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他死的不能再死了，温初一才转身离开。
两人的战斗波及到了整座山体，通道中不停有碎石滚落，地上散落着不少堕相的尸体，他们死后都变回妖兽的模样，整个空间都蒙上一层沉郁的黑色雾气。
手持飞星剑，温初一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跳动的银蓝雷电，万明灯已灭，雷电在漆黑的空间中如同散发着荧光的银蓝色海洋。
堕相的尸体尽数化成一捧烟尘。
……
“师兄，师兄？”一只白皙的手在温初一眼前挥了挥，“要走了。”
“哦，来了。”温初一眨了眨眼，回过神，站起身跟着周郁月往外走，一头微卷的大波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已经习惯了，用电的后遗症罢了。
周郁月蹙眉，自从昨日他回来之后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是因为吴意？还是邪宗？
温初一昨晚想着吴意的事情一夜没睡，不仅是因为他的死，更是因为他说的话。
初初听到长归这个名字，他总觉得在哪听过，一时想不起来，后来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翻来覆去半天，才想到他曾在幻境中听周郁月说起过——长归联合魔族，破了将魔渊的封印。
但是长归到底是什么？
邪宗是幌子，那他背后是什么？
长归跟玄剑宗又有什么关系？
几个问题如有实质在他脑海中不停盘旋，隐约好像有些头绪，却怎么也抓不住。
柳湘湘和陆应想的比较简单，吴意的话中包含了太多信息，这必定是要告诉掌门的。
吴意的尸体暂时被柳湘湘放到乾坤袋中，准备埋在玄剑宗附近，少女杏眼肿了一圈，眼眶还是红的，默不作声地走在最前面。
陆应抱着小饼，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解救出来的那些普通人都施了个遗忘术，如今应该各回各家了；伊水几人要找走丢的李不寻，还需在霄城呆一会；吴意在霄城的房子整理过了，小饼也带上了。
温初一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事确认过去，虽然有些傻，但是多少能转移一些注意力。
等坐上飞舟回程时，周郁月侧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总觉得这人每次头发变卷的时候，脑子都会变笨一些。
温初一猝不及防被摸了头，钝钝地转过头，眼神有些震惊，“师弟，你干嘛摸我头？”
“嗯。”周郁月坦荡荡地看回去，“师兄心情不好，师弟安慰一下也没什么吧？”
温初一张嘴，半晌憋出个：“哦……”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可奇迹般的，他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皱起的眉心也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一直安静趴在陆应肩头的小饼见温初一心情变好了，乌黑的大眼睛微亮，带着肉窝窝的小手朝他挥挥，“爹爹！”
听到小饼的声音，温初一的心微微酸，想到吴师兄怕自己的样子吓到他，每次见他都是带着面具。
这么说，小饼应该从未见过吴意的脸。
“柳师姐，麻烦你将小饼抱过来给我吧。”温初一轻声道，柳湘湘的情绪比他还要低落，吴意的死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柳湘湘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嗯。”
温初一接过小团子，感受手中软绵的手感，既然吴意已经去世了，那他的养子他这个兄弟理应照顾，略略思索一番就决定将人一并先带回玄剑宗，他照顾不了还有另一个开客栈的干爹呢。
距离玄剑宗还有好一段距离，温初一抱着小饼，见他大眼睛望着下面飞逝而过的山水，不仅不害怕，反而看的挺起劲，若不是他抱得紧，估计都要掉下去了。
“小饼啊，那日你怎么会在城外呢？”将小孩掰过来一点，捏了捏手感弹软的脸蛋，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不过都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小饼生的很好看，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玉人，眼睫又长又密，此时垂下来如一把小扇子，他圆润的手指互相抠了抠，“姨姨带我出来的，看到爹爹之后，就跑了。”
“嗯？见到我就跑了？”温初一觉得不对。
首先，谁没事会带三岁多的小孩去城外玩？
其次，那个姨姨应当是吴意请来照顾小饼的人，那她见到自己就跑，其行为太可疑。
小饼答完，小脑袋忽地转了转，摸到了温初一腰间的弟子令，而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拢着令牌，嗓音有点点委屈，
“爹爹不在家，小饼就握着它睡，和爹爹现在这个很像，但还是有些不一样。”
温初一没有说话，只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
等回到玄剑宗的时候，时间已至下午，陆应去万事堂递交任务，柳湘湘去寻安葬吴意的墓地，而温初一和周郁月带着小饼去找掌门。
掌门不过比他们早回来一会，此时正好还鸣剑殿。
