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帮我擦擦呗。”蒋危拿着毛巾贼心不死。
“你是西米露吗?”庄玠懒得和他多说,把衣服往架子上一搭,拉上门走了。
一旦庄玠说出这种话,蒋危是绝对不会跟他争辩的,西米露一直被蒋危当儿子养,要是在庄玠心里他的形象越来越趋近西米露,那他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可想而知,基本上跟宠物没什么两样了。
蒋危穿好衣服出来,又把房间四处检查了一遍,嘴里骂骂咧咧:“狗娘养的白遇河,北京塔容不下他了吗?做实验还要换个鸟不拉屎的地儿,生怕我找着了。”
“有人在查我的行踪,姚清那边抓到好几个美国的间谍,这个月一直围绕着北京塔活动,想知道我们的实验进度。”庄玠倒是无所谓,住在哪里都差不多,“你怎么找到这的?”
蒋危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绑架了好兄弟的事,支支吾吾半天,试图转移话题:“到车上给你拿衣服吧。”
车停在基地上面的四合院里,白遇河一听他们要去地面,立即不干了:“让你们见一面就不错了,还想出去,今晚给我好好睡觉,准备明天的实验。”
他不说实验还好,一说蒋危这火气就往上冒,刚进门他就看见庄玠手臂上的针眼,密密麻麻,足有几十个,蒋危都不敢想象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孤身一人在不见阳光的地下,每天被当成实验品扎针抽血,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健康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总之都给我回去待着。”白遇河想起自己的人还在绑匪手里,语气和缓了一点,试图跟蒋危谈条件,“允许你多待两天,不能带他走。”
蒋危冷笑一声:“好啊,那你跟我去车上搬东西。”
白遇河不情不愿地跟他上去了,一路上绷着脸,看上去非常不满:“我好歹是个院士,大校军衔,这双手只给师级以上干部做手术,你竟然让我给你搬衣服。”
他听说是庄玠的衬衣,以为最多就两三个袋子,没想到拉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面满满当当四个行李箱,蒋危还把家里阿姨买菜用的折叠车拿来了,四个箱子往上一绑,交给白遇河。
“都让我拿?”白遇河瞪眼。
“要不来扛你儿子?”蒋危说着拉开车门,把陆则洲从后座上拖下来。
白遇河看了眼被打晕的170斤的陆则洲,不说话了。
蒋危也不想扛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干脆拍了拍他的脸,就地把人摇醒,陆则洲一睁眼就开始破口大骂:“你妈的……老二你真不是东西!老子为你两肋插刀,你妈的你从背后捅我一刀!你本事那么大,在三儿面前你敢掏枪吗,你敢狂一个试试?!”
蒋危赶紧给他解开手铐,一脸悲痛地说:“好兄弟,你受苦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少在这猫哭耗子,老子等会儿就去告你的状……”
兄弟俩互相骂两句,捶一下,谁也没注意后面悲惨拉箱子的白遇河。
蒋危打定主意折腾到底,庄玠被这神经病扎了五十多针,他这点报复才哪到哪?回到基地之后,蒋危又要求白遇河陪着去散打室玩玩,美其名曰帮他采集数据,协助研究。
陆则洲哪敢真的让白遇河去,就他那瘦弱身板,万一蒋危“失手”打偏了,能把他这小妈的脊柱给徒手折下来。
最后陆则洲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要不打麻将吧。”
大不了输几个钱,既让蒋危出了气,又能让庄玠稍微开心点,谁让自己家理亏呢?
四个人凑一桌,就在白遇河的办公室打。
基地没有自动麻将机,只有一副麻将,正好方便了蒋危摸牌记牌,凭他那狙击手的记忆力和注意力,只要他想赢,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打多大的?”陆则洲一边洗牌一边问。
蒋危看了庄玠一眼,没敢报太大,“一场一百吧。”
庄玠不怎么沾牌桌上这些事,他是个警察,看到筹码和钱第一反应是有人赌博,得抓,时间长了就没人敢叫他玩,他也乐得清闲。
听到两人对话,庄玠破天荒地主动问了一句:“你们平时玩多大的?”
