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尧正伏在案前处理公文,小太监轻声道:“王爷,都这时候了,侍妾们都等着呢。”
萧承尧撂下手中文书,两位小太监立马各自托着匾额一头竖起匾额,匾额上赫然是十几个名字,按照位份高低从左到右排列。
一个小太监躬身行到萧承尧跟前,双手奉上一直飞镖。
皇帝召人侍寝是翻牌子,萧承尧是皇子,当然不能翻牌子,有僭越之嫌,圣上又多疑,断不能为此,萧承尧武艺高强,又玩得花,不喜拘束规矩,依葫芦画瓢,就有了这么一出飞镖掷美人的把戏。
宫里是皇帝选人,他这是飞镖投到谁就去谁那里,萧承尧曾笑说,他这可比宫里有意思多了,一切交给天意,可身边侍奉的小太监都知道,说是天意,王爷武艺高强,还不是想去谁那儿就扔中谁。
王爷就是天意。
往日到了这时,王爷都兴致勃勃,今儿不知怎么的,王爷执着飞镖,却迟迟不扔,望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脸败兴。
小太监察言观色,心惊胆战,王爷向来恣肆妄为,脾气恶劣,一有不高兴就打骂下人,他轻声道:“那可要去叫位新美人?府里还有好些位等着王爷临幸呢,都是各家孝敬王爷的。”
“美人?”萧承尧讥笑一声,“能有多美?”
小太监不明就里,只能答道:“断是美的——”
萧承尧看向他:“能有江熙沉美么?”
小太监愕然,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迟疑地不敢应声。
萧承尧把玩着手中飞镖,睨着它,仿佛手中的不是飞镖,而是一根被那人收下的黑色羽箭,他懒洋洋笑道:“本王今儿翻江熙沉的牌子。”
小太监心下一骇,转瞬就好了,见怪不怪。
往常也不是没有大臣之妻成了王爷的入幕之宾,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只是江熙沉还未嫁人,身份模样尤其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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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驻军营回来,陶宪跟上自家一身漆黑盔甲俊美英武的少爷,低声道:“少爷,您这婚到底是退还是不退?”
薛景闲下盔的手一顿,盔上红缨甩到了自己手背上。
陶宪小声道:“江公子怎么想的?这几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着急退婚了么?”
“……”
“少爷,绣娘坊那边今天来传消息,说嫁衣都按照您俩的尺寸快赶制好了!您这还不主动去退,您是准备成婚吗?”
“……”薛景闲咳嗽一声,“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忙,再过两天吧。”
“到时候真的要骑马迎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的,少爷您清醒点,这拖不得!什么事都没这个急,真娶回来,他父亲官职那么高,他父君那边又是满门高官,您不能把他当花瓶晾着的,真的要睡觉的!!!少爷……”
薛景闲笑了一下,冷着脸斥道:“陶宪你话太多了。”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把他落在身后。
陶宪不可思议地追上,低声道:“少爷我是担心您,我没意见,弟兄们都没意见,都很满意这个嫂夫人,就您对他有意见,咱们可都是因为支持您,才操您的心……”
薛景闲停下脚步,挑眉道:“你们都很满意他?”
“对啊,升官发财娶媳妇儿,现在官升了,有主家财发了,您这媳妇儿还不够漂亮吗?!我今天去茶楼给您买点心,您知不知道现在是个人都羡慕您恨不得杀死您取而代之?”
薛景闲暗挑了下唇角,皱眉道:“陶宪你实在是话太多了,真得改改。”
江熙沉……不想退婚么?
他忽得想起那日江熙沉腰间看似内敛却别出心裁的同心扣坠玉、身上看似素净实际在夜间熠熠浮动的锦绣、还有腕上像满满的萤火虫塞进去的会在夜间发光指引的镯子。
长廊里太黑,陶宪瞧不见自家少爷神色,只皇帝不急太监急:“要退趁早,少爷您快去退婚啊!”
薛景闲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用完晚膳就去。”
陶宪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听清他说了什么后,心道自己说的话还是有效果的:“那也不急这一晚,先用膳歇下,明天再去。”
脑海里忽然冒过江熙沉嘴上那句情郎,薛景闲滞了一秒,蓦地把手里的盔和剑一起揣给了陶宪:“我现在就去。”
陶宪手上突然一沉,等他勉强抱紧时,自家主子已经出了府门。
陶宪心道他这想退婚的心也真够迫切的。
第44章 他只是断了条腿
江熙沉从铺子上赶回,沐完浴,乌黑的发还滴着水就出来了,他一向知己美,不过也只是样貌当个迷惑人达成目的工具,自己并不太注意,有这细细打理的功夫,在他那儿不如多睡会儿实在。
他草草将腰带扎上,拿着外袍就往屋子里走,一路上不少做事的小厮丫鬟不自觉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他看,慢慢红了脸。
管家一迎上来就见他这样,生怕他冻着,给他披外袍的当口,恰似不经意地道:“少爷,薛公子这几日既没有催你退婚,也没有主动上门退婚,他这……莫不是还要和你成婚不成?”