他见到温初一时惊讶了一下，对于玉离的第一个弟子，况且还是天资不错的弟子，他有印象。
不过听闻几年前不知所踪，如今不仅完好归来，修为也已经突破了金丹期，这在灵气匮乏的修仙界，算是极难得的了，何况他也不过才二十几岁。
玄秋掌门面色缓和，“你们找我何事？”
“弟子有关于堕相和邪宗的消息要报，”
温初一言简意赅的将吴意告诉他的话重复一遍，“……他说邪宗不过是幌子，他还提到了长归……以及玄剑宗。”
玄秋的面色愈来愈严肃，尤其是在听到温初一说出长归二字时，目光微沉，“玄剑宗？玄剑宗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来得及只说这么多……就被另一个修为压制他的堕相捏碎了心脏。”温初一摇摇头，而后抬起眼，望向面露沉思之色的掌门，
“您有关于邪宗和堕相的其他线索么？”
玄秋掌门负手背过身，脚步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最后他轻叹一声，转身看向温初一，“罢罢罢，你们迟早也会知道的。”
“不是关于邪宗，而是魔族。”
“窥天镜有预言——不出一年，将魔渊封印将破。”
第090章 风雨即来
自那日掌门告诉温初一将魔渊封印将破的预言后, 不过半月，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了中洲大陆的各个角落。
许多刚知道这世上还有修仙者的普通人还没从这个冲击中缓过来, 后脚便听说那个什么魔族要打过来了，心情普遍是震惊中带着迷茫，迷茫中带着惊恐。
一层阴翳的色彩无声无息地笼罩住整个中洲大陆。
墨九城第八层的一家早餐铺子里坐满了人，包子的香味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不少人讨论的话题都是最近传得风风雨雨的将魔渊预言。
“诶，你说魔族真的会攻过来吗, 那些修士到底能不能将他们赶回将魔渊？”
“不知道，但据说那些魔族头上长着角, 面目狰狞, 性情残暴, 一顿能吃十个人。”
“我听说魔族身高二十余尺，嗜血可怖，最喜欢生吃人肉……”
此般低低絮絮的议论声温初一一路过来听了不少，他下意识地蹙起眉心, 诸位掌门应当是知道这个预言若是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恐慌的, 但这个预言不仅传出去了, 而且还传的这般快……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老板娘，要五个葱香牛肉包子。”温初一对一旁不停忙碌的早餐铺子老板娘道，这些年他经常会去她家买包子, 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不少。
“小温啊, 你说这魔族的预言可是真的？”老板娘把包好的包子递给温初一, 面上露出些担忧的神色, 他们虽然生活在墨九城, 与修士之间往来密切，但是本质上还是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窥天镜的预言从未出错，温初一不能骗她，可也不想增加恐慌，只能含糊道，“不过是个预言，具体什么时候能出来还不一定，近日许多大能已经去将魔渊加固封印 ，您就放心吧。”
取过包子，温初一便匆匆与她告辞了。
早餐铺往前不远就是有谦客栈，它的画风依旧如以前那般放荡不羁，却也十分顽强，至少块欲坠不坠的牌匾仍然坚韧地挂在大门上，数十年从没掉下来过。
此时的客栈大门还紧闭着，温初一猜钱舒昨日又通宵看小说了，这人的爱好非常单一且持久，至少认识他这么多年，温初一从未听他说过看小说看腻了，往后再也不看了之类的话。
他从乾坤戒中掏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门，这客栈已经跟他家似的了。
温初一上楼时经过钱舒的房间，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轻微的打鼾声，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门，“小饼，你起来了么？”
玄剑宗实在不是个养孩子的地方，正好钱舒独自一人，且客栈空闲，于是将小饼放到了这儿，也算是给客栈添些人气。
温初一的声音刚落下，里面很快就传出了声响，“爹爹！你来啦！”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白嫩的包子脸，小饼黑溜溜的眼珠绽放出闪亮亮的小星星，迈着小短腿朝他跑了过去。
“嗯，我还给小饼带了牛肉包子。”温初一先将小孩先带去洗漱，然后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堂，从乾坤戒中取出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分出一个给小饼。
温初一给小饼买过不少吃食，但他唯独最爱的还是包子，他说爹爹第一次递给他吃食是包子。
因为怕小饼住的不习惯，温初一这些日子都会时不时来友谦客栈看看他，但自己还有不少事情亟需处理，暂时没有精力去照看孩子，他原本想雇一个人来照顾小饼，却被钱舒拦下。
钱舒有次从缘来集市中淘到了一小颗能鉴别灵根的灵晶石，那日被小饼无意间翻出来，顺手就帮他给测试了一下，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天赋，木灵根的纯度达到了七格。
