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媒婆还膈应了王媒婆一句:“好,好,还是秦相公懂规矩,不像某些人,一点规矩也不懂,还学人家当大媒呢!”
指桑骂槐都没这么精准。
王媒婆一听,顿时气儿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着孙媒婆,险些上去手撕了人家。
秦肃及时出声,好言好语道:“两位既然是来说媒的,那就是喜事,千万别为些许小事触了霉头,不值当。”说着便当先引路,“说了这么多,想来也该口渴了,来,进屋喝杯茶败败火。”
两人互哼一声,并排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秦肃进了屋,又分列四方桌两边,互不理睬、仿佛划了楚河汉界似的坐了。
看着她俩的模样,秦肃无脑摇头,收拾了桌上的桔梗条,一人一杯茶水,不偏不倚地伺候好了。
他怕一时不慎,弄不好要两边不落好,这要是动起手来,如今的自己绝非这两人一合之敌啊!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揣着内心的无奈,秦肃好言好语地问道:“两位今日前来,可是来给舍弟保媒拉纤的?”
两位媒婆互相一瞪眼,眼看又要抢话,一看形式不妙,秦肃忙道:“一人一句,公平合理。”
可这一人一句也得分个先后呀,两人眼看又要为谁先说话而发生争执。
秦肃忍着笑,又道:“先说的那个未必就占了优势,毕竟,谋定而后动不是?再说了,这婚姻大事,总得细细考量,两位无论谁先说,女家的情况摆在那里,该得的跑不掉,不该得的求也求不来。”
他说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润嗓子:“秦某人可先把丑话摆在这里,鄙人是最不喜欢旁人说假话的,哪位要是说了假话,条件再好我们也不考虑!”
到底段位不同,他这一番话,立时就镇住了场子。
两位媒婆也不抢先了,反倒互相谦让着想推对方先说,心里疯狂组织语言,怎么能在不说假话的前提下,把自己手里的姑娘夸出一朵花儿来。
谁也不愿意先说,可总得有一个人先说。
秦肃便随手指了抢先次数比较多的王媒婆:“那就王大姑先来。”
真要介绍起来,就是女方如何如何的好,而且只说好处不说坏处,隐瞒可不是说假话。
王媒婆手里的姑娘是闺秀淑女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手女红技艺精湛,谁见了都得竖起大拇指。
孙媒婆听后直接呛了一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听听我这位。”
她手里的姑娘是小家碧玉型,温婉可人善解人意,烧的一手好菜,叫人吃了一顿想两顿,吃了两顿想三顿。
王媒婆却听得一脸嫌弃:“还说呢,善解人意可不是背后嚼人舌根。”
两人于是开始互相拆对方的台,越说越起劲,连对方年幼时的丑事都扯出来了。
这就是知根知底的坏处,就这么点儿地方,谁不知道谁呀,装什么正经人咋地。
秦肃听得脑仁直跳,他一脸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高声喝道:“打住!”
两人同时静了三息时间,同时看了看秦肃,一转头就要继续吵。
秦肃忙把话插在前头,堵死了她们的话茬儿:“两位且听秦某一言,舍弟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从前秦某人也不是没有为他打听过,可他是个执拗性子,说什么兄长不成亲,就轮不到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他就是不听劝。可秦某……唉……”
他说着还咳了几声,证明自己确实身患隐疾:“秦某这样的身子,实在不能拖累人家姑娘,这一进门就要守活寡,还得伺候个药罐子,谁家能乐意呀。”
他这样似真似假地一撂底,倒还真的堵了那两人的话。
秦肃一看两人没了声音,便做了总结陈词:“所以,两位大媒但凡想要给舍弟保媒,就得先帮秦某人把这大事儿给解决了,否则,两位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话才说完,就捂着胸口狠狠地喘了几口气,仿佛一个喘不上来就要嗝屁了似的,他勉强笑着:“真是不巧,这一急起来就犯病,让……让两位见笑了。”
他演得逼真,先前又被胎儿吸了精气,脸色正苍白着,险些把两位媒婆给吓出个好歹。
秦肃真要是在这时候出了事,她们两个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互相对视一眼,竟然颇有默契地起身告辞,夺路而逃,秦肃还颤抖着声音求助:“两位……两位路上要是碰见舍弟,帮忙告诉一声,让他……让他快些……回……来……”
两人被吓走后,秦肃才恢复了平日的模样,老神在在地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心里盘算着,等方回那小子回来,必得好生敲打敲打,上回有个刘芸儿还不够,这一转眼就又招了俩,他要是再敢往家里招人,下回办事儿的时候,就让他尝尝不上不下的滋味,难受不死他!
