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经过起了招。燕无歇的剑法胜在随心所欲,变化万千。而青峦的剑法则是一等一的庄重,每一招都裹挟着极深厚的内功。似“八方风雨”“虚怀若谷”等剑招,稳扎,迅疾,进可攻退可守,没有一丝破绽。
燕无歇有些恍惚,他想起第一次对招的时候,就曾笑过青峦,说她的招式太老成持重,不像个年轻姑娘,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而现在她的剑招倒有些符合她年纪的底蕴。
燕无歇想笑,“看来你真的年岁渐长。”
提到年纪,不管对于哪个年龄段的女人来说,都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青峦生气了,剑势越发凌厉,燕无歇见势不好,退出丈许,干脆的认输了。
“青峦师太剑法高招,燕某甘拜下风。”
“你未尽全力。”青峦面色很不好看,觉得自己不被尊重。她甩袖下了比武台,领着峨眉众弟子离开了。
燕无歇抖抖衣袖,“还是这个脾气。”
峨眉走了,燕无歇毫发无伤,沈无春觉得更无趣了。他起身,招呼沈长策与苏弄晴,“咱们也走吧。”
第25章
夜里沈无春做起了梦,恍然想起来他与傅鸠去找夏王孙的前因。傅鸠去找夏王孙的时候,说是为人平事,平的就是他那好大哥燕无歇的事。
那时是初夏,月色空明,沈无春在院中练剑,一袭白衣,脱俗出尘。傅鸠与燕无歇蹲在房顶上喝酒。
“我跟她认识的时候,俞飞尘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燕无歇手里晃着酒瓶子,“俞飞尘本来是武当的人,他与青峦的婚事,是峨眉武当联姻。青峦是要峨眉掌门的人,那俞飞尘就得入赘峨眉。因为这个,俞飞尘对青峦深恶痛绝。”
傅鸠撑着头,“不对吧,我听说俞飞尘之所以找你决斗,就是因为你与青峦师太的事,你与她来往,有损她的清誉。”傅鸠想了想,“夏王孙还说,你杀俞飞尘,一是想掩盖你俩的事,二是想除去这个绊脚石。不是我说,杀了俞飞尘,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俞飞尘不是我杀的。”燕无歇喝了一口酒,神色坦然,“我是伪君子我承认,但俞飞尘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无歇回忆,“当时说好了,如果我赢了,他就解除与青峦的婚约。如果我输了,我就跟青峦再不见面。后来我就赢了,什么武当君子剑,都是狗屁,在我手底下百招都没走过!”
傅鸠乐呵呵的笑,“后来呢?”
“后来他自杀了。”提到这里,燕无歇有些咬牙切齿,“他自杀了。”
傅鸠略想想就明白了,“所有人都以为是你杀了俞飞尘,青峦师太也这样觉得,你与青峦之间隔了个俞飞尘,你俩就再无可能了。”
燕无歇愤愤的喝了一口酒,骂了句脏话。
他素来是个温文儒雅的君子,现在这样子倒是罕见。
傅鸠心里幸灾乐祸,面上还要安慰着,“听说你跟青峦师太后来还决斗了一回,你还把人给打败了?”
燕无歇看了眼傅鸠,傅鸠眼里的兴味根本不加掩饰。
燕无歇咬了咬牙,“是。”他喝了口酒,“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她那时候满心都是报仇,觉得自己对不起俞飞尘,恨不得杀了我之后就自裁赎罪。那我能让她如愿?”
燕无歇说着说着,又骂了一句,“她连孩子都给我生了,还他妈觉得自己是俞飞尘的未亡人呢!”
傅鸠拍了拍燕无歇的肩膀,安慰道:“老哥呀,依我说,你与青峦师太这番孽缘,还是断了的好。”
“凭什么?”燕无歇推开傅鸠,“一边去。”
“你听我跟你说呀,”傅鸠摆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俞飞尘与青峦师太,人家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横插一杠子本来就不合适。俞飞尘一死,纵使生前百般不好,落青峦师太心里,也只有好,没有坏了。”
这话说的燕无歇堵得慌,“她又不喜欢俞飞尘。”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俞飞尘,兴许人家一直就喜欢,只是没说呢。”傅鸠多少有点故意膈应燕无歇的意思,“要是俞飞尘主动点,或许人家早履行婚约了,你现在遇见青峦师太就得叫声俞夫人。”
“放屁!”燕无歇砸了酒瓶,“她要不喜欢我,她能给我生孩子?”
