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在瞬息之际,冷嫣顷刻冷脸,破口大骂道:“元震!你好不要脸!你这么做和畜生有何区别?!”
谢观听得有趣,在元震发怒前嗤笑道:“江湖上谁人不知道元震已成了姚玉春座下的一条狗?可不就是畜生么?”
这人神似獾狗,既入道门,又投入妖佛姚玉春之下,谢观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在此时踩上一脚,心中颇为痛快。
主动权在手,元震懒得与这些人呈些口舌之快。他抬手一拍掌,持在段仪胸口的匕首便扎入了半寸,鲜血透过衣物渗了出来,痛得他满头冷汗。
冷嫣冷静下来:“元震,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们并未发现解梦的踪迹。”
元震:“谁知你说得是真是假?”
“你若真敢杀我碎星舫的弟子,咱们就走着瞧!”
“我只是给冷舫主一个见面礼啊。”元震笑道,“舫主若是知趣,就当还我一份礼。”
话说至此,若是冷嫣还不知道元震要做什么,她就不配当碎星舫的掌门。这元震阴险狡诈且下手狠毒,丝毫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眼见碎星舫的人疑似发现了解梦的踪迹,就想不劳而获。
冷嫣确实大意了。
元震依旧猖狂,放言道:“冷舫主思考得如何了?解梦剑常有,生命诚可贵啊。”
“说得不错。”
元震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凭空响起一阵水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紧接着,受制于人的段仪只觉胸口处的钝痛一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围住碎星舫的众人便悉数被击落在水中。
冷嫣抬首,只见一个眉目清隽的青年,正凝眉立于船。他一身利落的青衣,脚尖点地时,船没有丝毫晃动,可见轻功之高。
元震抬首,眼中迸出恨意:“鹤、归。”
“别来无恙。”鹤归懒懒地冲元震挥手。
这几分有点像关不渡的影子,自然嘲讽满分。但鹤归自己并未察觉,他微微颔首,笑着环视众人,道:“诸位都是来寻解梦剑的?”
自然无人回应。
他们来此的目的本就不够光明磊落,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承认。鹤归也并不期待他们有所回应。他垂眸瞥了眼段仪,道:“不知诸位可知,解梦剑,是认主的?”
“……”
剑为杀伐之兵器,许久之前,也曾经有传说,有些有灵气的兵器可以自行认主。但这般玄幻的事,没多少人相信,自然就被人们抛之脑后。
解梦剑认主,不就证明它真的有如传说中那般惊人的灵气?
鹤归话音刚落,许多人眼中便愈发地炙热起来。
这等上好的传承之物,若就此错过,岂不抱憾终生!有人贪婪地想到,如今鹤归不过一介残废,连件兵器都没有,如何应对他们这些泱泱众人。
在场之人蠢蠢欲动,鹤归却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来此,本就是为了让解梦重见天日。
只见鹤归足尖轻点,飞身悬空。船舷顿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声,船身被力道压得一沉,往水中没入了寸许。紧接着,水波四荡,沉入湖中的解梦之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存在,将湖底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方才还毫无动静的解梦剑,在鹤归进入水中的那一刻,不断地发出兴奋的鸣叫声,仿佛在迎合主人身上流动的真气。
湖底虽不浑浊,却视线不明。鹤归闭着眼,只觉解梦剑兀自地拨开水波,一路不停地飞向了他。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时隔多年再遇故人,解梦剑的气息将鹤归整个人包裹在其中。熟悉的剑光中,依稀能够看见诸多残影,宛如前尘旧事。
下一瞬,剑柄入手。
寒冰般的剑意,顷刻间自湖底迸发。留在岸边的人纷纷大惊,只见鹤归犹如青鸟,“哗”地一声从湖底穿出。他衣物被水浸得透湿,水滴顺着发尾落到船上,溅起无数粒尘埃。
元震还欲上前,却见鹤归重新立于船舷之上,左手使剑,剑意凛然。蓬勃的剑意化作漫天的细雨,最终散作星辰般的碎光。
“你们不是要解梦剑吗?”鹤归道,“给你们这个机会。我就在洞庭等你们,想要的,打败我,剑就归你们。”
作者有话说:
下周请假三天,周四更新,谢谢大家
第51章 一日不见
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失传多年的道门传承解梦,被人在洞庭湖底找出。
另一件,则是鹤酒星的亲传弟子鹤归,在洞庭湖上等待世人的应战。
因战火萎靡许久的江湖,又开始沸腾起来。即便沉寂多年,鹤归十五岁那年的风光战绩,依然震慑着许多后辈。是故许多并未觊觎解梦剑的人,也纷纷对此事持有兴味。
而亲历鹤归与子车渊平一战的人,对他这番挑衅整个江湖的举动嗤之以鼻。
盖因子车渊平只是众多宗师里的一位,那日鹤归与他交手之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谈赢过他。他们认为鹤归只是哗众取宠,说不定等真的有人打败他后,他又舍不得交出解梦剑了。
无论如何,这般盛况,还是传遍了整个江湖。
鸢都的冬日要比洞庭来得早,洞庭的湖面还未结冰,鸢都便早早地入了寒冬。前些日子,鸢都刚落了一场雪,关不渡窝在屋内好几日不愿出来,吓得沈云修以为这个精贵的楼主出了事。
等他好不容易敲开门,这位楼主正靠在床边作画,画纸揉了一地,显然改了许多稿。他见沈云修来了,头也没抬,仿佛当他并不存在。
沈云修对此早就司空见惯——鹤归不在的时候,关不渡几乎懒得跟任何人讲话,只在有要事商讨的时候,他才会敲开沈云修的门。
他坐在案边等了一会,直到坐得有些腰背酸痛,关不渡才扔开笔,打了个哈欠:“东瀛人如何了?”
