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由挠挠后颈,觉得这事儿许榭不对他说,估计也没法对别人说,苦恼了半晌,缓声说:“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吧……但是我觉得吧,咱们这类人两个人在一起肯定都不容易,有什么事情一起承担一起面对,慢慢解决虽然比决裂一点的分手啊什么的要痛苦一点,但却对得起在一起时的不容易啊。”
许榭被他说得有点哭笑不得:“没到分手那地步……就是,有点迷茫。”
见他肯说话了,余由悄悄松了口气,再接再厉:“迷茫什么?”
许榭却问起了别的:“你跟何究,有未来规划吗?比方说,以后告诉家里人什么的。”
“有啊。”余由说,“我跟何究合计了,以后要是我们两家人不同意,我俩就绝食下跪,跪到他们同意为止……虽然吧,这有点逼迫的意思,也不一定成功,可日子那么长呢,谁说得准。”
他顿了顿,又有点赌气道:“反正谁让他们摊上我这样的儿子了呢,我就是要带着何究黏死他们。”
许榭笑了笑,却知道余由这个办法于他而言没有多大借鉴意义。
他的父母溺爱孩子,何究的父母相对开明,也许真的到了非说不可的那时候,他们真的能靠绝食下跪得到支持。
可谢雯既不溺爱他也一点都不开明。如果她知道,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被另一个人分了去,恐怕只会生出无限的憎恨。
而方挚……
许榭想到了那个“难以接受”,心里又是一阵钝痛。
他的少年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候遭受了那样的难过,可笑的是他一点都没有察觉,还在自己为自己搭建的坚定未来谎言中沉溺着。
方挚比他清醒多了。
地下室突然亮堂了一点,余由起身出去看了看,万丈金光穿透乌云,太阳重新高挂在天边。他匆匆跑回地下室,对许榭说:“放晴了,你要回学校没?”
长久的一段沉默之后,许榭抬起眼,忽然说:“余由,如果我不考Z大,你觉得老周他们会失望吗?”
数学竞赛的复赛地点定在一中,三中为此包了一辆大巴,专门接送在这节骨眼儿上容不得一丝差错的金贵竞赛生们。
“师傅,空调温度稍微调高一点……好好好……有没有晕车的?不舒服要及时说知道没有?李晓!这么点时间就别看书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好了好了,出发吧,辛苦师傅了。”
学生赶赴考场,最操心的永远都是老师。老憨从上车开始,嗓子就没歇过,眼睛在各个考生间逡巡,一会儿叫这个闭眼睛,一会儿叫那个少吃东西。
好不容易安排好了所有人,老憨坐在大巴最前面的位置上,时不时还是担心地回头看一眼。
许榭坐在大巴中段位置靠走道的一侧,身边靠窗一边坐着的是何究,另一边隔着过道和一个放着书包的空位,坐着头靠窗户,手捂着肚子昏昏欲睡的方挚。
小少年说分开冷静,一冷静就是半个多月,这期间,一看见许榭就躲,实在躲不过就故意冷着脸,冷脸也没用之后就开始骂人,骂人骂到麻木之后就默许了许榭的靠近。
不过这靠近也只仅限于偶尔探讨探讨题目,一旦话题深入扯到别的地方,或者许大佬不安分地动手动脚,对方就会立刻甩脸子,然后又开始躲人。
反复循环几次到上车前,由于许榭实在没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拉了拉方挚的手,小少年立马黑了脸,丢下许榭自顾上了车,并且用书包占座这种幼稚行为无声掐灭了许榭想要同坐的想法。
何究这十多天看戏看得非常过瘾,此刻顺着许榭的目光看了看方挚,语带揶揄:“你对象气性真大,这都半个月了,还没消气啊。”
许榭手肘一顶,如愿听到何究的吸气声后说:“他不是生气,是不安。”
越是接近复赛的日子,许榭越能感觉到方挚的不安。他睡眠好,一般睡着了就不会轻易醒过来,但这两天却经常被下铺能响半个晚上的翻身声音吵醒。
周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许榭托江岸去问了方挚的成绩,对方最后是哭丧着脸出来的。
“没问到。”江岸委委屈屈的,“成绩条一下来他就给撕成碎碎扔进垃圾桶了……不然我去给你翻翻?”
