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黑影转过身看他,“掌门现在还在念着旧情?这么优柔寡断怎么做大事?还是说……到了这个地步,掌门想要收手?”
他特意加重了“掌门”二字。
齐鸿没说话。
“若是掌门下不去手,”黑影说,“我可以代劳。”
齐鸿捏紧了拳,过了会他才声音沙哑道:“给他留一个全尸。”
面临着被追杀危险的闻初此时毫无所觉,他正懒洋洋地躺在马车上,朝着山下走。
当时与何小晴说好了等他头七之时就带她看曾害过她的那些人的下场。在山上的七天很快就过去了,他现在要去履行承诺。
马车依旧是太阳下山时才慢悠悠到了地方,两人到了闻初上次住的那家客栈,但由于经费有限,只开了两个普通房间。
闻初随意吃了晚饭垫肚子,在客栈里躺了一会,就往当初约定好的地方走去。
陆奇不放心闻初一个人去,就在他身后跟着。刚出房间没几步,闻初脚步顿了顿,他转身往后看了一眼,除了陆奇那个傻大个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师尊?”陆奇问。
闻初疑惑了下,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什么。”
不知道何小晴具体什么时候会到,闻初去得比上次早了些,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天空都是暗白色,连星星月亮的影子也看不甚清晰。
乌鸦在树林里突兀地叫着,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声响。两人踩在树林地上的杂草上,沙沙作响。
又时不时飞过一片黑色的影子,身边一晃眼就过去了。
陆奇驼着背抱着自己的手臂跟在闻初后面,瑟瑟发抖地问:“师尊,这怎么有点瘆人?”
闻初忽然站定,他拧着眉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陆奇吓得更抖了:“什、什么声响啊,乌、乌鸦叫啊,算吗?”
闻初转身看他:“你身强力壮阳气这么足的还怕鬼啊?”
陆奇咽了下口水,十分没出息地实诚道:“怕。”
闻初颇为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用没离过手的扇子敲了敲他的脑壳:“怕鬼还跟我一块出来,我没告诉你是去见鬼的啊。”
陆奇哭丧着脸喊道:“我不能离开师尊。”他的眼睛眯着,说这话时透过那条缝里忽然看到一大片与背景的暗白截然不同的黑色,正极速朝他们奔来。
陆奇立刻惊恐地睁大眼睛:“师……”
话还没说完,他便立刻感受到了一番天旋地转,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周围的景物在他眼前飞速地晃了几圈,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甩飞了出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地上,背后靠着巨大的树干。
陆奇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暼眼看到一片白色,脑子还没回过神就喊道:“师尊。”
“嘘……”
陆奇从那白色的衣摆往上看去,闻初正侧着身从树后观察着什么。
确定那人没追上来后,闻初才松了口气,靠着陆奇坐下来,慢慢喘匀了气。
刚刚出客栈的时候闻初就觉得有人在追他们,所以一直留了个心眼,等看到陆奇骤然变化的神情,二话不说地便用上了遁符带着人跑了。
只是陆奇五大三粗的,带起来着实费劲,酸得他胳膊都快废了。
陆奇凑过来小声问:“那个黑影是谁呀?”
闻初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陆奇一板一眼地和他分析:“你以前招惹了谁?”
他才来这几天,能招惹谁?敌人未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他的命,这森林里太过危险,还是先回到人多的地方去,然后再想想用别的办法把何小晴招过来。
闻初低着头没搭理他,伸手又找到了另一张遁符,算好了位置,拉着陆奇站起身,准备带他离开。
刚站起身,一道强劲的风裹挟着锋利的小刀准确无误地将闻初手中的遁符牢牢扣在树干上,粗壮的树干从中间劈开了一半。
闻初心跳急剧加速起来,他很有自知自明地认识到这样的人他打不过。
他反应极快地伸手就要再掏出一张,但对方的利刃已经飞快地直朝他门面而来,狭小的刀面反射着冰冷的月光,斩断从空中飘落下来的绿叶。
似乎是想将他如刚才的纸符那样钉在树干上。
这一切在片刻内发生,闻初只觉得刀面的光有些刺眼,但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便听到了清脆响亮的一声。
——叮。
小刀像是鸡蛋碰石头那样被狠狠地弹飞,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在夜色中不知所踪,片刻后他便听到了连续轰隆几声。
不知道有几棵粗壮的大树被拦腰斩断倒在了地上——就像是切开树叶那样轻快,却带着深沉似乎令人恐惧的戾气。
第38章 愿你来世幸福安康,长命百岁。
闻初看到一股浓郁的煞气从身边一掠而过, 模糊地露出一个熟悉的影子。
——轰!
