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屿赶紧从背后架住靳舟,把他从王大荣面前拉开:“你冷静一点。”
“你松开我!”靳舟想要扑过去,但奈何杨时屿一手圈住他的胸口,一手紧箍着他的腰,让他没法再靠近王大荣。
“你打他也没用,不要冲动。”杨时屿的声音清冷又低沉,“听话,靳舟。”
听话。
以前杨时屿最喜欢对靳舟说的两个字。
靳舟突然没了力气,垂着脑袋调整呼吸。杨时屿就那么在背后抱着他,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两人身上,浇灭了一切温热。
半晌后,靳舟微微侧过下巴,对身后的杨时屿道:“放开我。”
杨时屿沉默着观察了靳舟一阵,确认他的确平静下来之后,这才松开了双手。
靳舟走到一旁,掏出手机拨了个110。
他不可能就这样放走王大荣,一开始的打算也是问完话后,就把王大荣交到警察手里。
只是做笔录实在麻烦,或许这之后警察一样会找到他,但至少今晚他没有那个心情。
打完电话,靳舟确认捆扎带不会被挣脱后,就把王大荣独自扔在了小巷里,开始往大马路的方向走去。
杨时屿跟在靳舟身后,两人保持着相同的步调。
小雨似乎有越下越大的倾向,但靳舟却没有加快步伐。拐过一个路口后,繁华的大马路骤然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这时,靳舟倏地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人道:“杨时屿。”
杨时屿差点撞上靳舟的后背,他收起手机,问道:“怎么了?”
靳舟朝着前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过身子,直直地看着杨时屿,声音毫无温度地问道:“你以为我今晚叫你来,就是叫你来看戏的吗?”
他的情绪明显不太对劲,杨时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我让你来,是因为我知道你了解的事情比我多,可以问出更多东西来。但是你呢?”靳舟面无表情地顿了顿,“你没有问。”
杨时屿抿了抿嘴唇,坦然道:“你问是一样的效果。”
“不一样。”靳舟道,“你今天跟我过来,就不是为了查这件事,你只是想把握我的进度,在恰当的时候阻止我了解更多。”
只要确保靳舟不能问出关键信息,等王大荣被警方带走之后,杨时屿照样可以以法官身份了解情况,但靳舟却不可以。
在杨时屿表明他不参与问话的那一刻起,靳舟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事情已经说破,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杨时屿沉默了下来,算是默认了靳舟的推测。
“你可真有意思。”靳舟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爸妈的案子,你不准我插手。你是以什么立场叫我听话啊,杨时屿?”
靳舟之所以把王大荣揍得那么狠,有一半是在出杨时屿给他的气。而他不再动手,也是因为听话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
杨时屿的喉结动了动,低声道:“靳舟……”
“我说,”靳舟打断了杨时屿,“我爸妈不会是你害死的吧?”
杨时屿神情一怔:“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抛弃我?”靳舟嗓音沙哑地问出了憋在他心里已久的问题,“你不准我抽烟,不准我交朋友,那万一我真的染上了黄赌毒,你会内疚吗?”
靳舟很不想承认,他当初放弃复读,其实是在跟杨时屿赌气。
现在想来,当时的举动简直要多幼稚有多幼稚,但在闲来无事的午后,他还是会忍不住好奇,杨时屿是不是真的像表面那样无动于衷。
杨时屿半垂着脑袋,帽檐挡住了他小半张脸,双眼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太清。
小雨彻底变成了大雨,雨水滴落在靳舟的发梢,沿着额头滑到嘴角,染上了苦涩的味道。
“行吧,算你狠。”靳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就不该指望杨时屿对他敞开心扉。
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靳舟不想再站在这里淋雨。
他转过身,背对着杨时屿朝繁华的大马路走去,不过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被阴影笼罩,拍打着他脸颊的雨水骤然消失。
杨时屿把棒球帽按在靳舟的头顶,越过他的肩膀往前走去:“会。”
第13章 我失恋了
靳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脑袋。
或许是男人的尊严在作祟,他总觉得被人碰了脑袋,那样会很没面子。
如果有同学对靳舟这样做,那他一定会还回去,哪怕从教学楼追到操场,他也一定要礼尚往来一下,这样才算扯平。
但当杨时屿第一次碰靳舟的脑袋时,他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教材,连自己耳根发红了也没有注意。
那时候应该是高二下学期,靳舟算对了一道很难的椭圆面积题,杨时屿随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算是对他的鼓励。
后来揉脑袋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跟“听话”成了组合套餐,只要靳舟不调皮,听杨时屿的话好好学习,杨时屿就会习惯性地揉一揉他的脑袋。
没有人知道,靳舟只把这项特权赋予了杨时屿,连他的爸妈碰他的脑袋他都不乐意。
把黑色棒球帽晾在阳台上,靳舟用食指弹了弹帽檐,没精打采地对着棒球帽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明明那么认真地说自己会内疚,还怕靳舟淋着雨,把帽子戴他头上,结果当靳舟追问他爸当年在审什么案子时,那闷嘴葫芦又不吭声了。
晾衣绳下的棒球帽来回晃了几下,慢慢地停了下来,靳舟戳了戳帽子顶,不爽地说道:“你说你怎么就不会读脑术呢?”
