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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顺着被推的力道歪了身体，紧接着他突然暴起，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骤然起身，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他手底下温热的肌肤在颤栗，脉搏在剧烈地跳动。
他看见男人的瞳孔在震颤，脸上的表情惶然惊惧。
他第一次看见男人露出这种表情。
这种表情取悦了他，骤起的快感从他的指尖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很快席卷了他整个人。这让他常年沉浸在抑郁里的灵魂第一次感到愉悦和满足。
于是自然而然，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放肆地叫嚣着想要更多。
他加大了手劲，收紧了手掌，男人愈加痛苦的神色刺激得他更加兴奋。
这个感觉可真爽啊！往日里趾高气昂，对他指手画脚的人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原来感受别人的恐惧是一件这么让人兴奋的事情！难怪……
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球，他在一片通红里想起一些零碎的记忆。
木棍，拖鞋，巴掌，尖锐的指甲，狭小黑暗的房间。
怒吼，咆哮，嘲讽，侮辱。
疼痛，黑暗，失眠，血迹。
“老子吃了多少苦才供你上的学，你他妈就考这么点分？！不争气的狗东西！”
“我们这是为了你好！”
“我看你就是被惯的！把他关进去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砰！”“嗑哒！”
然后，黑暗来袭。
他终于从这些嘈杂的回忆里挖出了自己：面对不及格试卷被撕烂的碎纸飘落在身上，茫然无措，甚至害怕得颤抖的自己；被打倒在地上，狼狈承受着暴力和怒火的自己；蜷缩在储物间最角落，麻木捂着额角流血伤口的自己……
一个个类似的身影从眼前掠过，有时是孩童模样，有时是少年模样。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啊。
真可怕。
事发突然，等方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用力拽着发疯少年的手往外扯。
许榭也在后他一步冲了进来，两手握着发疯少年的肩用力向后掰。
越来越多的民警注意到了这边的突发状况往这里跑，而那位中年妇女已经吓傻在一旁，在之前问话民警的牵引下呆愣愣地走出了事发现场。
发疯少年很快就从中年男人身上剥离了下来。
“咳咳……”
中年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在民警搀扶下颤颤巍巍站起来喘了几口大气后，眼里闪着凶光，恶狠狠指着对面被民警控制着还在不断挣扎，想要冲上前的少年威胁：“等老子缓过来，老子弄死你！”
男人的一身西服在刚刚的生死混乱里被弄得又皱又脏，再加上此刻这副凶恶的模样，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社会精英的样子，倒有点像街头的地痞流氓，嚷嚷着交保护费。
丑恶又猥琐，令人生厌。
发疯少年在听了这句话后，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他不再挣扎，眼里的红也一点点慢慢褪去，到最后只剩下眼尾的一点，像是伤心到极点哭也哭不出来，只能憋红了的一点。
他往后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无焦距地盯着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晃晃悠悠在民警搀扶下去了大厅，然后极缓慢地，勾起了嘴角。
半小时后，所有人的情绪都慢慢平复下来，民警才开始进行问话。
发疯少年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劲，为防止伤人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被单独安排进了另外的房间，和认识他的那名老民警进行交流。
而这边，方挚和许榭坐在桌子的一边，对面是那对中年男女，四人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负责他们这边笔录的民警。
民警虎着一张脸，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面向方挚二人，抬了抬下巴：“你俩说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许榭把两人在小卖部碰见少年，然后发现少年带了刀，直觉不对追上去并撞见少年虐猫过程的事情简述了一遍。
“不可能！”许榭话音刚一落下，女人立刻尖声反驳，“我儿子眼里只有学习，成绩在学校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肯定是你们嫉妒我儿子才编出这种事情来污蔑他的！”
