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秀说:“我也要感谢你。”
“啊,”万乐说,“你们知道我师父怎么样了吗?”
几人对视一眼,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万乐以为出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吗?”朱小炜说,“我以为骆文端跟你说了。”
骆文端什么都没有和万乐说过,骆文端这几天来了只是帮万乐整理一下房间,看万乐吃点东西,陪他看会儿电视,俩人的对话都非常少,除了日常的沟通什么都没有聊过。
万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师父6号晚上就失踪了,”欧阳雪风说,“肯定是被骆文端救出去了。老神仙还想办法弄了个锁龙阵,没捆住骆文端,他应该已经不是龙了吧,没人能管得了他了,万乐,他没跟你说吗?你已经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万乐想,其实骆文端是说过的,回来的那天,好像是说了,让他别担心。只是这种话万乐从小听到大,大家都说别担心,可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万乐从来不相信这种话。
只不过万乐忘了,骆文端一向说到做到。
宁武雀说:“老神仙想要用你和你师父威胁骆文端,让骆文端助自己长生不老,只是你身边那些道士,骆文端第一天就解决了,你师父当晚也被救走了,老神仙被叫了这么多年神仙,就以为自己真的是神,他也没想到,骆文端不可同日而语了。当初那么难,万乐,都过去了,你选了最难成功,也最有利于大家的一条路,终于守得云开了。”
几人都精神饱满,状态很好,虽然他们并非是以功利的心去帮助骆文端,但是骆文端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甚至力压老神仙,让协会内部都开始出现了对老神仙不满的声音,协会的权力中心也开始分裂、倾斜,似乎一场巨变即将发生,而他们无疑是站在了胜利的那一方,选择了骆文端就相当于选择了光明的前途。
万乐说道:“没有那么简单。”
几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万乐却说:“没那么简单的。”
单秀说:“什么意思?”
“他走了怎么办呢?”万乐问。
几人同时沉默了。
万乐的想法中并没有关于前途和命运的部分,他也看不到仕途,只是想:“其实这条路一开始通往的就是分别。”
骆文端可能会走,角龙成仙,力可撼天,真的能留在人间吗?
在人类的世界中,出现了完全倾斜的权威力量,没有了稳定的平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宁武雀说:“交给他来想办法吧,你休息一下吧。”
“哦。”
宁武雀难得温柔一回:“当成是给他的考验。”
万乐并不想给骆文端考验,他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他想,这些朋友应该也是骆文端找来的陪他的。可能是看他这些日子萎靡不振,忧思过重,所以才找人开解他。
万乐确实觉得开心很多,但心里头始终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着。
几人玩到深夜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万乐喝了点红酒,终于在凌晨感觉到了困意,在他们走后不久挣扎着睡着了。
还没有睡醒,就感觉到有灯光晃着自己的眼睛,万乐有些烦躁,身体感觉到还在深夜,翻身继续去睡,可是又感觉不放心,最后还是一掀开被子,看见骆文端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看。
万乐一下子掀开被子坐起来,看清楚了他手里的东西,正是他的日记本。
骆文端显然已经看了有一会儿了,已经翻了一半,看见他醒了,也没有被抓住的自觉,甚至仿佛是故意让万乐知道自己在看一样。
万乐下了床就要去抢,骆文端没让他抢到,万乐急得眼睛和脸一起红了。他打不过骆文端,又不想让他看,又急又气大喊大叫了起来。
万乐崩溃地跺脚,让他还给自己,骆文端只是坐在转椅上,沉默地看着万乐。
万乐感觉仿佛是自己是个透明的人,不穿衣服被扔在大街上看了个精光,他像个孩子一样耍了半天疯,骆文端不闻不问,只是在旁边看着,万乐绝望了,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骆文端这才动了,伸出手去,要去抱万乐,万乐像是鱼忽然被捞出水里一样剧烈地要挣脱,骆文端以一种不容拒绝地姿态拥抱住他,万乐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仰头嘶声哭了起来,眼泪汇成河流顺着脖颈流入睡衣。
万乐大哭也就只有半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在缓解自己的情绪,偶尔抽泣一下,擤鼻涕,折腾到了凌晨四点多。
无论万乐如何抗议,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骆文端脱鞋上床,让万乐躺在自己的怀里,看着自己看完了那本日记。
那些万乐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日日夜夜看了无数遍翻烂了的东西,拿在骆文端手里就像是多么令他深恶痛绝无法接受的破烂,他闭上眼睛抗议。
