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闻初有些烦躁。
李泽被他这么一喊,愣了下,容慎以前从来都不会这么和他说话,觉察到他眼里的不耐烦后慢慢松开了手。
闻初揉了下刚才被他捏过有些发红的手腕,叹口气道:“吃饭吧。”
剩下的时间李泽一句话没再说,也没有再给闻初夹菜,只是半天才吃上这么一口。
吃完饭闻初刚站起来的时候,猛地感受到一阵难受,身形晃了一下。
李泽立刻起身扶着他:“我送你回房间。”
闻初皱了下眉,看来是毒性开始发作了,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噬咬着,既痒又疼。
他往后退了些,从李泽怀里挣开:“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李泽双手环着闻初,虚虚地扶着他:“我……”
“殿下,”闻初叹口气,“这毒药是你给我的,难道还要看着我难受么?”
李泽眼里闪过一丝情绪,他给闻初嘴里喂了一颗药丸:“这个可以缓解毒性。”他伸手轻轻碰了下闻初的脸颊,却又不敢碰太久,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闻初难受的神情时,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过段时间就好了,”李泽道,“我不会让你难受太久。”
这句话在闻初这里没什么说服力,他看也没看李泽一眼,转身就要回房间。
身后的李泽忽然道:“你要恨便恨我吧,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闻初脚步没停,一回去他便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昨天晚上算是没睡,今天又中了毒,他只想躺着,睡过去应该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床边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闻初竟没发觉有人来过。
身上的疼相比白天剧烈了不少,闻初刚醒时差点一口气都没缓过来。全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一般,每一处连着神经的骨头都像是在被刀割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闻初甚至能听到身体里发出的“刺啦——刺啦”的响声。
太难受了。
旁边的饭菜不断地朝他散发着阵阵香味。
饭菜很香,闻初也很饿,但他动不了,好似随便一动身体就要被扯开似的,连同灵魂一起撕扯。
这还是吃了缓解的药,他不敢想若是没吃药会有多难受。
他本来还想坚持一下逃出这里,现在看来是他高估了自己,又或许是低估了这毒药的毒性。
不知道过几天会怎么样,过几天等毒性渐渐淡下去,等李泽发动兵变,他就趁乱逃出去。
闻初紧紧攥着手下的棉被,手指发白,脸上出了大片大片的冷汗,唇上被他咬出了血,鲜艳的红色晕在苍白的唇上。
周身又格外冷,身下是一片冰凉,盖着厚厚的棉被一点用都没有,旁边暖炉的热气又像是被隔绝了似的总是传不到他身上去。
闻初从未见过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他来之前便做好了这样的心里准备,只是真的经历的时候未免还是有些难受和委屈,毕竟从小到大他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苦。
但闻初并不后悔,毕竟是自己选出来的路,一条可以完成任务的路。
他慢慢转了下视线,窗口处传来盈盈月光,一点点打在床上,和这冰冷的人似乎融为了一体。
旁边的饭菜不再冒出热气了,闻初一口没动。
门口传来点响声,接着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
闻初闭上眼睛,他终于松开了牙齿,心里猛然蹦出一股怒气:“……滚!”
