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圣:“别胡闹。”
扶玉秋烦得要命,无意中瞥见旁边垂眸看箜篌的凤殃,犹豫一下,突然趾高气昂对乐圣道:“那行吧,你来得也算正好,我刚给你找了个徒弟。”
乐圣:“?”
哪有强买强卖的?
“他弹的箜篌太难听了。”扶玉秋一指懵住的凤殃,“你教他弹。”
乐圣阴阳怪气道:“那我是不是要叩谢圣恩?”
扶玉秋说:“免礼叭。”
乐圣:“……”
乐圣瞪他一眼,左右闻幽谷没什么乐子,只好看向凤殃,道:“你想学箜篌?”
凤殃似乎不太想搭理乐圣,但这事既然是扶玉秋提出的,他也没拒绝,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乐圣:“嗯,行,那你先弹一曲,我来看看你的底子如何。”
凤殃点头,伸手抚向箜篌。
扶玉秋见状立刻一曲膝盖,整个人蜷缩成小小一团窝在藤椅中,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乐圣见他这副小模样,笑了:“他弹得有这么难听吗?”
扶玉秋严肃地点头。
魔音灌耳,不过如是。
乐圣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双手环臂淡然地看向凤殃,打算听听到底有多难听。
……凤殃弹了一曲。
乐圣:“……”
乐圣对扶玉秋说:“要不,我还是走吧?”
凤殃:“……”
扶玉秋哈哈大笑。
乐圣没办法,就算凤殃底子再不好,也只能捏着鼻子教他。
扶玉秋像是看乐子似的,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看两人一个崩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有时候见乐圣被气到跳脚的样子开心地灵力外泄,甚至让脚下的藤椅枯枝都开出簇簇花朵来。
不知花了多久,乐圣终于教会了凤殃“宫商角徵羽”,有气无力地道:“你想学哪个小曲?”
凤殃不假思索道:“《鱼在水》。”
乐圣古怪看他:“为何要学这个?”
凤殃不说话。
乐圣早就习惯这个怪人的脾气,换了个问题:“那你知道这个曲子是什么意思吗?”
凤殃不懂,他只觉得《鱼在水》中有扶玉秋的名字。
乐圣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好道:“行吧,想学就学。”
凤殃又开始他的“弹棉花”。
就算是再难听的箜篌音,扶玉秋也不觉得是噩梦,甚至还乐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几天,又像是几个月。
扶玉秋在藤条上荡秋千时,身后隐约传来一阵重物拖过地面的声音。
他疑惑回头看去,突然一愣。
凤殃不知道在哪里寻来一块大石头,用一根根藤条五花大绑,正用尽全力将它一点点往院子里拖。
那石头太大,上方还有生长石缝的小草。
凤殃身体并无灵力,心脏也受了重伤,身上更是有无数解都解不开的毒,消瘦得可怕,可他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将这么大一块石头生拉硬拽了回来。
他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似的,汗水簌簌往下流。
扶玉秋吓了一跳,赶忙跳下来扶住他:“你……你又毒发了?”
凤殃满脸都是汗水,看着特别像水毒发作,他却轻轻摇头,拉着他去看身后黑乎乎的石头,琥珀色的眼睛罕见有了光亮。
“石……石头。”凤殃说。
扶玉秋懵了一下:“啊?石头,怎么了?”
此时已是秋季,凤殃衣衫单薄,被风吹得好像下一瞬就要倒下去,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拉着扶玉秋的手去触碰那块脏兮兮的石头。
扶玉秋一碰到那块石头,倏地一愣。
本是冰冷的石头,一摸上去却像是火炉似的,掌心全是温暖。
那暖意并非是火焰的炽热,反而是一种暖玉般润物无数的温热。
扶玉秋抬头茫然看他。
凤殃羽睫都被汗水打湿了,一直没什么神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种纯粹至极的暖意。
“你不是说怕冬日冷吗?”凤殃说,“睡这个上面就不冷了。”
扶玉秋没想到凤殃竟然为了自己随口一句话做到这一步,愣了好久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傻子!”扶玉秋笑他,“哈哈哈那也不用把石头扛回来吧。”
凤殃愣了一下。
只是还没来得及失落,扶玉秋突然扑过来一把勾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张扬得像是小火炉。
“不过我很喜欢。”扶玉秋眯着眼睛蹭了蹭他的脸,笑眯眯地说,“你怎么这么好啊?”
