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以后的亲缘线都没了,”闻初说,“愿你来世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何小晴第三次朝他弯腰行礼,她不能说话,便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感激之情。她一直拜着,直到整个人消散于夜色之中。
终于了却了一件事,闻初松了口气,眼角都带上了笑意。
裴予离看着他有些挪不开眼,他以前便觉得闻初太过善良,一白一黑,两人不该是同一条道路的人,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但他此时却没忍住,伸手抚上了闻初带笑的眼角。
他这才像一个真正的魔修,欲望冲破理智,随心所欲,恣意而为,只想着要将那片白染成像他这般的黑。
第39章 我把月光编织成短笛,送给你。
指尖的触感冰凉细腻,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他们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只一瞬,裴予离浑身抖了一下, 他立刻放下了手,用尽全力平稳着越发粗重的呼吸。
闻初不解地摸了一下刚刚裴予离碰过的地方:“怎么了,上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裴予离不敢看他:“嗯……刚刚飞上去一个小虫子,我帮你拿掉了。”
夜晚天气依旧不怎么凉爽,还带着些闷热, 周围杂草树木众多,有些小飞虫再正常不过了。
虫子……
飞到他脸上?
面对恶鬼一点都不怵的闻初此时双腿有些发软, 面色僵硬无比,手也顿住了,紧接着他大力地把眼角搓了起来, 眼尾处泛起了红。
裴予离觉察到有些不对, 他伸手握住闻初的手腕, 蹙着眉问:“怎么了?”
闻初动作没停, 他也没说话, 整个人似乎都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
裴予离看着他这副样子, 瞬间就想到了缘由, 对自己刚才说的话后悔无比, 又心疼得要死,急忙道:“刚刚骗你的, 没有虫子。”
闻初手中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眼神呆呆地转了下, 看着裴予离, 嘴唇微张, 却没能说出来什么。
裴予离把他揽了过来, 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不起,刚才骗了你。”他也没料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就会给闻初带来这么大的刺激,只好慌张无措地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过了会,闻初才闷闷道:“没事。”他从裴予离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道,“我不想在这了。”
裴予离顿了下,面色如常道:“好。”垂在身边的手几乎被他掐出了血痕,他原本是想要和闻初再多待一会的,和他在一起的一分一秒都是奢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却被他浪费了个透,只能一边后悔地滴血,一边同意了闻初的话。
闻初刚要把遁符拿出来,裴予离电光火石间又想到了什么,他按住闻初的手:“遁符珍贵,你手上也不多了吧,要不……我送你回去。”
闻初手里总共就那么几张遁符,作用的范围还有限,当初第一次用是为了保命,后面几次也是因为何小晴剩下时间不多,怕没来得及完成她的心愿人就走了。
现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他没必要再浪费这么珍贵的东西。闻初点了下头,又往裴予离身后看了看:“可你不是没带剑吗?”
裴予离笑了一声:“又不是只有御剑飞行这一种。”他说完手臂一伸,一道轻盈的光向着远处砍了过去,片刻后一道细长的树枝便落在了他手里。
裴予离手指微动,将树枝翻了个圈,随着他的动作,那根树枝上从中间开始向两蔓延出一阵黑色的雾气。
雾气触及到的地方,树枝就变得宽了些,等走到两边的末尾处,整个树枝的面积都翻了几倍,那雾气随即在空气中消散。
他往前踏了一步,踩着树枝的一端,伸手一拉,便将闻初拉了过来,又没等人反应过来,脆弱的树枝便带着两人往天空处飞去。
闻初还没站稳,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他连忙双手扣住身边那人的腰稳住身体。
在闻初看不见的地方,裴予离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想到刚才的事,裴予离伸手给周边笼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专门防着闻初不喜欢的东西。
周围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吹响飘飞的衣袍,猎猎作响。月亮已经高高挂了起来,越是往高处去,身边似乎就越亮,月光倾洒在两人身上,在周身踱上一层朦胧温和的光。
闻初此时已经缓了过来,他慢慢站直了身体,裴予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怕,你随便动,掉下去我也能接住你。”
闻初就没客气,他总觉得御剑飞行时笔直地站在上面傻乎乎的,干脆抓着裴予离的手稳住平衡坐了下来,双手按在树枝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已经忘了刚才的事,轻松惬意。
裴予离却没动,他垂眸看着闻初的发顶,眼里漫过无数的情绪。
闻初忽然出声道:“上次我去内务府的时候,那里的人说最近发生了许多怪事,怨鬼伏出,到处作恶,何小晴只是其中的一例罢了。”
裴予离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闻初又道:“我思来想去,这应该不是那些鬼自发组织的回乡活动,或许背后是有人在操控着他们。”他看着远处的天空,撒了个谎,“我第一次见何小晴的时候,她正在吸收周围人的阳气。”
“操控怨鬼吸收阳气这种事,我觉得正派之人不会修习这种法术。”他说完仰着头看向裴予离,抿着唇没说话。
裴予离“嗯”了一声:“我在查,只是还没查到,还有别的什么线索吗?”
