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闻初懒懒道,“是裴予离帮我们换的。”
陆奇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古怪,大概是惊讶不解痛苦震撼等情绪太多,脸都拧成了一坨。
*
闻初和陆奇一早起来就坐上了马车回宗真派。
他们没选择让陆奇御剑带着闻初回去,一是闻初对陆奇的实力实在不敢恭维,怕人一个不小心就让他往地上栽个狗啃泥,伤没伤到不说,总归对他的形象不大友好。二是时间充裕,干脆坐马车观赏一下沿路的风景。
两人慢悠悠地回到了宗门,却不料刚进去就迎面而来一场灾祸。
几十名弟子围在他们身边,刚见面就把他们的马车扣了起来,有一人拿着剑朗声道:“诸位掌门和长老想见一见楚师叔,跟我们过去一趟吧。”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话里也满满都是攻击的意味。一瞬间周围的气氛竟变得有些剑弩拔张起来。
陆奇变了脸色,他握住闻初的手腕:“师尊,我和您一起去。”
闻初笑了笑,他用折扇敲了敲陆奇的手背:“我去那喝杯茶就回来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陆奇再怎么傻也不至于认为那些人想见闻初只为了聊聊天喝杯茶,大概是……又找了别的什么由头来对付师尊。
他的手没松,目光坚定地看着人。
闻初有些无奈:“那就一起去吧。”
依旧是上次那个审问他的殿堂,但似乎这里比之前更冷了些。
闻初站在那,也没行礼,只等着听这些人又给他安上了什么罪名。
齐鸿看着他:“有下山弟子说,昨日楚长老和魔尊裴予离在一起,相谈甚欢。”
闻初哑然,自己不过一个金丹期的废物,自认为全身上下能拿的出手的除了这张脸,还有那长老之位。
这些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闲得没事干来找他的麻烦,大概是想引出别的什么人。
可这条“罪名”闻初却无法反驳,裴予离曾经是他的弟子,那人手中的长老印也是从他这拿走的,外加他本来就作为擅闯藏宝阁的嫌犯被关押过,最后再加上这条,若是普通见个面或许还没什么,相谈甚欢这几个字就足以把他锤得死死的。
流畅的一条龙服务。
闻初没说话,他觉得自己有时候比陆奇还要死脑筋,上一个无中生有的罪名他打死不从,这次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愿意说。
虽然反驳也没什么用,那些人既然把他直接找了过来,想必有了足够的证据,就算没有证据也可以捏造出来。
就像上次那样。
陆奇却有些急了,他站出来就要说些什么,闻初截住了他的话,冷冷道:“陆奇,闭嘴。”
话音刚落,满室皆寂。
陆奇没料到闻初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可这句话也表明了闻初的态度,其余人则没料到闻初会承认地这么干脆直接。
齐鸿站起身,从上面一步步走下来,沉声道:“你可知宗真派和魔界的关系?你可知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你可知裴予离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楚云汐!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吗?!”
闻初笑了一声:“他做了多少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宗真派乱给别人按的罪名倒是不少。”他慢下声调说,“某些人表面看起来风光霁月,背地里不也是和魔界中人……”
话没说完,一股强悍至极的内力猛地朝他袭来,闻初往后踉跄了几步,人却没受伤,他听到怀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师尊!”陆奇被吓了一跳,还没碰到闻初的人就被其余弟子按住了身体,随即又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嘴巴,他拼命抵抗着,却只能不满地发出“唔唔”的声响。
闻初看着陆奇,无奈地叹口气,在脑海里对汤圆说:“准备脱离这具身体。”
齐鸿朝他走来:“与魔界勾结之人本该斩首示众,但你冥顽不化,念在旧情上,我便替你的父母解决你这个逆子!”
他伸出手,立刻有人毕恭毕敬地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递到他手中。
长剑出鞘,通白的剑尖闪着锋利的光,看得人无端发冷。
随即那光便指向了闻初。
冰冷的剑尖刺破孱弱的身躯,白进红出,温热的血将剑磨得滚烫,一同遮住原本闪着的光。
沾了血的长剑又收了回去。
闻初只觉得一片天旋地转,他向后倒去,却没碰到坚硬的地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裴予离抱着怀里的人,难以置信道:“师……尊?师尊,师尊……”
面前红色的鲜血刺得他双目几近失明。他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深渊,周围尽是一片黑暗,让他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所处之地。
全身的血仿佛都凝固了,只有一颗心急剧地跳动着,连带着他双手颤抖无比。巨大的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将他死死按在里面,却依然盖不住他身上那滔天的戾气,滚烫得要将人怀里的人灼烧起来。
第41章 堂堂魔尊装什么可怜呢!
