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也不等许榭答应,就迎着周爷爷呼唤她的声音应了一声“来了”。
后厨旁边有一条类似走廊的窄小小道,穿过它再往右一拐,就能看见一道楼梯的模糊影子。
这片地方处在驻喜店面最里面,前厅的光亮照不到这里,四周也没有光源,因此整片空间都处在昏暗之中,乍一走进来甚至还阴森森地泛着凉气。
“你们VIP专属包间……地理挺阴间的啊。”方挚搓了搓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脱口而出一句槽。
许榭对他的吐槽没有给予回应,而是伸手摁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霎时,暖色灯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顷刻间映亮了方挚的眼睛。
“操……”
刚刚还昏暗着的空间被橙黄色灯光瞬间填满,一时的震惊让方挚失了言语,目光把墙上的星星灯和内嵌着LED灯的楼梯来来回回巡了好几遍,才呢喃着吐出一个感叹词。
“这是去年我生日的时候刚装修的。”回忆起愉悦的事情,许榭的嗓音也跟随着心情微微上扬,“几个人瞒着我把这里弄得花里胡哨的……喏,知道我喜欢熊猫,还用灯摆出了个熊猫。”
方挚顺着许榭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楼梯尽头看见了一扇闪烁着五彩斑斓灯光的门。
“……”
温馨风突变夜店风,诡异到方挚接受无能,立马转开头的同时向许榭诚心诚意地发问:“你的朋友们是审美死绝了吗?”
“……不瞒你说,其实在我看到这个的第一刻,我脑子里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当时的许榭在众人期待的眼神示意下,冒着被红橙黄绿光闪瞎的风险死盯那扇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门,变换着角度盯了好几分钟才隐约看出一个熊猫的轮廓。
这不怪他,几个人按毕加索风格拼出的熊猫,能看出来已经是许大佬燃烧所有艺术细胞得到的结果了。
方挚的艺术鉴赏能力很显然还不足以支撑他欣赏毕加索画风。他看着那扇夜店风大门看了好久,除了数出彩灯能变换几个颜色之外,其它啥也没看出来。
“走吧,进里面去。”许榭边说,边走上前打开房门,按开房间里的电灯开关,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摆在门口,“这里本来是爷爷奶奶放杂物的地方,被我们几个改造成了现在这样。说是包间,其实平常除了我们几个也没有人会来……喏,你先穿我的拖鞋。”
“哦……”方挚换上许榭的熊猫拖鞋,在门口迟疑地探头进房间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不辣眼后才踩着房间里铺着的灰色毛绒地毯走进去。
房间不大,装饰简单得随便一扫眼就能看完:正中央摆了张大圆桌,上面零落着杂志零食;四散在房间各处的几个豆袋懒人沙发,每个上面都有抱枕和玩偶;一个贴着墙角放的巨大玻璃柜,里面摆放展览着照片。
整个空间看上去凌乱又温馨。
能看得出这个房间其实挺私密的。刚刚好五张沙发,各自专属的拖鞋,还有方挚凭借自己五点二的视力,看清玻璃柜里摆出的照片全都是许榭和余由那几个人的大合照。
不像包间,像是个属于他们几个的秘密基地。
方挚犹豫着退回到门边,把自己耷拉在门框上,看正靠在门口鞋柜上发消息的许榭。
许大佬弃兄弟于不顾,正在群里负荆请罪,接受教育批评。
[许大佬]: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不该一声不吭就跑走,这顿算我请,你们骂我吧。
[余]:[白眼]老周自家摊子要你请?
[林哥]:明天何究要回老家,说好今天大家好好聚一聚的,你怎么回事儿?就这么带着方挚私奔了?
心怀鬼胎的许大佬被“私奔”二字震得眼角一抽,同时又有点心神荡漾,飘飘然地回了一个“嗯”字。
隔了几秒钟,余由发过来一条十秒钟语音。
许榭点开,前八秒都是杂音,最后两秒才是余由铿锵有力的声音:“真不要脸!”
在日复一日和方挚相处过程中,早就不知道脸为何物的许榭闷声笑了两声,回了句“彼此彼此”之后就再理群里的消息,撑着鞋柜开始换鞋。
在门框上挂了有好几分钟的方挚亲眼看着许榭换鞋,摆鞋,抬眼——
然后猛地哆嗦了一下。
许榭:“咳咳咳……你挂门上干嘛?吓死我了。”
方挚也没想到自己会吓到人,等许榭缓过来才开口:“我进去会不会不太好?你们这里……”
挺私人的。
他怕许榭私自带他过来这种明显是几个人基地的地方,其他人知道了会有所不满。
“没关系,他们几个知道我带你来这边的。”许榭说,“这里又不是说只有我们几个才能来。你以后要是想来就可以来,我给你备双拖鞋在这里。”
“嗯?”