要是这顶帽子有特异功能就好了。
戴在杨时屿的头上时,随时录入他的想法,等靳舟再戴上时,就可以自动读取。
那样多省事。
湿哒哒的帽子又晃了两下,像是在无声地诉说它的无辜。
靳舟莫名心生烦躁,没好气地用力拍了下帽檐,使得帽子可怜兮兮地绕着晾衣绳绕了好几圈。
靳舟来到修车店时,店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小武手上没活儿,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后,抓耳挠腮地看着手机,连靳舟来了都没注意。
“看什么呢?”靳舟用腿勾过另一张椅子,在小武身旁坐下。
“靳哥。”小武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地说道,“我能咨询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靳舟向来是兄弟们的贴心大哥,任何关于生活或工作的问题,他都能支上两招。
他听小武用了“咨询”二字,估摸着小武可能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了解法律方面的知识。谁知小武接下来的问题,直接超出了他熟悉的范畴。
“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吧?”小武虔诚地看着靳舟,那模样就像是对知识如饥似渴的学生似的。
靳舟卡壳了一瞬,面不改色地说道:“那当然。”
“那你说,怎么才能知道女朋友在想什么呢?”小武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靳舟的性向,又改口道,“就怎么了解对象的真实想法。”
靳舟心说,我知道个屁,我要是知道我能琢磨一晚上?
不过他表面还是淡定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总之先东拉西扯一番,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有一阵子了,朋友介绍的。”小武老实交代道,“相处起来还可以,就是我经常抓不住她生气的点。”
“比如呢?”靳舟就如谆谆善诱的导师一般,看上去是在引导小武自己想明白,实际上是肚子里压根没货,只能继续糊弄。
“比如昨晚我打游戏,没有及时回她消息,我感觉她好像生气了,但是她说没有。”小武道。
靳舟立马抓住了关键信息,问道:“是她亲口说没有吗?”
“是。”小武把微信聊天记录翻出来,只见女生的确回复了一句没有,并且还告知小武她要去洗澡了。
“这就是你想多了。”靳舟终于来了感觉,想到了该怎么回答,“你知道这种坦诚的对象有多难得吗?”
“是吗?”小武狐疑地问道。
“有些女生根本不会告诉你她心里的想法,比如你问她晚饭吃什么,她说随便,你说吃烤鸭吧,她说不吃,你说吃火锅吧,她说不吃,那你再问她到底要吃什么,她又说随便。”靳舟用右手手背拍了拍左手手心,“你说说看,你要是找着这种对象,那不是人间地狱吗?所以你女朋友已经很好了,没有生气就直接告诉你她没生气。”
小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反倒是你,你老是问她有没有生气,这样真的很烦。”靳舟道,“她既然已经说了没有,那你就应该像个爷们儿一样,洒脱一点。”
“明白了,靳哥。”小武像是被“爷们儿”三个字戳中了一般,立马收起了手机,不再琢磨该怎么回消息,“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还是靳哥厉害。”
“小意思,”靳舟谦虚地摆了摆手,又想起了那个闷嘴葫芦,没劲地说道,“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过多久,店门口驶来了一辆眼熟的小轿车。
罗雪晴从车上下来,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朝着靳舟点了点头:“老板好,又来麻烦你了。”
小武自觉地想要站起身迎接,不过靳舟按住了他,自己站了起来:“怎么,车又出问题了吗?”
