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他看看周围,道:“人嘛,总是在某个时刻会想‘我要是不那样做会不会有个好结果’,说白了就是后悔。”
这灵力构成的天地足以以假乱真,楚兰因道:“这个障主大抵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用障搭建了一个他曾经生活的环境。但因为入障人都是路人视角,他为了让我们更有代入感,给我们下了这个三生有法梦幻盘。”
梦幻盘在他手指间来回转,“这个术本身就是一种幻阵,能让中招者认为自己就是某个人,以假乱真溯回前世,你刚才是不是代入那丫头毫无违和?”
“好像真是。”李普洱琢磨了会儿,“而且现在还觉得挺亲切的。”
楚兰因点头道:“这就是这个三生有法梦幻盘的用处,修士夺舍他人还会有排斥,但如果你们本来就是前后世关系,这就不存在抵抗了,假溯前世可代入,转后世如新生,迷失其中,南柯一梦。”
李普洱恍然大悟:“难怪在三百多种阵里它排那么前,果然厉害,那这挺像是一台戏,我们被迫演出某个角色。”
他这个理解倒也恰当。
原本他们是要深度代入角色直到这出戏结束,整个障会重新开始,他们保留意识再度扮演,以自己为范例,用行动给障主解他的心结。
李普洱明白了,又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啊?”
“这道执念造这么大的障界出来,就是不准备现身,便帮他做事吧,解了他的执,自然就能出去。”
楚兰因再从罗盘中抽出一根灵线:“来,你读一下你角色的记忆,看看有啥有用的不。”
剑灵不会有前世今生,三生有法梦幻盘对他的作用发不发挥全看运气。
显然楚兰因的运气还算可以,就是没有中招也导致他目前没办法读出自己所处的角色的身份。
而随着灵线种入,铺天盖地的记忆席卷识海,李普洱皱眉按了按额头,从中整理出可能有用的信息。
“我……不对,她本名叫秦依,在古府做事后被改名做……额,改叫普洱,因为和好姐妹螺春得罪了一等大丫鬟,被发派到楚清这里伺候。”
“楚清就是我了。”楚兰因笑道:“倒是配的好。”
三生有法梦幻盘自动会匹配被下阵者和角色的关联,或是性情,或是样貌,或是其他什么契机。
比如李普洱的名字,因为这个巧合,他便领到了这个角儿。
“楚清怎么了?你是得罪了人才来伺候我,我的身份很低?”
李普洱半闭着眼,挖掘着记忆道:“也不是,唉,这丫头都是听的小道消息,说是楚清公子是被古家少主从人界带来的凡人,要、要收做房里人,当少主少君的。”
越想他表情越无语,“普洱姑娘新来不久,和其他侍女关系一般,都是无意中听到的闲话,说是楚清仗着有几分姿色,攀附了这个世家,性子也坏,所以对这个凡人出身的楚公子也不尽心。”
依据多年听话本子的经验,楚兰因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此时房门“笃笃”响了两声,一把骄横的声音在外道:“楚公子!你的师父已经到了,赶紧准备上课吧!”
然后居然也不等楚兰因答应,传话的人扭头就走了。
屋中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个楚清混的确实不怎么好。”楚兰因整理了衣裳,见李普洱要跟着自己,脚步一顿,道:“你不能这样出去。”
李普洱:“哎?”
“你想想,你现在是我的丫头,穿着我的衣服出去算怎么回事?”楚兰因眼神揶揄,“障中人可不觉得你是个汉子。”
李普洱:“……”
楚兰因安慰他:“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穿吧。”
……楚长老,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李小道友苦着脸,就要脱下刚穿好不久的衣袍。
谁知门外又是传来一串声响,这次却不是脚步声,倒像是车轴轮滚过桐木板的声音。
楚兰因一脚把李普洱蹬到床下。
随后他掸了掸衣上灰尘,自己去开了门。
床板下的李普洱:我还是个孩子啊竟就有了这种体验!
只听得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一道略微沙哑的嗓音随之传来。
“徒弟,今天不读书了吗?”
楚兰因下意识:“读!”
偷听的李普洱:惭愧,我就没见过这么好学的!
屋外庭中花木颇多,清一色的金。
正是银杏如雨,秋尽人间。
楚兰因低着头,看着轮椅上的木傀沧山。
沧山膝盖上盖着毯子,一身文士青衣,光斑树影映于其上,如以淡墨描画着繁枝叶痕。
他乌黑的长发仅用束带收着,鬓边两缕垂在胸前,整个人苍白而清俊。手里一卷《诗经》,倒是真的很有教书先生的温文。
可眼下沧山气息却不是很稳,是太过显而易见的体弱,他道:“不让我进去吗?”