“……”
许榭没让他去,事后自己却偷偷摸摸溜到四班翻垃圾桶。
好在四班的值日生很称职,垃圾桶也很干净,许榭一眼就看到了被撕成几片的成绩条。
他捡起写着总分的那一块——654分,差Z大去年最低的录取分数线五分。
当晚,下铺因为翻身响起的窸窸窣窣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方挚人就废了。胃病卷土而来,来势汹汹,在去吃早饭的路上,他就疼得蹲在路边站不起来了。
然后那一整天,他都没有再拒绝许榭的靠近。
路上有点轻微的颠簸,许榭后脑靠在背垫上,侧着脑袋看方挚忽然抿了一下嘴巴,很难受似的捂着肚子缩成了一团。
他记起那天把方挚送到医务室后,面无血色的小少年躺在床上,也是蜷成这样的一小团,疼得连垂落的眼睫都跟着细密颤抖。
许榭着急又心疼,举着一杯热水在旁边低声哄慰,另一只手想穿过他的手臂覆在肚子上,缓解哪怕一点点的疼。
手伸到一半,却被小少年攥紧拉着,捂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干裂苍白的嘴唇无声开合了几下,因为疲惫无力勾起的嘴角耷拉着,更显得委屈可怜了。
许榭这才惊觉,他喜欢的小少年瘦了好多好多。
方挚半睁着眼睛,被水光浸过一层的黑眸虚弱地透着一点微光,映着许榭。
他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缓了好久好久,蓦地一哽,嗓音嘶哑,含混道:“许榭,我……我好像追不上你了。”
许榭抬手揉了揉心口,揉散了一点憋闷心疼还有不安害怕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书包抬步走向方挚,把他占座的书包拿起放在膝盖上,自己坐了下去。
还没坐踏实,身边人就冷冷开口了:“滚回去。”
“不要。”许榭挪了挪屁股,坐踏实了以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他,“喝点热水。”
方挚抿抿嘴,和许榭对视半天,最终动作凶狠地一把夺过水杯,偏头避开他的视线看窗外风景。
许榭看他还算听话地拧开水杯一点点慢慢喝水,心里又软又涩,半晌,看他喝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方哥,我不需要你追我。”
方挚喝水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的表情掩在杯口氤氲弥漫的水雾后,许榭看不清,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听。
“我不需要你追我。”他又重复了一遍,“Z大不Z大的其实没所谓,只要是跟你,哪所大学都没问题。”
“所以——”许榭赶在方挚转头准备开口前继续道,“方哥,别那么不安,想考什么学校,我控分跟你一起。
“还有你说的那些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慢慢的一点点解决。你不愿意面对,把我推出去就好了,我来解决。”
许榭趁着方挚没注意,伸手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处,说到最后,语调里隐隐有了哀求。
“所以方哥,”他颤着声音,望向方挚,眼里满是渴求,“别放弃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一起默念:大巴上的其他人听力不好,大巴上的其他人听力不好,大巴上的其他人听力不好……
第75章 疏忽
阳光透过车窗玻璃,随着车辆的前行在许榭脸上划过,一瞬间,方挚好像看见了他眼中将落不落的一点晶亮。
他在听见许榭说“控分”的时候想到了很久之前,醉了酒的少年,眼里是桀骜自信,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听见他说“一起”的时候又想到了稍晚一点的老翁山顶,迎着风的少年乘着天光,明亮又阳光。
许许多多有关许榭的画面走马观花般在脑中一帧帧闪过,最后定格在不久前的火锅店里,满眼潮气中,少年嘴角的弧度苦涩又无助。
方挚一个晃神,便觉得记忆里的那段弧度和眼前骤然出现的晶亮对应上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不单单只是他,这段关系里的另一个人其实也很不安。
许榭没听到回答,更用力地把方挚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放弃你了?”
