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初垂下眼睑, 手指轻轻敲着石桌面, 过了会忽然问:“该什么?是觉得你打了我一鞭, 所以打回来是该的。还是魔尊帮某人顶了罪名,在你身上讨一些伤回来是该的。”
齐景山没料到他会这样毫无遮拦开门见山地提出来,犹豫了片刻后,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谈此事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对谁都好?”闻初笑了一声,“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我继续说下去你要再给我来几鞭。”
“我不会再碰你,上次的事是我不对,”齐景山说,“只是门派上下就只有我受了重伤,还是和你一样的鞭伤,这样的事说出来对你总归是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他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闻初说,“临走前还给我一份恩情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齐景山哑口无言,他看着闻初,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又被闻初怼了回去:“再说了,又不是我指使他这么干的,你说出来能有什么用?还是说像上次那样给我安个名头说我勾结魔界,然后再次把我打进大牢?”
这句话戳到了齐景山的痛处,他猛地站起身,满脸通红地看着闻初,自知理亏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初语气却忽然缓了下来,他叹口气道:“不过你应该也能理解,我毕竟做了他几天的师尊,人家帮我一个小忙也不碍事,你当了你父亲这么多年儿子,不也鞍前马后地帮了人这么多吗?”
“景山,”身后忽然传来别的声音,鸿厚浑圆,“在聊什么?”
闻初扭头看去,齐鸿正从不远处慢慢走来。他随即露出一个笑来:“齐掌门。”
齐鸿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只是语气不善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闻初说:“齐师弟当时帮我说话开脱,听闻他受了伤,特来看望的。”他站起身,“既然齐掌门不欢迎,那我就先走了。”
他二话不说地离开了,只是没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山头,中间拐去了别的地方。
他上次下山完成了任务,按道理来说是有些奖励的,或许是金银财宝,或许是灵丹妙药,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送过来。
再过几天他就要下山了,总得给自己拿点盘缠,这人就单枪匹马地闯进了内务府要钱去了。
内务府的小弟子没见过世面,只知道长老会派弟子前来拿东西,但还真没见过长老亲自过来要钱的。当即为这人的厚脸皮感慨了一番。
他翻了下白眼,拖着那嫌弃的语调:“最近山下怪事频发,任务变多了些,外加上藏宝阁受了重创需要补建,人手不够,所以钱送得迟了些,等我这就拿给您。”
闻初笑笑:“不碍事,我不急。”他把扇子折在手里,问道:“山下怪事频发?”
那名弟子一边从柜子里拿着钱财,一边抱怨道:“是呀,这年头什么破事都攒到一块去了。”
“都是什么样的怪事?”
“怨鬼伏出,到处作恶,”弟子算好了钱放在钱袋里,然后递给闻初,“怪事那可多了去了。”
闻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接过钱袋,然后朝他笑道:“辛苦了。”
弟子立刻惊恐地抬头看他。
见了鬼了,这人怎么这么礼貌。
闻初拿上钱袋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山头。
陆奇正在勤勤勉勉地种地,扛着锄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闻初见状叹口气,他觉得齐景山说得没错,好好一个苗子浪费在他这了,别人来是修仙的,陆奇来是当农民的。
陆奇看到闻初后立刻停了下来,憨憨地笑着朝他摆手:“师尊!”
闻初走过去,把钱袋扔给了他:“把钱放好,休息一会吧。”
“我不累,等把这块地锄了就休息。”陆奇打开钱袋支着眼看着里面,“是上次任务的奖励吗?您亲自去要的?”
闻初点了下头:“去齐景山那看看,回来顺路就去了。”
陆奇当即皱了下眉:“为什么要去齐景山那?”
“去问几个问题。”闻初说。
“师尊有什么问题问我也可以,别去找齐景山了,”陆奇认真道,“万一他再对你做些什么怎么办?”
说得好像齐景山是村头恶霸,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良家妇女似的。闻初无奈地用指关节敲了下陆奇的脑壳,说:“你师尊我现在能把他打飞。”
陆奇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闻初往屋里走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顿住脚步,侧过身问:“你们怎么知道乌离剑一定是裴予离偷的?”