沈云修舒了口气:“他们放弃与渡口的军队纠缠了,我派了一个使者过去,想必很快就会有回音。”
关不渡轻轻“嗯”了一声,又道:“其他节度使呢?”
“燕都没有回信,常州与甘州的二位大人愿意合作,另外两座城离鸢都过于遥远,信笺还未送达。”沈云修说。
前些时日,关不渡分别写了五封信叫沈云修送于大晋其他的五位节度使,信里的内容他无从得知,但因为信得过关不渡,沈云修便没有拆开看。
到如今,战火纷乱中,已分不清远方之人是敌是友,那景誉坐在皇位上,却不为民生着想,沈云修却是不能。
他无法坐观中原被他族人吞噬,哪怕只是一草一木。
“那信上的内容城主可有一观?”关不渡边说便坐了起来。冬日里他行动不便,沈云修曾主动教了几位侍女前去陪护,但自鹤归走后,关不渡便变得古怪的很,无人可近身,沈云修便只好作罢。
半晌没见回应,关不渡抬眼又唤了声:“城主?”
“啊。”沈云修回过神来,忙道,“未曾。”
“城主不必如此拘礼。”关不渡笑道,“我既留在鸢都,便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眼下后路都安排妥当,城主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沈云修没有看信的内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关不渡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天地之大,大晋又有如此辽阔的疆土,城主不必只拘束在小小的鸢都。”
沈云修一怔。
他这话说得露骨,沈云修几乎瞬间就会了意。
“怎么?”关不渡低头理着衣角,从床榻上站了起来,“城主就没想过?”
“这……”
沈云修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他坐镇鸢都,一面与东瀛人周旋,一面又要提防着中原叛民的起义,内忧外患,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不是没有想过。他们这些人,为了守护大晋的江山,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而身为一国之君的景誉呢?此时在哪里?
他们呕心沥血,为保中原疆土,却不值得。
不如趁机捣毁大晋的江山,自己做江山的主人。
这些隐秘的心思,也只偶尔出现在沈云修的脑中,没想到关不渡会如此敏锐。
“城主不必如此惊讶,因为我也是这般想的。”关不渡负手转身,即便满脸病态,眼中依旧有光华流转,“那些信里,我已为城主铺好了路,至于以后如何走,还要看城主自己的了。”
沈云修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退后几步,朝关不渡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多谢楼主。”
关不渡微微颔首,承了这份礼。
门开之际,沈云修被铺面而来的冰粒冻得一个哆嗦,迈步出去时,想着这般寒冷的天,可再为关不渡添些炉火。没走几步,他忽然想起来此的另一个目的,连忙折返回去。
然而当他再次推开门时,屋内已没了关不渡的身影。
唯有大开的窗户,与噼啪作响的火炉,证明屋内曾有人待过。
……
鸢都冬日凋敝如许,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洞庭却热闹非凡。有些不了解世事的普通百姓,也为这盛况忍不住上了和光派。
陈三的家就在洞庭之外,距离和光派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以为这个隐居在洞庭深处的江湖门派出了什么大美人,本着看热闹的心思,挑着担子就去了。
在路上,陈三遇到了隔壁的王小旭,连忙凑上去问:“那美人到底有多美?”
王小旭会些拳脚功夫,有些看不起这个莽夫陈三,于是推了推他,翻了个白眼:“什么美人?”