凤殃一呆。
从没有人……对他这般亲昵。
那冰封的心间似乎被什么轻轻扣了一下,裂开道道裂纹。
“嘶嘶——”
似乎是结界破碎的声音。
寒风呼啸,似乎下雪了。
美梦依然在继续,只是周遭好像已经濒临崩溃,裂纹正在朝着最中央蔓延。
扶玉秋整个人蜷在凤殃给他搭的柔软床榻上,眯着眼睛像是晒太阳的懒猫。
含糊间,似乎有人坐在温暖的石床边,轻轻晃了晃扶玉秋的肩膀。
“玉秋……玉秋。”
一到冬日,扶玉秋就不爱动,此时睡得正舒服,一点都不想回应。
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道:“玉秋,我……我送你个东西,玉秋?”
扶玉秋含糊道:“乖一点,我想睡觉。”
突然,好像是从另外的世界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扶玉秋!”
“扶玉秋,醒来!!”
“醒来——”
玉秋玉秋。
啾啾啾啾,烦都烦死了!
扶玉秋被梦中的声音吵得暴躁不已,正要怒气啾啾骂人,整个人却像是一脚踏空,猛地清醒过来。
耳畔有潺潺流水声。
扶玉秋睁开眼睛迷茫看了看,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正浸泡在一汪碧绿幽潭中,明明是彻骨的冰水,但灵力钻入灵脉中却暖洋洋的。
扶玉秋刚醒来,一时半会弄不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正要起身上岸,这才后知后觉一双手似乎正扣在自己的腰间,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
扶玉秋偏头一看。
凤殃正坐在灵泉中,将扶玉秋横抱在膝上,那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扣着扶玉秋纤细的腰身,占有欲十足地将扶玉秋束在他怀中。
只是不知为何,凤殃眼眸紧闭,脸色乃至嘴唇都白得可怕。
扶玉秋一怔。
第61章 五体投地
一觉醒来正被最讨厌的活阎罗抱在怀里, 扶玉秋当即就要炸毛。
但大概是凤殃的脸色太过难看,就连羽睫都凝成冰霜,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没了声息, 扶玉秋犹豫一下, 尝试着将手伸过去探了探凤殃鼻息。
还好, 有气。
扶玉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只记得自己好像受了伤。
微微将神识沉入内府, 发现本来伤痕累累的经脉已然痊愈, 只能隐约瞧见那细碎的缝隙。
扶玉秋不想在这冻死人的地方待,挣扎着就要上岸。
只是他才刚一动, 腰间的双手猛地收紧, 将他强行困在原地。
凤殃凝着白霜的羽睫轻轻一动,缓缓睁开灿色金瞳, 淡淡道:“别动。”
扶玉秋气急:“放开我!”
没死装什么装?
扶玉秋为自己刚才还担心他死了感到后悔。
死去好了!
凤殃没说话, 还是扣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凤凰也很少说话, 当时扶玉秋怎么看怎么爱,但凤殃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臭脾气就太讨厌了!
故弄什么玄虚?!
扶玉秋气得不行, 直接将手伸到水底去掰凤殃的手。
只是爪子一伸到水中,顿时冻得打了个哆嗦。
扶玉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水怎么这么冰?!
灵泉的灵力丝丝缕缕灌入扶玉秋的灵脉, 几乎让他忽视冰冷,此时乍一动,这才后知后觉彻骨到几乎麻木的森寒。
扶玉秋本能往凤殃怀里躲, 可一动又记起来活阎罗的身份, 当即瞪了他一眼, 破罐子破摔地道:“放开我, 要不然我啄你了啊!”
凤殃:“……”
——作为一棵草, 扶玉秋已经很熟练地接受了鸟这一身份。
“你受伤了。”凤殃言简意赅道,“灵泉能治你的伤。”
扶玉秋瞪他:“这灵泉这么大,难道只有坐在你腿上才能治伤吗?”