无论是李泽,还是这里的丫鬟小厮,闻初一个都不想见。
那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脚步依旧不变,慢慢朝着他走来。
“你是聋了……”闻初艰难地半撑起身体,手臂上的刺痛更加剧烈地传来,没了力气,身体又要落下去。
那人见状快步赶了过来。
一双手牢牢地扣住了闻初的后背,动作格外轻地把他慢慢放在了床上。
又帮他掖了掖被子。
那人声音颤抖,却带着一股别样的温柔和压抑,从上方不偏不倚地落在闻初耳朵里:“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
这声音有些熟悉。
闻初眨了下眼睛,看清了来人:“……世子。”
季寒砚抹去他脸颊上的冷汗:“我在。”
苦苦撑着的意志随着季寒砚这两个字瞬间分崩离析,心里难受的情绪如冲破堤坝的洪水。
季寒砚轻轻掰开他攥着被子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里,热量源源不断从季寒砚传到闻初身上,而他自己的疼似乎就这么被人分担了些。
人在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上次中箭是,这次中毒也是,可每一次闻初最难受的时候这人都在他身边,要把他这个在悬崖边上的人拉回来。
闻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你抱抱我吧。”
季寒砚一愣,随即上前一步卧在床边,动作有些无措,却还是轻柔将他抱起:“是我的错,我来晚了。”
闻初趴在他怀里,从这人身上汲取一点点的热量,他伸手紧紧攥着季寒砚的衣角:“你不该在这里的。”
季寒砚没说话,只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盖在闻初身上,偏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冰冷的额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
一股暖流汇入心田,月光一半在季寒砚身上,另一半在闻初身上,映着他苍白的脸,好似两个灵魂互相依偎着。
闻初在他怀里蹭了蹭:“我难受。”
“我知道,”季寒砚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心里一片颤抖,“马上就能拿到解药了。”
“那你会陪着我吗?”闻初问。
“会一直陪着你。”季寒砚坚定无比道。
“有人来了怎么办?”闻初又问。
“那就把人杀了。”季寒砚看着怀里的人,心疼的情绪漫了大片,“李泽也是,我不会放过他的,你受的苦我会千百倍讨回来。”
第92章 你这么做要怎么和皇上交待?
闻初把他说的话在脑海里慢慢又过了一遍, 他看向窗外,因为中了毒视线不怎么清晰,只模模糊糊看到一片漆黑的夜里丁点的白色:“外面下雪了吗?”
“下了, ”季寒砚一直在看他,“刚才踩着雪来的。”
“怪不得会这么冷。”闻初顿了会又道,“我看不到。”
他身上盖了厚厚的棉被,穿着两人份的衣服,屋子里有暖炉, 却还是觉得冷,从骨子里散出的冷。
季寒砚伸手碰了下他的脸颊, 冰凉一片,像是太阳底下怎么也暖不热的一块冷玉。
他刚准备再脱下件外衣给闻初套上,闻初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脸又往他手上贴了贴。
“穿厚点也没什么用, ”闻初看着他的眼睛, 手指微微弯了下, 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给我暖暖吧。”
季寒砚呼吸一滞, 对上闻初的视线, 被月光照着的黑沉一片的眼睛也带了点光。他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好。”
闻初淡淡笑了下。
季寒砚的手忽然往下移了些, 炙热的手触上他的脖颈,轻轻摩擦着, 似乎一下就能将人完全圈起来,又顺着衣角向下……
闻初愣住了, 等到那略微带着薄茧的手掌触及胸膛时, 他猛地回过神, 原本苍白无比的脸色晕上了点点的红, 手忙脚乱地握着他的手臂,呼吸有些急促:“不、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用暖一下脸和手就好……”
季寒砚看着他,问:“这样不暖和吗?”
那双手上的热量似乎源源不绝似的,好似整个身体都慢慢暖了起来,闻初垂眸道:“暖和,但是不行。”
季寒砚并不想趁人之危,闻初说不行那就不行吧,他把手收了回来,只是将闻初又往自己怀里拉了些,几乎将人完完全全都圈了起来,他淡淡“嗯”了一声:“那我等你同意的那一天。”
闻初感受着他的温度,手指慢慢握起来,没说什么话。
“想看雪吗?”季寒砚忽然问。
闻初不解,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带我出去看?”他急忙从季寒砚怀里挣脱出来,“不行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他说着又想到了什么,蹙着眉用手没什么力气地把季寒砚往外推:“你在这呆得够久了,太危险了,赶紧离开。”
闻初虽然想让人留在这里,大脑有些混,眼前发生的事似乎都隔了一圈飘着似的,但也知道他留在这被瑞王发现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他并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季寒砚握着他在自己胸前乱捣的手,叹口气道:“你现在这样,怎么还要我离开?”