毕竟他要是第一次偷走了乌离剑,后面就没必要再去一趟了,总不能是专门回去为了气死各位长老吧。
“他自己说的,当时那人就站在藏宝阁屋顶上把长老和掌门都气个半死。”陆奇说,“横得很。”
被陆奇说得横得很的人正穿着一身黑衣,带着满身煞气走在殿堂中间,两旁满是跪着的人,他们将额头触碰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摇曳的烛光却带着他们的影子一起微弱地抖动起来。
裴予离每往前走一步,周边的氛围似乎就压抑了一分。
他坐在最上方的鎏金座椅中,眉心处红色的火苗异常妖艳,懒懒垂眼看着面前跪了满地的人。
裴予离此时的气质和在宗真派时截然不同,一个像是冷酷机敏的少年,另一个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这几天离开的时候见了一个好玩的东西。”裴予离暼眼看向某个角落,他说着将手轻轻一抬,手腕动了一下甩了过来,一个人便像不怎么规整的球一样滚了几圈落在中间的过道上。
那人不明所以,只好颤颤巍巍地直起身,立刻又跪了下来:“尊上。”
“操控鬼魂之事三护法再擅长不过了,”裴予离不徐不疾地说,“不知三护法是否将这法术教给别人过。”
魔尊手下的护法共有七名,姓氏皆为迟,在根据护法排名叫做迟一迟二迟三。每人最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就像迟三本身实力并不高,却极其擅长操控迷惑之术,用别人的力量来帮忙达成自己的利益。
迟三微微抬头,看了眼座上那人,裴予离眼角微挑,看着人的目光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他摸不准那人的心思,只好如实道:“未曾。”
一股黑色的气汹涌快速地朝他奔来,像是无数锋利的刀般割开他的血肉。人被狠狠掼飞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殿堂的大门上,似乎连墙壁都抖了下。
迟三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门上,身躯慢慢滑落在地,背后的血迹将花纹盖得严严实实。
裴予离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来:“前两天曾见到恶鬼徘徊在别人家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拽着迟三的衣领,把人凌空揪了起来,“是想吸收别人阳气吧。”
“教令上白纸黑字写着这是明令禁止的事,”他微眯着眼睛,手中更紧了些,“迟三,我不过走了两天,胆子就这么大?可真是饥不择食啊,这么点阳气都舔着脸去要。”
迟三被勒得喘不过气,双脚无措地蹬着,从鼻缝里吸点空气断断续续地说:“未曾……未曾做过、这……种事,教令禁止、之事,属下不敢。”
裴予离冷笑一声,懒得和他废话,将人再次狠狠甩了出去:“押下去吧,按教令惩罚。”
“教令就是教令,若是谁趁我不在期间做些不该做的事,”他转过身看着那些人,慢下了语速,一字一句道,“杀无赦。”
他往回走,继续下别的命令:“迟四带着人去找乌离剑,即刻出发。”
迟四愣了一下:“不是说宗真派藏宝阁失窃,乌离剑落入您手中了吗?”
裴予离恰好走到了他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哪听的屁话?”
迟四自知失言,便不再说什么,更不敢往人怒火上撞,弯着腰就要带人离开。
裴予离却忽然出声,语气也缓了下来:“这事别让正派那些人知道。”
迟四看了裴予离一眼,那人说这句话时仿佛又褪去了外表那恶鬼似的装扮,露出内里少年的模样,这一感觉转瞬即逝。
迟四:“属下知晓。”
威也立得差不多了,杀鸡儆猴也杀完了,裴予离挥了挥手:“其余人回去,护法留下。”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殿堂里就只剩下了七人。迟一走到裴予离面前:“乌离剑兹事体大,魔界刚经历过内乱,现下正是需要您拿上乌离剑稳住局面的时候,不如多派些人去找。”
裴予离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护法的意思是我稳不住这个局面?”