傅鸠没说话,看着他。燕无歇哼了一声,抢过傅鸠的酒瓶,“她那个人,年纪轻轻就老成持重的很,峨眉那些老尼姑,也不知道怎么教的,把人教成那个样子。她根本不喜欢俞飞尘,她也不想接任峨眉掌门,可她师父那么说了,她就会去做。我最烦她那个样子。”
燕无歇喝了一口酒,大概有些醉了,眼睛红红的,“我跟你说,她是真的喜欢我。她这么守规矩的人,能做出那样离经叛道的事儿,这都是为了我。”燕无歇断断续续的说,“她一个年轻姑娘,跟了我,稀里糊涂的就怀了孩子,我都不敢想她那时候是怎么过的,一个人,又要躲着师门,又要照顾自己····我真的···真的难受·····”
傅鸠看着他这副样子,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她?”
“你不懂,”燕无歇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她已经继任了峨眉掌门之位,就是要与我划清界限的意思。我知道她什么意思,我得让她清清白白的,别再跟我有瓜葛了。”
傅鸠摇摇头,没有接话。
底下沈无春在叫他,语气很不赞同的样子,“傅鸠,不能喝酒。练剑的人喝酒手会不稳。”
傅鸠把酒瓶子都塞进燕无歇怀里,“没喝没喝。”
他从房顶上下来,拥着沈无春进屋,“剑练完了吗?练完了就休息吧。”
夜里傅鸠咬着沈无春的脖颈,翻来覆去的念叨,“沈无春,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呀。”
月华如练,沈无春从梦里醒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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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的异想天开:说不定我揣了崽傅鸠就不会对我生气了。
第26章
傅鸠站在石壁前,一手拢着衣袖,一手点蜡烛。
燕无歇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随意搬了个椅子坐下,“贤弟这地方可真安静。”
傅鸠声音懒洋洋的,“若是大哥喜欢,便让给大哥了。”
燕无歇笑了两声。傅鸠点完蜡烛,转过身,熄了火折子,“这几天江湖很平静吗,送到我这里的事务一日比一日少。”
燕无歇没说话,傅鸠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还是说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呢?”
“你猜到了什么?”
“我猜,”傅鸠缓声道:“武林大会这几日,沈长策很出风头,到处都是有关他的信息。你不想让我知道他,筛去有关他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多少了。”
傅鸠缓步走到躺椅边坐下,打量燕无歇,“我总觉得,你这种举动,不像对沈长策有敌意,倒像是一种保护。你在保护沈长策,而之所以不让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是那个可能会伤害他的人。”
燕无歇面上一贯的笑意渐渐褪去,目光有些冰冷。
傅鸠依旧不急不缓,“我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敌意呢?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沈无春。沈长策会伤害沈无春。”
燕无歇轻笑一声,看向傅鸠的眼中有些讥讽,“他可不会伤害沈无春。”
傅鸠盯着燕无歇,“那你呢,你是站在什么样的角度去保护沈长策,你以什么样的立场去保护沈长策?”
燕无歇表情罕见的冷硬,但傅鸠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了燕无歇的紧张。他忽然笑了,眸如寒星,“我大概知道沈长策是谁了。”
燕无歇没有说话,他显然没有料到,只凭着些蛛丝马迹,傅鸠就能一步步推出谜底。十年的安分,没有磨去傅鸠的锋利,倒是让燕无歇掉以轻心了。
“你想做什么?”燕无歇紧盯着傅鸠。
傅鸠却姿态放松,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我一个阶下囚,能做什么呢?”
燕无歇很快找准傅鸠的弱点,“沈无春花了十年栽培沈长策,就是为了救你出去,你忍心让他十年谋划毁于一旦吗?”
“十年谋划,这不是你骗他的吗?”傅鸠面色沉下来,眉眼邪佞,“沈无春好歹也算为你打败了我,你就这么过河拆桥,教他守在浮玉山苦等十年。”
“我也是为了他好,”燕无歇道:“当年他打败你,确实声名大噪,但你也不想想,他当时的处境根本就是热火烹油,放任他自己在江湖中,能活几年呢?还不如回山上去。”
燕无歇看着傅鸠,目光复杂,“你,你与沈无春,你们根本就不应该踏入这江湖。”
傅鸠没再说话,燕无歇走出梦赦窟,手下心腹问道:“需不需要做些什么,以备不测?”
