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书沅闻声回过头去,只见陆汀延掀着车帘,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双眼里全是轻佻。凌书沅垂下眸子,唇角忽而勾出一个浅笑,双袖相抚,微微行礼:“陆公子。”
他眉眼含笑,和煦的看着陆汀延:“别来无恙啊。”
“本公子自是好的很!”陆汀延轻嗤一声,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眼府门上的牌匾讽刺:“怎么,凌公子来故地重游了?只可惜这地方已经是我陆家的了。”
“其实也不算是陆家。”凌书沅浅笑着:“听闻陆公子在里面养了一个小妾,不知陆大人他是否知道?”
陆汀延微微色变,随即咬定道:“那是自然。”
“哦,那便很好。”凌书沅赞许的点了点头,微微挪步,往陆汀延面前凑近了一点,陆汀延只见他周身气度已与从前大不相同,一双凤眸,眼角含春,莫名的勾人心魂。
陆汀延不由得心头一掷,立刻伸手推开凌书沅,骂道:“离本公子远一点儿,真恶心!”
凌书沅脸上的笑色依旧未减分毫,只退开,稍站远了一点道:“陆公子,昨日我突然有事,未能赴约,让陆公子久等了。”
“你少废话!”陆汀延插着腰,想到昨天的事,气上心头:“凌书沅,你现在胆子真是大了,居然敢耍本公子!你可别忘了,你以前在书院里……”
“我劝陆公子还是不要提起往事。”陆汀延话音未落,凌书沅便开口打断,他脸上依旧含笑,眼底却藏着冷箭刀锋,叫人不寒而栗:“免得伤了你我的交情。”
陆汀延瞧着他眼里的神色,不由一缠,随即强壮起胆量怒道:“你我有什么交情?!”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凌书沅垂眸,看着袖边的锦绣月纹,细长睫毛像一把小伞般在他的眼睑处细细舒展,又慢慢抬起,眼底浮出浅笑:“我想和陆公子做朋友,不知陆公子肯赏脸否?”
“呵。”陆汀延将凌书沅打量一眼,偏过头不屑道:“本公子可没那个闲心和你这种人做朋友!”
“这种人?”凌书沅眉头微微一皱,轻笑着不解的看着他:“我是哪种人?”他问完,静默了片刻,低头一边思付一边分析:“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我与陆公子的矛盾究竟是因何而起,我似乎从没有的罪过陆公子。”他像才记得什么,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忘了,陆公子与沈公子甚是交好,那想来是觉得我纠缠了沈公子,要为他鸣不平了?”
“难道不是吗?你纠缠兰昭的事在整个世家公子里人尽可知!”陆汀延情不自禁的咬起牙,替沈兰昭出气:“我警告你,兰昭如今在战场,他回来后,你若再纠缠他,我照样不会放过你。”
“陆公子这话当真是让我想起一个词来。”凌书沅微眯起眼,看着陆汀延脸上的疑惑,将那个词慢慢说出口:“护主啊!”
陆汀延微怔一下,反应过来,立即扬手上前:“你他妈骂谁是狗?!”
“我可没说这个字。”见陆汀延扬手打来,凌书沅霎时退后几步躲开,柔声劝道:“再说了,陆公子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过是一句玩笑,再说了,我如今是皇上亲封的秘书郎,陆公子若是真打了我,便是殴打朝官,传出去,”他轻笑着凑到陆汀延的耳边,拍了拍陆汀延的肩:“是要坐牢的。”
“若我再在萧伯父跟前美言几句,”凌书沅微微侧目,一双清澈的眸子,微笑着与陆汀延四目相对:“保证陆公子牢底坐穿!”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汀延愤恨的咬牙。
“不做什么,我们谈谈?”凌书沅慢慢退开,神色宛若春风化雪:“我有意卖回这座府邸,陆公子开个价,多少钱都行!”
汾月楼内,凌书沅提起桌上的茶水为陆汀延添了满满的一杯,又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陆公子,喝茶。”
“不喝!”陆汀延黑沉着脸,撇过头去:“不管你出多少价,我都不卖!我才不会让你这个小人得逞。”
“小人啊?”凌书沅晃着茶杯,听到这话,轻笑了一下,抬手将茶抵在唇边微抿了一口:“我确实是小人……”
“我以前也很讨厌小人”他将茶杯放下,眸中盛着阴厉,看向陆汀延:“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要在京城立足,就必须得做小人。”他将桌上的食点向陆汀延手边推了推,顷刻又浮现出浅笑:“月汾楼新出的糕点,陆公子尝尝?”
