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进已经把枪递了过来,庄玠迟疑片刻,细长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那就献丑了。”
握住枪的时候,熟悉的冷铁气息勾动了血脉里的亢奋因子,从掌心传来的触感,如某种大型动物舔吻般令人战栗,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睁开眼睛,脱掉大衣,走到依托物前趴下来。
卧姿射击的动作微妙得恰到好处,蒋危的目光滑到他后腰上,瞥见毛衣包裹下那一片柔韧的起伏,微微蹙眉。
很快坑道里报靶的声音盖过了他的思绪。
“98.5环!”
庄玠胳膊撑起身子,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手,放下枪站起来。
“看不出来啊,十发子弹上95环,就算借助瞄具也是好成绩了。”一个兵拎着靶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愤愤不平地叫道,“队长,给丫露一手,不能让个警察把咱们比下去了。”
蒋危笑笑不说话,看庄玠朝这边走过来,蒋危拉住他坐下,用外套裹住庄玠冰凉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捏了捏他的手指,问道:“冷不冷?”
庄玠脸埋在围巾里摇了摇头。
乔进在旁边挤眉弄眼地撺掇道:“哥,把你的枪亮出来看看。”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滚你娘的,那是能随便看的吗?”蒋危说完自己也笑了声,找补道,“不知道有保密条例。”
庄玠偏过头望了他一眼,“那是什么?”
“枪。”蒋危揉着他的小指骨节,用掌心捂热了,又慢条斯理地换另一根手指,“NSG-85,85狙的改良版,精度能达到600米1.2moa,目前世界上有效射程最高的半自动狙,重庆造的,还没面世,整个38军就配了这一把。”
“不可以给我看吗?”
这句话的语调很平,平缓到几乎听不出是个问句,仍然是他一贯淡淡的口吻,说完庄玠就垂下了眼睑,仿佛对答案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山风拂起他细软的碎发,日光顺着狭直的鼻骨落下去,呈现出一种薄瓷般的柔白。
蒋危愣了几秒,一时之间晕晕乎乎的,竟然从这句话里咂摸出“敢夸口不敢给人看,不会是吹牛吧”或是“这都不给我看,还说对我好,可见都是骗我”之类的意思。
“有什么不能看的,这次出任务迟早要用到,等着。”
蒋危把庄玠的手放开,笑着站起来,弯腰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到军备库里拿装备去了。
NSG-85亮相的时候,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小小惊艳了一把。
这把传说中的枪王通体深黑,枪管狭细修长,呈浮置式,加装了白光瞄准镜和红外夜视镜,木质护手改装成抛光处理的聚合物护手,减少发射时枪身震动对精度的影响。
“我在从连队就跟着咱队长,今儿可算开了眼了,听军备处的小刘说,这枪三年来就调出去了一次,今天是沾庄队的光。”有个兵不无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枪,“哥给他表演个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打十环有什么意思,”蒋危调试好两脚架,俯下身摘掉了瞄准镜,“把纸贴回去,我打他那个弹孔,只打一枪。”
新疆天亮得晚,这时候晨雾方消,天光朦胧,远处山顶洒落了一层细碎的淡金,随着日升的轨迹一点点转斜。那光晕有一瞬间渗过了云层,落在操场上,他整个人都被笼罩进去,紧绷起的下颌线流淌出细微光泽,有如冷锻卷刃,带着一种无言的侘寂。
蒋危果然只开了一枪。
无依托卧姿射击,没有瞄具辅助的情况下正中靶心,报靶兵跑着将靶纸送过来,NSG-85用的是7.62毫米子弹,口径比88式大一圈,击穿靶纸时刚好覆盖庄玠打上去的点位。
“怎么样,厉害吗?”蒋危把靶纸拿给庄玠看,语气里都是求夸奖的意思。
这个成绩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再说不好未免显得矫情,庄玠瞥了一眼,点点头,转身朝宿舍楼走去。
蒋危提着枪追上他,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把人拉到墙根。
阳光还不曾越过雪山照进这个角落里,楼道里灰蒙蒙的,头顶一盏节能灯早在日出时分熄灭,蒋危把庄玠推到墙上,一手撑在他耳边,粗糙的指腹摸了摸他耳后的软肉。
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稳,庄玠方才还能保持冷静,被蒋危一靠近,信息素混合着枪管里的硝烟味席卷上来,那种无法压制的野兽般的气息立刻浸入他的颅脑。庄玠轻喘了两口气,蒋危立刻低头含住他的唇,舌尖顶进去,含混不清地问:“喜欢吗?想不想要……”
他用拿枪的那只手揽着庄玠,两指勾起毛衣下摆,枪管和冰凉的手指在他的后腰上游离。庄玠垂着眼睫说不出话,只蹙着眉,那表情称不上要拒绝,反而像对他在这个环境放肆的纵容。
蒋危正要下一步动作,别在领口的对讲机骤然传出声音:“蒋处,子弹回收了,放在哪?”
