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等二人有所反应,便逃也似地走远了。
鹤归蹙眉看着沈云修的背影,道:“城主他……”
“不用管,林绍自作自受。”关不渡抬眼看向锦囊,“这是什么?”
这锦囊手感很轻,里面应当只包了一张纸。鹤归狐疑地拆开,果真见到了一封简短的信。信上的字迹很是潦草,鹤归扫了几眼,锦囊猝然脱手掉落。
“怎么?”关不渡俯身捡起信纸,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洞庭遇险,勿归。”
作者有话说:
大家的评论海星都对我很重要谢谢大家!
第49章 洞庭之滨
洞庭离鸢都数千里远,拿到锦囊的当下,鹤归便立即动身,千赶万赶总算在凛冬前夕赶回了洞庭。
那日接到锦囊后,他第一反应便是消息有假。毕竟林绍的立场不明,无缘无故送来这样一个锦囊,教谁也不会放心。况且鹤归信得过霍元洲的为人,这位掌门表面看着不大靠谱,但在大事上,都有自己的考量。
即便洞庭有难,霍元洲也不会隔着千山万水给他送来求救信,他会做的,就是压根不让鹤归知晓此事。
“消息可能为假,但你仍是要回去一趟。”关不渡道。
“是。”鹤归点头。
数月不见,他原本就有如此打算,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恰逢鸢都变故,鹤归现在恐怕已身在洞庭。
姑且不论此事真假,如若洞庭遭难,定会与解梦剑有关。
三大传承两两出世,现唯余道门传承,能够供世人抢夺。
眼见他归意已决,两人心意互通,堪为知己,关不渡也并未生出劝解之意,只道:“只是我无法跟你一同去了。”
鹤归回头看他。
关不渡坐在轮椅中,气定神闲地玩起了折扇,扇骨被拆成一堆零件,关不渡拿着其中一块抛上抛下,被鹤归一把握住了手腕。
“等我回来。”鹤归深深地看进他眼中。
关不渡轻笑一声:“好。”
冬日的洞庭寒意已然入骨,鹤归持缰打马穿过街道,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风。马蹄哒哒,路人迎声看去,只看见半空中扬起的飞尘。
霍元洲的和光派坐落在一片偏僻的山间乱石中,此处地势低平,建筑位于高处,可以仰视整个洞庭湖。刚下过一场雨,马蹄声践踏起低洼里的积水,惊醒了沉睡中的雾气。
临至蜿蜒小道的路口,鹤归放了缰绳,任由马儿飞奔而去,兀自转身拾阶而上。
和光派虽然不大,但平日里很是热闹,一些弟子喜爱在开阔的广场中习剑炼药,豢养幼熊,然而此时整个山林都静得可怕。鹤归越往里走,心中便越是沉重。
穿过广场,便是和光派的正门,主厅在后。一眼望去,屋内桌椅物件摆设齐全,炉上还燃着未烬的烟,好似刚才还有人在此围炉煮茶,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鹤归在主厅观察了片刻,绕过屏风,往更深处走去。
主厅平日里用来会客,山林深处由东至西坐落着弟子们的起居室与学艺堂。山林的最南面则紧挨着洞庭湖。鹤归进来如此之久,至今未碰见一个人影。
然而再往里走,便随处可见翻箱倒柜的痕迹,许多长势极好的冬日植物被泄愤似的拦腰砍断,怏怏地垂至地面。鹤归沉默了片刻,矮下身刚想去探查利刃的切面,便忽觉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鹤归仰身一退,无剑在手便两指作剑,剑意迸出,将偷袭之人掀开了数里之远。
来人吃痛,摔了个四脚朝天,咿呀叫个不停。鹤归定眼一看,这人身形稚嫩,不过十多岁,竟还穿着和光派的道服。
他匆忙上前,还没开口,这个和光派的小弟子便胡乱地挥着剑,闭着眼嚷嚷:“你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我要你好看!”
小小年纪,看起来弱不禁风,却知道色厉内荏。鹤归心下松了口气,抬指便将短剑弹开,好笑道:“你们掌门呢?”
剑被轻松弹开,小弟子掩耳盗铃般捂住脸,闻言缓缓张开手,从指缝里偷看鹤归的神情。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憋出了几个字。
“你……是谁?”