裴予离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呆滞无措, 猛然间看到闻初微颤的眼睫,这才回过神。
他战栗般把随身携带的珍贵丹药一股脑喂进闻初苍白的唇里,又探了探鼻息, 几近要跳出去的心脏这才缓缓放了回去,可双手依旧在抖。
刚才那一幕对他的冲击性太大了。
他看着闻初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抱着闻初站起身,不管不顾地往外走,他要带师尊去找治疗。
裴予离没听到身后的怒喊声, 也没看到脚下不知不觉中多出来的巨大阵法。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闻初身上,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直到身上传来锥心的疼痛时, 裴予离才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
他已经走出了大殿,此时天光正甚,万里无云。
脚下白色的阵法似乎铺满了整片大地, 复杂的纹路互相交错缠绕, 带着白色的光。
一束屏障自阵法中慢慢升起, 绕成了一个圈将两人团团围住。
阵法中央的上空和周围, 无数白剑悬立, 剑尖朝着裴予离, 似乎下一秒就□□过来。
裴予离低头看去, 透过那纹路一眼就看出了出来——这是诛魔阵。
诛魔阵顾名思义, 是用来对付魔修的一件大杀器。
诛魔阵的建立需要大量时间和大量法力,只靠一人或者只靠这一会, 根本无法完成。
但一旦完成,威力巨大无比, 只要是在这个范围内的魔修, 基本上便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因此在前百年时间里, 魔界把诛魔阵有关的典籍尽数收走, 没有烧毁只是因为他们想着借此研究出反过来可以对付宗真派的“诛仙阵”。
但魔界那些人刚开始断断续续研究个一年半载什么也没研究出来,那些人奉行享乐,没几个人会把宝贵时间放在这种看不到结果的东西上,后来干脆本成着离谱的“爱与和平”的借口就此放弃,将有关书籍封在了魔界。
至此诛魔阵已有百年时间未见过天日。
裴予离小时候偶然间了解过阵法的有关信息,因此一眼就能看出来脚下是什么东西。
他那自从见到闻初受伤以后就没怎么动过的大脑混乱地理出了一条思路——魔界的某人将诛魔阵的信息泄露给了宗真派,齐鸿便借着闻初把他引出来。
齐鸿当着众人的面杀了魔尊,名声一日千里,背后那人借此夺了他魔尊的位置,再用他的血令乌离剑苏醒,加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他自己被人怎么算计都无所谓,以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只是……裴予离转过身死死地看着齐鸿,眼神像沾了血那般红,这人竟然敢把师尊当引子……
他自己平常连碰都舍不得碰,这些蝼蚁竟敢用师尊引他出来,现在却还耽误他给师尊治疗。
裴予离不由得冷笑一声。
那声笑仿佛是一个开关,漫天长剑如雨水般落下,砸进血肉里。
诛魔阵诛魔,不诛仙也不诛人。
对于闻初这样的修士没有任何杀伤力。
数不清的长剑插在裴予离身上,红色的血毫不吝啬地流了出来,落在脚下布满阵法的地上,将白色的纹路染成了绛红色。
他自己身上已经看不出来原来衣物的颜色。
还有血迹沾染上了闻初纯白的衣物上,裴予离皱了下眉,他抱紧了怀里一无所觉的人,双臂越来越抖,他几乎要站立不稳。
周围再次出现了无数长剑,蓄积着法力,等待第二波的攻击。
诛魔阵在记载□□出现上百次,处在诛魔阵中的魔修无一例外全部丧命。
周围的屏障打不破,一波又一波的剑雨朝着人狠狠落下。
没人能在中了数千道带有法力的剑气中活下来。
齐鸿放松了许多,到了这个地步,裴予离的死已经成了定局,他脸上带着小人得逞的笑,那长得乱七八糟的眉毛也独具一格地挑了起来。
裴予离身上的血几乎将闻初的半边长袖都染上了红色。他懒得在这耽误下去了。
剑气终究是剑气,不是经过锤炼锻造后出来的真剑。
说诛魔阵是魔修的杀器,但诛魔阵也就存在了百来十年。
但融合灵根却千年一遇。
可吸收天地万物的灵气化为己用,这种送上门来的至纯剑气不要白不要。
裴予离垂眸,缓缓闭上眼睛,插在身上的剑气瞬间崩溃消散,再也难以维持原来的形状,然后迅速融合进了满是血的身躯,涤荡出一圈像水花般模样的灵气。
诛魔阵得以维持的来源是修真人士在创建阵法时输入进去的巨大法力。输入时是法力,经过阵法出来后就变成了“打不破”的屏障和“无休止”的剑气。
将其中的法力尽数吸收,诛魔阵也会不复存在。
周围的剑气还没来得及碰及裴予离的身体,便再次溃散吸收。
身边那些人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们惊措无比,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
齐鸿睁大了眼睛,他挥着手大声惊恐地喊道:“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杀了他!”