这种还未面世的狙击枪,用的是改良版的覆铜钢弹壳,不管实训还是执行任务,使用后都会要求弹壳回收,避免泄露武器数据。
蒋危抓起对讲机,有些不耐烦地说:“放徐政委那,回头我找他要。”
庄玠在他怀里微微睁了睁眼,无声地瞥过来一眼,简直看得蒋危心旌摇荡,他飞快地关掉对讲机,往地上一丢,双手微微抖着粗暴地扯开庄玠的皮带。
楼下远远的响起军号,东边靠食堂那条楼梯人来人往,静谧处的喘息逐渐被吞没。
第29章
蒋危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放纵的快感。
他在床上一向不太能控制自己,军人手上本来就劲儿大,性冲动被勾起来了,没轻没重的,动辄给人身上留印子。
庄玠对于这点深恶痛绝,有时气极了,过后十天半月不理他都是常事,今天却出奇地乖巧,从头到尾一直隐忍地咬住唇轻轻喘息。甚至在被蒋危捂着嘴,内射和窒息的痛苦盖过了快感时,庄玠也只是无助地呜咽了两声,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祈求一般望着他。
那副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蒋危连忙将人抱住,手足无措地亲他的唇角,内疚与满足在心里柔软的地方泛滥成灾:“不做了,不做了……我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庄玠摇了摇头,手指放开被他揉乱的军装,扶着蒋危的肩慢慢站到地上。
“我去食堂拿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其实蒋危也觉得饿了,但实在懒得跑这一趟,受地方限制,刚才庄玠几乎是被他托在手臂上做完后半段的,在兴头上时只觉得爽,疯完了才感觉到肌肉酸痛。要不是怕庄玠生气,每次事后要帮他清理,蒋危连这趟辛苦都想省了。
因而在听到庄玠平缓到堪称温柔的询问时,蒋危一时被幸福砸得神魂颠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随便,随便什么都行……你走路还能行吗?”
庄玠看了他一眼,眼底的水光还未干涸,那份冷淡也像打翻在春溪里的碎冰,冷意褪去了七成。
蒋危瞬间又有些亢奋,看庄玠穿好了裤子,手一伸把他拽到怀里,熟练地隔着不了在尾椎上按了按,坏笑着问:“真的不用弄出来,就带着这个去食堂?”
刹那间庄玠的脸色明显微微一白,腰身绷紧了,似乎在极力逃避某种触感,他很快闭了一下眼睛,拂开蒋危的手下楼去了。
蒋危笑了两声,慢慢地点起一根烟,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往宿舍走去。
到食堂时过了饭点,大堂里只剩下三两个人,专案组自己带来的炊事兵停掉灶火,已经在张罗着收拾卫生,好在锅里还给留了饭。
庄玠拿饭盒装了半碗大盘鸡烩面,炊事兵问要不要帮忙加热,他一边扣上饭盒盖子,微笑着摆了摆手:“不麻烦了,宿舍楼下面有个微波炉,我到那热一下。”
北疆的冬天比北京更冷,负十几度的低温,大雪时时将至,地上覆着薄薄的积冰。
庄玠走到宿舍楼下,把饭盒放进微波炉里,冻到青白的手指哆嗦着搓了搓耳垂,等饭热好的时间里,他就漫无目的地盯着操场边那几棵雪松。
徐政委检查完岗哨从楼前过,见他站在风口,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庄队,吃饭去啊。”
“还没吃呢,来帮蒋危打饭,等会上去一起吃。”
“蒋处还在忙呢?”
“他连熬两天,太累了要睡会儿。”
徐政委用他笔直的脑回路想了半秒,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暧昧,可怜这位政委饱受党的光辉沐浴,想破天也没想出什么名堂,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接你们来的时候,我看他一路都没怎么合眼。”
庄玠笑了笑,看上去十分柔和,“蒋危说有东西放在您这,我帮他拿上去吧。”
徐政委正好发愁这个事,那弹壳放他这就是烫手山芋,摸不得看不得,万一出个事他谁担待得起?一听庄玠愿意揽这活,他立刻道:“那你等我两分钟,我去办公室取过来。”
庄玠微笑着点点头,转身拉开微波炉,摸了摸碗边的温度,又把柜门合上,往右多拧了两分钟。
徐政委很快去而复返。
空弹壳用一张牛皮纸包着,放在木质盒子里,摇晃起来有哐当哐当的声响。他把东西交给庄玠,就去忙检查的事了,偌大的营区,边防与安全所有事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庄玠一直等人走远,才低下头,目光落在手里那只盒子上。
他犹豫了很久,指腹在盒盖边缘游移不定,皮肤都被细小的木刺磨出了一层红印,直到微波炉停下发出“叮”一声,他才如梦方醒一般,飞快打开盒子,垫着牛皮纸把弹壳拿出来,掏出手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寒风吹拂过天山山麓,那张牛皮被风卷得簌簌作响,庄玠拍完照片,把弹壳原封不动装回去,走到墙边拨通了市局物证科一位同学的电话。
“小何,你在单位吗?帮我个忙。”风里他的声音如水一样冰凉,“我需要做一下弹道比对。”
照片用邮件传过去,十五分钟后,那边把电话打了回来。
庄玠接起电话,没有出声,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凌乱的呼吸声被刻意压得很低。
“庄队,”同事语调很急,“根据膛线削切的痕迹看,基本上能确定和9·22案里击穿押解车的子弹出自同一把枪,具体是不是,得把东西拿到市局来进一步核验,这个弹壳你从哪弄来的?”