凤殃:“……”
凤殃沉默良久,缓缓松开掐着扶玉秋腰身的双手。
扶玉秋当即从他怀里扑腾出去,哪怕被冻得牙齿打颤,还是挣扎着跑了八丈远,扒着岸边的石头警惕看着凤殃。
凤殃沉默着上了岸,身上湿淋淋的水缓慢被凤凰火蒸腾,化为一绺白雾消散,衣物和长发顷刻间干爽如初。
扶玉秋两手扒着岸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幽幽看他。
凤殃缓步离开。
扶玉秋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是一处幽潭,一半被山洞遮挡,另一半倾泻下来日光,照在灵泉上波光粼粼。
扶玉秋本不想信活阎罗的话,但他在冰冷泉水中泡着,内府却时不时有一丝丝暖意出现,好像真的在治愈伤势。
他从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算再冷也咬着牙在里面泡着。
没一会,安静的山洞中出现一阵轻缓脚步声。
扶玉秋警惕抬头,发现活阎罗去而复返,手中还捏着一个晶莹玉瓶。
凶了一次、两次都没被活阎罗报复,扶玉秋胆子逐渐肥了,当即朝他龇牙:“你又回来做什么?”
凤殃走到他身边,将玉瓶递给他。
“灵药。”
扶玉秋不动,狐疑看着他。
活阎罗给自己灵药?
确定这里面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扶玉秋不敢吃,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哪里?”
“昆仑山,雪鹿族。”
凤殃有问必答,大概觉得扶玉秋不想和自己说话,所以每句都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字的废话。
一听到雪鹿族,扶玉秋脸都绿了。
就当年和凤北河一起将自己硬生生逼得灵丹自爆的雪鹿?!
见扶玉秋这副排斥的样子,凤殃也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轻轻将玉瓶放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道:“和凤北河同流合污的那只雪鹿我已让雪生去黄泉寻,会尽快送来任你处置。”
扶玉秋蹙眉。
那只雪鹿果然被凤北河灭了口。
好狠的狗男人。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迷茫抬头:“任我处置?”
怎么了就任我处置了?
凤殃道:“你不恨他?”
扶玉秋弄不明白凤殃这副好像讨好他的举止到底图什么,也不想借由他的手去报仇雪恨,道:“他死了。”
凤殃轻轻说:“但他神魂还在。”
扶玉秋:“……”
所以要……要来个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还有凤北河……”凤殃淡淡道,“他也在昆仑山,等你伤势好后我带你去见他。”
扶玉秋沉默良久,心中的警惕缓缓消了些。
活阎罗是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仙尊,就算是为了找乐子也没必要为自己这么费心吧?
察觉到扶玉秋一直竖起的尖刺似乎软化了些,凤殃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先服灵药吧。”
扶玉秋尝试着将玉瓶拿起来,凑到瓶口嗅了嗅。
浓郁的灵药香气,还带着点甘甜。
扶玉秋倒了一粒,两指捏着左右看了看。
这好像……真的是上品灵药啊。
扶玉秋陷入了纠结。
活阎罗到底图什么呢?
想方设法地隐瞒身份看自己笑话,现在真相被戳穿了,他又做出这般好似赎罪的姿态……
难道他真没有笑话自己?
说起来,凤凰当时好像还暗示自己好多次身份有异常,就差把真相直接告知他了。
——但扶玉秋对他太信任,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而且最后还是凤凰不想再欺骗他,主动暴露的身份……
“不能再想了!”扶玉秋猛地一摇头,愤愤心想,“再胡思乱想下去,我都要以为活阎罗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了。”
他扶玉秋才不是那么自恋的草。
活阎罗身份尊贵,修为滔天,要什么没有,何苦要对一棵草这般上心?
一定是错觉。
就在扶玉秋对凤殃的警惕摇摇欲坠时,凤殃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捏住扶玉秋手指上的灵药,眼睛眨也不眨地吞下去。
“无毒,不要担心。”
扶玉秋两指一搓,莫名尴尬:“我……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没有怀疑,但方才那副举动完全就是怀疑这药是毒药不肯入口的反应。
凤殃都这样做了,扶玉秋也没再矫情,倒出一粒灵药放到口中。
灵药入口便化为一道灵力从喉咙流下去,飞快钻入五脏六腑,将本来还有些裂纹的经脉、内府顷刻治愈如初。
扶玉秋终于觉得好受些,雪白的手撑着岸边,“啾叽”一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努力从灵泉中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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