“不尝!”陆汀延依旧扭头道。
凌书沅撑头笑看着他:“其实陆公子何必如此,你因沈公子厌恶我,但你对我做的这些,沈公子知道了也未必开心,说不定还会怪你呢。”
凌书沅这话一说,陆汀延立刻想到三年前,他让沈兰昭写纸条约凌书沅出来,结果,沈兰昭反到来怪自己的事,一时间,便有些窘迫,但仍强撑道:“那也是我和兰昭的事,与你无关。”
谁知他刚说完,凌书沅便忍俊不禁的轻笑起来,顽笑道:“陆公子这话,倒叫我觉得是你喜欢沈公子!”
“你闭嘴!”陆汀延一拍桌子,怒斥:“你当谁都像你那么恶心,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不是因为兰昭,我也不会待见你,一个侍卫的儿子,凭什么和我们待在一个书院?”
“我劝陆公子最好慎言!”凌书沅蓦然收起笑容,冷若寒霜:“我如今尚能对你如此客气,乃是看在陆大人和那座府邸的面子上!若你再敢对我的父亲不敬,我凌书沅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付出代价!”
第七十五章 孤鸿篇·伤疤
陆汀延面色狐疑的看着他:“你少威胁本公子,本公子就不信,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陆公子不信吗?”凌书沅冷笑着,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道伤疤:“之前也有个人不信,”他抬头,压着声音问陆汀延:“陆公子知道我手上这条疤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陆汀延回答,他接着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两年前,我母亲病了,我去问镇上的一个乡绅借钱,你猜他借钱给我的条件是什么?”
他扶着胳膊,闭了下眼睛,微微轻笑起来:“他让我做他的男妾,陆汀延,你说我恶心,那这样的人是不是更恶心吗?”
“那你最后?”陆汀延忍不住好奇。
“我没有答应他。”凌书沅浅笑道:“他便派人将我捆起来,打算强迫我。”他拉着袖口掩盖住疤痕:“幸好我早有准备,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不过他力气很大,争斗间,匕首划过了我的手腕,留下了这道疤,但他最后还是输了,我便拿着这把匕首……”他说话间,从袖中摸出一把银色刀鞘的匕首放在茶桌上,突然抬眼,看得陆汀延心头一骇:“亲手杀了他!”
陆汀延震惊的看着他,半晌,他摇着头惊诧的感叹:“疯子!凌书沅!你他妈现在就是个疯子!”
“陆公子说的没错,疯子小人全都是我!”他蓦然笑开,笑靥灿烂的宛若盛夏繁花:“所以陆公子想好了吗?是要将那座府邸主动卖给我,还是要我自己想办法”他特意加重后面几个字:“拿回来?!”
渐至初秋,燕庭的天气逐渐转寒,慕千里站在廊下,凝望着远处天边的流云,云卷云舒,似乎周遭平静,一切无忧。近朝从廊间的另一侧走来,他见慕千里注视着天空,便也回过头去,边看着边走到慕千里的身边道:“殿下,我们的人从京中传来消息,说皇上要例行选秀了。”
“三年一选秀,确实到时间了。”慕千里摩挲着手中一颗用翠玉雕刻的玲珑球,看着远处的云影,静默片刻,凤眸一眯道:“我们需要配个人到慕游方的身边去,”他回头,深邃的眼睛里平淡无波,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微微拂过,又抬眸望向前方,缓步向前走去:“可有合适的人选?”
近朝跟在他的身后,听到问话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慕千里声音沉下去几分,微微侧身,审视着近朝:“你是如何办事的?”
“属下......”近朝慌忙低下头去,现在的慕千里,他可不敢对其说一个“不”字,若是慕千里说他有错,他便只管认错,否则又会被扣光多少月钱:“属下知错。”
“你别这样和本王说话,为了那点月钱,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慕千里冷哼一声,斜阳的光影透过廊间的竹帘照在他玄色的衣衫上,泛着华光,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
近朝却又冒出一身冷汗,偷偷抬眼看了眼慕千里,在心里腹诽道:“王爷也不看看自己现在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算不扣月钱,我也不敢多嘴。”只是他不敢明说,只能撇了撇嘴,不置一言,继续跟着慕千里向后院走去。
后院的花园里,几个丫鬟正凑在一起用柳条编头花,看到慕千里走来,纷纷俯身行礼:“殿下。”
慕千里并不看她们,只望着前方道:“太妃呢?”
