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凌霄年纪不大，整日的戏倒是很多，”紫仪嗤笑着道，“他难不成以为学了点儿剑招便足以所向披靡了？他若真把自己当成了剑修，那怎的不看看向天佑手里拿得是什么剑？原本吧，我还觉着他倚仗手中的轩辕剑未必不能一战，可他竟然‘自封’……这趟莫不是专程来给向天佑送剑的？”
风璇冷笑一声：“能设出这种风险远大于所获的赌局，我看他是脑子不大好了，莫非这遮月是他顾大情种的心上人指名要的？”
“色令智昏倒真是最有可能的，”紫仪挑了挑眉，将目光转向了玄镜，“玄镜仙尊，他那心上人您真不透露透露？哎，她现在应是全天下最引人眼红的女子了吧！”
他俩一来一回说得十分起劲，其余几个道门的掌门虽然不敢接话，却也不时点头，就连玄镜脸上都浮现了些许凝重。
唯有玄真，竟什么都没说，眼睛紧紧盯着第三号灵镜，眸色深沉。
而擂台之上，向天佑听了顾凌霄的赌约，明知其中定有蹊跷之处，仍是克制不住意动。
他思虑片刻后，开口道：“顾凌霄，你可想清楚了？眼下可是天下大比，赌约一订，断没有反悔的机会。”
顾凌霄平静颔首，道：“自然。”
“那好，”向天佑苍白的脸孔上，浮起了淡淡的薄红，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热意，“今日之战，你不得动用轩辕剑，我若输了，便自断与遮月的灵契，干干净净的将它交予你。”
“好，我若输了，轩辕剑同样完璧奉之予你。”顾凌霄淡淡道，“赌约成立，向师兄，那便请吧。”
话音刚一落下，向天佑手中长剑已出了鞘。
雪山上空长风猎猎，日光正盛，然而遮月一出，便见无数缭绕升腾的云雾凭空出现，挟裹着一轮轮明月的幻影，几乎将向天佑那半边的天空直接换做了月夜。
顾凌霄这边却仍是平平无奇的，只他一人当空而立，既未唤出轩辕剑，也未像上场那般使用他原本的本命灵剑听雪，甚至连气势也几乎收敛至无了。
向天佑没有丝毫的迟疑，行云流水般一剑刺出，但见云月挟风，真正的剑尖眨眼消失在了无数的幻影里，朝着顾凌霄叱咤而去。
顾凌霄的身影，却也如被风吹皱的涟漪般，倏然消散了。
擂台下的莫千寻，看到这里时重重的叹了口气：“过分了过分了，这么快就进入我看不懂的环节了。”
诀尘嘴上也叹了口气，手里却默默取了个蒲团出来，“阿弥陀佛，打打杀杀、欲妄嗔痴，出家人还是少看点为好。”
莫千寻撇撇嘴：“既要少看点……那你怎么还坐下了？要不要再给你递把瓜子呀？”
他们一行人这段时间配合得久了，时不时的开开玩笑早已是寻常。
没想到她还没说完呢，耳边就已经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低头一看，白书已经拉着戚燃在诀尘旁坐好了，桌案都已经支了起来，还招呼她们道：“千寻，上官小姐，来坐，这一战估计得打很久去了，坐着看吧！”
“……”莫千寻默默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下，“真的？昨晚商量策略时，我只听顾凌霄说向天佑要棘手些，今天眼看着他们打起来了，我却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上官苒也在莫千寻身旁坐下了，正在泡茶，闻言笑着补了句：“我也没看出什么来，白书公子和戚燃君都是剑修，应当比我们看得明白。”
她们说着，目光看向戚燃和白书，却见戚燃这时候正望着擂台目不转睛，完全没有留意她们的对话。
“戚燃君这一战怕是没心情跟我们闲聊的，凌霄真君为了帮他拿遮月可是豁出去了，”上官苒笑眯眯的感叹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知己至交’啊！”
白书见状笑了起来，接过方才的话头道：“说到战局，其实没有那么复杂。遮月从刚刚展露的剑意来看，精妙之处应是在于虚实相生，而凌霄真君选择了以虚应虚——他和向天佑的境界差距摆在那里，迂回智斗远比硬碰硬来得有把握，只是这番智斗，他首先需要对遮月和向天佑进行足够的观察，否则虚虚实实间，一不小心着道的就是自己了……”
虽然以赌局激向天佑完整的交出遮月，是戚燃和顾凌霄事先就商量好了的计划，戚燃也对顾凌霄的实力抱有充分的信任，但当战局开始后，戚燃还是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向天佑这一战，他俩一致觉得能赢，只能不太可能轻松的赢。
戚燃早已根据自己的记忆，将沈淞月的剑意剑诀全数向顾凌霄讲解了一遍，也模拟了好几种对策，但今天向天佑展示出来的状态，还是比预想中强了很多。
好在顾凌霄的状态也不差，一如既往的稳如泰山、滴水不漏。
戚燃专注观战，已忘了要找红娘系统的事，没想到红娘系统却忽然主动上线了。
“宿主大人，好久不见啊！”红娘开口跟他打招呼，语气不算轻松。
戚燃一愣，在识海中道：“嗯？怎么了吗？”
“哎，”红娘系统叹了口气，道，“宿主大人，您已经知道——女主和顾凌霄之间几乎不可能再擦出火花了是吧？”
