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纳闷,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技能,怎么在许榭面前就完全起不到作用呢?
许榭静静等着方挚笑完了才说话:“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看。”
方挚从老翁山回到家一直到现在,都没吃什么正经东西,眼下确实是感觉到了饥饿。
他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应了一声,准备蹲着蓄点力气再站起来。
然而许榭没给他这个机会,把一只手递到了他面前。
方挚刚笑完的大脑有点缺氧,盯着面前形状好看的手思绪乱飘,飘啊飘的,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只手之前触及到他手腕时所散发出的温度。
再顺下回忆,他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许榭手指擦过他手腕皮肤时泛起的痒,还有他呼吸间带起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带来的细微……
……操啊!
方挚莫名觉得热得慌,立马停止了自己的发散思维。
那边许榭还伸着手等他:“别蹲着了,一会儿腿该蹲麻了……喏,手借你扶。”
眼看那只手一下子递得离他更近了,方挚使劲揉了一把耳朵,把从那里开始散发的热意揉下去后才敢去碰许榭的手。
晚上十点,方挚回到家,和正瘫在客厅沙发上撸猫看综艺的方海生打了个照面。
“回来这么早?”方海生瞄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顺势挪了挪屁股,示意方挚坐他边上,“和江岸出去玩了?”
方海生刚接到方挚的前几年,又是担心又是觉得新鲜,照顾看护得比谁都精细,恨不得天天跟在方挚身边盯着。后面他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忙,方挚也长成了可以自己处理事情的少年人,他也就对其选择了放养,除了偶尔找他聊聊天,平日对他的事情都不会太过问。
但不问不代表不了解,他知道方挚在人际交往这方面有天生缺陷,所以才会刻意拜托江岸去接触他,当时方挚提出要住宿的时候他也没反对。
他希望能看到不再是形单影只的方挚。
而这个希望,从方挚这两天回家的时间来看,似乎有了苗头。
“唔……不是。”方挚坐到方海生身边,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说。
方海生也猜到了江岸没有引出这个苗头的本事,不然早在半年前他嘱托江岸的时候,这个苗头就该冒出来了。
“赵姨跟我说你出门的时候我还不信……”方海生循循善诱,尽量不把自己的好奇心表现得太明显,“不是和江岸那是和谁啊?自己一个人?”
方挚哪会不知道方海生作为老父亲的心思,斟酌两秒后给出了答案:“不是一个人,和室友。”
方海生一喜——他就知道当初不反对是方挚住宿是正确的选择。
方挚的住宿是他拜托老刘刘主任一手安排的,对具体情况有大致的了解:“你们室友……我记得是你们班班长是吧?你俩相处得很好吗?”
某位老父亲消息落后,都一个月了还不知道自家孩子换了新室友的事情,眼下想的都是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去感谢感谢那位小班长。
方挚嗑瓜子速度奇快,这会儿手里的一大把瓜子已经让他嗑没了。他拍了拍手,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悠悠留给他叔一句话:“我早换室友了。”
方海生还在脑子里计划什么时候去方挚寝室看看那位班长兼室友,闻言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呐呐重复了一遍:“早换室友了……什么?!”
“嗑哒。”
回答他的是方小挚关门的声音。
这下方海生坐不住了。
初中那场校园暴力不只是给方挚带来了阴影,同样也给他带来了警示。
他想,如果当初从第一本书砸向方挚的时候他就能有所察觉,那后面那些粉笔板擦篮球是不是就会不复存在。
从那以后,他就对方小挚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变得特别敏感,但他又顾及现在半大少年对隐私的注重,很多事情他不敢当面问方挚。
现在……换室友?为什么换室友?是相处不来还是两人之间有矛盾?
老父亲一颗心七上八下,拿起手机开始狂戳老刘:“我家崽子换室友了?”
那边不咸不淡回了个“嗯”。
老父亲抓狂:“这么大个事儿你不跟我说?”
刘主任饶是再怎么心思敏捷也get不到他家好友的点:“换室友算大事?”
“怎么不算大事?”方海生振振有词,“为什么突然换室友,和前室友发生了什么,新室友人好不好相处,等等等等,这么多问题,怎么不是大事?”