裴予离蓦地睁开双眼,阴恻恻地笑着,不知道是在笑他那句自不量力的话,还是在笑齐鸿憨态可掬的惊恐模样。
齐鸿被那双眼神摄住了心魂,一时间觉得自己被看了个透。颓丧和绝望袭上心神,没用的,他知道诛魔阵的原理,剑气一旦被吸收,不但不会对裴予离造成伤害,时间往后走,就连阵法也难以维持。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不由得咽了下唾沫,脸色铁青,双腿一软,竟直接跑了?
没了主心骨,周围乱糟糟的一片。
裴予离看着淌了满地的血,正好给背后那人留点好东西。
他复又闭上了眼睛,保险起见他给自己周身绕了一圈保护的剑气。然后加快了灵气的吸取,师尊还受着伤,他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诛魔阵分崩离析。裴予离连看都没看其余人一眼,带着闻初飞快地离开。
*
闻初一睁眼就感受到了腹部的疼痛,然后再看了看周围古代的装饰,还有那张脸他不认识也没裴予离好看、但穿着和裴予离有些相似服装的人。
就意识到他没死翘翘。
按道理说那样的名剑,再加上齐鸿自身的功力,他没道理还活着。
他正躺在一张大床上,下面铺着软绵绵的垫子,这个房间他也没见过,不像是客栈,也不像是魔界住所,更不可能是宗真派的房间,更像是那些凡人定居的木屋。
眼角忽然瞥到了旁边桌子上的某些东西,除了他身上原本带着的那些法宝折扇,还有裴予离送给他的月笛。
他伸手拿了过来,原本光滑的月笛上在正中央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闻初想起齐鸿在大殿时第一次攻击自己时的那声轻响,他便明白过来了。
月笛是裴予离化月光的灵气为己用,送给自己后便像是护身符一样的存在。
在剑刺过来的时候帮他抵去了齐鸿的内力,还有锋利的剑气,就只相当于他受了普通的剑伤,勉强留住了这条小命。
大概又是裴予离接着月笛感受到了他的处境,立刻赶了过来。
功能倒还不少。
他看了眼旁边一言不发,但看到闻初醒来后正在传信的人。
闻初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三。”
闻初点了下头,就是那个被裴予离拎出来当替罪羊的倒霉孩子。
“你刚刚是在给裴予离传信吗?”
迟三很冷地点了下头:“是。”
“他去哪了?”闻初问。
“有事。”那人言简意赅道。
“是他去宗真派救的我吗?”
迟三继续点头。
闻初抿了下唇,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借用他把裴予离引过来,肯定为此做足了准备。
闻初问:“那他……受伤了吗?”
迟三点头,随即反应过来,又像一个拨浪鼓似的摇头。
闻初:“……”
怪不得裴予离会逮着人欺负,估计魔界上下也就他这么一个实诚的人了。
他就要起身去找人,迟三立刻惊恐地拦在人面前,开玩笑,这人要是再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迟三很有自知自明地想,裴予离岂不是要拿他开涮。
迟三说:“尊上让您好好休息,他一会就回来。”
闻初没说话,他又坐了回去,兴致似乎很低,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月笛,又忽然从小小的笛孔中看到了别的东西。
月笛只有手掌那般长,和普通的笛子不同,是从两端处的小口顺着笛身吹气,单手拿着,也只有几个小孔,能唱出的调子很少。
他愣了一下,第一次、轻轻地吹响了裴予离送给他的月笛。
声音清脆悠扬,似乎带着月光的清冷和弥天的浪漫。与此同时,还有一张纸条从中掉了出来。
闻初有些不解,他一边打开纸条一边想,他吹响了才能看到这张纸条,要是真遇到了很严重的危险连吹笛子都没时间吹,哪还有精力和时间注意到这么小的纸条。
等他看完了纸上写的东西后就明白了,这不是让他遇到危险时看的,是在等什么时候闻初想见裴予离的时候看的。
30/11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