他把刚才被挣开的衣服重新盖在了闻初身上,极为耐心地对他解释道:“说好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走。有什么事我都会解决,别怕。”
他说着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两块小小的棉花,塞进闻初耳朵里,凑近他的耳朵轻声道:“请你看雪。”
温热的双手又覆在了耳朵上。
闻初闻言便看向窗外,仍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外加丁点的白色,没什么动静。
“嘭”的一声巨响。
恍然间,黑夜骤然变亮,大片的火光乍然亮起,闻初看到地上被冲起来大片白雪,缭乱无序地飞在空中,一下一下的被打在了窗前,随即又被紧接而来的火光吞噬殆尽。
那白雪只看到了片刻。
闻初蓦地睁大眼睛,看向季寒砚,有些不可思议道:“你这是……”
“嗯,”季寒砚松开手,认真道,“从此以后,让你难受的地方都不会存在。”
闻初看着他,眼眶渐渐有些热,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人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又为了他较真到这么地步。
随着那一声响,外面渐渐开始嘈杂起来,求救声哭喊声、打斗声脚步声,似乎乱成了一片。
季寒砚又捂着了他的耳朵,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
在一片混乱中,他们这里却静悄悄的,像是与世隔绝开,是一份独有的静谧。
这份静谧却没有维持太久,门被人粗暴地破开,李泽踉跄着从外面冲进来,满身污秽,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沾上了白色的雪,白色的血又被染成了黑色红色,他看到面前的两人,紧紧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咬牙切齿道:“你果然在这里!”
季寒砚蹙了下眉。
门后随即冲来了两个士兵,快速将李泽紧紧按住。
“怎么让不相干的人进来了?”季寒砚不耐烦道,“赶紧拉出去。”
李泽看向闻初,话却是对季寒砚说的:“他身上有我的毒药,没有解药活不下去的,你若是还念及他的命,就不该这样做。”
季寒砚握紧了手,若不是闻初还在他怀里,那他一定会上去给人一拳。他深吸一口气,对旁边的两位士兵道:“给他喂上。”
李泽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在看到一个士兵手里那颗和当时闻初吃下的一模一样的紫色药丸时蓦地睁大了眼睛,身体剧烈挣扎起来:“不、不要,你们怎么会有……唔唔……”
士兵动作粗暴捏着他的脸,掰开嘴巴将毒药送了进去,猛地一拍后背,李泽呛了一声,那药丸就咽进了肚子里。
季寒砚道:“用酷刑招待一下,等他什么时候撑不住了要拿解药,就把解药给我送过来。”
说完又极为厌恶地看向李泽:“他在这里难受多长时间,那就乘上百倍换作你受酷刑的时间。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李泽面色扭曲地又呛了几下,他抬头看向季寒砚,眼睛里是快要溢出来的怨恨:“我可是瑞王,是皇上的儿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泽仰着头笑了一声:“你做的太过了,他原本就怀疑你想除掉你,这样不仅让他看到了你的势力范围,谋杀亲王还让他有了一个绝好的理由,这么下来离你灭门也就不远了,不如我们……”
“那又怎么样?”季寒砚道。
李泽愣了下。
“你手下是不是暗地里买了许多军队,”季寒砚道,“还有各种卖官鬻爵的证据,剩下的还有许多,不知道能不能当做你叛变的证明。”
李泽紧紧盯着季寒砚,他知道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由得感受到一股毛骨悚然,背后一阵阵的发冷,似乎被人一下握住了咽喉。
“还有啊,就算皇上现在从皇宫来到这里,也拦不住我的。”季寒砚淡淡笑了一下,声音气定闲神,“毕竟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出来。”
说完他挥了下手,两名将半死不活的李泽拖了出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再次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连同炽热的火光和灯光一同断了开来。
闻初拨开季寒砚覆在他耳朵上的手,又拿掉两团小棉花,抬眸看着上方的人。
“我听见了。”闻初道,心情有些复杂,脸上也是满满的担忧。
季寒砚对上闻初的目光,没说话,只是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眼神格外温柔。
“你……”闻初有些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身上冷得刺骨,却又似乎要被这人的目光烧起来。他避开视线,“你这么做要怎么和皇上交待?”
“你若是去朝廷里看看,”季寒砚手指绕着闻初的发丝,“就该知道我不需要向他交待,皇位只不过是个徒有虚名的位置罢了。”
闻初愣了一下。
季寒砚不知道是不是在叹气:“我也就在你面前不像个权倾朝野的大臣了。”
“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不信吗?”季寒砚轻轻捏了他的脸颊,“那下次就把夜明珠从皇上那讨来给你当珠子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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