“……”
碰上方海生,老刘变老秃。面对方海生的几连质问,提前衰老的刘主任心很累:“前室友的事你就别管了,你家方挚现在跟新室友相处得特别好,你就别瞎操心了,啊。”
凭借两人多年交情,方海生从最后一个“啊”字中读出了强烈的恳求意味。
行吧,相处得好就行……
“以后有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老父亲最后警告了刘主任一句,心满意足地收拾收拾准备睡觉了。
第17章 假期
假期正式开始,方家叔侄俩沿袭一贯的传统——宅在家。
两人皆是睡到十一点多才起,迷糊间又一起在沙发上瘫了一个小时,醒神了之后点了份外卖。
“咚咚!”
外卖到了。
“石头剪刀布!”
“诶嘿,又是我赢,你去拿。”
放假期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从客厅沙发到门口拿外卖,两个懒癌上来的人谁都不想动,每次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决定谁受去受折磨。
方挚这么些年在和方海生剪刀石头布的对局中,胜率低到几乎为零,这次也果不其然地输在了方海生的剪刀下。
他认命地踩着拖鞋去冰箱拿了瓶水后朝门口走。
门外穿着脏污工作服的少年听见门开的声音,左手打字回复微信消息,右手把外卖往前一递:“您的外卖已送达,祝您用餐愉……”
话没说完,右手上的重量一轻,随即又被塞入了一瓶水。
“谢……呃……”少年抬眼,一句“谢谢”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倒是方挚意外地挑了挑眉:“余由?”
外卖小哥余由今天自带水逆buff,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很不顺。
他先是因为堵车送迟了一单,被给了个差评,紧接着是碰上了一个神经兮兮的大妈,接了餐之后就莫名逮着他一顿骂,从楼上一直骂到他上车骑走。
然后就是他接到方挚这单的时候抄近道赶时间,往一处老窄巷过,结果里头全是湿滑的青苔,他骑进去的时候没把住车,不但人摔了,车的后视镜也碎了一个。
他没想到自己会碰到方挚,还是以这么狼狈的模样。
上次自己跪在方挚面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再加上自己现在的处境,余由瞬间难堪得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方挚体会不到余由的情绪,靠着门框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你成年了?”
被人质疑年龄,余由就不乐意了:“爸……咳,我再过五天,刚好满十七周岁。怎么了?我看着很显老吗?”
“没有。”方挚说,“没成年送外卖,平台认证能通过?”
“咳咳咳……”余由没想到他这么一针见血,“号是老周的,兼职骑手,我偶尔借过来跑跑单,挣点零用。”
方挚点点头,又问他:“摔倒了?”
余由低头看了眼身上沾的泥污,心说这骗也骗不过去,于是乖乖点头:“……嗯。”
“受伤没?”
余由一路上都憋着股劲儿,想着赶紧送完这一单赶紧回家,倒真没在意自己受没受伤。
现在被问起,他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发觉有什么不适。
“这里,流血了。”方挚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余由参照他的动作摸上自己那片皮肤,果然触及到一点湿润和轻微刺痛。
他愣愣地低头看手指指腹上沾染的一点血红,一时茫然。
方挚看他一副呆滞又无措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你还有单要送吗?”