几炷香后,鹤归看着蹲在洞穴里吃鱼的霍元洲,一时无语凝噎。
小弟子名为顾有知,只是看起来是个不大聪明的主儿。霍元洲听闻有人将来和光派闹事,便早早地带着弟子们躲到了这个山口里。山口位于乱石脚下,乃上任掌门闭关之所,空旷且安全,是个极好的庇佑之所。
洞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鱼。霍元洲带着弟子住进山洞之前,囤积了整个冬日的粮食,又在洞庭之外安插了眼线。一旦有外人进入,山洞里的霍元洲就能得到消息,并作出应对。
只是这个眼线——也就是顾有知,看起来委实不太靠谱。
鹤归进来时,霍元洲正剔着齿缝里的鱼肉,饱餐一顿后似乎极其享受,摇头晃脑地眯眼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在外人眼中,和光派是个遗世独立的道门,不知晓内情的,还以为门派里的人各个出尘避世。但若是教人看见霍元洲这幅作派,恐怕整个道门的形象在江湖人的眼中都要跌上一跌。
他正剔得开心,余光看见了一个影子,便头也不回地问道:“回来了?外边儿来的是谁?”
“回来了。”鹤归说,“是我,鹤归。”
霍元洲手一抖,细针划过牙龈,留下一道血印,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顾有知慌忙地跑上前去给他顺气,被人嫌弃地推开:“边儿去!我又不是噎到了,你这么用力拍我背做什么?眼珠子都给你拍出来了!”
鹤归轻笑出声。
霍元洲清了清嗓子,指示顾有知去山洞后面与师兄们待着,自己理了理皱巴巴的前襟,走到了鹤归的面前。
鹤归身量比他长些,霍元洲仰着头看了他半晌,眼眶突然红了。
“你回来做什么?”霍元洲拍了拍他的肩,喃喃道,“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吗?”
许久之前,鹤归以为自己对和光派并无归属感,是故在外之时,只在九华山透露过和光派的名字,后来身份暴露,便索性做了一个无根无蒂之人。
但直到方才,他踏入和光派那条蜿蜒的小道上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就与和光派牵扯不清了。
所以鹤归只是淡淡笑着,抬手覆在霍元洲手背上轻轻安抚道:“想回来便回来了。”
霍元洲于他,是救命恩人,亦是忘年友人。两人说了会话,鹤归才得知,原来那锦囊里的信,确实是霍元洲写的,但他写完便后悔了,因他知鹤归的为人,若是这封信到了鹤归的手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
“那封信是谁交于你的?”霍元洲坐在篝火旁,随手将枯枝扔进了火堆中烧得劈啪作响,“我那日写完后就将它烧了,为何会落到你手上?”
鹤归便将鸢都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又把锦囊里的信拆开来。霍元洲凝神辨认了许久,才道:“是我的字迹,不过……是拓印的,并非原件。”
“和光派近日可有新的弟子入门?”
霍元洲眼神一动:“有一位,那人只呆了数月,便失踪在采药的路上,我当时以为他失足滚下山崖,还将同行的弟子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那便是了。”鹤归说,“有人希望我回来。”
究其背后的目的,也不难猜出,是为了什么。
“我不该将解梦沉入洞庭的。”思至此,鹤归略带歉意地说,“和光派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却让其无辜受到牵连,实在是对不住。”
“胡说什么?我心中自有定数,既已救你,你就与我和光派脱不了干系。”霍元洲吹胡子瞪眼道,“怎么?你师出第一道门,眼光高,看不上我们?”
霍元洲都这般说了,鹤归也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我现在就去把解梦取上来。”
哪知话音刚落,霍元洲就连忙拦在了他身前,高声道:“你别去!”
“怎么?”
霍元洲支支吾吾,半晌,闭眼叹了口气:“我的徒儿,把解梦在洞庭湖底的消息传出去了。”
鹤归微微一怔。
……原来如此。
世人虽知鹤归为霍元洲所救,但鲜少有人知道,解梦剑被鹤归留在了洞庭,这也是最开始鹤归疑惑的原因。若真如霍元洲所说,也无怪乎他能提前带着整个和光派弟子搬迁至此,躲避灾祸。
“霍掌门知道此番来抢夺解梦剑的有哪些人吗?”
“三大宗门的都有。”霍元洲说,“包括一些零散的江湖人士,还有……魔门。”
他话语未尽,但鹤归却从中听出了异样。篝火的光明灭在鹤归的眼瞳中,他视线发散,不知道看向何处,良久才像是找回自己的言语,轻声道:“是十年前的那个魔门吗?”
