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言重了,你要照顾好身子,切勿忧思成疾啊。”
白都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兰溪竹一愣,原来对方是误认为自己还在为三哥的事情难过。
距离三哥下葬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日子了,纵使偶尔想起的时候会潸然泪下,却也不至于总是失神。
今夜兰溪竹自己都搞不清在为谁烦心。
过了一会儿,那大臣嘴里的七盘舞结束了,乐官手中流出的敲乐声一变,突然透出了比方才更多的柔美多情。
像是江南的美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掩着半扇脸,踏着朦朦细雨缓缓走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那个新换上来的舞阵上,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最前方的领舞者。
舞女的身上似乎系着铃铛,一抬脚,一晃臂,都是清脆悦耳的铃声。
那女子戴着一块纱巾,遮盖了姣好的容颜。但是众人能从她柔软的舞姿中看出她的楚腰卫鬓。
这女子……怕是个有来头的。
“平时最爱赏弄这些风花雪月的昭王殿下,今日怎么不见了踪影?”
大臣们再次窃窃私语道。
“哎……你这消息也太慢了些,你还不知道昭王犯了事,被禁闭于家中吗?”
“这我当真还没听说,是怎么一回事,王兄你快说说。”
“也没人知道什么具体缘由,大抵就是昭王冲撞了陛下,这才被罚了。”
“昭王的那张嘴,确实容易出事。”
兰溪竹在一旁听着,拳头都不自觉地捏紧了。
齐淮被关了禁闭?没想到齐珩竟然不动他,只是单单把他关了起来。
但这哪里是他们嘴里说的冲撞,分明就是刺杀。
若是齐珩已经查实了刺杀一事是齐淮主谋,那么他怕是有只有死路一条了。
齐淮禁闭,南方税收……他最近就是在忙活这些事吗?
领舞者太出彩了,众人的心魂好像都被这个舞女勾走了,可兰溪竹和齐珩独独不同,二人要么垂着头望着自己的案桌,要么就是注视着手中的青铜酒杯。
舞罢,其他舞女都退了下去,唯独最前面的那位跪了下来,埋着头,没有说话。
“诸彻行,这是什么意思?”
齐珩盯着那个舞女,嘴里问的却是一位大臣的名字。
“启禀陛下,这人是苏州送来的,说是……江宁巡抚送给陛下的贺礼。”
每次碰上这样的事,场面都会一冷。
苏未辰今日盛装出席,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在了面前的酒樽上。
众人对她的印象是……得宠、貌美、善妒。
身边拥有这样一位贵妃,齐珩确实不需再填充后宫了。
下面的人到底是心思多了些,他们朝廷的大臣都不敢明着给皇上身边塞人,他们却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哦?贺礼?”
齐珩冷冷地一笑,“江宁巡抚有心了。”
大家屏息凝神,谁也猜不透齐珩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只见齐珩向那舞女轻轻地勾了勾手,暗示着让她走到前面来。
“样貌不错。”
听齐珩的语气,似乎是感兴趣,“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一旁的苏未辰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收着点,兰溪竹还坐在下面。
可是底下的人却会错了意,还以为贵妃吃味了。
那舞女被人调教得很好,眼中的眸光柔情转折,一颦一笑都很勾人。
果真是在盛产美人的江南精挑细选出来的,皮相是上上乘的,大概是个男人都会喜欢。
兰溪竹屏气望着上方的齐珩,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舞女看,于是撇过头来,将酒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底下的大臣们也纷纷移开了目光,不过也想在不经意间听听陛下是个什么态度。
齐珩拉过了那女人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那女人身上罩着的外衫就这么滑落了下来,露出了一段香肩。
她柔软的身子一下子倒在了齐珩的怀里,就势趴在了他的胸膛。
齐珩的表情看不出来是来了兴致还是觉得索然无味。
他的衣袖宽大,正好盖住了舞女的肩膀。舞女埋在了他的怀中,露出了羞怯的神色。
“怕什么,方才不是勇敢得很吗?”
齐珩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拿起面前的酒杯。
他的俊颜上闪过一抹玩味,摇晃着那酒杯,“会喝酒吗?”