骆文端也不在乎,一字不落地看完,天都已经亮了。
天亮之后,骆文端还宣布了一件事:“你要去看医生。”
万乐失眠已经持续了有很多年了,在最近一年格外严重。他也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有一种在精神上提不起重物的感觉,很容易就被一点事击倒,被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刺激,说出伤害人的话,越伤害别人,他就越觉得痛快,可伴随着痛快也越觉得悲哀。
骆文端显然已经忍耐了万乐一段时间了,他谨慎地规避开这些精神上的问题,还请了万乐的朋友来陪万乐,但是万乐没有好转的迹象,所以才忍无可忍地用了强制的手段。
万乐又想说“我不去”,但是看见骆文端的表情,这话还是呐呐地咽回去了,只能去穿衣服。
他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卫衣,穿上了骆文端拿出来的巨厚的羽绒服,跟着骆文端出门了。
他好久没有出门,感觉外面实在是过于空旷,这世界过于大了,他因此生出一种绝望无助的感觉来,主动拉住了骆文端的手。骆文端马上回握住了,用拇指蹭了蹭他的手背。
“见了医生,”骆文端交代说,“要实话实说。不要有所隐瞒。”
万乐很听话地说:“嗯嗯。”
骆文端又笑了一声,万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骆文端已经不笑了。
骆文端有手机,万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拿着手机预约挂号,打出租车扫码付款,操作得非常熟练,万乐想说我没有你的手机号,但一想,好像他俩现在还在秋后算账的阶段,他还得看完医生才能定下来生死,现在要手机号,不太合适。
骆文端送他到前台确认预约,前台看见骆文端显然都被帅懵了,年轻的小姑娘常规的几句话术被她说得春意盎然,眼珠子精亮,问道:“是本人问诊吗?”
万乐马上从骆文端身后站出来,不悦地说:“是我。”
骆文端问:“我可以进去吗?”
“不行,”小姑娘说,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太生硬,不够亲切,她又补充说,“您进去会影响效果哦。”
骆文端也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只是点了点头,小姑娘说:“您可以做沙发上等待。”
骆文端看也没有看一眼,对万乐说道:“去吧,我在门外等你。”
万乐也觉得这样正好,沙发离前台太近了。
骆文端把他送到门口,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声地鼓励他,可当身后的那扇门一关上,万乐就又感觉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坐在屋里的时候,万乐总在担心那个小姑娘在要骆文端的微信,神色有些不安。随之又在想,或许他出去之后骆文端就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他越来越焦虑,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刻也待不了了。
门,又是那扇门,怎么总是有这么一扇门,让他这么害怕!
万乐度秒如年,总算熬完了医生的问题,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向门口走去,一下子打开了那扇门。
骆文端倚在墙上,听见开门声,转头看向他。
万乐:“……”
这扇门只能阻挡住万乐,阻挡不了骆文端,万乐想:“他一定都知道了。”
“焦虑症,”医生说道,“伴随着恐惧症。”
骆文端坐在医生对面,沉默地听着。
医生:“听他口述,应该是因为压力过大和过去的不愉快的回忆导致的,但是他说得很含糊,对我不是很信任。恐怖症是对一些无实际威胁的人或物的非理性的恐惧,这种病症往往伴随着焦虑症,他的情况不轻,我看他总是看门,也许以前有过和门相关的痛苦的回忆。”
骆文端若有所思。
医生说道:“家属需要耐心一些,很多行为,他也控制不了自己。”
骆文端找的是私人心理咨询室,还是欧阳雪风推荐的,据说这医生很有名气。骆文端听完之后,觉得真是扯他妈的淡。
他走出去,看见万乐拿着药,站在大厅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看见他出来,顿时迈步像他走来。
万乐实在是过瘦,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人都仿佛被压在里头了,他走过来,说:“拿完药了。”
“新人关注公众号,可以便宜五十,”万乐拿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我以前关注过了,我给你注册一个,你能给我手机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96章 匪石之心(四)
太拙劣了,骆文端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他差一点就想戳破万乐的谎言,但还是伸手接过了万乐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万乐小心地接过来,然后截了个图,才按了保存,在名称上面打了一个“文”字。
骆文端看见他截图的时候,几乎就窥见了万乐动荡不安的精神世界。
骆文端:“不去注册吗?”
