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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年龄差(近代现代)——刑上香

时间:2022-03-15 10:01:22  作者:刑上香
  他就说:“临走前,我想再唱一首歌。”
  所以弹着电子琴,清唱了一段。
  那时他已经准备好了词,本想说,这是我朋友写的歌,我们梦想一起组乐队,今天他不能来到现场,所以,我希望他能在电视上听到。
  没想到在这首歌唱完,那位德高望重的评委老师站起来,问他:“这首歌叫什么?”
  他说:“玲珑八面。”
  评委老师问:“是你写的吗?”
  他按在琴键上的手顿了顿,张了张嘴。
  却听那位老师说:“你的唱功不错,嗓音条件差了一点,但,这首歌写的很好,很有自己风格,你也很有才华。”
  老师说:“我想要留下他。”
  他原本已经分离的两瓣嘴唇,忽然又被胶着在一起。
  听见那位老师又问他:“这首歌是你写的吗?”
  他环视着巨大空旷的舞台,毕业时貌似热闹的音乐会,比不上这舞台的万分之一。
  聚光灯、目光,观众,嘉宾,一切的一切,让他手心冒汗、头晕目眩。
  他听见自己说,是。
  85.
  那次选秀,程忻然一共演唱了四首歌。
  并不是没有想过拿自己的歌出来,第二场他就选择了自己一首情歌,却反响了了,成绩平平。
  那位评委老师私下劝他:“你要坚持自己的风格,要相信你自己。”
  他无法相信自己,只能相信宁晃。
  已经有了一次,便不怕有第二次,他唱了宁晃写的三首歌,他确信宁晃没有唱给别人听过。
  果然,过五关斩六将,顺畅得不可思议。
  那位评委老师,是业界站在顶端的人,也成为了他的老师,一路对他关照提携有加,他便成了风光无限的少年天才。
  随之而来的名与利都太快,他喜上眉梢,却又焦头烂额,想方设法去写出跟宁晃一样的歌,在发现做不到之后,又要编造合适的理由敷衍老师,再去寻找其他的音乐人为他制作专辑。
  他猜测宁晃是在节目上看到他的,几次来找他,都被他拒之门外。
  有天下了大雨,宁晃给他打了电话,他终于还是接下了。
  宁晃问:“为什么。”
  窗外的雨下得很可怕,他怕宁晃套他的话,装傻充愣,说听不懂他说的话。
  “宁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是,我运气好,被选上了,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宁晃,你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
  宁晃一直言辞刻薄,不会照顾人。但他一直都是欣然听着,甚至笑着对他说,有才华的人,都是有自己的个性的。
  可没有哪一天,比那一天的话,让他更觉得刺耳可怖。
  宁晃的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的冷意:“程忻然,就为了三首歌。”
  他放下电话时,把手边能砸的一切东西,都砸在了地上。
  直到三十几岁,他不断地寻找音乐人替他维持着本不属于自己的风格,不断去制作新的专辑,通过各种手段去维持人气,打造实力唱作人的人设。
  但谈到他程忻然、永远避不开出道时三首歌的时候。
  他都确信,这是何其奢侈而可憎的一句话。
  86.
  擦肩而过的瞬间。
  宁晃说。
  “你不是想要这首歌么?”
  程忻然的面色惨白。
  原本要离开舞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87.