方挚没想到许榭会说出“给你备双拖鞋”这种话,一时有点无措。
“嗯什么,进去了,楼道这边还是有点冷的。”许榭没再多说什么,把方挚赶进房间,自己跟随其后关了门,顺手打开了空调。
“坐。”
许榭弯腰收拾出一张空沙发,示意方挚坐下。
身边站的小少年身形未动,对他的话仿若未闻,许榭疑惑地抬眼,发现方挚正盯着某处在看。
他顺着方挚的目光看过去,一晃眼就看见了自己活到现在最想毁掉的一整排照片。
许榭:“……”
那一整排照片是周勒晟以追忆青春为由头摆出来的,都是他们五个人从认识起到现在的一部分合照。
许榭一个正值青春的高中生没什么好追忆的,照片一张张摆出来,他只感觉这是对他此前中二过往的公开处刑,每一张照片上面曾经的自己仿佛都在嘲笑他:哈哈哈,看看你自己有多二。
就……很羞耻。
但羞耻归羞耻,他也没有阻止周勒晟把这些照片光明正大地摆出来,毕竟能看到照片的都是一起看着彼此二过来的,更羞耻的事情彼此之间也知道。
时至今日,许榭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自以为是。
他自食恶果,目含绝望地看着方挚憋笑憋到整个人都在颤抖,善解人意道:“想笑就笑吧。”
方某人立刻爆发出惊天鹅笑。
“鹅鹅鹅鹅鹅鹅……卧槽……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
他大概是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的笑声会变成这样,笑到失智的间隙还骂了一句。
许榭看他笑得张狂,无奈又好笑地指了指照片上,当年一头黄毛的自己:“当时这个发型可流行了……别笑了……噗……”
方挚的鹅笑实在是过分魔性,许榭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也跟着开始大笑。
两人你看我想笑,我看你也想笑,愣是笑到最后都抽抽得倒在沙发上了才堪堪停下。
“咳……”笑完之后,许榭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你自己随便看看,我下去弄点吃的上来。”
匆匆说完,他就落荒而逃了。
第16章 回忆
方挚笑得太狠,把自己折腾得没了力气,在沙发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有了力气之后他也没跟许榭客气,挪步到玻璃柜前细细看起那些照片。
这些照片右下角都拿记号笔标注着时间,最早一张标注的时间是十四年前的四月份。
老照片分辨率不高,右上角也花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但好在并没有影响整体画面。
照片上背景是一棵巨大的树,前面排排站着五个参差不齐的小豆丁。
小豆丁们的面相和现在相差挺大的,方挚一眼扫过去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他从左到右一个个看过去,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小豆丁身上。
最右边的小豆丁最是与众不同,顶着光头,戴着墨镜,打扮新潮,身着大红色长袖衬衫和绿色长裤,斜挎着一个比他脑袋都大的女式包,双手揣兜,下巴微扬四十五度,整个人看上去又拽又臭屁。
方挚有点想笑,凭借对几个人为数不多的了解和几面之缘,猜测这个拽得跟二百八万似的的大概率是余由。
这张照片边上的,就是让方挚笑得无法自拔的那张照片。
笑过一阵之后就有了免疫力,方挚再看这张照片就没有那么想笑了。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标注的是三年前七月份。
也就是初二那时候。
方挚心念一动,想到了此前林与风跟他说过的话。他尽量忽略照片上许榭一头惹眼的黄头发,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耳垂上,在那里看见了一个银色的十字架。
林与风提到说初三那会儿许榭的父亲去世,然后他就整个人都变了。
方挚找到那个年份,果不其然看到了和黄头发许榭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照片上的许榭头发变回了黑色,除了看着稚嫩一点,不管形象还是气质,和他所认识的现在这个已经很像了。
照片背景是上午刚看过的老翁山上的那块老翁石,许榭站在最中间,一左一右勾住余由和周勒晟的肩膀,笑得温柔又开朗,鲜活明亮得好像合该拥有世上的一切美好。
他又想起林与风说过,许榭的中考成绩可以上重点,但是因为他的母亲太黏他不愿意让他走太远,所以才就近选择了三中。
方挚没有忽略林与风说这话时候的停顿,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难以述之于口。
