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点逐渐扩大,在闷热到似乎准备崩塌的地宫中开了个大洞,烛鹊众人看到他,心中立即燃起希望,只想赶紧回到峰上看看消失的俩人,纷纷用最快的速度踏进光阵中,而周衍之在关起传送镇最后一刻,自然也看见了燕盈和鹰戈惨死的样子,却一句都不想多问,也没人想谈起这件事。
直到所有人抵达浸雾峰后,周衍之才发现其中两人的身影不在里面。
老鬼蝎用从未出现过的凝重神情和他简述了一切。
大家双眼猛瞧着最北端的高耸独峰,那一片雾气缭绕的山峰,如今已被闭关结界层层绕住,愈是高阶修为的闭关,结界层愈是打不开。不管多严重的外力破坏,都不会出现裂缝。
也就是外人进不去,里头的人也出不来。
原本十阶的闭关修为,应属仙门中最引人注目之事,也应该是所以人欢欢喜喜的送人进入。
可眼下的浸雾峰,却无人能为此而高兴,心情一个个宛如沉黑夜幕,完全不知里头两人的状况。
烛鹊寝殿中,老鬼蝎听见周衍之的问话,便道:“当时情况太过危及,我压住雪闲腹部不过短暂几瞬,且放入他体内的是手边剩余的救治丹药。”
他话语停顿了下,原本总是笑意十足的脸,带着愧疚说道:“可那些东西比起毒黑鹰的毒雾……”
说道此处,老鬼蝎也咽住了,只能摇了摇头。
他一身高阶医修修为,在最危急的时刻,竟然手边什么也没有。
赵旖不忍道:“我还记得医君那头迅速转淡的发色……”
还有厉倾羽抱着雪闲,眼眶涨至深红,却无法阻止这一切的模样。
如今大家满心皆沉重无比,雪闲是生、是死,大家心里全是没底。
烛鹊听着赵旖的声音,只抽咽道:“妳别说了,每当我回想到那刻的画面就内疚得无以复加。”
奚雨也抽泣着:“不只是你啊,仙君。”
在场所有人都为此而自责、而悔恨。
厉倾羽当时挡在众人最前头,与鹰戈打得激烈,哪知对方竟使出阴招,骗过了所有人,明明大伙儿都站在雪闲身边近处,却没有一个人能在瞬间挡下那道黑色光束。
奚云替奚雨抹过眼角的泪,难过道:“这十阶的结界,需要多久能开启?”
老鬼蝎:“就我所知道的,仙门中曾有两个人入过十阶,当年两人都花了近百年的时间。”
“百年!?” 周衍之哀伤中带着震惊。
眼下他只想着雪闲撑不撑的过这两年。
赵旖:“你别忘了,现在不只是他们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可就算进去了,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忙?”
老鬼蝎同样面有难色:“不论帮不帮得上忙,总得要先进的去再说。”
寝殿内,一时间气氛又是沉重与静默。
只因每一次讨论到末尾,结果都是相同的。
都是无计可施,都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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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面的独峰上。
层层结界绕起的浸羽殿内。
床榻上躺了一道清瘦的身影,长睫轻阖,蓬松的被子盖住胸膛以下,那微弱起伏的程度,若是不仔细看,便也看不出。
一道颀长的身躯走近,轻轻扳开床上人的下颚,将好几粒小药丸给喂进,接着嘴对嘴灌了些清水进去,让那无法自行吞咽的身躯咽下药丸。
厉倾羽轻抚着雪闲长发,如今那一头漂亮的栗色早已全数退尽,取代的,是全白发色,可也许是他每日喂食雪灵业药丸的缘故,那头长发从最初的惨白,竟渐渐转成了银白色。
散在枕上,看上去滑顺,发着光晕。
现今就这一点,给了他一丝丝的奢望,床上人仍是有转醒的可能,只是因为太累而沉睡了。
即便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会紧紧抓住。
两年前的事情,即便他不愿再回顾,却仍是日夜留在他脑海中,不断播放。
当时他与鹰戈打斗的过于激烈,也因此激发出了全身的灵力,导致金丹由史以来最激速的运转,修为自动升上了十阶,自动被传回浸羽殿中,进入闭关期。
在他回到寝殿那刻,雪闲仍有一丝浅薄的呼吸,面色惨白如纸。
厉倾羽将人抱到榻上后,虽眼眶已红,眼角却看见桌面上的三只木盒,与好几罐大瓷瓶,里头装的是上千粒雪灵叶炼成的小药丸。
木盒中,分别是老鬼蝎炼制完成的毒蜈蚣兽丹,以及上古八爪鱼的兽丹。
还有最初雪闲与老医修共同炼成的灵鹿兽丹。
厉倾羽二话不说,立即将盒子打开,取出三颗丹药。
毒蜈蚣兽丹炼化后的丹丸是金色的,他立即喂入雪闲口中,同样用灌水的方式逼着人咽下。
接连两颗都是用同种办法。
在三颗丹药入了雪闲的腹中后,须臾间,便有道黑紫雾气从雪闲腹间溢出,厉倾羽见到那熟悉的残忍黑雾,刹那间即使出法术将其毁灭!
