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只是,不知她是否真的从来不觉得寂寞。
“老谭、老谭?”
林春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吃完了粥,正眼巴巴地看着谭明铠,谭明铠失神许久,被林春晖再三呼唤才唤回神思。
“帮我拿张纸好不好?”他的嘴角挂着一黏糊糊的米粒,嘴唇泛着湿润的光泽,谭明铠瞟了一眼,飞速去旁边伸手帮他扯了一张纸巾。没等林春晖伸手去接,谭明铠就直接给他擦了起来,手指隔着薄薄的纸巾摩擦着林春晖的唇,那嘴唇因为浸足了水分而变得饱满红润,此时正微张的,轻轻地呼呼吸吸。谭明铠的眼睛落在这唇上,久久未曾离开。林春晖看着谭明铠专注的模样,心跳渐渐起速,呼吸开始紊乱起来。他一动不敢动,他怕如果老谭想要做什么,会被他的动作打断掉。于是他就像一座雕像一般,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一动不动地等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动作。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谭明铠盯着那唇看到眼色都发红了,最终也没有再进一步。只是反反复复地擦着,明明早就擦干净了也没收手。擦了好一会儿的嘴后,又远离开了。
林春晖胸腔里快要跳出来的东西又掉落下去,他勉强地挂上了笑说道:“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谭明铠又看向了林春晖,眼中的情绪复杂到春晖丝毫看不懂。“不要谢我。”“我该谢你。小晖。”
林春晖见过谭明铠的很多种眼神,但是从未见过现在这般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一般,令他无端替老谭觉得痛苦。
痛苦?
林春晖被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了,他觉得自己越发奇怪矫情。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浓浓的自嘲,自己居然还是贼心不死,刚刚的某个瞬间,居然会异想天开到以为他想亲吻自己……太可笑了。老谭只喜欢小煦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自己到底在线瞎期待什么。林春晖躲开谭明铠的目光,他担心自己的那些愚蠢的心思会暴露出来。
“哥!”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林春晖的思绪。弟弟林秋煦从门外走来,看到谭明铠后也并无意外,径直走到了哥哥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哥?还疼不疼?”林秋煦已经退烧,手的温度正常,此刻握着,令人倍觉温暖。春晖早已知道弟弟无碍,却还是忍不住想再次确认,“没事,你转一圈给我看看,身上没口子什么的吧?”
林秋煦心疼之余忍不住笑道:“我没事,连个创可贴都没贴。”
林春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谭明铠,以为他是在暗自神伤,心头虽是酸苦,嘴上却是硬着帮老谭说话:“多亏了老谭了,命都不要了扑上去护着你。”
不知道是心在疼还是喉管在疼,林春晖总觉得自己像是要呕出血来,这一句话把自己折磨的五脏俱裂,可他面上却是风轻云淡地,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他就像个和事佬,无数个言情小说里边、电视剧里边对两个主角劝和不劝分的老好人,走不进他们的故事,却还要为他们的故事喝彩。
林秋煦握着哥哥的手僵了一下,然后垂目沉默了片刻,当着哥哥的面转过头看向谭明铠,对他说道:“谢谢你谭帅。”
见谭明铠没什么反应,林秋煦继续道:“但人还是不要太糊涂,自己的命比任何人都要重要。不要随随便便为不相干的人挡灾。”
认认真真把话听完,谭明铠嗯了一声,然后端着热水壶走了出去。
林秋煦对这个反应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释然,他呼了一口气,继续转向林春晖。看过去时,才发现自己哥哥的眼眶居然红透了。
“哥。”
“这话你也应该听进去。”
“以后这种情况不要再发生了,只许这一次,再有下次我决定不会原谅你,咱们兄弟没得做。”
林春晖的眼睛慢慢睁圆了,开始浮现出来惊恐神色,像是被窥破什么秘密一般。
哪知林秋煦又继续说:“以后换我保护你了。”说着,眼中浮现了丝毫不遮掩的热诚,坚定地看着林春晖。
那个瞬间,林春晖几乎要丢盔弃甲,想要把一切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跟弟弟坦白。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心里堤坝几乎崩溃,所有的神经细胞都在叫嚣着,跟他坦白!跟他坦白!向他忏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跟弟弟问道:“小煦,你刚刚怎么那样说……你、你真的对老谭没有一点感觉了吗?”