“和光派不是来了个美人么?”陈三对王小旭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兴致勃勃,“有多美?给我讲讲?”
王小旭有些无语,正打算胡乱搪塞一句,余光却忽然看到一个人。
那人是个男子,但是面相极好,眉眼唇鼻都仿佛如画中人一般,说不上的好看。王小旭没读到什么书,满心满眼只有好看两个字,尤其是那双眼,盯久了仿佛置身于无垠的星空之中,久久回不过神。
陈三顺势看去,也是一愣:“这就是那个美人?”
他话音没压着,人群中也不知为何静了,于是“美人”二字,便直接冲撞到了来人的耳中。
“美人”长得好看,但看起来似乎有些冷。一双异瞳轻轻一瞥,陈三浑身上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翩然离去。
……
鹤归随意靠坐在一块巨石后,眼中尽显疲态,身上的青衣也留下许多长短不一的口子。
第十日,这是鹤归向天下人应战的第十日。
数以万次的挥剑,向那些觊觎道门传承的人,有人曾看见解梦的剑意亮了一整日。从朝露到日暮,由来日至归途。鹤归用鹤酒星教他的东西,一剑一剑地将他们悉数赶下了山。
那些人中不乏声名显赫的大能——毕竟是传说中能继承仙人意志的宝物,无怪乎人人都想要。
解梦认主,主人主动送出这般诱惑的行径,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但鹤归从未尝过败绩。
在鸢都时,功力恢复后,他便又投入到勤勉的练习之中。武器生疏,招式滞后,左手用剑也不大习惯——但这都抵不过让他心中的热爱。
他是爱剑的,鹤归想。
他脸上已有倦意,但眼中却仍带着能将人灼烧的炙热战意,只因他许久不曾如此畅快地与人交过手。
在某一瞬间,鹤归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折梅宴,那时鹤酒星还在身边,他一剑一人,无所畏惧。
如今他虽有羁绊,但剑意仿佛更加凛冽了。
鹤归垂下头,默默地想,不知道关不渡如今怎么样了,他有些想念。
剑灵萦绕在解梦周围,发出阵阵清丽的低吟。鹤归是真的累了,靠坐在山崖一隅,打算和着风声小憩片刻。
解梦许久不见血气,此刻在如铁衣的月光下尽显妖冶。鹤归将他珍爱地抱在怀中,缓缓阖上了眼。
低矮的洞庭之滨风声肆虐,犹如万鬼嚎哭,凄厉又骇人。鹤归睡得有些不大安稳,蹙着眉翻覆几遍,忽而惊醒。
暗处,似乎有一双眼正盯着他。
鹤归翻身而起,长剑陡然出鞘。“噌”的一声,仿佛月色与云层相撞,惊动了藏在云层里迷蒙的沉雾。
一滴雨,“叮”得一声落在剑尖。
剑持在左手,他手腕翻转,雨滴划过剑身,最后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杂草之中。
“来者何人?”鹤归望向远方的暗处,扬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鹤归心下警惕,暗道恐怕又是哪方来的歪门邪道想暗中夺剑。他几步走进那片阴影之中,用剑尖猛得拨开遮蔽之物。
站在山石之后的人绛紫长袍,一双异色双瞳,眉目似墨,双眼含情。
鹤归心中一叹,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他翻手将解梦背在身后,露出一个信赖又依恋的笑容。若是此时有与鹤归交过手的人路过,定会觉得自己老眼昏花——那个用剑如此凛冽的青年,缘何会露出这般眼神?
他眼中带着惊喜之色,笑问:“你怎么来了?”
仿佛不久前那个不近人情,以剑指天的孤傲剑客不复存在。
关不渡并不答话,眼见鹤归走近,蓦然挥扇而来。
扇面哗哗作响,雨丝连成一片,上下翻飞的扇骨犹如一双拨弦弄琴的手,乐声铮然四起。
鹤归本就气力不济,又逢关不渡陡然发难,剑招便再也不复之前的凌厉,反而带了丝不走心的慵懒。关不渡眼露寒光,弹指便将解梦剑弹开些许,飞身将人拥入了怀中。
剑者身上犹带真气运转的热度,肌肤温热,两相贴合时,两人皆忍不住轻声发出一声喟叹。
怀中之人久别不见,关不渡才知,他是良药,亦是他不曾尝过的苦楚。
鹤归一手拿着解梦,一手环住关不渡的肩,天旋地转间,便被他抵到一旁的树干之上动弹不得。鹤归揶揄地笑着,任由他去:“楼主也是来取解梦剑的吗?”
关不渡抬起头,在鹤归下颚轻轻印上一吻:“你眼中便只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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