霍元洲:“……是。”
十年前,害得归元派尽数覆灭的魔门。
鹤归轻轻一笑:“那我就更要去了。”
第50章 大梦何解
归元派灭门前,这个魔门毫无姓名,归元派因之覆灭后,它们也泯然消失在江湖中。就好似一群别有用心的鬼魅,将归元派吞噬殆尽后便蛰伏起来,等待下一次的进食。
十年后,解梦即将再次出世,它们在此时冒出来,说不是为了解梦,恐怕也无人会信。
然而虽说解梦被沉湖,却也不是随意丢弃的。洞庭湖面广袤无垠,即便是大宗师,入水闭气后亦如常人。然和光派有一秘法,将特制宝玉含于嘴中,方可在水下行动自如。
这些事霍元洲知道,但前来抢夺解梦剑的人并不知道。
洞庭湖边,谢观抱臂靠在树下,鄙夷地看着过往的人忙忙碌碌却毫无办法。
自解梦剑于洞庭的消息在江湖中被传开来后,许多人慕名而来,又空手而归。在偌大的洞庭湖中捞一把剑,无异于大海捞针。稍微不那么正派的,也打过和光派的主意,但霍元洲泥鳅似的,这么久了,影子都没见着一个。
是故他们就只能锲而不舍地日日守在湖边。原因无他——万一真有人从湖底将解梦捞起,说不准可以趁着力竭之际抢夺。
一时之间,平日里堪称寂寥的洞庭之滨热闹非凡。谢观一眼望去,各门各派、说得上名说不上名的都有——那碎星舫的段仪在掌门的带领下,不情不愿地划着船;另一面道门的元震也与他一样,正隐在一隅静观其变;子车渊平新收的弟子已然耐不住性子,时不时翘首望着湖中心的境况;而最打眼的,要数最后赶到的一群黑衣人。
他们服装统一,但都很低调,相互之间也并无交流。谢观感觉得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纳进他们眼中。他心道应当是哪家的魔门,看着就不像正统的宗门。
初冬之际,湖面还未能结冰,他们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搏上一搏。要知道,道门传承,是三大宗门的传承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传说儒门与佛门的传承皆由解梦催生而成。
解梦剑继承了界外之人的意志,若是能得到,并参悟其中的法则,恐怕与仙人无异。
有些随之而来的弟子乏了,偷偷藏在人后偷懒,问身边的师兄:“为什么得到解梦就会接近仙人的意志?”
师兄左右张望片刻,见师长并未注意,便附耳过去轻声道:“你出生得晚,不知道这剑上一任的主人已有着卓越的仙人之姿。他功力深不可测,除了另外两大宗师,无人能与之匹敌。那时传承被他们各自的宗门收着,所以世间安宁。现如今传承悉数遗失,所以战火纷乱不断,据说,是因为外界的仙人意志恼了,降罪于此界。”
“越说越离谱。”师弟噘噘嘴,“哪有什么仙人啊,师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师兄一肘子戳得他身子一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习武之人,本就不同于常人,万一这是真的呢?哎,别说了,师父叫我们了。”
师弟似乎被说服,乖乖地跟了上去。
这些人在此搜寻许久,将原本平静的湖面搅得波涛汹涌。段仪划船行至湖中心,忽觉水底有冷光凝现,他揉了揉眼再看时,光便又熄了。
碎星舫的掌门瞧见动静,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找!”
洞庭的冬日本就严寒,他们这些人能用真气护体,尚且不至于手脚僵硬。但下水之后气息不足,难免会遇到一些不可知的危险。就在碎星舫的弟子们犹豫的瞬间,旁人便敏感地捕捉到了异常。
“可是找到了?”元震以真气逼音,浑厚地震荡开数里。
碎星舫的舫主名为冷嫣。虽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名号。她习的功法并非柔弱无骨,而是一些男子都无法驾驭的阳刚之术。是故她神色冷凝,即便与一群男子站在一起,也毫无惧意。
冷嫣想拿到解梦,并非是为了盗取其中的传承,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身患绝症,她取得解梦之后,可以去与神医交换报酬。
元震的野心昭然若揭。在场的所有人之所以能够和平共处,也是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吞解梦。若达不成和解,那么谁也不可能得到。
段仪瞥了眼湖底,说道:“舫主,我有一个想法。”
冷嫣微微转头,蹙眉道:“什么?”
“解梦毕竟是道门的传承之物,若是它跟儒门传承一样,只应传承之人如何是好?”段仪说,“那么即便我们找到它的方位,也无法将其取出。”
冷嫣:“你的意思是……”
“鹤归不是没死吗?若是找到鹤归,叫他亲自取出解梦,再与他商讨,岂不是更为简单?”
冷嫣听罢眉心舒展,似乎认同了这个办法。
然而眼下谁能知道鹤归的下落?
岸边的元震见冷嫣久久不答,以为自己的猜想成真,便教手下的人偷偷摸上了船——早在冷嫣划入洞庭中心时,元震已安排好自己的人混入了船中。元震一声令下,隐蔽在船舱里的黑影便飞身而出,寒光利刃抵在了段仪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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