楚兰因有些愣,让开一步。
木傀就自己拨着轮椅进到屋里。
四处看了看,对楚兰因笑道:“怎么,今天就不叫师父了?”
楚兰因含糊应着,就想绕道沧山的轮椅后,给他把梦幻盘取出来。
但奈何后者目光一直追着他,楚兰因顶不住,只好小声道:“师父。”
“哎。”沧山忍俊不禁,道:“兰因,我说过的,就算是在魔界,也是可以读书。”
他反手握了楚兰因的手腕,将《诗经》放在他手心。
“徒弟,可要再接再厉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副本又名《替身的职业素养》或《追妻火葬场?灰都给你扬》
或《后来我带着师父and白月光and丫头们一起跑了》
第26章 再逢
三生有法梦幻盘的灵丝好端端盘在沧山脑后。
楚兰因歪了歪头, 道:“你叫我什么?”
沧山笑道:“兰因。”
“奇了。”楚兰因探头去看那根漆黑的灵线,“你怎么还记得?难道木头人也不在术法范围内?”
木傀也伸手去摸后颈,“唔”了声道:“能感觉到有东西。”
楚兰因就搭了掌在他颈后的皮肤上, 再向下移几分,便能摸到突出的骨头, 有点隔手。
他两指一捻,精准捏住灵线的尾端, 叹道:“你这运气唉, 现在怎么看起来病恹恹的。”
“并不妨事。”沧山低了头,任由剑灵按住脖颈后, “我试过, 用木灵还能站起来, 只是耗损大些。”
虽然不知为何沧山的记忆没有被限制, 但梦幻盘依然还在发挥作用。
或者说整个障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梦幻盘,也只逃逸了兰因剑灵而已。
除非像李普洱那种因姓名或八字匹配上的身份,实在不能原地由男变女, 在这里, 该体弱的还是会体弱,该穿裙子的还是要穿裙子。
角色代入要深, 才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并且在摸清因果前,还是不要太违背角色原本的定位才好, 不然难保有出乎预料的术法反噬。
“会有一点疼和晕。”楚兰因大抵是见不得身体不好的人, 低声道:“你忍忍。”
话罢他出手如电,将罗盘灵线整条抽了出来。
正在从床下往外爬的李普洱感到委屈:楚长老, 怎么给我拔的时候没打招呼!
万幸他没有问出来, 不然楚兰因必然会答:“因为我已经被嘤嘤给吓着了。”
沧山的灵线比李普洱的长, 所幻化的罗盘也更大,这是与该身份的年龄有关。
楚兰因重复步骤,把有关身份的那条灵线给他种了回去。
沧山闭目思索一二,睁开眼后道:“这里比我们所在的时间早一千二百年。我的这个身份名叫闵青痕,是古氏请来教习族中弟子仙道发蒙的先生,古氏是故州世家大族,现在我的任务是教新来的楚清小公子初级仙法和基础炼体。”
一千二百年前。
那时还没有兰因剑,甚至连仙道盟也才只是个草台班子。
“这么早的执念。”楚兰因见沧山的灵线松弛,十分虚的样子,拎了茶壶想给沧山倒口热的喝,却发现壶中的茶水不仅凉,甚至还浮了飞虫。
他把茶盖往壶上用力一磕,气鼓鼓骂了一声。
沧山拍了拍他撑在桌上的手,道:“不如我们去外面看看,这个障界应该是要我们帮他达成什么愿望,且还不知障主是谁,有何执念。”
楚兰因点了点头,却说:“身份我知道,就是我这个楚清。”
沧山神色严肃:“何以见得?”
剑灵抬手按在心口位置,道:“因为这个里面,有一股很强的怨气,我试过化解不了,还弄得我有点疼。”
说是怨气其实也算是轻的,楚兰因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想冲出去杀人。
但毕竟他是大煞剑灵,区区杀意还是能控制的了,所以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向来稳重的木傀竟是因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眼眸微颤。
换好衣裳的李普洱探头来问:“怎么了这个?”