余由不明所以地摇头。
方挚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进来吧。”
余由哪想到他是说这个,既不好意思又觉得没必要:“不了不了,我送完你这单我就直接回家了,就不麻烦……”
话音在看见方挚脸上明晃晃的“你别不识好歹”之后戛然而止。
余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莫名有点心虚害怕,总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拒绝的话,面前的小少年就会直接以暴力镇压他。
既然如此,那就……行吧。
“打扰了。”余由低低说了声,扶着墙开始换鞋。
方挚别扭的关心得到回应,面色也慢慢缓和下来。他等余由换好了鞋,领着人进了屋。
方海生正在看综艺,听见走近的脚步声后转眼,看见方挚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少年进来。
他惊得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那个少年。
余由被他火热的视线弄得不自在,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方海生还没回过神——他千盼万盼地希望方挚能带着朋友来家里玩,没想到就这么不经意间悄悄然地就实现了。
余由没得到回应,更加不自在了,难堪地垂眼看自己脚尖。
方挚看不下去了,把外卖递给他叔,顺便唤回他的神志。
“诶……你好你好,我是方挚的叔叔。”方海生回神,瞬间被点燃了“第一次和自家崽崽朋友见面”的热情,连声应答的同时还处处关心:“你是小挚的同学吧?怎么在送外卖啊?是兼职吗?哎呦,这身上怎么弄的?摔倒了?有没有受伤啊?诶,小挚,去拿身衣服给人家!还有医药箱也一起拿出来啊!诶!别那么腼腆地站在那儿了,过来跟叔叔一起坐!吃饭没啊?跟我们一起……”
“腼腆”的职高一霸余同学:“……”
完全插不上话的方挚沉默着转身去了房间。
等方挚拿着套衣服,拎着个医药箱从房间里出来,自家叔和余由已经聊嗨了。
“……这家的麻辣烫,还有烟沙南街街头的熏鸭,岚鼓巷一直往里走,最里头有一家卤味店,那味道……啧啧啧。”
“岚鼓巷卤味!”余由一脸惊喜地连连点头,“还有缘溪斋的板栗饼!那个酥皮和内馅都好香!”
“哎!这个我从小吃到大,十多年了还是一个味道……不行不行,口水都让你说出来了,点外卖点外卖……”
两位吃货相见恨晚,对暗号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外报地名和小吃,就差当场直接烧香拜把子。
方挚不想认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作叔,趁两人低头研究外卖的间隙把衣服塞进余由的怀里:“去换衣服。”
面对方挚,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余由缩成了小鹌鹑,应了一声后乖乖去卫生间换衣服。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方挚又不动声色地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碘伏。
……虽然他知道方挚只是在示意他过去处理伤口,但余由还是有一种自己在被威胁的感觉。
不过去就会被杀灭口的那种。
方挚不知道自己气场强大到能吓到余校霸,看他挪步子挪得慢还以为他腿脚受了伤:“腿还是脚?扭到了?”
“啊?”余由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方挚脸上略显凝重的表情才后知后觉摇头,“没扭到,腿脚都没问题。”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腿脚利落,他快走几步到沙发坐下,伸手准备接下方挚手里的棉签和碘伏,结果手刚伸一半,就被方挚躲过去了。
“他看不得别人受伤,而且那位置你自己也不好处理,让他来吧。”方海生适时开口,手指翻飞着还在点外卖。
“你少点点,等会儿吃不完浪费。”方挚无奈劝道,然后朝余由抬了抬下巴,“下巴抬起来。”
余由照做。
方挚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往他脖子那道血口上碰,下手轻柔缓慢,让他除了能感觉到药水渗进伤口时偶尔泛起的轻微刺痛外没有半点不适。
余由视线往下随意一瞥,就能看见方挚微蹙的眉毛和认真的神色。
他对方挚了解不多,见面也只有寥寥几次,但他却经常从许榭口中听到关于方挚的事情。
许大才子口中的方挚心软善良,敏感细心,有血有肉,鲜活明亮。
他从来不信,次次嗤之以鼻,说许榭的描述不符合实际。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方挚,确实更接近许榭口中的方挚。
褪去冷漠,某位方姓小少年还是蛮有亲和力的。
余由恍恍惚惚,直到方挚把一块医用纱布块吧唧贴上他脖子那道伤口才悠悠回神,惊恐道:“我脖子不就划了道口子吗?”
……为什么要处理得好像中枪了一样?
方挚边收拾药箱边一本正经地解释:“防止感染。”
方海生一听他这百年不变的理由就乐开了,趁方挚去放药箱,悄悄跟余由咬耳朵:“他从小就这样,包扎伤口老爱往大了包,问他为啥,就说是防止感染。我之前削梨的时候让水果刀割了个小口子,贴个创口贴就能了事的那种,结果让他瞅见了,非要给我处理。那处理的……知道的是我划了道口子,不知道的以为我整根手指都断了。”
方海生在手指上比划了一下方挚当时包出来的效果,无奈又好笑:“这破小孩儿,看着又冷又傲,疼起人来的劲儿可不比谁差。知道我是削梨割的手之后就没再让我碰过刀子……喏,就这苹果,他给我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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