林秋煦没想到哥哥突然又把话题转到这里,他垂下眼睛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神色黯淡道:“是真的喜欢过。”
“只是哥,我可能天生就不是什么重情的人吧,对我来说,有太多东西比情爱重要了,随便一样就足够让我放弃爱情。”
说道这里,林秋煦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是我对不起他,上天入地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相信我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是他看错人,我这样的,本就跟他不合适。”
林春晖眼睛一眨不眨,认认真真地听他说着。“说实话哥,当初刚到美国的时候,我一天打三份工。一秒钟空闲时间都不想有,因为我会想起他。”
“但是时间久了,我不得不去想今天店里的收支明细是多少、明天采购的食材量多大。再后来,我要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论文登上报刊,哪句话可以打动编辑和评审。我还要想如何才能跟广告大王套近乎,怎么拿到华人基金会的名额。我又想要科创最近的内部动向,国内各家广告公司的状态,评估自己未来的竞争对手。”
“我要想的太多了,于是就没时间想他了。”
“等两年之后回来,就发现一切都淡了,以前发生的那些,就好像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一样。就像我每天早上醒来之后都觉得昨天的自己很幼稚。”
“昨天他扑在我身上,你知道我后来在想什么吗?感动只占了三分,剩下的七分居然是惶恐。我不想再承受他对我的任何情意,这些东西只会让我觉得沉重。因为明知道自己无法回报。”
林秋煦看着出了神的哥哥,替他捋了捋刘海,笑道:“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情?”
还没等林春晖摇头,他又道:“放心,那只是对别人。对你不会。”
“那个……女人来见过你了吧?你知道我见到她的时候什么反应吗?”
“我发现我居然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恨她。以前恨之入骨,是因为我觉得她自私。现在我倒觉得我本就跟她一样。”林秋煦苦笑了一声,余音尽是惆怅。
林春晖恍恍惚惚地听完,心情万般复杂,本来想好的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正在这时,眼睛的余光中看到了谭明铠提着水壶站在门口。
他都听到了。
一瞬间林春晖变得惊慌不已,比他自己的秘密被发现还要慌。林秋煦循着哥哥的目光看过去,看到谭明铠正无声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兄弟。
林秋煦喉头一紧,他站起身来,对林春晖说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给你收拾几件衣服过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秋煦停了一停,看着外面对谭明铠说道:“你刚刚听到的都是我的心里话。谭帅。祝你一切都好,但别再怀旧。你我都不是怀旧的人。”说完,没再停留,径直走了出去。
谭明铠回头看了看他,只看到那挺拔的后背像是卸下什么一般,朝着外边的暖阳柔风里走去,步伐轻盈,身姿潇洒。
走进屋时,他看到林春晖满目悲悯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着一条流浪狗一般。他忍不住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问道:“怎么了?这是什么眼神?”
林春晖认定了他是在强颜欢笑,表情更是悲切,下一秒就快要落下泪来。
他急切地拽住了谭明铠的手说道:“老谭,你……要不、要不你跟我在一起试试?”
“就、咱俩在一起,我会对你好。”
“我明天就去跟小煦说,随便他怎么骂我。我再也不跑了。”
“你觉得呢?”
他眼巴巴地看着谭明铠,眼底盛满了祈求。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敢于说出自己的所想。他想和老谭在一起,做老谭的爱人。他太想了,做梦都想。如果能遂了他的愿,他又怎么会害怕告诉小煦呢?
