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闲的呼吸声并不平稳,俨然是没睡着,江熙沉拉了拉被子,感受到外头比被子里凉许多的温度,手顿了下,歪头看向睡在长凳上薛景闲。
薛景闲拉拢衣服,缩在那里,跷着腿,懒洋洋的。
江熙沉轻声道:“……你睡了吗?”
薛景闲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都被赶跑了:“没,怎么了?睡不着要和我唠唠?”
江熙沉默了一会儿:“炮友……上来睡吧。”
薛景闲本就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维系着平衡睡在长凳上,闻言差点跌下去。
“怎么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听薛景闲尴尬道:“……这不好吧,狱卒守着呢,能看见听见的,下回下回。”
这回换江熙沉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你脑子里只有这档子事?”
薛景闲声音里竟然有丝失望:“那……”
“我冷。”
薛景闲“哦”了一声,这才翻身起来朝床榻边走去,黑暗中江熙沉脸色发红,却往里靠了靠,淡定地掀开了被窝。
薛景闲心头乱跳,焦得手指都僵了,却像是游历花丛的男子,老练地爬上了床,甚至翻身和江熙沉面对面,单手手肘抵在枕头上,支着头挑眉看他:“你见过这么俊的男子给你暖床?”
“以前多得是啊。”
薛景闲眼底一郁,立即追问:“能有我俊?”
一片黑暗中,男子风流俊美的的面容在眼前直晃。
江熙沉往里缩了缩,藏着笑,直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薛景闲不依不饶地又把他翻了过来:“你骗人,我薛某人曾经凭脸吃的饭比你靠本事的还多。”
薛景闲的手搭在自己腰间,江熙沉若无其事地歪头看他,上下打量:“你居然没饿死。”
薛景闲一噎:“……你昧良心吗?”
江熙沉笑了一声。
“真的,你摸摸,”薛景闲也不知道较什么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撞上江熙沉就脑子乱哄哄做什么也不受控制了,不过无所谓了,脸都丢尽了无脸可丢反而无所畏惧,“这眉眼、这胸这腰……”
他拉着江熙沉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江熙沉愕然,手下的躯体发硬又滚烫,不知名的火顺着指尖窜了上去,江熙沉手指微微发抖,抽着手:“好了好了……你俊……”
薛景闲不依不饶:“就光脸俊?”
江熙沉抽手,本来就是一人的床,两人睡挤得很,他没办法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只能从被子底下过,一擦,就擦到了那个地方。
薛景闲脸上的笑霎时顿住了,过了几秒,才在一片天崩地裂中,淡定道:“……喜欢吗?”
江熙沉僵着手:“……尚、尚可。”
“和你那些炮友比呢?”
“……它起来了。”
“……”操,薛景闲心中绝望了,彻底破罐子破摔,面不红心不跳,“也没法解决,不管它,一会儿就下去了。”
江熙沉耳根滚烫,挪了挪腿,他不知道本能在怕什么,只是往墙壁又靠了靠,背对着他。
他是江熙沉,他都饥不择食了?自己不是哪哪儿都不是他的菜么?
薛景闲压下燥气:“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分个心。”
江熙沉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过了许久,语气忽然变了,不似白日里的冷淡刻薄,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不害怕吗?”
薛景闲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一笑:“还好吧,习惯了。”
他望向江熙沉的侧脸:“怎么,你怕?”
“我不怕。”
薛景闲道:“其实只要遭过几个坎,慢慢就明白世间所有坎看似不同,其实都是一回事,无非是先控制好心境,然后想解决办法,现有的加以利用,没有的赶紧去弥补,想办法让损失最小,利益最大,我遭的坎太多了,就直接略过恢复心境的这步了。”
江熙沉心头一怔。
他其实也是这样的……
“所以反应不太正常,没吓到你吧。”薛景闲问了一句。
他事后是觉得,他把三皇子的腿打残了,然后还没心没肺地和江熙沉站在那儿开玩笑,是显得有点脑子不太正常。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江熙沉居然没慌,甚至管都没管萧承尧,直接从他身上跨过来了,好像也有点脑子不正常。
薛景闲压下古怪神色:“你知不知道,我其实特庆幸萧承尧腿残了,他要是没残我俩现在恐怕半死不活了。”
“……”江熙沉又不好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这也太缺德了,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有什么打算?”