听到答案那一刻,庄玠反而平静下来,缓缓地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手指摩挲着木盒上喷印的枪支型号,目光停驻在空中某个虚无的地方,眼底浸润着一种奇异的沉冷,像是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以至于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爆发。
“喂?信号不好吗?你什么时候送过来……”
“再说吧,弹壳我不方便拿走。”庄玠握紧了手机,很快道,“这条线索我在跟,不用告诉局里,有结果了我亲自去汇报。”
他挂掉电话,把饭从微波炉拿出来。
硼硅酸玻璃的饭盒有些发烫,庄玠用两手捧着,搭在碗边的指尖很快被熏得微微泛红,他似乎对痛感无知无觉,抱着饭盒一步一步走上了台阶。
蒋危正靠在宿舍床上,用营区唯一一个电视看新闻,电视画面一卡一卡的。
一看到庄玠进去,他立刻坐起身,张开胳膊想要抱抱。庄玠头都不带回地错开他走过去,坐在另一张床铺边,脱掉大衣往床头一搭,放下饭盒,拿了一只空碗盛面。
“走楼下碰见徐政委,弹壳我帮你拿回来了。”庄玠从口袋里拿出那只木盒子放到蒋危枕头边。
他的大衣里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面容格外苍白秀澈,外头日高云薄,阳光正好,他低头时日光顺着鸦青色的发丝垂下来,微微蜷翘的睫毛盛着细碎一层金,在鼻翼投落下暗影,显得格外沉静优雅。
蒋危就着光欣赏了半天,庄玠刚一放下碗,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拽进怀里,一手托在庄玠腰后,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庄玠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去,视线转向窗外,停在雪山与蓝天的起伏的交际线上,黑瞳如一泓寒凉的水,那目光说不上憎恨,也没有一贯以来的厌恶,而是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第30章
抵达新疆的第十天,有暖湿气流经过天山,气温回升,徐政委来通知行动组可以进山了。
现在已是深冬,山坳里雪积得很厚,特勤车加装防滑链也只能开到谷底,白遇河用DEM模拟出山势地形,计划进山后徒步前往目标点。
基地动用了两架直升机,把一行人送到营区百公里以外的雪山口。
晚暮时分,借着夜色掩护,直升机渐渐接近地面,旋翼带起来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拍打在机舱玻璃上,几个靠在机舱上睡觉的特警都醒了。
白遇河时刻关注着高程图,看到接近目的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拉起衣领对着微型耳麦说道:“大家准备一下,越过前面那个冰碛湖,就要关闭所有通讯设备了。”
实验室有信号追踪和干扰装置,为了避免行动组被定位,需要关掉对外信号,队员间用滤波耳机相互交流。进入天山后生死未卜,已经有特种兵在用最后这点时间,拿出手机跟家里联系告别。
蒋危一路上都挺沉默,这会才像刚活过来,仰头靠在冰冷的飞机舱门上,缓缓地笑出一声:“我没什么想告别的,要是我牺牲了,还能成为老爷子的骄傲,在石景山的革命公墓买个房,躺在红旗下,这辈子也值了。”
窗外北风呼啸,庄玠正抱着微冲阖眼养神,闻言他眼皮动了动,睫毛在黑暗里无声地张开一线。
蒋危又想了片刻,手缓缓移到庄玠腿上,掌心覆住他的手背,“等回北京了,我想在国宾馆设个宴,李恒办了二百桌,咱们不能落份儿,至少得办他个五百桌。”
“办什么,吃席吗?”庄玠眼睛都没往这边瞥。
蒋危闷闷地笑起来,手指紧了紧,庄玠的手骨被他捏得轻轻作响,“要是你一个回去了,就只能吃我的席,要是上天肯做一次好人,放我们一起回去,我一定摆桌上供谢谢他老人家。”
说着蒋危在背包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黑檀木方盒,盒子里放着一串金星小叶紫檀手串,108颗珠子打磨得乌润光亮,是他前几天在基地外面那个维族村子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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