江熙沉摆成了一个十字任人摆布,闻言抿了下唇,才道:“我哪儿知道。”
管家手上动作慢了下来,轻声道:“那……那他万一不退了,咱……咱也不退了吗?”
江熙沉乌黑浓密的睫毛颤了下,第一时间没说话。
管家轻声试探道:“那……那这真嫁过去了,这是真成婚还是假成婚啊?”
“当然是假的!”江熙沉反应过来,冷下脸道,“我不会稀里糊涂地嫁过去的,我只是要点时间想想。”
管家心道你到底是要自己想想,还是要让薛公子想想。
江熙沉别过脸道:“他肯稀里糊涂娶,我还不肯稀里糊涂嫁呢,总之我一定会在成婚前把这笔糊涂账算清的,没说清肯定会退的。”
“那这离婚期都没几天了,嫁衣明天都要送过来了……你俩要退最好趁早,过两天请柬都要发下去了,红灯笼什么的也要挂起来了……”
“……”江熙沉扶额,“我过两天就去找他退婚。”
过了几秒,又改主意道:“我明天早上就去。”
管家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凑近道:“……那他万一来找你说不退了呢?那你还退不退啊?”
江熙沉忽然厉声道:“你怎么怎么多话啊!”
管家一缩脖子,不说话了,江熙沉从他手里扯过腰带,甩袖就往屋里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俨然是打定主意自己一个人去想去琢磨了。
屋子里,江熙沉坐在书桌前,举着那张信笺,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狗爬的字。
泼夫,你才是泼夫,你全家都是泼夫。
江熙沉就这样,你第一天认识吗?那你亲的是鬼吗?你亲的是泼夫,你跟泼夫说要做炮友。
不稀罕?江熙沉就稀罕你那鸡毛掸子头?
都是扮猪,你那是真猪,山猪,江熙沉至少还是个贤惠的第一美人。
江熙沉明天就穿一身你买不起的去退婚,江熙沉后天就要找新的公子,江熙沉大后天就要谈婚论嫁。
江熙沉才犯不着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江熙沉把皱巴巴的信笺揣回抽屉,拿起干净干燥的布抹了抹发梢,天热,头发这会儿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只微微有一点湿意,他也不想等全干了,到一边提起灯盏将里头的灯芯吹灭,脱了靴子上床,就要盖上锦被,屋里忽然传来轻轻地“嗒”一声,仿佛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江熙沉立即抬手掀开帐幔,那里有扇顶窗没关,屋子里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那人蒙着面,似乎是施展轻功眨眼靠近。
江熙沉在帐幔里看着那道高大的黑影:“薛景闲?”
那人身形一顿,过后似乎是饶有兴致地笑了声,二话不说翻身上榻,眨眼和江熙沉只有一条锦被的距离。
“薛景闲?”江熙沉往里靠了靠,借着窗户照进的一点微弱月光,看着同在一张榻上居高临下审视他的人。
那人身形极有压迫感,和薛景闲很像,眉眼看不真切,只知晓漆黑阴鸷,宛若在黑夜里锁死猎物随时准备玩弄的野兽,江熙沉皱了下眉。
“薛景闲,是不是你?”
那人倾身靠近,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江熙沉蓦地抬眸。
萧承尧一笑,就要按着他的手跨坐到他身上,摸索着去解他衣服,下一秒,一把冰冷的匕首忽然抵住了他的脖颈。
眼前的美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跪坐在那儿,反手死死抵住他喉咙:“你是谁?”
萧承尧一惊,却不害怕,眼里兴味反而更盛:“薛景闲啊。”
匕首划破了他脖颈处的肌肤,他却不以为然,动若雷霆地就掐住了江熙沉的手腕,扭了一下,夺下匕首,把匕首扔了床,在江熙沉痛呼喊人前捂住了他的嘴。
江熙沉瞪着眼睛,手心冰凉。
萧承尧,刚那一声他听出来了。
萧承尧低笑一声:“听话,就是宠幸,不听话,就是先奸后杀,明白了么?”