  陆忱坐在台下。
  那只戴面具的小刺猬就坐在台上。
  一模一样的词。
  一模一样的歌。
  台下似乎没想到,他选的歌竟然是另一个导师嘉宾的成名曲。
  乐声响起,与程忻然熟练深情的唱法不同,宁晃的声音是清澈直白的,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音色,从第一句,就成了懵懂入世的少年。
  只有吉他,随着一句一句唱,乐器也一样一样加进来,编曲元素也逐渐丰富,不只有乐器,甚至多了警铃、车声、人声,都这样被编进了这首歌中。
  仿佛从小路上的吉他少年,就这样走到了繁华市井。
  带着面具的人笑了笑,整个舞台都暗了下来。
  下面所有人都听过这首歌,却就这样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里本该是程忻然酣畅淋漓的高腔。
  却只有少年嘲弄似的一句:“玲珑八面,是我左右逢源。”
  继而又是叹息似的一句:“玲珑八面,是我无人可言。”
  每一句的唱法,都是截然不同,却又怪异契合地揉在了一起。
  伏低做小,嬉笑怒骂。时而快意恩仇,时而落寞孤寂。
  人生八面。唱得怪异又浑然天成。
  是只有他才写得出来的东西。
  最后顿了顿。
  那面具后的目光似乎瞧见他了,慌乱了一瞬。
  陆忱闷笑了一声。
  小刺儿头知道自己跑出来搞事被发现。
  他便故意拉下冷脸。
  分明乐声已经停下了,歌也唱完了。
  却忽然听见台上人清了清嗓子,自己又拨了一段吉他,直勾勾盯着他,赶紧编个词,小心翼翼补唱。
  “玲珑八面,是我与你,蜜语甜言。”
  舞台的灯光早已暗下来。
  昏黄的灯光里,只剩下带着面具的人,还静静地抱着吉他,坐在那里,却偷偷把目光闪开了。
  陆忱想,
  变狡猾了。
  ——还学会找补一句了。
 
 
第26章 
  88.
  舞台暗下来以后,台下有掌声,有低呼,有议论声,乱成了一团。
  宁晃稳如泰山、坐如磐石,实际上全靠一张面具撑着,面具后的表情慌得一批。
  不是让陆忱别来了么?
  他跟陆忱商量好的隐藏身份,老老实实做面具嘉宾,奈何他把自己跟程忻然的旧事想起,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这才有了今天临时更改的导师展示节目。
  十八岁的刺儿头是酒吧里跑出来的,带着一股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势,程忻然越不想他唱,他越是非要唱,还非要到程忻然的脸上去唱。
  至于后续会怎样,他倒没有想太多。
  敌人不痛快,他就痛快。
  天知道,陆忱到底怎么会过来。
  宁晃头皮发麻,却偏偏人在台上,强做镇定谢了幕,扭头就要下台,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
  程忻然。
  三十几岁跟当年没有区别。
  宁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却被程忻然捉住了手腕:“宁晃,你站住。”
  “你到底想要干嘛?唱完这首歌之后呢?是不是你要跑去节目组采访说胡话?”
  宁晃甩开他的手,不欲多言:“跟你没关系。”
  “宁晃,”程忻然抓着他不放,脸色更是阴沉铁青,“你以为一场表演能改变什么,我跟你说过,没人会相信你——”
  “宁晃,你站住。”他抓住宁晃吉他的背带,用力一拉。
  吉他磕在墙边。
  他也天旋地转,脊背狠狠摔在地上。
  宁晃借力把人撂翻在地上。
  反剪手臂,膝盖顶着喉咙,一气呵成。
  程忻然几乎要忘了。
  宁晃是会打架的,而且身手利落。
  他在酒吧不知驱赶过多少个醉汉,连当初纠缠程忻然、打架斗殴的酒鬼,也被他这放躺下过许多。
  那时宁晃总冷着一张脸,在后台摆弄吉他,见前台吵起来,就要抓着刺猬似的头发出来,皱着眉说怎么又闹起来了。
  醉汉张牙舞爪冲过去。
  被宁晃一把放躺。
  程忻然惊魂未定,看着比自己小两三岁的男生,顶着一张爱答不理的漂亮脸,拎着后衣领,把人拖水泥袋似的拖出去。嘀嘀咕咕说有什么可喝的,也不怕喝死。
  “扑通”一声闷响扔出门外。
  又说,算了,他们不喝,就没人找他驻唱,没人找他驻唱,就没有钱赚。
  扭过头来,那双写满了不逊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
  喂,程忻然,大面瓜,回去了。
  看什么看。
  现在那不逊的双眼写满了隐忍的怒火。
  漂亮熟悉的脸也近在眼前。
  “要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宁晃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你他妈的缠着我干什么?”
  “程忻然,是我逼你偷得歌吗?”“还是我逼你装了十几年的逼?”