那丫鬟里一个身形高挑的站出来道:“回王爷,苏姑娘扶太妃在荷池边赏花呢。”
慕千里便向荷池边走去,他如今身形高挑,生的玉树临风,周身又总罩着一层身为王府主人的疏离,因而路上的下人很少靠近他,只站在离他远远的地方,道一句:“王爷万安。”
慕千里有时会回礼,但更多时候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他走到荷池边,听到嬉笑声,便隔着满池的莲花望向对面,见苏玉枝正折了一朵荷花拿到郑安洁的面前,同她一起观赏着。
平日,城中事务繁多,他倒没有注意,如今的苏玉枝已出落的越发明丽动人,隐在那藕花间,便若那碧波里生出的芙莒仙子。
慕千里握紧手中的琉璃球,沿着荷花池边的小径走上前去,郑安洁正巧回头看到他,立刻伸手向他招了招:“千儿,快来。”
慕千里走过去,郑安洁波动着手里的荷花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向他道:“你看这荷花多好看啊,回头让玉枝给你摘几只放在卧房里。”
“我房里有一朵花就够了。”慕千里扬唇轻笑一下,瞥着郑安洁手里的荷花,俯下身问候道:“母妃近来可安好。”
“安好。”郑安洁慈眉善目的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在慕千里的额头上戳了戳:“知道你城务忙,我自然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免得给你添乱啊。”
“多谢母妃。”慕千里冲着郑安洁温和的笑了笑,母子两坐在一起谈话,到日暮西山时,方才回了房中,慕千里服侍着郑安洁睡下,将窗帘缓缓合上,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声响,他侧目望去,暗沉的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微微拂动,衬得他脸色阴沉,那双英利的眸子也不知为何透出半点阴侧。
苏玉枝看着慕千里的神色,不觉有些陌生,她微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慕千里却放下拉着窗帘的手,率先一步向她说道:“玉枝,你随本王到书房,我有话同你说。”
书房里点着四五盏油灯,照得一室明亮,慕千里带着苏玉枝走进来,坐在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份奏折观看半晌,微微皱起眉头。
苏玉枝见他如此,担忧的看着他:“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千里长叹一声,将奏折放回到桌上,伸手轻揉着眉心:“前月加固河堤,本王向朝廷请旨,想向朝中再拨些工款,可朝廷却回拒了。”
“玉枝姑娘,你应该也听说过,本王的奏报从到不了陛下手里。”他抬头,为难的锁着眉头,感慨道:“本王每每便想,若是有一个人可以在陛下面前替本王谏言,该有多好?”他说完,停顿一下,微微抬眸,看向苏玉枝,试探道:“不知苏姑娘愿不愿意做哪个人?”
第七十六章 孤鸿篇,止损
“王爷……”苏玉枝惊诧的看着她,烛光在她的脸上跳动,她秀丽的五官俶尔挤到一起,一双眼圈微红道:“王爷是想将我送到皇上身边?”
慕千里抿着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本王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不过苏姑娘若是不愿意……”
“不,臣女愿意。”苏玉枝打断慕千里,泪如珠帘般落下来,挂在那张白净的脸上,她提裙跪下,面色痛苦,却坚定道:“王爷对臣女有恩,若是王爷需要,臣女可以为王爷做任何事!”
“玉枝你……”慕千里惊讶的说不出话,从座位上立马站起,快步走到苏玉枝的面前,将她扶起来:“玉枝,是本王对不起……”
“王爷不必说这话,我知道王爷心中所想,如今的天下需要王爷,即便是为了百姓,为了沧月,臣女也会去!”苏玉枝眸中闪着精光,灯影冉冉,照出那张温秀脸上的坚毅。
边地战事节节败退,皇帝慕游方终于开始为之焦愁,只是他对战事实在一知半解,坐在折子前思虑良久,仍没有半点进展。
宫门微微一动,一个穿着紫色薄衫的女子端着一盘蜜桔走进来,他透过黄色帷幕看着慕游方,捏在盘子上的手轻轻一攥,痛苦的锁上眉头,对着前方轻叹一声,才小心翼翼穿过帷幕走了进去。
她走到慕游方的身边,双手越发颤抖,将手里的果盘颤巍巍的放到桌台上,正要走,慕游方却突然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扯了回来,手指在她白净的下巴上掐出红印:“朕很可怕吗?你这么怕朕?!”
“臣,臣妾不敢。”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慕游方看中,册封为舒妃的慕银阙,慕游方掐着她的下巴,指尖似乎要掐进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里。
慕银阙的瞳孔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恐之余,强作殷勤的轻笑着:“臣妾只是看陛下太辛苦,所以想劝陛下休息休息。”
“休息?”慕游方额间的青筋微跳,在慕银阙的下巴上狠狠一掐,将她的脸甩向一侧,转身拍着书桌上的奏折,陡然愤怒起来:“舒妃你是没有看到这么多奏折吗?你让朕休息,那这些奏折谁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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