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宁远侯府离宫门不远,走了两个街道就到了,刚走到顺贞门口,就瞧见相国大人秦离也正往宫门口走,两人打了照面,四眼撞了个正着,都愣了愣。
她倒忘了,这会虽还没到上朝时间,但一般大臣们都会提前天不亮就往宫里赶,以应付宫中繁复的规制,以免出了差错。
二喜和四德子跟在霍青钟身后,也看见了丞相,两人躲在霍青钟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霍青钟看见丞相,愣怔过后随即开口干笑道:“秦相国今日倒早啊。”
秦离没有说话,只眯着眼打量眼前的人,瞧这架势,大约又是在宫外鬼混了一夜,正要开口时,东边宫门口宁远侯沈致远也正好赶来,看见皇帝站在宫门口,疑惑道:“皇上……怎么?昨夜,昨夜没有回宫么?”
霍青钟顿住,左看看右看看,身后两个小兔崽子的头已经低到地砖缝里了。
秦离挑起细眉,轻瞥了眼霍青钟,原以为去哪儿了,敢情是去了宁远侯府,这趟微服私访,可真够有意思的,连脖子上都挂了彩。
眼看着就要暴露了,霍青钟当机立断拉过丞相,肯定地说道:“朕昨日看了宁远侯府上的湖心亭,颇有心得,遂特意去了丞相府,找了秦相彻夜促膝长谈,这一谈,就忘了时辰,是吧秦相国。”
秦离眉头皱地更深了,湖心亭?促膝长谈?这是从何说起?
霍青钟手搭上秦离的肩,秦离比她高半个头,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你要是敢拆穿朕,朕就把你的秘密也公布于众。”
秦离眯着眼睛瞥他,依旧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又调开视线,变了个脸色朝着宁远侯笑笑说:“是啊,皇上昨儿是在臣那里,促膝长谈湖心亭的事情。”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看了眼,霍青钟甩着袖子朝前引了引,心情舒畅道:“行了,赶紧都进去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沈致远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两人,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儿不对劲,他瞥见到霍青钟脖子上的纱布,问道:“皇上……龙体可还安康?”
霍青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脖颈上纱布的事情,忙说:“安康安康,没什么大事,就是昨晚儿出门没看清,一下撞门上了。”
沈致远大惊,依旧一脸不相信:“撞门上能撞成这样?”
霍青钟深深吸了口气,很不耐烦,怎么这么多事呢!
她平复了下气息,咬着牙拉了一旁的二喜,恨道:“你来说。”
二喜突然被拉了下,忙道:“啊是,事情是这样的,皇上端着茶盏,正站起来走路,结果被桌子腿绊了一下,手里的茶盏就甩了出去,正好甩在了门上,这玻璃渣子又弹回来,正中皇上脖颈间。”说完还用手指了下霍青钟脖颈间的纱布。
霍青钟眉毛轻佻,瞥了眼二喜,投以眼神:可以啊,说的不错,朕回头重重有赏。
二喜也跟着笑了笑:嘿嘿,谢主子。
沈致远抬手摸了摸胡须,想像了下二喜口中的画面,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陛下可要保重龙体,您是天子,是……”
“朕知道,朕明白。”还没等沈致远话说完,霍青钟连忙打断道。自从进宫后,几乎所有人都来和她说这番话,保重龙体,保重霍氏血脉之类的话,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两拨人在西华门分别,秦离和沈致远往奉天门上去了,霍青钟带着二喜四德子回了干清宫。
一夜无眠,霍青钟边打了个呵欠,边迈腿进了干清门。
“终于回来了,困死朕了!”她抬手拍了拍嘴巴,含糊不清说道。
二喜上前,哈腰说:“要不午后的学堂,主子就别去了,下了朝就回来歇息歇息睡上一觉。”
霍青钟坐在铜镜前,歪着脖子照着,脖颈上缠了厚厚一圈纱布,伤口倒没多大,这纱布倒挺吓人。
她伸手摸上纱布,脑子里突然想起昨夜里的情形,那张脸即在眼前,只要轻轻低头,就可以碰触,她的眼神有慌张,有惊吓,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阿蕴担心她……想起这个,霍青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四德子从铜镜里看见主子的笑容,下意识和二喜两人对视了眼,彼此都心照不宣着,主子今夜肯定发生了好事情!
霍青钟坐在床榻上,抬手取下帷幔挂着的面具,高兴地盖在脸上把玩,二喜见状上前拍着马屁,笑呵呵道:“主子今儿见着沈姑娘啦?”