  “你……”
  程忻然整个人都变得委顿,不可置信的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工作人员也静了下来。
  宁晃摸了摸脸,才反应过来。
  ——面具掉了。
  青涩愤懑的神色,眉隐忍皱起,牙根咬定,目光暴躁。
  十八岁的面孔,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宁晃心底暗骂了一句脏话,看了地上的面具一眼,也懒得去捡了。
  左右已经漏了馅儿了。
  “怎么可能……”程忻然仍不敢相信。
  宁晃嗤笑了一声:“怎么他妈的不可能。”
  他犹不解气,越想越憋屈委屈,禁不住提起拳头,想直接给脸上来一下。
  冷不防身后平淡温煦一声唤:“宁晃。”
  “有摄像机。”
  是陆忱的声音。
  宁晃心底又偷偷骂了一句街,没有去看身后,脊背绷得紧紧的,只是已经捏紧的拳,终究缓慢了放下来。
  “哼”一声松开了程忻然,嘴角也跟着耷拉了下来了。
  他说:“算你运气好。”
  继而扭过头。
  舞台暗处,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站在幕布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宁晃捡起吉他,心疼地看了又看。
  就是不肯看对面的人,绝不承认自己心虚了。
  89.
  陆忱从暗处走了出来,没有穿正装,而是一件质感温柔的米色的风衣,格子围巾更像是装饰性的,像是专门来看他表演的斯文观众。
  只是表情却跟平时不一样。
  这人做了好些年老板,沉下脸审视人的样子,果然颇有几分威严,震慑得十八岁的小刺头立马竖起眉毛来,抱着吉他假装没瞧见他,半晌不敢开口。
  陆忱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宁晃心里突突地打鼓,眉心也跟着跳,终于横下心来,决定先声夺人,说:“……那什么,不是让你别来吗……”
  还没说完,就被陆老板拎起了后衣领,整个儿提走了。
  他本来就是一米七八的个子,十八岁还要再缩水一点,一米七六,被陆老板拎着衣领刚好合手。
  宁晃捂着自己衣领,龇牙咧嘴骂骂咧咧:“你拎我干嘛,我自己会走。”
  “陆忱,我为了你连歌最后一句都特么改了,你至于么你。”
  “我是找程忻然的茬,又不是找你的事,你凶什么你……”
  “啪嗒”一声,是他被扔进休息室。
  “咔哒”一声,是门锁上了。
  “咕咚”一声,是……
  是他偷偷咽了咽口水。
  没有别人听到。
  陆忱的阴影把他笼罩了,由上往下,淡淡地审视他。
  这人这双眼睛真怪,昨晚看着还是温柔的,现在再一瞧,跟刀子似的利。
  但是输人不能输阵。
  他梗着脖子,冷冰冰,桀骜不驯地跟陆忱对视。
  他说:“陆忱。”
  陆忱看着他:“嗯?”
  “……这房间不隔音的。”
  ——他这绝不是怂了。
  绝不是。
  90.
  陆忱坐在沙发上的姿态放松,十指合拢,慢慢端详打量他的神色,却偏偏就是气势摄人,叫十八岁的叛逆期小青年不敢轻易开口。
  他指了指沙发,说:“坐下说。”
  宁晃就坐下。
  陆忱说:“说吧。”
  他就硬着头皮,嘀咕说:“有什么可说的。”
  人在唱歌的时候就露馅了。
  面具也掉了。
  管他节目播不播、会不会剪掉的,反正病情都瞒不住了。
  他其实心里有数,早就知道有这种风险才去做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忱表情是冷的,声音却有着不温不火的平静:
  “事先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声?”
  宁晃嘀咕:“有什么可商量的。”
  “如果你唱完了,但节目组后期给你剪掉,只留下你打人的场景,你怎么办?”
  “或者节目单让程忻然早早知道,他为了不让你上台,给你下绊子,你又怎么办?”
  宁晃又开始摆弄自己的吉他,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陆忱口气重了一点:“宁晃,你抬头说话。”
  宁晃破罐破摔,抬头凶巴巴瞪他:“跟你商量什么商量?”
  “天天小叔叔小叔叔的,叫得好听,什么都不跟我说。”
  “你懂个屁,你这么懂,你也没告诉我程忻然的事。”
  话一出口就收不住。
  要是不是他自己想起来,这事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真把十八岁的不当回事儿。
  陆忱看了他一眼,说:“我是觉得,你知道了会不开心。”
  宁晃“嘁”一声:“你就没觉得,我不知道会更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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