地上多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裴予离的身影愈发清晰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按着躺到在地上那人的脖子, 逐渐用力,手背上露出狰狞的青筋,另一只手却几乎痉挛般颤抖着。
眉心处的花纹艳得似乎要灼烧起来,连带着瞳孔一起都泛着红色的光,整个人被喷薄的杀气笼罩着。
裴予离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人, 低声问:“你要杀他?”
那人面色都扭曲在一起,双眼翻白, 满脸涨红,一双手拼命抓着裴予离的手指,把它往外拽着, 但无济于事。
裴予离看着这副场景, 他只觉得恶心, 这样的一个人, 怎么敢去碰师尊?
他怎么敢的啊……
双目似乎变得更加腥红了些, 裴予离几乎要抑制不住手上的力气,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紧紧拉扯着, 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断。
“小裴?”
一道声音瞬间把他从地狱中拉了回来, 裴予离蓦地松开双手,他好一会都没什么动静, 像是被抽了魂一般。
直到那声音再次响起,身边落下一片白, 裴予离才慢慢回归了神志。
一双莹白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裴予离下意识便抓住了, 握在他的手心里。
闻初愣了一下, 他看着裴予离双眼还未完全褪去的红色,倒也没挣开,而是看向了刚才袭击他的人。空着的手翻了翻他的衣服,却什么也没翻到。
闻初问:“谁派你来的?”
那人刚才就已经完全被裴予离控制住,全身都不能动弹,也就眼睛和嘴巴可以动几下。
那人看着他没说话,随即嘴巴微张,眼看着就要把什么东西咬下去,裴予离手指一动,那人的嘴便僵住了。
他松开了闻初的手,在那人额头上点了一下,那人随即昏死过去。裴予离划开自己的指尖,用鲜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符。
片刻后,便有一人从身后层层的树林中走出来来到他们面前。
裴予离站起身对来人道:“把他带回去交给迟二,问清楚背后的人。”他看了闻初一眼,随即又如常道,“告诉迟二,别这么轻易让他死了,魔界的酷刑至少要轮个遍。”
他说完后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闻初一眼,心想着,这样说会不会把他吓到?可不这样做他又实在难以解气。
“属下明白。”
来人像拖着一条死狗般将地上的人拖了起来,须臾,两人便一起没了影子。
闻初说:“多谢。”
裴予离的心狂跳起来,刚才倒流的血此时又正了回来,速度极快地在体内奔涌着,他面色如常,只压着声音道:“没什么。”
陆奇看人走了,立刻跳着脚跑了过来,笔挺地站在裴予离和闻初之间,双手张开护着身后的闻初,气势汹汹地昂着脸,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闻初无奈地把人扒拉开,再次用扇子敲了敲人的脑壳:“干什么呢你,没见他刚才救了我们的命吗?”
裴予离眼神瞬间黯了下去,这句话说的,显得他倒像个外人,而且……如果不是这件事,他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对待自己?
陆奇忿忿地说:“可……可他之前骗了你!他还是魔尊啊,杀人不眨眼的那种。”他说完怂兮兮地瞅了眼裴予离,见那人没什么表情,更没有要杀了他的意思,壮着胆子继续道:“还害得您坐牢受苦,靠近您就是图谋不轨!说不定有什么别的阴谋!”
裴予离站在那一声不吭,也没反驳,似乎对这些话不怎么在意。
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裴予离确实是这么回事,但闻初不好解释,伸手就在陆奇背后贴了一张遁符。
闻初说:“你先回去休息。”
陆奇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经历了一次天旋地转,转瞬就回到了客栈里。
闻初等人走了,这才松一口气,他对裴予离说:“陆奇一向比较直,对这些事情不了解,他说话你也别在意。”
裴予离确实不怎么在意陆奇说的话,他问:“那你呢?你……”他原本只想问你是怎么看我的,快到时又被他拐了个弯,“对事情了解多少?”