迟一立刻跪下身:“属下并非此意,只是乌离剑过于强悍,若是被有心之人拿了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乌离剑的苏醒需要血引,这血一脉相承,也就只有我能用,”裴予离说,“放在别人手中不过是个破铜烂铁罢了,护法无需忧心。”
迟一顿了顿,到底是没再说话。
“要是没别的事你们也回去吧。”他说着又想起来什么,“对了,迟七,把你搜刮来的那些灵丹妙药给我一些。”
迟七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一个字都不敢多问,只弯下腰道:“尊上所需的是哪种,我一会就派人送过去。”
“治疗内伤的外伤的,可以提高修为的……”裴予离顿了顿说,“要不你有的都放我那吧。”
迟七:“……”
放您那还能拿回来吗?
要了他的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但裴予离也没真的把全部的丹药都留下来, 那些都是迟七的命根子,他就算再独断专横,人家没犯事他也得给些面子。
等迟七亲自把那些东西送过来的时候, 他就每样都拿了一点。
迟七一脸心疼地看着裴予离的举动,还是没忍住问:“不知尊上忽然要这么多的丹药做什么?”
裴予离挑挑拣拣地把品质成色好的丹药拿过来,听到他的问话后轻飘飘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迟七心里叫苦,一刻也不愿在这多呆:“尊上选了后让人送回去就成,我还有别的事, 就先走了。”
等迟七离开后,裴予离动作不停, 他不咸不淡地说:“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位少年笑嘻嘻地从屋顶的房梁上跳了下来,轻轻落在裴予离面前:“尊上。”
裴予离没看他:“跑我这干什么?”
迟二背着手在他旁边踱步, 十分考究地打量着满桌的丹药, 然后又看了眼认真的裴予离, 十分八卦地问道:“这是给谁用的啊?”
迟二和裴予离年龄相仿, 两人从小一起在魔界长大, 又都是天赋超群的天之骄子, 小时候没少互打过, 都比较了解对方, 能说的话比别人多了不少。
不过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冷得掉渣, 另一个说是活泼,但在裴予离眼中, 他只觉得这人贱兮兮的。
裴予离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他抬眸看着迟二:“你很闲?”
“呦呦呦, ”迟二一脸邪气地笑, 不怕死地问,“明明连乌离剑的影子都没碰见,却偏要把罪名揽下来,是为了帮你那师尊从牢里救出来?”
“不是,”裴予离冷着脸道,“让那些人知道乌离剑在我手里,他们便不敢断然攻打魔界,这样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嗯,”迟二抬了下下巴,“那这些呢?我倒没见过能有人把你打成重伤,要这么多丹药做什么?”
裴予离沉默片刻,他说:“他把长老令给了我,别人帮我忙,还回去罢了。”
迟二却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看得裴予离想打他。
他憋着笑说:“我怎么不知道堂堂魔尊还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
裴予离脸色越来越黑:“闲的话和迟四一起去找乌离剑,别在这晃悠。”
迟二像是没听到似的,他贱兮兮地凑过来说:“要不我帮你把这些丹药送过去?让我看看嫂子长什……”
他话没说完,那黑得犹如实质的煞气便朝他扑面而来。迟二惊觉自己玩大发了,脚下抹了油二话不说跑远了。
房间里就剩下了裴予离一人,他脑海里还回想着迟二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
什么嫂……子?
真是可笑,他怎么可能喜欢楚云汐?
裴予离暗自握紧了双拳,大脑混乱一片,他只不过是把人情还回去而已。
*
房间漆黑一片,一个黑色的人影兀自立在桌前,不消片刻,门轻轻被打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清冷的月光透过轻启的门缝照在屋内,给这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添了点光。
门扉合上,房间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黑影出声问:“听闻令郎受了伤?严重吗?裴予离下手向来没个轻重。”
“无大碍,”齐鸿说,“不劳您挂心。”
黑影“嗯”了一声,问:“最近宗门内还有没有别的事发生?”
齐鸿顿了下说:“楚云汐好像有些怀疑我了。”
“楚云汐?”黑影细细地琢磨了这几个字,随即他嗤笑一声,“那个废物长老?倒还有点小聪明。他是怎么发现的?”
“我不知道,只是今天他去找了景山,我听到了一点他们的谈话,”齐鸿问,“他要是继续查下去怎么办?”
“一个废物而已,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齐鸿皱了下眉:“可他……是我朋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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