“嗯,见着了。”霍青钟美滋滋说。
二喜笑道:“奴才就说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主子这下可放心啦。”
霍青钟摘下面具,掏出枕头下的金豆子,扔给他,嘱咐道:“今夜的事情,谁要声张,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二喜忙不迭地点头,笑道:“咱们跟着主子,自然就想着主子!”
“行了,你们出去吧,朕要换衣裳了。”霍青钟拉了拉帷幔,打发着二喜说道,二喜刚转身又听得他叫了声,“哎,等等。”
二喜附身上前:“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晌午早朝后,学堂里的课朕就不去了,朕见今日天气大好,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池塘里的莲蓬该成熟了,朕要带大伙儿去摘莲蓬,你去多备几艘小船来。”
二喜皱了皱眉头,悄声问:“可太后那头……”
“母后那头不碍事,上回母后就说过了,不用每日都去学堂,偶尔也能松懈一回。”霍青钟道。
二喜得了令,顿时喜道:“得勒!奴才这就去办!”说着就要退出去办。
“回来。”
二喜听见他的声音,忙又踅身折回来,弓腰问:“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霍青钟朝他招了招手,轻声说:“朕要单独一艘船,和旁人的都分开,不许人来打扰,懂么?”
二喜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主子这意思是要和沈姑娘一艘船,还要远远地两人单独待着,二喜忙笑着点头说:“懂懂懂!奴才懂!”
霍青钟看见二喜那副一脸撞着奸情的表情,顿时挎着脸骂道:“你懂个屁!”说完抬手将帷幔扯下来,长长的帷幔垂下来,将偌大的床榻围得严严实实。
里头传来声音:“把门关上。”
二喜被骂了一通,捂着手里的金豆子,依旧满脸堆着笑,一面往外走一面高声说:“奴才省得!”
第13章
下了朝后,霍青钟撑着打架的眼皮,连忙叫住要离开的丞相秦离。
“秦相国留步。”霍青钟招手道。
秦离回身,睨着眼轻问:“陛下,还有何事?”
霍青钟背着手踱步,思来想去还是说:“随朕来书房吧。”
秦离看见霍青钟的背影,心下顿了顿,片刻后还是抬起步子跟着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内,霍青钟坐在案旁的椅子上,桌上堆了七八摊歪七竖八的奏折,秦离瞥了眼,不由地皱眉道:“陛下,这奏折还没有开始看么?”
霍青钟瞥了眼,哦了声说:“朕看了,翻了几本都是问安的帖子,连说辞都一样,朕就没看得下去。”
秦离垂首,拜道:“这折子乃关乎国事,除了问安的帖子,还有许多民生的大事,倘若不看奏折,如何了解天下事,治天下国?”
秦离说得颇为沉重,霍青钟忙端正了身子,抬手拿起案上的一本奏折翻了翻,将信将疑说道:“是吗?朕还以为重要的大事都在朝堂上说过了呢,原来这里头还有事情!”
秦离:“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各地官员地方大小事不能事无钜细在朝堂上禀告,遂都快马加鞭递了折子,皇上应当及时批阅才是。”
霍青钟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忙应承说:“朕回头就看,一本不落。”
说完折子的事情,霍青钟放下手上的奏折,抬眼看秦离,笑了笑说:“今日之事,朕还是要感谢秦相国,秦相国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朕说,朕一定都满足你!”
秦离眼梢轻佻了下,忽然也想起早晨在宫门口的事情,他眯着眼睛问:“今日在顺贞门,陛下说要将臣的秘密公布于众,微臣愚钝,实在是不知道皇上的意思。”
霍青钟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从茶杯里抬起头打量他,默了约莫有一会儿,才放下茶盏,踌躇道:“这个……秦相国真的要朕说出来?”
这个秘密其实她早就知道了,遂说秦离长得是英气了些,可男人女人她还是看得出来的,更何况,她自个儿又不是没有体会。如今被她逮个正着,她居然还死不承认?!
霍青钟捏着杯盖,踌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小声问道:“秦相国今年……芳龄几何?”
书房内没有其他人,霍青钟早就将所有下人全都遣散了,只留她二人,话一问,整个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
秦离听见他的话,眉头轻皱,眯着眼睛紧紧盯向霍青钟,霍青钟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她怎么觉得,下一刻秦离就要冲上来揍她一顿呢?!
霍青钟连忙安抚住她,伸手说:“哎,你相信朕,朕一定不会说出去,今日秦相国既帮了朕,朕是最讲义气的人,绝不会干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儿的!”
秦离打量他,良久才沉声说:“陛下此话当真?”