闻初看了眼周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裴予离说:“今天是何小晴头七回来的时间,我来打探一些东西。”
闻初便不再问什么了:“那就一起去吧。”
裴予离没想到他还会主动邀请自己,立刻跟了上去,说:“当初隐瞒身份确实是我的错,不过当时……”
闻初打断他的坦白,无所谓道:“没事,你救了我两次,我要是还对你斤斤计较这些,未免太不是人。”
裴予离半响后又问:“你当时就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上哪知道你的身份去,只是你会的东西太多,总觉得你不是普通人。”闻初转过身看着他,带着些笑意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就直接死在牢里了。”
裴予离僵立在原地,看着闻初脸上不甚清晰的笑,还有好看的眉眼,浑身仿佛都滚烫起来,一股情绪冲破限制,披荆斩棘般直达心头,难以言喻的喜悦撞得他发懵。
他瞬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念头,去碰一碰那人勾起的唇角。理智和这一念头来回拉扯着,似乎是要将他一分为二。
只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闻初便转过身走了。
真怪啊。
裴予离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忽然蹦出来迟二说的话,随后他瞬间激灵了起来。
闻初照着记忆往当初约定的地方走去,远远就看到一处与周围截然不同的颜色。
何小晴呆呆的飘在树边,一动不动,脚下的魂魄发虚,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闻初吹了一声口哨,何小晴僵硬的身板动了起来,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她飞快地飘到了闻初身边,弯腰行礼。
又由于太久没当过一回“人”了,扯出来的笑也不自在,看起来还有些吓人。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把嘴角拉直了。
要是陆奇在这,估计见到这一幕翻个白眼就昏过去了。
但闻初并不怎么在意,朝她笑了笑,问:“在这等多久了?”
何小晴摇头,没等多久。
闻初把上次那个铃铛拿出来,还没等他动作,何小晴便自动进了铃铛里。
他把遁符拿出来,用两根手指夹着,然后朝裴予离伸出手,说:“走吧,我带你去。”
裴予离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两人相碰的那一刻,他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转眼便到了地方,闻初松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掌心的温度骤然消失,裴予离垂眼摩擦着闻初刚刚碰过的手心。
柳宅上红色的大门已经贴了一张封条,闻初把铃铛摘下来怼到封条面前,笑着说:“看到了吗?柳家被封了,就连这个宅子也收了回去。”
铃铛晃了两下以示应答。
裴予离走到他身边问:“要进去看看吗?”
闻初问:“贴着封条呢,怎么进去?”
裴予离没说话,伸手揽着闻初纤细的腰,轻轻一跃便将人带了过去,里面有些黑,还没等落地,他手心处便燃起了一个火苗,照亮了周边。
闻初趴在人怀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
柳宅空无一人,院子里的树依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飘下来的落叶由于没人打扫,几乎飞了满地。虽有生机,整个庭院看起来却荒凉破败。
当年热闹无比门庭若市的地方,此时也落到了这个下场。
闻初说:“柳江犯的是杀人罪,他该用命还,要不是太过晦气,我应该带你去他坟前看看,然后往他墓碑上吐一口唾沫星子再走。”
“柳江没了,他的老婆儿子也都被赶了出去,家仆们会去找别的生计,当初把你绑起来的那些壮汉被拉去当苦力,他们身上的钱财也都被尽数收缴。”闻初一个不落地帮她数着,等数到最后,他又顿了顿才说,“你那几个哥哥当初从你手里拿来的嫁妆不少,现在要慢慢还回来,够他们还一辈子的了。”
“至于你的父母啊,生育养育之恩不可没,便没办法对他做些什么,但儿子遭了灾,想必他们也不会顺畅。”闻初问说,“落叶归根,我把你送回家里再看看吧。”
铃铛晃了晃,闻初知道她这是同意的意思,就带着裴予离一起回到了那个小村子里。
屋子里不怎么亮的黄色烛光透过窗户照在庭院的地上。闻初把何小晴从铃铛中放出来,她便飘到了屋里,最后看一眼这生她养她,最后却又抛弃她的父母。
闻初问:“你来探查东西,是有什么要问她的吗?她一会可能就要走了。”
裴予离摇头,当时该问的也问过了,他总不能像对待刚才那人一样酷刑审问何小晴。
而且……他来这原本就不是为了探查消息,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没过多久,何小晴就回到了闻初身边,身上的魂魄越发淡了些,几乎快要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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