小饼的灵根不错，以后肯定能迈入修仙之路，但是他年纪太小，没到玄剑宗收徒的最低年龄界限，而钱舒的灵根正好也是木灵根，因此他决心将未来的天才从娃娃抓起。
然而这人到现在还在睡大觉……
想到这，温初一骤然无语，觉得还是雇人照顾比较保险一点。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不一会，楼梯口便站了一个身形清瘦的蓝衣青年，肌肤是许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眼底挂着青灰色的黑眼圈，下楼时的脚步都是飘的。
“还给你留了几个。”温初一将包子往他哪里推了推，钱舒的黑眼圈虽然依旧顽强的挂在他脸上，但是比起之前的颜色已经淡了很多，可以看出他真的是有在努力戒掉熬夜的坏习惯。
钱舒毫不客气的往他身边一坐，开始吃来自兄弟的贴心早餐，“多谢了。”
小饼人小胃口小，乖巧地抱着一个有他脸大的包子坐在一旁啃，见到钱舒下来，小脸的表情毫无变化，瞥了一眼就继续低头啃包子。
这一眼，让对面的钱舒感到丝丝心碎，他转过清秀的脸，认真的问温初一，“他是不是又忘了我长什么样？”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毕竟小饼现在只能靠特定的东西认人。
“我不过就是换了件衣服……”钱舒微微哽咽，但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温初一道，“据可靠消息，东洲和西洲都出现了堕相的痕迹，虽然现在数量没有咱们这么多，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他以前四处游历，结交不少好友，其中不乏东西两洲虽然许久未见，不过通过传音玉简到是时常有联系。
“你确定两洲出现的堕相都是现在有实体的妖兽型堕相么？”修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温初一眼睫垂下来，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邪宗的爪牙已经伸到了东西两洲。
中洲还不够，他们的目的难道是整个无归界？
“应该是的吧？”钱舒挠了挠头，忽然也不是那么确定，他正想说什么，就见温初一突然站起身，“怎、怎么了？”
温初一收回传音玉简，“掌门有令，让所有内门弟子去主峰。”
……
玄剑宗主峰，鸣剑殿。
待温初一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不少弟子，见大家面色皆是迷茫，想来是宗门发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严重到需要立马召集弟子。
“师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不轻不淡的声音，靠得极近，仿佛背后灵一般。
温初一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大殿中人多，身后人来来往往，他就没那么注意……
温初一猛地转过后，一张精致清冷的脸近倏地闯入他眼中，距离极近，近到几乎能清楚的看到那双墨色眼瞳下的纹路，他微微后退一步，喉咙莫名有些干涩，“是师弟啊。”
温初一见周郁月就这么盯着自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背后忽地升起一阵凉意，就……有些慌张。
掌门还没来，师弟又这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两人奇怪的氛围引起了周围小范围的注意，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这个他熟，他和她们一起吃瓜时的眼神就是这样的。
温初一觉得他此时非常有必要做些什么，“那个……师弟啊，这几天好像都没怎么看到你……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
“师兄这是担心我么？”雪衣青年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绯红的唇瓣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温初一沉吟片刻，觉得他这么理解好像也没有错，点点头，“嗯……也可以这么说。”
此话落下，周郁月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鸦羽般的长睫微垂，将眼底的黑雾压下去，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泄出一点点愉悦。
“师弟，你受伤了？”温初一见人终于恢复了正常，视线微动，落在他的衣袖上，只见雪白中落了一点红，像一瓣落在细雪上的红梅，颜色鲜红，应该是刚沾上不久的。
“嗯？”周郁月垂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真看到那血滴，他面色不变，十分自然的用清洁术将血渍祛除，“师兄放心，不是我。”
温初一点了点头，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就没有过问，因为——掌门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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