虽然他对亲情的感受很浅淡,但依然对这件事感觉到很奇怪。
因为太黏自己儿子而不让他去更好的学府,怎么听都感觉有点……自私。
“这是初三十一假期那会儿拍的。本来我们是打算去海边玩一遭的,结果临到头的时候,老周奶奶病倒了,一群人就都留了下来。这照片是几个人赶在假期最后一天爬上老翁山拍的,还在山上面过了一夜。”
许榭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站在方挚身边,许是看他盯着照片看得入神,低声解释了照片的由来。
“过夜?”方挚飘远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拉回来。
“嗯,过夜,搭帐篷的那种。”许榭有点无奈,“一群人想得挺浪漫,专门去借了一台死沉死沉的摄像机,准备去山上拍日出和星空,结果后面上了山,一群人自作自受,一路上扛那玩意儿一度扛到失智……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赔不起,当时我们几个就把摄像机直接从山上扔下去了。”
方挚来了兴趣,侧身靠在玻璃柜上等许榭说下去。
“穷小子们没有钱,没办法,咬咬牙还是坚持了下来,轮换着扛,好歹是把它扛到山顶上了。一路上上来几个人都累得够呛,就说喝点水缓一缓,然后戏剧化的事情就来了……”
许榭忍笑:“一行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记得有水这回事儿的。”
方挚:“……”
许榭在方挚逐渐变质疑的眼神下艰难地忍下笑意,继续道:“不是没有买,是落在何究他爸的车上忘拿了……我们是买了一整箱瓶装水,准备到老翁山下面再拆开,然后分着拿上去的,结果后备箱杂物太多,那箱水被一块布蒙住,我们没看见,而且我们当时满脑子都是摄像机,完全把水这个东西遗忘掉了。”
方挚闷笑一声。
“都怪那个摄像机,真的,要不是它我们不至于那么凄惨。”许榭感慨完,接上之前的话,“当时我们五个就特狼狈地瘫在老翁石脚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比一个迷茫……最后还是何究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一瓶水救了命,不然那会儿可能就脱水凉在老翁山上了。”
“一瓶水五个人分,每人就分到一小半口,活了十七年就没那么心酸过……后面喝了水缓过劲儿了,我们就收拾收拾把帐篷搭了,在老翁石下头铺了块防潮垫,上面摆了点小零食,架着台摄像机,几个人围坐在一起,以为快乐就此来了,结果……下雨了。”
“余由当场心态爆炸,别人都赶紧收拾东西往帐篷里躲,他一个人跟疯了一样冲进雨里,指着天喊‘你有本事就再下大点,有本事就踏马淋死我!淋死我啊!’”
方挚这回忍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榭勾着嘴角:“他大概是心不够诚,老天没听见他的怒吼,雨下了一小阵就停了,但是我们的心情被那场雨毁得彻底好不起来了,一个个也不再想什么星空日出,就躲在各自帐篷里,隔空一起骂天气预报。”
“林哥……就是林与风,多随和淡然的一个人,气得差点把摄像机砸了……举都举起来,又想起自己赔不起,轻拿轻放地把它塞回包里丢到最角落,眼不见为净。”
“然后你知道吧,那个雨它是阵雨,十月份,那山顶上蚊子还巨踏马多,在帐篷里都躲不掉……整夜啊,又是淋雨又是被蚊子咬,完全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许榭好笑道,“几个人都睡不着觉,就一直骂,骂天气骂蚊子骂摄像机,骂到凌晨,然后囫囵睡了一觉,再醒来就九点多了。”
“睡了一觉,脑子清醒了,情绪也平和了,我们就合计着不能白费力气。摄像机是我们辛辛苦苦拼了老命扛上来的,不用都对不起自己,然后就用那个拍了好几张大合照,这张比较好看就洗出来摆在这里了。”
“那摄像机,被我们扛一路,又跟我们一起吹风淋雨招蚊子,革命友情都出来了。去还的时候余由还特别真诚地问了那个老板,说这个摄像机也算是我们的战友了,能不能直接送给他。”
“就因为这件事,老翁山被我们划入了再也不可能去的地方第一名,谁知道才时隔两年……这个脸啊,生疼。”
方挚笑得肚子疼,捂着腹部蹲在地上,脸埋进了臂弯里,从许榭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一头乖软垂着的头发和抽搐得厉害的肩膀。
“这么好笑?”许榭也跟着蹲下来,无奈地看着方挚。
方挚也想停下来,可偏偏身体完全不受思想控制,越想着不要笑,笑得越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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