正好靳舟想找点事做,好从杨时屿身上转移注意力,哪怕来的人不是罗雪晴,他也会让小武去休息。
“没,车很好,是关于欺诈的问题。”罗雪晴打开手上的文件袋,拿出一沓资料递给靳舟,“我把购车合同和商家宣传册带来了,我觉得还是有一定胜算,你能帮我看看吗?”
许多人打官司都会觉得自己有胜算,或者认为自己在理,否则也不会浪费时间,花冤枉钱去打官司。
靳舟拿过购车合同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千篇一律的条款都是在保障卖方的利益。
“你看宣传册。”罗雪晴把折页小册子打开,指着上面的地形模式功能,“上面写着这款车有三种地形模式可供选择,城市/山地/沙地,可我的车只有城市和山地模式,这是不是可以构成欺诈?”
靳舟仔细浏览着宣传册上的信息,没有回答。
“你再看这里,”罗雪晴又指了指宣传册上的一行小字,“这里虽然写着‘仅供展示产品信息,不构成任何承诺’,但我在购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提醒我,这算不算是他们没有尽到提示义务?”
上次只是简单聊了聊减配的事,并且减配的核心还在减震系统上面,而这次罗雪晴直接从宣传册入手,整个思路和上次之间像是出现了断层。
靳舟放下宣传册,看着罗雪晴道:“你去咨询其他律师了吧?”
罗雪晴难为情了一瞬,说道:“确实。”
这是很正常的事,靳舟并没觉得怎样,任谁在修车店里谈法律业务,都会觉得不靠谱。就算不是在修车店里谈,别人去对比咨询多家律所,也完全没有问题。
罗雪晴应该还是觉得不太好,又解释道:“我这个人比较谨慎,请你理解。”
“我不介意。”靳舟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我们去楼上谈吧。”
楼上的小破律所也不见得多让人安心,但跟修车店比起来,还是像样了许多。
孙义正好没事,帮忙沏了两杯茶,靳舟和罗雪晴在客用沙发上坐下,聊起了具体的问题。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构不成欺诈。”靳舟老神在在地端着茶杯,用下巴指了指摊放在茶几上的宣传册。
罗雪晴皱了皱眉:“可我咨询的其他律所都说有希望。”
看样子还咨询了不止一家,的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没有人会拒绝上门的生意,”靳舟道,“就算赢面不大,律师也会争取一下,不会直接告诉你不可能。”
“但你就在告诉我不可能。”罗雪晴道。
“我不靠律师的饭碗吃饭。”跟其他律师相比,靳舟没那么看重金钱,在代理案件时自然会排除生意层面的考虑,“你如果问我的建议,那我建议你不要死磕欺诈,最好打虚假宣传。”
“虚假宣传?”罗雪晴疑惑地皱眉,“这跟欺诈有区别吗?”
“欺诈是退一赔三,虚假宣传只赔偿你的实际损失,可能就几千块钱。”几千块钱根本就没有打官司的必要,靳舟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是名记者。”
罗雪晴听懂了靳舟的暗示,恍然大悟地说道:“只要我能赢,不管是欺诈还是虚假宣传,在老百姓眼里可能根本没有区别。”
“没错。”靳舟道,“只有打赢官司,才能起到提醒其他消费者的作用。”如果官司失败,商家根本不构成欺诈,那提醒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尽管审判的过程可能不会这样顺利,但靳舟提出的这个方案至少有充分的可行性。
“行。”罗雪晴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那能问一下您的收费标准吗?”
称呼从“你”变成了“您”,说明罗雪晴对靳舟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变化。
靳舟想了想,随口道:“给个八百意思意思吧。”
罗雪晴愣住:“八百?你确定?”
两人又聊了聊许多细节,彻底打消了罗雪晴的疑虑。
在签代理合同时,罗雪晴这时候才知道靳舟的名字,露出狐疑的眼神,看着他问:“你姓靳?”
“觉得耳熟吗?”靳舟笑了笑,他本来就没想着隐瞒,毕竟这个姓的人可不多,“你可能认识,靳伟是我爸。”
罗雪晴瞬间瞪大了双眼,惊讶道:“那个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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