沧山摇了摇头,楚兰因见他灵线松的更厉害,安慰道:“哎呀,这有啥,能知道你们人族的情绪,对剑灵来说才是特别的经历呢,我以前也有类似的体验,很好玩儿的。”
与五感一样,剑灵天生对情绪感知低弱,但想要表现出情绪对应的反应,却是每只剑灵的必修课。
好比百川磕到了粮会大笑,杀红尘塌了房会难过,其实在他们的感知中,也不过只能捕捉到微末的快乐和悲伤。
但几乎所有剑灵都知道,没有情绪的话,他们就像是真正的死物了。
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心情波动,也要尽力抓住,高兴了就要笑,难过了没有眼泪也可以假装用袖子抹抹眼呜呜呜两声。
而能有机会感知到人族的那个世界,才是真正的运气好,能在同族里吹嘘好久。
可是,有关人族的体验,并不是只有温暖啊舒适啊这些正面的经历。
沧山想,什么时候开始剑灵也这样会哄人了呢,明明前一次的他体会到的人族的感知,也是痛。
楚兰因边说边走到沧山轮椅背后,就要推他出门。
“这个楚清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如果不是碰上我,现在就能乱刀砍人了,难怪都死了一千二百年还执念不散。”
轮椅并不高,楚兰因见转移话题不好使,索性前倾了身子去看木傀,“开心一点师父啦,你的线都要落到我手上了,小心我给你绑个蝴蝶结?”
沧山便深深呼了口浊气,灵线这才慢慢紧了,道:“是是是,徒弟。”
“占我便宜。”楚兰因就要敲他的头,一想现在木傀弱不禁风,怕是挨不得敲,就干脆作罢。
他原本想问沧山这个故州和古氏他知道多少,转念再一想,沧山才出生不到一个月,能知道就有鬼了,于是又作罢掉。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周围的景色吸引。
古氏世家内遍植银杏,且还是仙家的老木,正逢落叶时节,风过林间,纷纷如金雨,灵氛盎然。
可滋润肺腑的灵叶在石板路上铺了柔软的一层,也不让人扫去,往来侍从衣摆袖风拂过,便是几片叶起,几片叶落。
楚兰因眯起眼,道:“真好看啊。”
这声感叹被旁侧经过的一对少年听见,其中一个衣衫秀雅的便投来鄙夷的眼神,低声对同伴道:“没见识!”
“银杏本是人间物。”沧山念了一声,目光落向那个少年,道:“你,站住。”
少年一惊,左右看看,待确定叫的是自己,合袖敛礼道:“闵先生。”
沧山道:“<阵术>第七章第二篇,背出来。”
那少年有些慌了,半晌勉强定下心神,回忆道:“一阵为法,万阵唯心。所谓阵者操阵以、以先问心渊,阵中身为此中身,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生灵同道。”沧山说:“记性不错,现在以此章阵法,将路上的银杏全部回枝。”
少年修士一听,急忙道:“闵先生,第七章是讲心魔阵,草木复生是木灵根医修的术法,弟子习阵道而非医道,还望先生见谅。”
一旁李普洱挑眉:豁!这就是学霸,我根本不记得第七章讲了啥!
沧山不再答话,少年等了片刻,忽感身前狂风骤起,他抬起头来,却见满地银杏叶竟倒飞回枝头,金黄的叶子自叶尖倏然变绿,转眼间,两道郁郁葱葱,春风拂面。
“这是——”
“这是心魔阵。”
沧山将掌上现场画的心魔阵圈平平送出,悬于少年面前。
少年猛地回神,满头大汗,两道银杏叶已落满肩头。
他如梦方醒,不可思议道:“这、这不可能,这是幻术!”
可那金黄色的以银杏为纹的阵圈,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心魔阵的绘制方法。
楚兰因道:“心魔阵以心弦为准,心弦一动即可算是心魔遂生,一念起阵,谁说非要是恐惧啊噩梦啊才能算。再者阵幻本同源,你和人搏杀的时候对方会计较这个么,何况闵师父也没有用幻术,这就是纯心魔阵,不信你查阵圈。”
他拍了拍沧山的轮椅推手,又道:“阵法变幻莫测,切忌照本宣科,闵师父刚给我讲过,也给你们讲过罢?这是<阵术>的引言,那现在我该说你没见识吗?”
少年红了脸,潦草地合袖鞠躬,也不管身边同伴,扭头就走。
他同伴也有些过意不去,对沧山道:“闵先生,是我等学艺不精,还无故傲慢自大。”又对楚兰因道:“楚公子,还请见谅。”
楚兰因见这个态度还挺好,就不再计较了,却听那少年又道:“学生有一事禀报,方才途径文竹馆,见一众学生对一名女侍言出冒犯,偶然一瞥,似乎是楚公子那里的螺春姑娘。对方几人皆是古氏嫡系,学生借读在此,位卑言轻,亦是如此经历过来,却不敢出手援救,羞愧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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