“是，”戚燃回答时，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前段时日最为明显的“怕”，已经被顾凌霄一次次的行动而逐渐冲淡，此时此刻他感到更多的，大概是“迷惘”，“我也正想问你们，眼下的剧情走向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就要偏出十万八千里去了。”
“怎么说呢，其实我作为‘红娘’系统，对主剧情一向是不怎么关注的，只是来找你之前，我有用权限查询过，”红娘系统顿了顿，道，“按目前的走向，达成原结局是没问题的——我是说顾凌霄十二年后飞升成神的结局，中间虽有偏差，但还没有到需要主系统预警或是干涉的地步……”
戚燃心里立刻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自己的种种作为，把顾凌霄原本的辉煌未来搞得一团糟，“那我就放心了，行，你说吧，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听你的语气，不像是什么好消息。”
“是这样的……宿主大人，就在一刻钟之前，大概就是主角顾凌霄发起与向天佑对战的时候，我这边收到了一条指令，”红娘系统说到这里，停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惭愧的道，“指令内容是，让我向你进行确认，是否同意将我绑定成为强制任务系统。”
“强制任务系统？”戚燃愣了愣，“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由于我的任务本身是帮助主角脱单，使顾凌霄从注孤生的命运中挣脱出来，先前呢，因为女主是上官苒，而宿主您的身份属于是从旁协助的友人，所以当初绑定您时，权限设定是兼职类宿主，”红娘系统语气越发吞吞吐吐，“现在么……就是那个……您也知道主角和女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
他没说完，但戚燃已经听懂了。
“……”戚燃简直觉得心梗，万万没想到红娘系统的绑定竟然还隐藏着这重设定。
红娘系统看起来也是有些尴尬：“那个，我还是先说说绑定的好处吧，怎么说呢，其实如果您对顾凌霄确实有意的话，我基本就是给您送甜蜜来的，公费谈恋爱真的还是很香哦，比如说第一个任务‘达成拥抱’，您就只需要抱抱顾凌霄，就能有足足五万灵石的奖励，后面牵手啊、接吻啊这些，更不用说了，若是您能与主角完成‘合道大典’——也就是成婚，您就属于是圆满达成任务，还能再兑换最终奖励。”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合作还算愉快，红娘系统犹豫片刻后，又弱弱的提醒他道：“不过呢，您也可以再考虑考虑，指令待选时间足有一个月来着。因为那个……《凌霄传奇》这本书的最终结局您也清楚，顾凌霄是要飞升的，而您什么时候能飞升着实说不好，说不准十二年后就是永世别离了……”
戚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台上的顾凌霄还在与向天佑缠斗，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输了，顾凌霄便将是天下之笑柄，而拿轩辕剑来赌遮月——对顾凌霄来说，更是从头到尾都弊大于利。
可以说，这一场对战，风险全是顾凌霄一肩承担，可收获，却是戚燃在拿。
顾凌霄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戚燃而已。
顾凌霄的心思已经表现得无比明确了。
戚燃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意识到眼前的情形，其实从他选择随着顾凌霄一起来天下大比就已经注定了。
哪怕再问一次戚燃，能不能当时就拒绝顾凌霄同行的要求，离开他独自走人？眼下又能不能放弃遮月，放弃跟沈淞月有关的线索、同时任由保留着沈淞月剑心的遮月继续为他人驱使？
扪心自问，戚燃都做不到问心无愧的答否。
戚燃默默骂了声自己咎由自取。
然后选择了拒绝红娘系统。
戚燃叹了口气，对红娘系统道：“不用考虑了，即使我真的想跟顾凌霄在一起，我也不想让他成为我强制任务的对象。要喜欢就好好喜欢，以他来谋利算什么？他真心待我，我当报之以真心，
“至于所谓的十二年后永别……到时候再说吧，总归，也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红娘系统显然没想到戚燃会是这个回答，静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个，宿主大人，不急的，您再考虑下也来得及，毕竟有一个月的时间拿来缓冲呢，万一过段时间您发现用得上我了呢？嗯嗯，对，那就先这样哈！我先下线了哦！”
