那个好消息,可能告诉为师了?”
方回接过碗来,也不再卖关子,直言:“我已寻到那阵眼所在方位。”
秦肃一愣,脸上随即绽出一个笑来:“当真?”
方回点点头:“就在村东偏北三十里,等到夜里,村里人都睡下了,我就去一探究竟。”
秦肃本欲与方回同去,想到自己身体不便,同去难免成为拖累,只能打消了这个心思,叮嘱他:“今日先去探一探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无论有没有眉目,都将那地方的模样记下来,回头仔细告诉为师,让为师助你一臂之力。”
方回道:“好。”
此后无言,便去厨房收拾洗刷,回来爬上了床。
秦肃嫌热,就要方回脱了衣衫,自己凑上去,抱着他解暑,时而蹭上一蹭,凉丝丝的温度传到身上,消解了暑热,惬意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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