蒋危和陆则洲对视一眼,蒋危没敢吭声,陆则洲期期艾艾地说:“都是自己人,一万五万的……”
“那就打一万。”庄玠替他们做了决定。
那天晚上蒋危打牌前所未有的顺,刚开始他担心庄玠跟他们的玩法不一样,还耐心地讲,很快庄玠就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他不要多说,甩牌甩得特别有气势。
他坐在蒋危上家,好几次蒋危自摸出不来的时候,庄玠丢一张牌,误打误撞刚好就能给他点炮。蒋危怀疑他到底会不会,别把能用的牌打了,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庄玠竟然不是在乱打,放给他的都是单张牌。
“刚才那一张你能赢,怎么不截胡啊?”蒋危拨拉着麻将指点江山。
“你上庄的牌,我截你胡干什么。”庄玠把牌往池子里一推,“你一共赚六张,我给你两张,我们家白赢他们家四张。”
蒋危因为这句我们家心神荡漾了好久。
打到第二天天亮,白遇河是黑着脸把这两人送出去的。
这一晚上,陆则洲和他加起来,两个人输了小八十万,照这样下去,不用一个月家底都要给败光了。蒋危数着手边一摞实验稿纸做的筹码喜不自胜,临走还要给白遇河心上插一刀:“今天财神爷照顾,这要把白院长一年工资赢走了。”
白遇河气得不行:“我要是跟个X射线一样,能扫描陆则洲的脑子,看他想要什么牌,财神爷也能照顾到他。”
庄玠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了四个字:“记得打钱。”
外面日光穿透雾霾的时候,基地里才迎来夜晚,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只要关上灯,就和黑夜没有什么分别。
蒋危挤在庄玠宿舍床上,床很大,但他喜欢把人抱着,紧紧挨着庄玠,闻他头发里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这个床远没有家里的舒服,但在这一刻,蒋危觉得这里才有家的感觉。
第61章
后来那几天庄玠要注射一次R病毒,听白遇河的意思会有一定风险,正好蒋危工作上不忙,就赖在基地不走了。
接受基因实验之后,他们曾各自在北京塔有过半年的观察期,偏偏两个人不是同一批,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在一起,没能共同面对身体上的突变和异化。
观察期内不能离开塔,匹配成功的哨兵与向导同住一间宿舍,吃喝训练都一起进行,遇到排异反应,配偶还会帮忙安抚疏导,结对报名的志愿者不一定全是情侣,很多人都是这个期间培养起的感情。
蒋危不知道庄玠那半年是怎么度过的,也许穷极无聊,靠读书看花打发时间,也许会和周师兄互相照顾,每天一起去食堂打饭,形影不离。
那是蒋危情绪最失控的半年,几乎所有科研人员都在围着他打转,他已经忘了自己在观察期伤到的那几个向导长什么样,也无意去追问庄玠的过去,问了庄玠也不会回答,他不回答蒋危就会胡思乱想,最后的结果只有吵架,冷战,拳脚相向。
在各自的观察期,他们都不得不与另外的人相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所以蒋危开始学着向前看,不再纠结于前事,把现在当成他们自己的观察期。
他给自己也弄了个饭盒,跟庄玠一起去打饭,刚开始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理谁,忘了是哪一天,庄玠去打饭的时候帮他捎了一份米饭菜,蒋危就主动去打了两碗蛋花汤。
再后来,庄玠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蒋危问今天有什么,庄玠就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报菜名。
蒋危每次端汤回来,都要借着烫手捏捏他的耳垂,有一次庄玠刚打过注射剂,精神体被激出来,狼耳朵怎么也收不回去。蒋危连着汤汁的手捏上去,酸甜味的番茄汤把耳朵毛染黄一片,庄玠当时脸就黑了,蒋危心虚,又嘴硬不肯道歉,那天下午打着肥皂给他搓了好久。
晚饭后不用做体能训练的时间,庄玠就打打steam游戏,蒋危给他买了个好几个游戏手柄换着用,有一天开始蒋危发现他不玩游戏了,开始追一部八点档狗血剧,每天必跟自己抢遥控器。
蒋危对此很不满,抢遥控器又抢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讨要游戏机:“那给我玩一会儿游戏。”
庄玠也不愿意,警惕地说:“你上次把我号上的建筑和装备都清档了。”
蒋危咬牙切齿:“游戏里的玩意儿又不值钱,拿来给我玩玩,老子给你盖真的。”
庄玠肝了小半年的装备,坚决不愿意把号给他霍霍,“上次赢那八十万应该还没花完吧,你可以重新建个号自己玩,随便氪金没人管你。”
地下的娱乐方式实在太少,后来他们还打过几次牌,蒋危发现一个规律,他赢牌输牌完全是跟着庄玠的心情走。
今天庄玠打游戏爆装备,心情好,打饭的时候不但会帮他多打一样肉,他这牌运也跟着上来了,牌桌上想要什么牌一摸一个准。明天要是庄玠被他惹到了,不但没个好脸,财神爷也跟着去别人家,只要他上庄,把把都叫陆则洲杠上开花,一输就是四万。
这搞得蒋危很崩溃,最后把心一横,每逢打牌先抱着庄玠拜一拜,又洗衣服又削水果的,务必把这尊财神爷伺候好——在自家人面前丢脸算什么,能把外人的钱赢到兜里来就行。
白遇河连输好几次钱,把庄玠堵在楼道,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警察,赌博还赌上瘾了?”