江熙沉心突突直跳。
萧承尧是练武的奇才,武艺奇绝,他府上是养了不少高手,可根本不能和他匹敌,不然他也不可能出入他府于无人之境。
萧承尧也不可能是一个人来的,自己是床下还有信号弹,可动静一大……到时候萧承尧在人赶来前先拧断了他的脖子,或者就算人赶来了,颠倒黑白说他仙人跳,主动勾引他,又反咬他一口。
事实如何不重要,旁人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大殷三皇子。
到时候他江熙沉怎么样无所谓,江府呢?皇家为了维护颜面,定然是会护着萧承尧的,若是扣了个污蔑皇子的罪名……
这个时候和萧承尧撕破脸皮……不,这不值得,太危险太被动了。
江熙沉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是江家少爷江熙沉,不是商人江熙沉,是贤惠胆小的江熙沉,吓破了胆的江熙沉。
不就是被萧承尧睡么?有什么大不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那句善者择你而被迫从之。
萧承尧模样别人都觉得好,萧承尧妻妾多活不会差,萧承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皇子……
怎么着他都不亏。
江熙沉催眠着,喉头的恶心感依然让他吞咽困难,他竭力克制着,才没表现出来扫萧承尧的兴。
脑海里划过戴着银色面具的那人,江熙沉攥了下锦被。
自己不可能不识趣,他要命,怕疼,怕折辱,要江家,他就肯定会乖乖听话。
宠幸,萧承尧多半是要纳他入府的,就算萧承尧卑劣,要他这样还嫁给薛景闲,他以后也是萧承尧的人,萧承尧会时时出入薛府和他鬼混。
他自己也绝不可能再嫁给薛景闲,他膈应,萧承尧也是颗雷,会给薛景闲带去无数危险。
江熙沉脖颈绷紧,深吸了口气。
让你磨蹭,歪脖子树,江熙沉不等你了。
明明只有几息,江熙沉脑中却闪过无数念头。
眼前美人从最初的惊恐中醒转后,浑身微微发抖,眼眶通红,流下一滴泪来,却是没再挣扎,艰难地朝他眨了下眼。
萧承尧神色毫不意外,仿佛无数次见人这么被迫做出选择。
美人垂泪,越发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他纤瘦的身子在细细发抖,像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充满了未知和害怕,鬓发微乱,长睫湿润,泪珠无声地掉落,掉到萧承尧手背上,滚烫又破碎,却非但没激起人的怜爱之心,反倒唤醒了弥足而深的□□。
萧承尧喉间干燥,心下□□更甚,心道他可真是个宝贝,差点竟便宜薛景闲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薛景闲捷足先登,这个念头闪过,萧承尧眼底顿生阴沉,他刚才可是喊的薛景闲,居然暗中往来私通,贱人。
薛景闲那个狗东西竟然敢碰他的人。
萧承尧再没了耐性和抬举的怜惜,动作粗鲁地扯下帐幔,伸手就去扯江熙沉柔滑的腰带,下一秒,脑袋忽然被人从身后套住。
江熙沉脸上的泪珠一滞。
那人兜头就去拧他的脖子,死亡的危险前所未有的强烈,萧承尧瞬间反应过来,转身就钳制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手臂轻轻一拖,萧承尧便已经被扯离了床榻,他这会儿已经扯下了遮住眼睛的衣袍,抽出腰间匕首就和那人打了起来。
二人顷刻之间已经过了十几招,两个都是绝顶高手,招招致命,卧房里一时花瓶碎裂,东西掉落,黑暗中一片狼藉。
声响似乎是传到了外面,爱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提着灯笼飞速跑向这边,黑暗中灯笼里的烛火摇动。
萧承尧公认的武功奇绝,却被那人打得节节败退,又过了几招,他被那人猛地踢中膝盖,跪倒在地。
“别打了!”江熙沉擦了把假惺惺的泪水,急道。
又过了几招,萧承尧惨叫,瘫倒在地上,就要反击,那人捏着萧承尧的腕,夺走他手里的匕首,反手就要划破他喉咙,江熙沉惊道:“别!”
薛景闲静看着眼前衣衫不整、锁骨外露、腰侧大敞的江熙沉,漆黑的眼眸里幽火跃动,郁色蔓延。
地上人已经疼晕了过去,江熙沉道:“是萧承尧!”
薛景闲盯了下地上已经厥过去的人,瞪大眼睛,立马丢了手里已经染血的匕首。
江熙沉望着外头越来越近的灯火,看都没看躺在地上的萧承尧一眼,直接从他身上越过跑过来道:“你快走!”
薛景闲嗤笑一声,扯下脸上蒙的黑布,坐了下来。
“薛景闲,”江熙沉看到他的举动,“狗日的,你干什么,快走啊!”
薛景闲看向地上的人:“我不知道他这么不经打,骨头断了。”
江熙沉吓了一大跳:“能接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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