红娘系统道了个别后便忙不迭的跑路了，戚燃心下无语，真是的，顾凌霄可真……不愧是主角？
谈个恋爱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也就罢了，还能惹个红娘系统出来，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注孤生了。
戚燃稍微想想就觉得脑壳疼，但……往好了说，自己的存在不会影响顾凌霄的道途这一点，倒多少还是减轻了些他的心理压力。
顾凌霄自然是不知道戚燃在面临什么纠结的，他与向天佑的缠斗已经进行了足足两个时辰。
对战阵法中的擂台此时已是满目疮痍，再没有一块好地儿，天色也已从阳光正盛，转为了暮色西沉。
遮月的剑意加成着实是超乎了顾凌霄的预料，其中的虚实交杂，除了剑术与灵力糅合之外，竟然还开创性的贯通了灵剑与阵法的界限，戚燃前几日给他形容时，虽然着重讲了遮月的剑纹与其剑意相互助长，但呈现的效果仍然令顾凌霄都有些感叹。
若沈淞月还活得好好的，应也是顶得上千年一遇的天才称号的。
而他，却还是照顾戚燃长大的小师兄——顾凌霄光是想想都有些克制不住的焦躁。
罢了罢了，先把遮月拿到再说。
他能为戚燃做的实在太少了，这次拿剑绝不能失手。
恰在此时，向天佑再次将长剑一横，厚重灵力如涛涛江水般向他席卷而来，水中月影与半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看似无处可逃。
顾凌霄嘴唇微微一抿，刻意装作灵力滞涩，任由灵力波涛将他整个人瞬间淹没。
山河台上，已经看得有些疲惫的观众们精神陡然一振，纷纷以为顾凌霄是终于出现了失误。
“他应该是灵力已经运转不畅了是不？”
“不容易了不容易了，能坚持足足两个时辰，已经够可以的了！”
“按凌霄真君元婴初期的修为，撑到这个点儿应该刚好到他的极限，失误算是情理之中。”
“哇，终于还是要输了么？我还以为可以见证传奇呢！”
“等等！他好像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正在观众们都以为要决出胜负时，顾凌霄的一身雾白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
“啊……他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吧！速度明显减慢了，虽然闪避得还算灵活，但明显不及方才了。”
“是不是还受伤了？腰腹那块儿，好长一道血口！”
与顾凌霄的狼狈相比，向天佑的状态则明显要好得多。
入夜后，他手中遮月看起来比白日还要明亮了数倍，起伏转圜间，赫然宛如是天空中升起的另一轮明月，极致皎洁、也极致凌厉，但面对顾凌霄明显的颓势，向天佑心里升起的却是狐疑。
两个时辰的交手时长，诚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没有轩辕剑的顾凌霄，最多半个时辰便足以料理，谁知真正斗起来后，顾凌霄以虚应虚，传言中一出手便锐不可当的凌霄真君，玩起缥缈迂回的战术来竟也得心应手，硬生生将这场对决拉成了持久战。
整场下来，向天佑只觉得顾凌霄之稳妥、之细密，简直不像是个真人，反而更像是某个已经设定好了的战斗阵法——滴水不漏，他逮不住他的弱点，更找不到制胜的战机，以至于现在顾凌霄渐渐显出颓势，竟让他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向天佑确实也不是庸手，没有轻易掉以轻心，只保持着自己的战斗节奏，持续的观察着。
直到顾凌霄落入下风足足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后，向天佑才终于打消了自己的怀疑——不可能是装的，从呼吸吐纳，到施法速度，再到他一点点越发苍白的神色和腰腹间的伤口，没有一丝破绽，绝不可能、是为了引他打破拉锯局面而做出的伪装。
双方都采用虚实相间战法时，一旦有一方想打破节奏，由虚入实，那必须得是有了必胜之机，否则身形一旦完全暴露，便再回不到原有的应战状态了，因此引诱之法时而能起到足以逆转战况的作用。
向天佑是清楚这一点的，也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戒心以防落入圈套，在心中已确认顾凌霄确是强弩之末后，他都还一直耐心与他缠斗了至少半个时候，终于消磨到了顾凌霄彻底颓靡之时——
向天佑眼前骤然一亮，手中长剑蓦然翻转，一道锋利的弦月弧线如银瓶乍破般一往无前的冲着顾凌霄而去。
“铮！铮！铮！——”接二连三的刺耳声响将寂静撕裂，一道道丝线凭空出现又眨眼被一一斩断。
向天佑当即便发觉了异样，正准备抽剑之际，却发现折回的路上也已被布满了道道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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