“不必,”燕无歇看一眼紧闭的石门,“沈无春在外面,一心一意想让沈长策夺魁。傅鸠即便想对沈长策动手,也还怕伤了沈无春呢。”
如同沈无春所期望的,沈长策一路高歌猛进,屡战屡胜。他比试的最后一场,不出意外是与南宫镜的对决。
平心而论,两人天资都是上等,峨眉剑法也不逊色与折梅剑法,可惜的是,峨眉剑法讲究厚积薄发,内外兼修,练剑的同时也注重内功,等到青峦师太这般年纪,剑法与心法相辅相成,那才是真正的不动如山。
折梅剑法胜在招式霸道,即便内力不足,依旧可以把其中威力发挥出八成,在同样年轻,同样内功不算深厚的人之中,有天然的优势。
想必青峦师太也看出了这点,对于南宫镜与沈长策的对决结果,并不惊讶。南宫镜败了,只差一步就可以夺魁,当她拿着剑走下比武台的时候,双手在细微的颤抖。她走回青峦师太身边,话未说出口,眼睛已经先红了。
青峦师太握着她的手将她的剑送回剑鞘中,“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比武罢了。”
“可盟主之位,还有《玉竭山顷》······”南宫镜还是不甘心。
“武林盟主之位有什么可稀罕的,”青峦对此嗤之以鼻,“至于《玉竭山顷》,这东西,没有比有好。”
南宫镜渐渐平静下来,年轻人总以为放眼天下都唾手可得,而其实人做不到的事情有很多。她在这个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已经比她的前辈们聪明太多了。
沈长策站在比武台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激荡,他觉得自己站的很高,能将所有人收归眼底,而那些台下的人,离他越远,越显得渺小了。
沈长策也看到了沈无春,他看不清沈无春的神色,但他感觉得到,沈无春在看他。
得到沈无春的目光,沈长策心底的愿望一朝达成,此种滋味酣畅淋漓妙不可言。这个时候的沈长策,那么年轻,那么骄傲,拥有一切。
休息片刻,望帝阁的人拿出十个牌子,此十人依次挑战沈长策,若沈长策赢到最后,他将成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沈长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对待接下来的每一位对手都带着始终如一的谨慎,前九位依次落败,望帝阁的人上前,宣读第十位的名字。
“青焰谷,白千秋。”
沈无春倏地抬起眼,人群中静了一瞬,又纷纷议论起来,“白千秋?白千秋?画眉郎白千秋?”
只见青焰谷的帐篷中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此人约摸三四十岁,身着窄袖长袍,他走上高台,对沈长策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
沈长策还未说什么,就听见沈无春的声音传来。
第26章
“白千秋凭什么能参加武林大会?”沈无春看向燕无歇,燕无歇也皱着眉,看着白千秋的目光殊为鄙夷。
原因无他,这画眉郎白千秋是个十恶不赦的淫棍,曾是江南一带的采花贼,仗着几分英俊,勾引富家小姐与之欢好,哄骗富家小姐携带家财与之私奔,得手后就将姑娘卖入青楼。偏偏白千秋武功奇高,在江南一带流窜五年,祸害姑娘不计其数,更犯下过屠人满门的恶事。
燕无歇看向青焰谷的方向,语气不善,“楚谷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棠笑意盈盈,“白千秋未参加过上一任武林大会,怎么不能参见这一次的呢?”
“一个十恶不赦的败类,也配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吗?”沈无春声音冰冷。
“沈大侠有所不知,白千秋已经改邪归正了。”楚棠道:“他再也没有办法去祸害姑娘了。”
围观的人后知后觉明白楚棠话中的意思,看向白千秋的目光略微有些复杂。
“我为了让他改邪归正,就让他入了我青焰谷,如今他已经是我青焰谷弟子了,”楚棠道:“有资格参加武林大会。”
谢十二嗤笑一声,“将这样的人收为弟子,你们青焰谷也不嫌脏。”
“非也非也,”楚棠道:“越是这样的人越需要有人教化,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凭你也配自比菩萨?”谢十二打断他的话,“真是作孽。”
楚棠一点儿也不生气,只问道:“怎么还不比啊?”
沈长策看向沈无春,沈无春立在那里,声音清越,“我浮玉山誓死不与此等败类为伍,白千秋没资格同我徒弟比武。”
“是没资格还是打不过啊。”楚棠笑盈盈的。白千秋武功很高,在十年前就已经是悬赏名单中位列前十的人,十年销声匿迹,武功必定更上一层楼。
“若是不比,那可就算沈长策认输了。”
沈长策有些着急,他看着面前摸不透深浅的白千秋,握紧了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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