只要老谭答应他,只要老谭也喜欢自己。他就愿意为他勇敢一次。
谭明铠像是对他的话丝毫不意外,如果在今天早上之前,他会怎样回答呢?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林春晖用力地搂紧怀里揉碎。又或者,他可能会直接把人扛起来绑到车上,锁在家里。
但是没有如果。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混乱。
谭明铠抚摸着林春晖的头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他的眼睛里锁着千言万语,像是痛苦,又像是挣扎,可是他的嘴巴始终紧闭。
他需要时间。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混乱。
那个女人的到来,把一切搅得天翻地覆。饶是他向来沉稳如磐石,此刻也是满脑子浆糊。爱恨交加,最后除了痛还是痛。
他对刚刚林秋煦的冷言冷语顶多是心中有些怅然。但是林春晖的一番告白却让他心如刀割。
林春晖的神情过度卑微,连眉毛都成了八字形,满目祈求,渴望着谭明铠的回答。他紧紧地盯着谭明铠的脸,双手情不自禁地够上了他的手腕,止住了他无意义的抚摸。
良久,谭明铠终究是沉默着。
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为齑粉,又像沙子一般无力地流失到。抓不住,挽不回,无可奈何。林春晖一直等到心如死灰,面色灰败。
最终他还是强行笑了出来,慌张道:“没事。我开玩笑的。嘿嘿。”
第63章 酒吧
告白失败以后,羞愤难堪的林春晖再不想看到谭明铠,抓住了来送衣服的弟弟,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活要让谭明铠离开。
林秋煦从未见过哥哥如此执着无理取闹地想要一个人走开的模样,虽是心下诧异,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站在哥哥这边的态度。对谭明铠表达了谢意以后,委婉但却坚定地下了逐客令:“谭帅有日子没好好休息了,我哥我来照顾就行了,你快回去吧。科创的案子刚启动,还要你照看着。”
兄弟俩把话说的没有余地,谭明铠淡淡地看了一眼林秋煦,然后把目光转移到躲在他身后不敢跟自己对视的林春晖身上,他知自己又让他疼了。
眼中闪过片刻的痛楚后,谭明铠抬眼正色道:“嗯。”
“好好养病。”
离开的时候,他的步子极快。
林秋煦回过头,看到自己哥哥的眼眶已经红了起来。聪明如他,早就从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出来两个人之间氛围的异常。离开的这两年中,应该是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他确实也……很想知道。但是如果哥哥不愿意说,他也决计不会问。于是他换上温和的神色,跟林春晖说道:“好了,他走了。”
林春晖这次住大半个月的院,每天换药疼得龇牙咧嘴,后来养成了看到护士端着托盘走过来就吓得嘴唇发白的条件反射,于是央求着弟弟说什么也要出院。林秋煦问过大夫,大夫说只要每天坚持换药,注意查看伤口,不要碰水杜绝感染,在家里养病也是一样的。得了医生首肯,林春会像是获得大赦,马上敦促着弟弟给自己快速办理了出院。
林春晖被弟弟搀扶着走出住院部,贪婪地呼吸着外边的空气,顿觉重获新生。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呼啸着跟他们擦身而过,响亮的警笛声引人侧目,行人纷纷避让。林春晖回头看了一眼,心生旦夕祸福的感慨,他猜想自己当日被送过来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的阵仗。他甚至有些刁钻地想,兴许只有这样的一个时刻,他才会短暂地感受到一种全世界都以自己为中心的感觉。而在那之后,他依旧是在芸芸众生之中泯然众人,无人在意。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旁边的弟弟。哦!不对,至少还有弟弟会在意。
“看我干什么?”林秋煦好笑地问道。
“看你咋了,你好看。”
谭明铠一下救护车,就推着担架飞奔向急救室。担架上的谭笠已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看起来一副凋敝之相。
就在今天下午,谭笠以家里老人探望的借口骗谭明铠回家,哪知回去才知,一场精心安排的商业相亲正等着自己。看着沙发上坐的陌生女孩,以及旁边笑得满脸生花的中年夫妇,谭明铠突然想发现笑。是真的想笑。他以为自己的态度摆了这些年了,于谭笠而言应该算是没有自己这个儿子了。哪知到了这种俗套的时刻,他依然还是想得起来自己,像无数大家长一样,做梦可以包办儿女婚姻,换取利益。
谭明铠这些天心神本就震荡,被这么一算计,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谭笠留,当场竟面露冷笑:“谢谢您煞费苦心地帮我安排这出儿,只可惜我一直没想起来告诉您,我谭明铠不喜欢女人。”
“为什么没想起来告诉您呢?因为我总是想不起来您这个父亲啊。”
在场的三位家长和年轻女孩八目浑圆,四躯僵硬。
那家人面面相觑了许久,最后一致看向谭笠。
谭笠面色早已铁青,却仍是不死心地笑道:“说什么胡话!这孩子,你叔叔阿姨都在呢,有性子私下里使。”
意思是不要当别人面给自己丢人,有话私下说。
谭明铠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个惊慌失措的父亲,感觉自己干的实在是漂亮。那家人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谭笠自知这场精心安排的相亲算是泡汤了,回来便对着谭明铠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疯?什么话都是能乱说的?你让人家怎么看你老子我?”
谭明铠压根没打算跟他多说,只是冷冷地强调了一遍:“我劝你别再打我主意了,我在说一遍,我是同性恋。不可能帮你传宗接代。”
谭笠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儿子恐怕不是胡说,更是又怕又气。嘴唇都在发抖:“你……是为了气我是吧?是不是?”
谭明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连解释都懒得跟他解释,抬脚便要往外走,然而没走两步便被男人粗暴地拉住:“你别走,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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