“啊,什么时候赌博了?”庄玠若有所思地想了老半天,一脸坦坦荡荡,“不知道输赢的游戏才叫赌,你接了什么牌,想打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遇河气不过,第二天实验的时候,拿出催化剂给这俩一人扎了一针。
蒋危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白遇河骗他是稳定剂,让他去冷静室跟庄玠单独待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然后就拿走了钥匙。
药物催化后观察身体数值变动,这种实验做过很多次,庄玠当时没在意,打完药以后就背对着蒋危在床上睡下了,静静等着药效发作。睡到一半,突然听见嘭的一声轻响。
庄玠睁开眼,脸色有些古怪:“你放屁了?”
蒋危闷哼了一声没说话,庄玠转头一看,差点被甩上来的狼尾巴糊了满脸,那尾巴毛绒绒的足有三米长,跟打了膨大剂一样,要不是黑灰白渐变的颜色,庄玠都认不出是蒋危的精神体。
蒋危摸摸头顶的耳朵,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我好像……变大了。”
庄玠皱起眉。
蒋危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只是耳朵晃来晃去,脸皮越来越红,冒出来的精神体部分足足比平常大了两三倍,小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一层汗珠,身后的尾巴翻来覆去烦躁地拍打着被子,越来越有暴走的迹象。
“应该是信息素反应。”蒋危闭着眼确认了一下,眼里牵出几分焦灼,“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刚做完基因植入就是这种感觉。”
被信息素包围的体验让庄玠也很不好受,他迟疑了一会儿,手掌贴在蒋危的额头上试了试。
蒋危趁机用爪子一拍,按住他的手腕,热烘烘的气息朝后颈扑上来,庄玠从来不知道人也能完全变成精神体的形态,他对这个半人半狼的东西实在敬谢不敏,上次天山坠机,危机时蒋危在精神体形态下标记他,那种身体被刀劈开一样的痛至今历历在目,让他至死都不愿再回想。
蒋危好像有些迟疑,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把按着庄玠的爪子收起了指甲,不断在他耳朵后面嗅来嗅去,尾巴跃跃欲试地绕着他的脚踝,在雪白的脚背上轻扫。
“你要是管不住那玩意儿,回头我就替你彻底管一管。”庄玠一把攥住他的尾巴,狠狠地往床下一扔,咬牙道:“我一定帮你请给西米露动刀的医生!”
白遇河在监控室看戏看得差不多了,这才掏出钥匙开门,拿出一针管抑制剂,慢悠悠扎进蒋危颈侧的静脉里。
蒋危在床上扑腾了两下,尾巴一耷拉,闭上眼睡过去了。
为期四周的实验准备之后,白遇河要再一次给庄玠注射R病毒,注射分三针,每针之间间隔五天,分十八天完成所有剂量的注射。
蒋危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实验本就一肚子火,听说又要给庄玠乱打注射剂,蒋危直接去找了白遇河,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通,差点把那一桌实验设备都给他掀了。
白遇河抱着自己的宝贝,试图跟蒋危解释:“我需要一个最完美的变种人。庄玠现在趋近完美,但精神控制能力还不稳定,在反复测试中,已经验证他的体质可以与R基因完美融合,再次注射一般不会出问题,不过是强化他体内的DNA浓度。”
“一般不会出问题?”蒋危一把揪住白遇河的领子,“那万一出了问题呢?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你怎么赔我一个大活人?”
白遇河被提得双脚离地,他看了一眼下面,颤巍巍地抓紧图纸:“实验都是我反复计算过的,至少有五成把握,万一出问题……我保存了他的基因序列,可以给你克隆一个。”
蒋危气得眼睛里冒火,差点一翻手把他扔出大门。
他去劝庄玠撤回志愿同意书,反复晓以利害,说得口干舌燥连连喝水,庄玠把手里的小喷壶轻轻放在窗台上,升起帘子,让模拟光洒进房间。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样子,自从我知道英才计划的初衷,我就每天都在后悔。”庄玠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皱着眉,眼里厌恶的情绪不加掩饰,“我以为我在做对的事,我在维护我的警服警徽,我在为这个社会贡献一份微薄之力,直到接触真相,我才知道自己选错了路。”
光线落在他的颈侧,让他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淡金的柔光,蒋危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但已经选择的事就不能再回头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我这具身体还有点用,要是错误的开始,能有一个正确的结局,稍微回报一下我胸前这枚警徽,哪怕实验失败,那也算死得其所了。”
庄玠展开手心,光线将徽章上的松枝盾牌逐渐点亮。
蒋危觉得那光像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朦朦胧胧,照得房间都温暖起来,他试着去理解庄玠,但是哪怕弄懂了,也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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