当时惩罚迟三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迟三既然是对此最为擅长的人,他要真这样做了未免太过明显。更何况他对人的实力再了解不过了,当时交手时也没发现他的实力有什么进展。
裴予离命人把迟三押了下去,让他假死,只不过是让背后真正动手的人放心做事露出马脚而已,他好一网打尽。
闻初低下头:“有,就是乌离剑的事,你离开后我又去找了齐景山。”
裴予离的反应却和陆奇出奇的一致,他嗤笑一声:“找他干什么。”
“唔……就是,我套了他几句话,”闻初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偷走乌离剑的可能是齐掌门。但是他一个掌门,我想不通要乌离剑做什么?”
裴予离说:“齐鸿的实力在他们那一辈的人中并不突出,稳当来看能当上一个长老,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成了掌门。”
他这话已经很明显了,闻初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当年有人帮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夺得了掌门之位,或许是魔界中人,所以现在他偷走乌离剑是为了给别人。”
闻初抬起眼睛看他,裴予离被周身的月光包裹,整个人显得清冷又遥远,仿佛在天边似的,他问:“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对他的影响大了去了,那人既然帮助齐鸿夺得掌门,反过来……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目标大概率就是他这个魔尊之位。
裴予离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心思也完全不在权利争斗上,心头暖成一片,他垂眸,带着笑意问:“师尊这是在关心我吗?”
闻初哑然,说着正事这人却一点也不正经,把话题带偏了十万八千里,而且都已经知道了老底,竟然还喊他师尊……
他一个小修士何德何能。
裴予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的距离近了许多,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他又把话题叉了回来:“乌离剑太过强悍,一般人把持不住,能够使用并发挥出乌离剑的人少之又少。可一旦使出来,那便是天崩地裂般的威力,所以它一直作为魔尊的象征,更是一种可以稳住局面的存在,每一任魔尊继位时都会有传授大典。”
“但到我这一辈就出了意外,乌离剑在上一任魔尊手里被夺,落入了正派人士手中,放进了宗真派的藏宝阁中。”
“魔修所修之道便是顺心而为,遵循欲望行事,以强者为尊。没了乌离剑这东西来权衡,那就靠实力打一架,”他语气轻蔑道,“我当上魔尊只不过是比那些废物都强罢了。所以就算乌离剑落在别人手里,把他打得动弹不得,也没人敢再抢夺我的位置。”
他三言两语把以前发生的事情都带了过去,但是在那种地方夺得魔尊之位,一路走过来想想也该是不容易的。
刚刚那话说得天上地下独我一个强者,高高在上傲气得不行,说完话就突然转了个弯,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声音也低了下去,似乎是不想让人听见似的,轻飘飘地问:“师尊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
闻初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怕的?”
裴予离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魔界呢?”