如今他最恨的,就是没在最后一刻保住怀中人,故那法术劲道之大,连带着整座浸羽殿都震晃了几下。
黑紫雾气也随之消失在墨蓝光束中。
可服下三颗丹药的的雪闲依旧没有转醒,却维持住了浅薄的气息,就这般安详地,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每一天每一夜。
厉倾羽日日都会喂下雪灵叶炼成的银白药丸,保持雪闲身躯血液流动及肌肉不萎缩。
可他不知晓,眼前的人儿究竟还会不会醒来。
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抱着人到雪灵树间,看书练剑。
他清楚的记得,每回在林间时,只要有银白叶片飘至雪闲发梢上,雪闲总会温柔地取下,浅笑着轻收在手中。因雪灵树不易落叶,故雪闲知晓,那些叶片都是厉倾羽特地摘下给自己的。
他也记得,每一次俩人在榻上时,回荡于他耳边的轻喃浅吟,带着满满的纵容和赧意。
也记得雪闲每回朝他绽笑时,那双弯起的双眼,如月儿那般晶亮美好。
还记得出发机关塔的前几个月,俩人在山坡小屋中缠绵,床榻上雪闲半眯着眼,颊面红透地望向自己。
更记得怀中人在地宫中用尽最后的气息,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想你…抱着我…去雪灵木…”
厉倾羽眼眶发红,轻轻牵住雪闲置于床面的手掌,有些冰凉,可他总会将人握到手心温热后才肯放开。
半晌后,他倾身吻了吻那苍白的容颜,一路从眼皮亲至唇瓣。
最后对着床上人儿,说出闭关之后,全天他唯一会开口的那句话。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
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就永远守着雪闲。
如同过去两年的每一日,低哑的声嗓轻吐在雪闲耳边。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55章 永远,不会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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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冷、夏凉、秋浓、春暖, 年复一年。
就这样,浸雾峰上又过去了四个年头。
四季不断反覆变化,厉倾羽却感觉不到半分。
时间像是忘了转动。
他的整个世界,仿佛是暂停的。
所有的念头, 都是想把躺在榻上的人儿放在手心中, 永远别再有一丝一毫的伤。
可所有的悔恨哀伤, 也等不来雪闲一丝一毫转好的躯体。
故他整颗心也逐渐坠入海底。
对话结束了,拥抱消逝了,什么都逐渐地化为乌有。
眼前, 只有无穷无尽的等待。
…
主峰处。
每一天,大伙儿都在告诉自己与所有人,要乐观。
从六年前回峰后,每半个月在烛鹊寝殿的聚会也不曾间断,即便讨论不出什么法子, 可大家心底都是同一个念头, 只要这个聚会不散, 雪闲也就会有醒来的一天。
如今距离地宫一战过去了六年。
两千多个日子的等待,那道独峰结界仍是未启,里头二人仍是情况未明。
但从未有人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即使只是微弱渺小的期望, 大家也都等待着结界开起的那天。
会有两道人影,手牵着手从浸羽殿中走出,带着笑意和大家说-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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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羽殿内。
每一日都是一往如昔的安静。
厉倾羽唯一会开口的话, 就是对着雪闲的那八个字。
每天除了他在矮榻上盘坐闭关的其余时间, 都是坐在床沿边静静看着雪闲。
此刻闭关升阶对他来说, 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就像是种可有可无, 且一成不变的固定行为。
他在乎的, 只有床上那道人影。
雪色流苏就放在枕边,衬着好几片雪灵叶片,因他知道雪闲喜欢,故才再次去摘回。
小白蝎就睡在枕边,从雪闲闭眼的那刻起就一直闷闷不乐,那道温柔哄它睡觉的嗓音已不在,也无法抬起手指摸它的螯。
而雪闲转为银白的长发就这般散在枕上,有些时候,白蝎趴在上头,仿佛隐匿了整个身躯。
这天的午后。
厉倾羽依旧在固定时刻,闭目坐于矮榻上,外头是什么季节,天空是什么景色,他早已不在意,高大的身躯在修炼间不断散出灵气,那气场早已比九阶更加强盛,准备往十阶迈去。
矮榻上,厉倾羽静待着每日固定修习的时辰过去,大殿中宁静的程度,连白蝎在枕上翻动的细微声响都一清二楚,殿中没有人声、没有勃勃生气。
静到连外头微风吹过草皮的轻响都极为显耳。
就在这幽静到令人欲发抑郁的殿内。
厉倾羽闭目至一半时,却乍然感觉到周围出现了一丝丝不同的气息!