薛景闲轻笑一声:“能有多大事儿,最坏最坏不过逃狱嘛,我在岷州捣鼓捣鼓造反,说不定过几年就是皇帝了对吧。”
江熙沉:“……”他这么乐观,倒是自己多虑了,江熙沉悄悄收回了嘴边有些说不出口的宽慰的话。
薛景闲暗中吸了口气,恰似随口道:“要真那么坏,你到时候跟不跟我走?”
江熙沉毫不犹豫:“不。”
“操,”薛景闲笑了,“……你就不能演一演吗?”
江熙沉眉眼弯起:“我可舍不得荣华富贵,才不要和你去穷乡僻壤吃苦。”
薛景闲当然知晓他光是为了江家就怎么也不可能跟他走。自己无牵无挂,萧条一人,做任何决定都轻而易举,可江熙沉不一样,有很多人牵挂他,是温暖的事情,却也是甜蜜的负担,他要为他们负责。
薛景闲翻了个身,仰头看着牢顶,嘴唇翕张,却没有半丝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轻轻道:“我打的人,别怕。”
江熙沉有些不太自在,望向他,轻声道:“你不怪我吗?”
“关你屁事?”薛景闲笑了,“你很奇怪,我自己想打就打了。”
“可是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薛景闲想安慰他这事他半点责任都没,可想想他如此聪慧,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他只是心中过意不去罢了,主家和他想象的并不一样,他最初以为他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后来发现在他报恩上也斤斤计较,投善报善,投恶报恶,清清楚楚,他是个看上去很复杂、实际格外简单的人。
薛景闲压下没意义的宽慰的话,翻过身,贴了上去,凑到他耳畔低低道:“那你补偿补偿我?”
身后的男子躯体滚烫,脑袋搭在他肩颈间,热量渡了过来,江熙沉似笑非笑:“比如支持你造反?”
薛景闲摇头:“要杀头的事,我可信不过,没成狗咬狗,就算你不想咬我,手下人还咬的起劲儿呢,成了两伙人分赃都要打起来的,你要算你们的利益,我要算我们的,指不定还得拼个你死我活。”
江熙沉眼底微冷:“那算了。”
他说的也的确有道理,江熙沉意兴阑珊地就要闭上眼。
“还没说完呢,”薛景闲顿了好几秒,声音都飘了起来,“要不你以身相许我俩凑合过算了,日后有了孩子,还有什么好分的?”
薛景闲说完,感觉自己要死掉了。
身前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彻底呆掉了,眼里微亮的星点都涣散了。
薛景闲说……他说……
薛景闲向他……向他……
薛景闲在他漫长的沉默里又死了数次,他终于开口了:“你……不是说不稀罕?”
薛景闲颤声道:“……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从你娘的权。
“我不是哪哪儿都不是你的菜?”
“……凑合过日子,没那么多讲究。”
鬼要和你凑合,江熙沉似笑非笑:“泼夫?”
“镇得住家你知道吧,媳妇儿不精打细算,家底给我败着败着就没了,脾气不辣,我不在家那不是一个个都来偷。”薛景闲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上回那种逃跑的念头又冒上来了。
江熙沉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更大:“我外头还有人。”
“……都断了吧,我一个人就够满足你了。”
“……”江熙沉咬牙切齿,又暗吸了口气,想到自己打定主意非做不可的事,问,“你不介意清白?”
“我也不清白。”
“我漂亮吗?”
薛景闲望着眼前细微表情变化间极尽动人、世间绝无仅有的人:“看着看着就漂亮了。”
江熙沉冷冷勾了下唇角,压下声音的那丝颤,淡定问:“你如果看上了个妃嫔,你会和他偷情吗?”
“……”薛景闲梗住了。
这是什么鸟问题,怎么忽然冒出来这句。
“问你呢,就是好奇,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江熙沉道。
薛景闲心道这莫非是什么人品题。
“你就随心所欲答就行。”
那薛景闲就不想了:“那得看她喜欢不喜欢我吧。”
江熙沉深望他:“他如果喜欢呢?”