“阴阳调和,黑白相间,魔界魔修相对于正派,也只不过是世间另一种存在的形式,”闻初说,“我就是宗真派里一名小小的修士,有时候连自身都难保,哪轮得到我来讨厌什么。”
裴予离忽然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脚下的树枝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着。闻初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我是融合灵根,融合灵根可吸收天地万物的灵气,又能随时感悟,就像现在。”
裴予离伸出手指向两人身边一轮明亮的圆月,手指轻轻勾了一下,便有一条细小银白色的线从月亮那端悄悄渡了过来,没入他的指尖。
裴予离解释道:“此时离得近,可以就地取材,从月光里面借点东西。”
仔细看去,那细线是被无数光点聚集连成的,他像是把那看不见的月光具化了出来,银白的月光此时竟像尘埃一般落入凡尘。
他闭上眼睛,手腕微动,细线变换移动着,灵巧地将月光编织成一把只有手指长的短笛,模样精巧,在夜空中泛出冷白的光。
闻初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裴予离睁开眼,伸手把东西拿了下来,慢慢蹲下身,看着闻初,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语气温柔无比,像是亲密之人耳边的呢喃,但似乎也只是陈述某件事实罢了:“我把月光编织成短笛,送给你。”
话音落下去,身边就只剩下了混杂着两人的心跳的风声。
闻初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话,太过煽情,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别开头不再看裴予离,却伸手一把把笛子拿了过来,嘟囔着问:“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裴予离看他没拒绝,心里又高兴了几分:“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吹响它,我会第一时间到你身边。”
闻初愣了一下。
裴予离又说:“还可以辟虫子,以后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
闻初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似乎从中听到了月光的低吟,他说:“我也不是怕……就是很讨厌罢了。”
裴予离问:“为什么?”
闻初把短笛提起来放在月光下,晶莹透亮,他有些迷茫道:“我不知道,大概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我忘了。”
“但我现在有了它,”闻初笑着说,“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裴予离坐下来,双手撑着身后,喃喃道:“这世间不会再有什么让你害怕的东西了。”
闻初扭头看他,咬了咬牙才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裴予离回望过去,背后的月光照得他眼眸亮了些许。
两人像是在飘在天河中的一叶孤舟,在苍茫的月亮中成了沙粒般大小的黑影,像是要一同被天地吞噬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沾了血的长剑又收了回去。
在天上飞了那么大一圈, 还听了几句腻死人的话,闻初被裴予离送回客栈的时候脑袋还是晕乎乎的。
他转身回望过去,裴予离高高地站在云端, 在那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他进去。
闻初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回过身大跨步进了客栈。
刚进了门口,站在柜台的老板娘叫住了他,用清脆的嗓音喊:“客官, 别往原来的房间去了。”
闻初愣了一下,走过去问:“什么意思?”
老板娘笑吟吟道:“有人加了钱, 把您人字号房间换成天字号的。”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闻初,忽然降低了声音说:“那人让我转告您一句话:师尊晚上要住得好一点。”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闻初“腾”地一下红了脸,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实令他受宠若惊, 但这样的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 再加上那八卦的语气, 这举动似乎就变了味。
旁边的小二朝他走了过来来:“客官, 我带您过去吧。”
闻初点点头, 逃也似的离开了原地。
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男風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陆奇的身影。
陆奇正坐在桌前一脸凝重地看着房门, 听到响声后立刻站起身扑了过去, 他按住闻初的肩膀,上下左右都看了一圈, 蹙着眉紧张兮兮地问:“师尊您没受伤吧?那个黑魔尊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闻初挥掉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困意和疲惫感渐渐涌了上来, 他也没纠结黑魔尊这个称号是怎么从陆奇那惊人的小脑瓜里蹦出来的, 他说:“没有, 不要乱猜,他对我很好的。”
谁知陆奇听完这句话就跳了起来:“对你好肯定是为了陷害你,就像上次那样!”
闻初半坐起来靠在后面的墙上,认真道:“他没陷害我,乌离剑也不是他偷的。”
陆奇迷茫至极。
整个正派修士中,大概除了闻初,都把魔修看做无恶不作的反派人士,和他们挂上勾的没一件好事。
外加在陆奇的认知里,闻初当时确实是被裴予离牵连进了牢狱,就把魔修头头——黑魔尊裴予离划为了头等敌人。
尽管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掀飞。
闻初朝他摆摆手:“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说完歪着头打了个哈欠,问:“你的房间在哪?也换了吗?”
陆奇这才想起这一茬,点头道:“就在你旁边。”他脑袋慢半圈反应过来,“我以为是师尊你要求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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