“嗯?”许榭眨眨眼,那点晶亮终于不堪重负,沿着面颊落了下去。
“我只是说我很乱,需要冷静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方挚看着手背上的湿痕,无奈道。
许榭没意识到自己掉眼泪了,面带泪痕地看着方挚,懵懵的:“可你……你不是说,你追不上我……我就以为……你不乐意……”
“我没那个意思。”方挚四下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伸出另一只手擦在许榭的眼尾,“就是我的成绩……”
提到这个,许榭立马急急接上:“没事,我们不上Z大也可以……只要是跟你,哪个学校都没问题。”
方挚苍白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声音低了下去,许榭凑近听才听清他说了什么。
“……对不起。”小少年的脑袋几乎低到了胸口,被许榭拽着的手攥紧了手底下的衣料,“我那天不应该说那样的话的。”
外界不安定的,随时可以拆开他们的因素事物已经有那么多了,如果连他们之间也不坚定,也生出嫌隙,也开始怀疑,那么或许他们之间真的连未来都没有了。
“我就是……压力太大了。而且……我叔……对我很重要很重要,我一想到我做的事可能会让他失望难过,我就很焦躁……”许榭胸口的衣服被他攥出褶皱,像他纠结的心情,“可你也是一样的,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也没办法看着你难过看着我们两个渐行渐远……许榭,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其他人说自己有毛病,许榭大概率会当玩笑话过一耳朵,可他知道方挚会这么说,是真的不安到了极点。
“这算什么毛病?”许榭一点点掰开他紧攥的手指纳入自己的掌心里,“照你这么理解,我不跟我妈说我俩的事,也舍不得跟你分开,我也是有毛病。”
方挚无声勾了勾嘴角,心情好了一点。
“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方哥。”许榭边玩他的手指边柔声说,“这是一道应用题,看我们能用什么条件一起去推演出最完美的那个答案。”
“有最完美的答案吗?”
“有的。”许榭凝望他的眼睛,“我俩这么聪明,在一起简直天下无敌。”
大巴到达一中门口,昏昏欲睡的一车人随着车速慢慢降低渐渐清醒过来,一颗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好了,到了!走走走,下车下车,先熟悉考场,有时间复习再看看资料!都放轻松啊!”老憨看上去比即将上考场的人还要紧张得多,方挚隔大老远都能看清他额头上的冷汗了。
许榭提起自己的书包,朝方挚扬了扬下巴:“走着。”
方挚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虽然嘴上说着考哪个学校都没问题,但方挚知道许榭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期待,自己也不舍得喜欢的人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所以还是要努力冲一下,拿奖了,哪怕只是几分的优惠,也足够他往上爬一节,足够跟许榭比肩,一起进Z大了。
更何况……经过一系列乱七八糟,其实到现在他还没怎么弄清楚的事情对话之后,他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和紧张感了。
有考试,就有操心的家长。许榭一下车就看见方海生跟何卉站在校门口,而紧跟其后的方挚看见了笑眯眯朝他挥手打招呼的林与风和表情淡淡的周勒晟。
方海生看见方挚之后赶紧迎了上来,满脸担忧:“我听老刘说你前几天又胃疼了是不是?现在还疼不疼?要不要叔带你去医院看看?”
何卉也满目焦急:“现在还痛不痛啊?哎呦,脸色怎么这么白?我带了粥还有药,要不要吃一点……不行还是上医院吧?”
方挚被两人拥在中间,心里又甜又有点哭笑不得:“我还考试呢……”
另一边,许榭刚把视线从方家三人身上收回来,就对上了林与风揶揄的眼神。
许榭:“……”
他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直觉这人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不过好在他没多说什么,跟老周一起过来之后就收了那副表情,拍拍他的肩:“告诉你个好消息,哥有徐婧的消息了。”
“真的?!”许榭面色一喜。
“这事儿还能有假?”老周翻了个白眼,“一有人家消息就跑我那边又搂又抱的,现在倒是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去你的,瞎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抱的!”林与风捶他一拳,想了想,自顾自莫名地笑开了。
“哟哟哟,看你这花痴样儿……有胆儿你倒是去找人家啊,就知道自己在这儿瞎意|淫。”
许榭也跟着高兴,乐了一会儿后又想到一个事儿:“那林哥,你还回去上学吗?”
当初林与风休学,就是为了找徐婧,如今人找到了,许榭想他应该就回去上学了吧。
谁知,林与风摆摆手:“不上了。我休学休了都有四五年了吧,估计学籍都被注销了……而且我现在不得追女朋友嘛,回去上学还没有在外面方便。”
他姿势潇洒,好像浑不在意,但许榭是知道的。当初一腔热血上头,冷静之后林与风其实也后悔过自己做的这件傻逼事儿,但赶巧那时候他事业正在上升期,怎么也没有突然甩手不干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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