他猛然睁开眼眸,不顾修炼到一半,直接往床榻飞跃而去!
榻上的人儿,长睫正以极为小的幅度轻颤着,似在挣扎着要睁开!
厉倾羽双眸在刹那便泛红,望着那轻颤的幅度,哑声道:“你要醒了,对吗?”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咽。
他握住雪闲放在床边的手心,却又努力控制着力道,不将人弄疼。
眼角瞄到一旁桌面放的雪灵叶药丸,他立即取过三颗,用一样的方式喂进,接着用唇度过一大口清水,欲让雪闲咽下。
可这一次,渡水时从来没溢出过半滴的厉倾羽,却发现那水从雪闲唇角不断流出,将雪闲头下的枕巾弄得全湿了。
接着他便听到一阵极轻极微弱的声音。
“我咽下了。”
厉倾羽猛然抬眼,见床榻上的人竟已微微睁开眼!
面色虽是苍白,却是真正的张开了眼,凝望着自己。
厉倾羽从未有那么一刻,感谢上苍,没有让自己失去眼前人,他胀红着眼眶,大掌仍是牵着雪闲一边的手,却没有其余动坐,仿佛正在脑中喊着。
这不是梦。
是雪闲真的醒了。
可倘若是梦,他不愿破坏这美梦,故就这般坐在床沿,牵着雪闲,眼角已有湿意。
直到他又看见那苍白如纸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传到耳边的声音,是同样温润却微弱的嗓音。
“倾羽,不是梦。”
被厉倾羽牵着的手甚至努力地,小幅度的动了一小下指尖,试图告诉床沿的人,他醒了。
厉倾羽在这梦境般的画面中,猛然倾身抱住雪闲。
却是用很轻很轻的力道,就怕怀中这人承受不住任何一丝力气。
厉低沉的嗓音,咽道:“你是真的醒了吗?”
雪闲想抬手回抱住他,却是无法做出动作,只轻喃道:“嗯。”
接着唇瓣便被对方轻柔的贴住。
霎时间,厉倾羽脸上的湿液也滴落在他颊面。
这得来不易的奇迹,他无法控制的亲着雪闲,可依旧是轻微的力气,像软风轻拂过那般。
雪闲长睫仍是睁的,望着近在眼前的俊脸。
轻声道:“你每回在床边看我时落的泪,都在我心里。”
一滴滴累积成湖。将他整个淹没。
六年间他虽睁不开眼,可他却能感觉到厉倾羽坐在床沿,总是看着他眼眶就红了。
再强大的人,也都有捧在心尖上的东西。
雪闲知晓,自己就是厉倾羽摆在心尖上,放在心窝处的那一样。
厉倾羽低下身轻抱着他,不敢将人扶起靠坐,就这样宁静了片刻后,低哑的嗓音才说道:“方才你咽不下水,是故意的,对吗?”
雪闲唇边弯起极浅的笑容,道:“因为那药丸我已咽下了。”
他的身躯正在逐渐转好,能自行吞咽了。
厉倾羽这才露出这六年来的第一抹笑,以往时常勾起的唇角,这几年间从未弯起过。
眼下虽是眼眶半红,可再度弯起的唇,仍是雪闲熟悉的那副模样,雪闲轻问道:“我的流苏呢?”
厉倾羽:“一直都在枕边陪你。”
就跟他与白蝎一样,永远守护着这一块床榻的区域。
雪闲见厉倾羽尖袖上缠了些发,可颜色已不是他从前认得的那样,却明显不是厉倾羽的发,他便道:“我的头发,全变白了吗?”
厉倾羽颔首,手指轻柔的顺着那发丝,将其中一缕时起,拿至唇边亲吻:“银白色的。本尊喜欢,很喜欢。”
不管雪闲什么样子,都是他心底的最灿烂、最美好。
雪闲望着他手中,自己银白的发,微微弯着唇角,道:“我也喜欢。”
眼下他苏醒了。
头发也变白了。
可也依然眷恋着眼前颀长的身影。
如同厉倾羽每日守在他身边,即便他睁不开眼,却能感觉到,对方包围着自己的气息。
…
从这一天开始,浸羽殿中终于有了勃勃生气。
连独峰上从来不开花的那片草皮,都神奇地在这两天内,长满了粉色的小小花朵,占满了一整面山坡,看上去可爱喜人。
烟雾缭绕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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