“当真!一定当真!”霍青钟说得无比诚恳,生怕下一秒自个儿就被秦相国眼中的火苗给燎了。
“那个,那个……”霍青钟犹豫了下,眼睛偷偷往秦离身上瞟。
秦离开口:“皇上有话说便是。”
霍青钟抿了抿唇,说:“就是,朕今日午后想邀请国子学大伙儿去清莲池划船摘莲蓬,对了,朕已经和母后说过此事了,她也同意了……”
她话还没说完,秦离就开口说:“既然太后娘娘已经同意了,皇帝便去散散心吧。”
“不是这个,是刘昭凝……”霍青钟话说了一半,偷偷瞥眼觑向秦离,看她的脸色。
果然提到刘昭凝,秦离脸色微微怔了怔,只不过隐藏地极好,要不是霍青钟早就知道秦离对刘昭凝有意,真要被她给骗了。
又发现了人家一个秘密,霍青钟都觉得实在是过意不去,她站起身走到秦离身旁,轻声细语说:“哎,昭凝这女孩儿其实也挺可爱的,母后还说要给朕做皇后,将来绵延子嗣,不知秦相国意下如何?”说这句话的时候,霍青钟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秦离,见她眸光微微有些暗淡没有开口。
霍青钟又开口:“其实吧,朕觉得,昭凝出身官宦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又是在帝京里长大的,学识才情样样都是上层。朕就不一样了,从小在山上长大,还不识什么字,让这样一个女孩儿跟着朕,实在是太……你看,朕连一个形容词都说不出来!”她一边说,一边觑秦离的脸色。
秦离眉眸轻颤,淡声说:“那若是郡主喜欢皇上,愿意为了皇上留在宫中呢?”
“不可能!”霍青钟当即否认,“昭凝上次和我说过,说她小时候梦想就是嫁个学识渊博之人。”
霍青钟顺水推舟,当下就说:“就好比秦相国这样的!”
秦离没有说话,紧紧抿住唇也不知在想什么,霍青钟急得心里直腹诽:大姐,朕都暗示地这么明显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秦离瞥向他,淡淡说道:“皇上究竟想说什么?”
霍青钟简直要一口老血血溅三尺,她也不想绕弯子了,直说:“朕把昭凝许配给秦相国,怎么样?”
秦离听罢愣了两下,良久才皱眉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霍青钟深深吐出一口气,镇定地说:“就是字面意思。朕知道自己念书少,可话还是能说明白的,不知道秦相国意下如何?”
秦离没有说话,她抬眼瞥了下霍青钟,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遂苦笑道:“皇上的心意臣心领了,只是郡主心里未必有臣,臣也不愿这样强人所难。”她说完就要行礼离开。
“哎,你别走啊!”霍青钟急得抓住她的胳膊,劝慰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情感也是需要培养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呢,相国不对昭凝好,昭凝怎么知道你的心意呢?”
秦离瞥了下被他抓住的手腕,抬眼看他,问道:“那依皇上的意思怎么样呢?”
霍青钟见她动容,忙开口说道:“今日朕和母后说了去游湖后,她便将昭凝也接进了宫,听她话头的意思,是想安排在和朕一处,不如朕今日就将她安排在你的船上,怎么样?”
秦离眯眼看他,轻勾嘴角道:“臣怎么觉得,皇上另有别的意图呢?”
霍青钟眸光飘忽,看向别处,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句:“有……有有吗?”
秦离抿唇轻勾,再次作揖福拜,临走前在霍青钟耳旁飘了句:“其实,臣也有一个皇上的秘密。”
第14章
午后天气出奇的晴朗,太阳照在身上不似前几日闷热了,天气渐渐凉爽,倒有些暖洋洋起来。
清莲池旁大伙都到齐了,霍青钟赶到的时候,四下环顾找了圈,最后在池塘最西边的荷花塘旁看见熟悉的身影,正要抬步走过去,众人见他来,忙行礼高呼万岁。
霍青钟摆摆手,飞快地说:“今日只划船助兴,不论君臣,大家尽兴即可。”
说完就朝着荷花塘走去,大伙儿都散了,只有这处僻静清幽,霍青钟抬步走上前,看着沈蕴坐在石凳上,远远看着池塘里已经破败的莲花,神情淡淡。
“阿蕴……”霍青钟轻轻喊了声。
沈蕴听见他的声音,忙起身回过头来,刚要低身行礼,霍青钟抬手就握住她的手腕,笑着说:“阿蕴不必多礼,今日身子好些了吗?”
沈蕴没有抬头,垂眸说:“多谢皇上关心,臣女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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