“哦,”万乐心不在焉地说,“回去注册就可以了。”
万乐可能也不在意自己的谎言完美不完美,只要达成了目的,他就无所谓了,有些敷衍地应付骆文端。
骆文端说:“好。”
万乐无心留在外面,似乎归心似箭,骆文端看出来后,便带他回去了。
万乐一路上对自己的病情都表现得不是很关心,连问也没有问过,药瓶也被他随意扔进羽绒服兜里,坐上车后,差点掉出来,骆文端给他捡回来,没再让他拿。
万乐似乎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坐在出租上的时候,目视前方,看着好像是在严阵以待一样。骆文端稍微动一下,他就用余光去瞥,侧着耳朵听他在干什么。但安静的时候,又从来不看骆文端。
骆文端感觉很烦,这种烦躁的心情让他很想破坏点什么,想拉过万乐让他大大方方地看自己,让他勇敢点面对现状,但是还是被刚才的庸医影响到了:不能刺激他。
但万乐的这种安静并没有坚持太久,他到了家之后,就开始显得不安起来,坐在床上找了会儿,又去书桌上翻了翻,然后没有忍住,对骆文端说道:“我的日记呢?”
骆文端没有回答,而是道:“吃药了,乐乐。”
万乐有些可怜地问道:“我的日记本呢?”
“你要它干什么?”骆文端平静地问,“我放起来了。”
万乐说:“放哪了?”
他有点着急,又问了一遍:“你放哪了?”
骆文端按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用自己的平静安抚住他:“你好好说,你要它干什么?”
万乐说:“我……”
他该怎么说?万乐只是不想让它在骆文端手里,太难堪了。
“我想自己拿着,”万乐又有些小心地加了一句,“可以吗?”
骆文端发现,这次再见万乐,万乐在他面前显得很无助,似乎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这当然不是万乐的原本的样子,骆文端认识两世的他,两世都找不到这样的万乐。
骆文端说:“还给你,还会给我看吗?”
万乐:“……”
“送我吧,”骆文端读懂了他的沉默,不经意地说,“你的生活你自己都知道,我却不知道,真的需要看的是我。”
万乐说:“不是这样的。”
“别着急,”骆文端说,“你先吃药,这件事可以商量。”
万乐在着急下吃了药,然后又瞪着眼睛等骆文端和自己商量,骆文端去洗杯子,拿出他们在楼下买的早午餐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下,就是故意没有看万乐的目光。
万乐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搜索骆文端的手机号,没有找到骆文端的微信。
万乐顿时有些绝望,怎么不是同号?那他怎么去要骆文端的微信?
万乐又尝试着在前面加上了骆文端的名字首字母“lwd”,后来又想,可能不是这个名字,又试了“yq”,只不过都不是。
他确实没有办法了,躺在床上,吃完药之后,觉得有些困。
昨晚几乎算是一夜没睡,万乐又吃了药,在骆文端准备好饭之前,他居然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都昏沉了,万乐睡得浑身僵硬,拿起手机看了眼,已经下午四点了。
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万乐后知后觉地觉得脑袋疼。但他马上意识到骆文端不在。
因为屋子很小,几乎一览无余,万乐听出这屋里没有其他人的动静,他顿时慌了起来,抓起手机来,下意识地就要给骆文端打电话,但手机号都找出来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穿上拖鞋走下去,看见桌上放着自己日记本。
万乐拽紧了身上的毛衣,鬼使神差地拿起来翻了一下,他看见了自己的日记上面,每一页都贴上了黄色的便利签。
他打开了第一页,看见了自己最开始的那一句:“你不可以过得幸福。”
下面贴上了一张便利贴,骆文端漂亮的字体写着:“乐乐,我爱着的你是笑着的。”
骆文端和万乐在万乐的日记本上,展开了一场跨越了时间的对话。
万乐:“就算现在你不信我,五年后,你会有一个机会见到他,那时候你也会相信我,因为你爱他,不会随着记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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