秦肃冷哼一声,起身去关院落的门,才走到院子里,迎面妖风乍起,吹开了他的身上的披风,露出高隆的肚腹,因是在自家院里,他也就没有在意。
哪知才走到院子门口,被妖风吹得摇摇摆摆的院门后头,竟然站了个人,那一双复杂的眼眸,将他一直拢在披风之下的身形瞧了个真切。
秦肃哪里想得到今日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忙将披风拢好,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却听门外那人沉声道:“今日见孙王两位媒婆往这里走,刘某怕惊扰了秦兄弟的清净,这才跟了上来,谁曾想就看了这样一出好戏。所以,秦兄弟实际上……其实是个女儿身?”
这样就对了,他就觉得自己不至于对个男子念念不忘,如果是女儿身,就说得通了。
“方兄弟他……他其实不是令弟吧,他可是你家夫婿?是你腹中孩子的爹?”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的怪异都解释得通了,上次他给芸儿说项没有回音,如今这两个媒婆又被吓走,试问哪家兄长对待自家兄弟的婚事会这么不上心?
如果不是兄弟,而是夫婿,那就难免了!
秦肃一时心头狂跳,他不动声色地稳住自己,无奈一笑:“刘大哥真是说笑了,哪家姑娘能长成秦某人这个身量?”
第42章 。
刘强听后将眉心一皱,又觉秦肃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哪个女子会长成如此身量?况且,他看着秦肃颈间那突出的喉结,仿佛也不似作假。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视线落在秦肃腰腹之间,穿透那层披风,仿佛再度看见了底下那被掩盖着的怪异隆起。
眼见对方被自己说动,秦肃紧接着又道:“秦某身染沉疴,刘大哥并非不知,如今却这么臆测在下,甚至,将在下污蔑为女儿身。”说着,话语中也带上了几分伤感,转眼却又转为强势,“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摆明了就是送客的态度。
刘强被他说得无比愧疚,心里脑中也混乱得很,如果秦兄弟当真是个实打实的男儿身,那么,问题当真是出在自己身上?
此事千头万绪,他一时想不明白,便暂且将之放下,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要紧。
“秦兄弟,抱歉,这次确实是刘某不对。”他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道歉的态度也十分诚恳,坦荡荡的眸子直视着秦肃。
刘强到底是有恩之人,又是这村的村长,哪怕心里微恼,门面上的功夫秦肃还是做得十分到位,他勉强一笑:“是秦某的病症怪异,刘大哥一时想错也是有的。”
听他这样一说,刘强倒是真觉奇怪了:“如此说来,秦兄弟身上的沉疴,究竟是何种病症?”
谎话秦肃自然是张口就来:“曾不慎中了仇人的毒,以致腹中积水肿胀,竟逐渐生成一个瘤子,也曾看过大夫,可人人都说,除非剖开肚腹取出瘤子,否则药石罔效。刘大哥,你说这人若是剖开了肚腹,焉有命在?”
刘强越听,便越心疼秦肃,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却遭了这样的祸患,何其残忍!
他话中有几分痛心:“那么,秦兄弟岂不是只能……”
此时,秦肃却展颜一笑:“刘大哥不必觉得惋惜,时日一长,秦某也已经习惯了,所谓祸兮福所倚,若非遭此横祸,在下又哪里知道平日不声不响的幼弟,如今已经长成足够有担当的男子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听在刘强耳中,却是极其胸怀宽广、气魄十足的,心里顿时对眼前的人愈发欣赏,想了又想,却想不出最贴切的词句来形容,最终只能道一句:“秦兄弟当真让人敬佩!”
秦肃自然要谦虚一二:“刘大哥谬赞了。”实则,见刘强当真信了自己的说辞,心里也着实松下一口气来。
于是隐在披风底下的手悄悄将披风拢紧了些,侧身示意:“刘大哥难得来一趟,不如进屋坐坐?”
刘强本也想客随主便,进屋与秦肃畅聊一番,以解相思之苦。
谁知正在这时,忽有人风一般地跑进院子,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刘强,扒着秦肃便急急问道:“你怎么样?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来人正是恰巧听了媒婆传话,怕秦肃当真出事,急匆匆跑回来的方回。
见他如此着急的模样不似作假,秦肃心下熨帖,不由安抚一笑:“没事,别听那两个媒婆瞎说,我那是做给她们看的,不这样,她们怎么会走呢?”