方挚嗤了一声：“都不认识他，污蔑个屁。”
问话民警刚拦了一下激动起身的女人，闻言，轻皱眉看向方挚：“小同学，注意态度。”
中年男人从被带来问话开始，整个人就显得很焦躁，摆在桌子上的双手不安地相互搓动，眼神也一直飘忽地往外瞟。听见方挚的话，他才定神打量起对面的两位少年。在认出两人身上的校服后，他冷哼道：“三中的？难怪……素质低下。”
方挚眉目凉凉地回击：“地上吐痰，你有素质。”
小少年认真严肃怼人的模样有点可爱，许榭不合时宜地轻笑出了声。
方挚暗含警告的眼神立马瞥了过来，桌下的手肘同步撞了下许榭的胳膊。
许榭掩去笑意，一秒正襟危坐，面目严肃地和对面的男女对视。
“你……！”男人气极，指着方挚嘴唇嗫嚅了几下，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证据呢？你们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我儿子虐猫？！你们知不知道造谣诽谤是要坐牢的？！”女人瞪大一双眼，同样指着方挚，声音又尖锐又响亮，“你们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在污蔑他，破坏他的名誉！我儿子可是重点高中的全校第一！要是因为你们的造谣对他未来……”
“有证据。”许榭轻飘的一句打断了女人近乎疯癫的喊叫，“我手机里有他持刀企图刺猫的视频，要看吗？”
视频不长，而且因为相隔距离远，哪怕是放大拍的也很模糊。
但少年五官的扭曲和疯狂却并没有受画质的影响，清晰地呈现在每个人眼前。
“不可能！这不是钱岁！不是我儿子！”女人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把视频的进度条拉到了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又看了一遍视频，在听到声嘶力竭的“去死”之后终于像是受不了一般把手机推到了一边，不可置信地大叫。
男人看完之后，恨声骂了几个不堪入耳的词汇。
民警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男人脖颈上的红痕，又看了眼暂停着少年嘶吼举刀画面的手机，沉默良久后说：“我想了解一下他的生活环境。”
第10章 暖阳
“近日，我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虐猫事件。经人举报，虐猫者为我市某重点高中的一名学生。由此展开调查，该学生因受长达十多年的家庭虐待，已经造成了其心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损伤，故而做出虐猫这一行为。现该学生已被送往医院治疗，初期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操……”
凌晨，本市一名大V写的一篇微博文章悄悄爬上了热搜，引起众人热议。
早自习结束的大课间，教室走廊都聚满了人，嘈嘈杂杂的都在议论这件事。
南方的这个季节，教室还是阴阴冷冷的，方挚独自倚靠在走廊墙壁上晒太阳趋寒气，舒服地眯着眼。
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
是许榭。
果不其然，许榭的声音在下一秒就在他身边响起：“晒太阳？”
“嗯。”
“那篇文章看了吗？”
方挚眼角余光瞄到许榭在离他一掌远的地方也靠在了墙壁上，忽然觉得阳光更刺眼了，让他眼尾自然地往下压了压，类似一个愉悦的弧度：“你干的？”
“不是，余由干的。”许榭悄悄移动肩膀，蹭着墙向方挚靠近一点，“他学习不好，但写的这些东西还不错，挺多人看的。”
方挚眼前浮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泼我粥的那个？”
距离上次泼粥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想到那个时候他和面前小少年的尴尬，再到现在两人已经能自如地聊天，许榭弯眼：“嗯。”
温暖趋走了阴冷，阳光铺洒，暖意蔓延，让人感觉这样美好悠闲的日子好像可以过很久很久。
“最近那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离上课还有三分钟，老杜把人喊回教室集中，“学校从这件事情中受到了启发，开始注重青少年，也就是你们的心理健康。下周学校将会在医务室设立一个专门的心理咨询室，会请到专业人士，有需要的同学可以到时候去看一下。”
“切……要真注重我的心理健康，就别布置作业了。作业使我抑郁，作业使我不健康。”老杜话音刚落，陈木述的一张嘴就自觉怼上。
老杜：“……陈木述，出门右拐老位置，自觉点。”
“错了错了，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陈木述立马双手合十，在老杜的怒瞪下乖乖认怂。