薛景闲想了想:“那薛某一身武艺,尽付偷鸡摸狗,皇宫就是我家,皇帝就是我兄弟,他媳妇儿就是我媳妇儿,我孩子就是他孩子。”
江熙沉没忍住笑出了声,脸却悄悄红了。
“好了好了,我回答你了,江熙沉你嫁不嫁给我?”他名字都喊得不太熟悉,听着也极陌生,是一贯玩世不恭稀松平常的语气,声音却在悄然发抖。
江熙沉毫不犹豫:“不嫁。”
薛景闲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一脸难以置信:“江熙沉!你的愧疚之心呢?那你问我这么多,都是废话吗?”
回应他的是江熙沉的笑声。
薛景闲气急败坏地凑过去挠他痒痒。
江熙沉痒得直笑,躲来躲去,薛景闲并不放过他。
“别闹了,一会儿狱卒要过来看了!”
薛景闲按着他居高临下逼问:“谁先使坏的?”
江熙沉往下淡瞅了一眼:“它又起来了。”
薛景闲:“……”
第48章 毒酒、白绫、匕首你自己选吧
三皇子府上,萧承尧躺在床上,一见赵云忱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坐起:“江熙沉可有被毒死?”
赵云忱走到近前,跪下道:“属下无能。”
萧承尧二话不说就要打了他一耳光,赵云忱瞬间唇角流血了,捂着唇:“王爷教训的是。”
心腹在珠帘后看着,眼中闪过不忍,眸光微微闪烁。
赵云忱道:“属下不解,王爷为何不杀薛景闲,反倒要杀江熙沉?”
“蠢货!”萧承尧斥道,“薛景闲冒犯皇家必死无疑,但江熙沉,我若不杀他,他多半会被保出来,一定得在释放前动手!”
赵云忱道:“可江熙沉并无……”
“他个贱人,”萧承尧像是一下子被激怒了,打翻了伺候的端来的汤药,“要不是他□□和薛景闲私通,本王的腿怎么会残?!”
他想到薛景闲一身武功,又望了眼自己的腿,眼中怨毒顿生:“舅舅明日便赶回来了,到时候本王要舅舅替我废了薛景闲的腿,让他也尝尝这滋味,不,手也要废,最好做成人彘……”
他说的舅舅是皇后的哥哥,也是一品大将军。
赵云忱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大殷已历二百余年,止戈安逸太久了,人才凋零,文臣倒还勉强,将帅之才却少之又少,皇后满门武将,大将军更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眼下边关敌国骚扰越发频繁,都是大将军和他的几个儿子、义子在应对,原先还有岷州为数众多的山匪帮着抵挡,杀他们个铩羽而归,如今不知为何他们也按兵不动了,只剩下了大将军一伙,圣上越发离不开大将军,大将军要是为这事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到时候圣上……
赵云忱心念疾闪道:“圣上一定会为王爷做主的,大将军就是刚好回京述职,王爷也最好莫叫他提此事,免得被圣上误以为您不信他,更别让大将军私自动手,圣上多疑,若是误会大将军有反心……”
萧承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杀个岷州野种,一条狗,一坨屎,还要告诉父皇吗?!他第一时间都没替我杀了他!我指望他?!”
“王爷!”赵云忱急道,“您眼下的利器是圣上的同情愧疚,您应该示弱,您要这个时候要强了,便是这把刀也没了!”
萧承尧就要动手打他,想到他之前一直对自己忠心耿耿,又是目前是自己为数不多能用的,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捏紧拳头:“示弱?!你在开什么玩笑?皇兄现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你喊本王示弱?!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笑本王?!本王要让他们看看,本王光舅舅就能杀薛景闲这条死狗千万次!谁还敢和我作对!”
“王爷莫激动,保重身体。”赵云忱起身去扶他,又说了几句,诌了个由头便赶忙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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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熙沉被人带了出去,换了身光风霁月的衣裳,领到了御花园僻静处的一棵大树后。
赵云忱立在那儿。
江熙沉脚步一顿。
带江熙沉过来的人朝赵云忱一点头,到树的另一面去盯梢了,江熙沉瞧着这架势,暗蹙了下眉,却低声问:“你之前怎么把我二人调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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