方回还是不放心,正欲上手解开秦肃的披风,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却被秦肃及时止住。
“回儿,不可孟浪,咱们家还有客人在。”
方回这才察觉到此处还有第三人在场,只能停下了解秦肃披风的动作。
秦肃安抚好方回,便朝刘强歉意一笑:“舍弟没规矩,让刘大哥见笑了。”
刘强忙摆了摆手,想到自己先前还把方回误会成秦肃的夫婿,一张老脸也有些臊红:“秦兄弟和方兄弟兄弟情深,对于秦兄弟的身体,方兄弟如何担心都不为过。”一时也有些呆不下去,又道,“既然方兄弟已经回来了,刘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待秦肃挽留,就急匆匆地走了,速度之快,仿佛后头有洪水猛兽碾着他跑一样。
刘强一走,方回就关上院落的门,把插销一插,回头又要扒秦肃的披风。
这回秦肃没有制止他,任由他动作。
等他将自己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才无奈问道:“这下放心了吧?”
虽则如此,唇边那止不住的笑意却暴露了他心情很好的事实。
方回点点头,瞧着秦肃脸上的笑意,想起前事,心里突然就有点发慌,一时竟不敢看秦肃的眼睛,只觉浑身都是不自在。
看他这样,秦肃收拾好表情,将胳膊一抬,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扶为师回房,倒还真有事要好好审一审你。”
方回自然不会违逆秦肃的意思,可心里却是惴惴,他可还记得先前因为刘强为刘芸儿试探婚事的事情,秦肃是什么态度。
今日可是来了两位媒婆,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了。
他想的没错,实则,哪怕能够善了,秦肃也不打算让此事善了。
该闹还是得闹,毕竟在平静无波的生活里头,只有“闹”对了,才能快速增进感情不是?
秦肃对于方回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要深,自然能把握好这个“度”,毕竟闹是为了增进感情,可不是把人越推越远的。
进了房间,把房门一关,秦肃便面无表情地扶着腰坐到床沿,又指了指屋里的椅子,语气不辩喜怒:“你坐。”
方回心下愈发惴惴,试探着靠近床榻,唤道:“师尊?”
秦肃仍淡淡地道:“你先坐下。”
方回无法,只能回头搬来椅子,坐在离秦肃两步远的地方。
面对面坐好,秦肃开始沉默,直磨得方回如坐针毡,他才低头瞧着腰间,轻轻地抚摸高隆的腹顶,开口问道:“回儿觉得为师可笑么?”
方回忙道:“师尊何必说这等气话,明知我不会这么想。”
“可为师却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极了。”
“为师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你做出那种事情,也没想过会就此怀上你的孩子,更没想过,你我会演变成如今的关系。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说为师自甘下贱也好,舔着脸倒贴也罢,如今为你操持家务,为你生儿育女,日日在家里等着你回来,为师并不觉得委屈,为师是心甘情愿的。”
他说着自嘲一笑,视线紧盯着在腹顶画着圈圈的指尖,并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给方回:“你心里,或许是看不起为师的。”
秦肃说的这样直白,又把自己贬低到了极致,方回听得动容,急忙说道:“不,不是这样的。”
秦肃手里的动作一停,忽地抬头看向方回,认真地道:“这些事情确实是为师心甘情愿做的,可你凭哪条,会认为为师要心甘情愿替你解决外头那些花花草草,还要替你回绝找上门来的大媒?”
他猛地站起身来,喝道:“方回,你把为师当成什么了!”
许是情绪过激,这一站起来,眼前一黑,人也随之一晃,竟是险些软倒,还是方回及时抢上前来扶住了秦肃,急问:“师尊可是又不舒服了?”
秦肃却使劲地挣开方回的触碰,坚持问着:“你到底把为师当成什么了?”
摆明了如果得不到方回的答案,哪怕身子再不舒服,他也绝不罢休。
“方回,你说话,你到底把为师当成了什么!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我早就没有退路了,你若是没有那长长久久的心意,便该早日告诉为师,为师绝不会再来打扰你,你我做回形同陌路的师徒,未尝不可。”
方回两条臂膀紧紧地环住秦肃,不让他挣开自己,心里也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要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把他当成什么?长长久久的……心意么?
方回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蛊惑了,但凡修了他这门道法的人,哪里会有什么长长久久!可是,他心底深处,当真不愿意和怀里的这个人,永永远远地在一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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