“这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老杜不解恨似的又瞪了他两眼，然后才接上自己的话，“大家现在的压力都大，有低落情绪都是正常的。如果在日常生活里觉得自己不能排解，去找专业人士聊一下还是很有帮助的。另外，我们这些老师平常也都待在办公室，对你们的了解也肯定比专业人士多一点，如果实在有东西不愿意跟别人说，找我们也可以。马上大家就要升高三了，我希望大家在这方面都注重一点，不要觉得这是一件丢人或者是不正常的事情，心理健康也是健康。”
老杜的表弟接触过受伤害的少年，向他透露过一点能对外说的，少年的情况。
“他父母对他的控制欲已经完全是病态的程度了，而且还是老思想，总觉得棍棒之下出孝子。”表弟面色冷凝，以沉痛的语句叙述这些，“表面上他还是那个学习成绩很好，待人礼貌的优秀好学生，但实际上，这种来自身体精神心理上的多重压迫和折磨，已经让他变得很扭曲了，从虐猫这件事上，你们也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有自杀倾向，具有攻击性，有潜在犯罪意识，说不定会做出报复社会的事情。这种长期的虐待几乎是毁灭性的，由内到外，而且他本人根本没有治疗欲望。”
“他的未来已经被毁了，被他的亲生父母。”
老杜忍下自心底向眼眶蔓延的酸涩，哑着嗓子说：“你们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刚起步，未来长得看不见头，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面子和胆怯，丢了它。”
“我希望你们都能坦荡健康地走向自己的未来。”
平日总是板着脸的暴脾气中年男人感性起来实在让人有点遭不住，方挚甚至听见了前面来自陈木述的微哽。
教室里一片静默，而后过了几秒，爆发出震耳的鼓掌声。
校方是真的被这件事情吓坏了，预计在两天后组织了一场春游爬山，全校参加。
两天后是四月二号，爬山结束后正好连着清明放假，相当于四天小长假。
这直接刺激到了在环境清幽北校区进行隔离式学习的一群高三学子，嘶吼的高歌自由声响彻整个三中上空，十分震撼，以致隔壁中专的学生纷纷发来亲切问候：“终于学疯了？”
“学没学疯不知道，喊得吓人倒是真的。”江岸倚靠在陈木述桌边，咔嚓咔嚓吃着薯片，“我在睡觉呢，嗷嗷的给我喊醒了。”
企图寻求安慰的江岸同学并没有收到回应。
他偏头，看见陈木述正带着耳机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发出“没关系，我带你飞”这样的温柔安慰，极度沉迷。
他伸头，看见方大佬正在写曾经最让他头疼的英语试卷，时不时还翻一下英语词典，极度认真。
江岸：……操，没爱了。
闲人江小岸很忧伤。
自从许榭给方挚开小灶开始，他方大佬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胃也不疼了，学习也上心了，在赵诗诗心里从小逆徒变成了小宝贝，整天整天的，连游戏也不打了。这就导致，曾经总是和方挚一起快乐双排的陈木述一时找不到称心的对友，只能在游戏里广撒网，一不小心就匹配到了一个声音好听性格温柔的小姐姐，玩游戏玩得比之前更嗨了。
恶性因果。
正当江岸暗戳戳在心里吐槽陈木述见色忘友的时候，这一切的万恶之源许榭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自然地跟进自己班一样。
江岸暗自咬紧牙，看着许榭把还冒着气的热牛奶和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在方挚的桌上，然后一手撑着桌面微微低头，姿态亲昵地凑到方挚耳边说着什么。
江岸酸了。
他方哥不乐意和人亲近，就连他这个自诩方挚最好的兄弟，只要离方挚稍微近一点就能被他的眼神杀死。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这个，名叫许榭的大佬，嘴巴都快贴到他方哥的耳朵了，他方哥非但没有使用眼神杀，反而极其自然地跟许大佬对话。
区别对待的极度明显。
麻了麻了。
今天的江小岸也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
“牛奶要记得赶紧喝，这个天一会儿就冷了。”临走前，许榭又叮嘱了一句，然后拿着之前给方挚整理的物理笔记走了。
两人小灶开久了，许榭就开拓了除了英语以外的业务。除了数学，方挚是真的不需要帮助，其他科目的辅导已经被许大佬一手包揽了。
方挚手里是许榭新整理的化学题集，翻开第一页的空白页画着一个两眼弯弯的小表情。
而这样的小表情几乎在每一页都会有一个，有些在角落，有些在正中间。
方挚喜欢胡写乱画的坏习惯被这位大佬学得淋漓尽致。
幼稚。
心里这么想，嘴角却翘了起来。
他拆开牛奶喝了一口，还温热的液体沿着食管流进胃里，融融的暖意瞬间抚慰了胃部的不适。
温柔室友的细心程度，精细得超乎方挚的想象。
宿舍的桌子是几张小书桌拼在一起的，一长条的摆在窗边。那晚，两人一人一头的在书桌上学习，方挚对新拿到的数学新题型才刚刚有了点头绪，胃部就绵绵密密地开始犯疼。
他的柜子里有常用药，但疼痛来得并不迅猛，在还可以忍受的范围，再加上刚有的头绪还有点混乱，他还需要点时间整理，于是他就没有起身去拿药，用手掌摁了摁不适的地方后，就抽出一张草稿纸开始列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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