女人的声音十分温宛悦耳,仿若黄莺般动听:“会一点点。”
“很好。”
齐珩点了点头,将自己的酒杯端到了舞女跟前,“朕用过的。”
那女子瞬间羞红了脸,像一片霞云,当真好看极了。
齐珩用过有什么打紧,这明明是中意她的兆头,若是顺了眼前人的意,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她也不敢多饮,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没有失了风雅。
齐珩手里握着她的腰,只觉得柔软无力,没有兰溪竹抱起来舒服。
“陛下……”
一双秋水剪瞳似乎泛着水花,双颊红得厉害,声音颤了两分,
正常人见了这样的美人,身下都要起反应了。
可是齐珩眼中只有玩味,没有情欲。
“知道怎么伺候人吗?”
齐珩勾了一抹笑,眉毛轻轻往上挑,凤眼微阖。
这副模样把怀中的舞女都看呆了。
她原先以为皇帝是个面貌丑陋的男人,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但面前这人分明就是个样貌极其出挑的青年,眉眼之间的贵气浑然天成,睥睨众生时,看什么都像是蝼蚁。
若是伺候这样的男人,她倒是心甘情愿。
舞女轻轻点了点头,敛了气息。
齐珩拿过了酒杯,也喝了一口,不过手却微不可察地将酒杯轻轻移了一下,没有喝她刚才喝到的位置。
舞女轻轻搂上了他的脖子,想要用嘴接过他嘴里的那口酒,却被齐珩不着痕迹地躲过。
“陛下……”她愣住了。
齐珩附在她耳边,语气危险:“不要肖想一些你不该得到的东西,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朕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方才还柔情蜜语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快就变了脸。
舞女的脸骤然白了,她加紧了呼吸,手指都在发抖。
然而这副咬耳朵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不是滋味了。
大家能看到的就是齐珩搂着怀里的女人跟她调情,看上去对怀中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他脸上之前的阴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兴致勃勃。
陛下喜欢这个舞女。
众人心里想道。
苏未辰在一旁翻了个大白眼,神情中的嫌弃毫无遮拦,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善妒似的。
事实上苏未辰现在看齐珩很不顺眼。
前世费了那么大功夫也没讨好到的人终于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了,现在却在这里作死。
日后有他着急的。
苏未辰镶着绿玛瑙的护甲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是个人都能察觉得到她的不快。
兰溪竹跟他的眼神对上了,却匆忙地别开,仿佛被人看了笑话似的。
他面皮薄,遭不住别人这么看自己,就算是苏未辰也不行。
面前的酒就跟不要钱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往肚里灌。
兰溪竹喝得多了,动作猛烈得自己的大哥都发觉出不对劲来。
兰溪韵按住了他的手,“小四,你怎么了?”
这副疯样跟平时的他大相径庭,哪有人把酒当水喝的。
大哥看出了他的愁闷,于是拍拍他的肩:“出去散散心吧,这里有我。今日是陛下生辰,这副样子别落入了别人眼中,怕是会扫了陛下的兴致。”
才不会。
兰溪竹微微喘了两口气,眼角泛红。
齐珩巴不得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只有自己难过才能达到他的目的。
看着齐珩和那个女人在上面调情实在是难受,兰溪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感觉自己的胸口特别闷。
他放下了酒杯道:
“那小四出去醒醒酒。”
第63章 朕的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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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竹脚下的步子有些不稳,从后面绕着走出大殿,倒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
齐珩不经意地瞥过兰家兄弟的座位,看到空出来的位子,眸光暗了下来。
他装作手抖,将酒杯中的水洒在了自己的袖子上。
怀中的女人低呼了一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朕去换身衣裳,诸位请尽兴。”
苏未辰在一旁,显然是看见了齐珩的小动作。
他低下头来,努力抑制住嘴角,才没有笑出声来。
倒是挺有心机的,算是齐珩懂事,要是他再搂着那个女人,兰溪竹怕是不要他了。
齐珩瞥了怀中的女人一眼,低低吩咐道:“别乱跑。”
舞女颤了颤,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宫殿外的晚风寒冷却又清爽,能将醉酒的人吹醒三分。
兰溪竹望着皎皎明月,眼尾泛红,褐色的眸子中似乎含着水雾,秀气的眉头也皱到了一起。
他看上去委屈又烦闷。
明明才二月份,却穿得那样单薄,这彻骨的风似乎能全部灌进他那瘦弱的胸膛中。
感受到来人靠近,他警惕地转身,抽出了怀中的佩剑。
剑的冷锋直指向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织锦龙袍的齐珩。湿了的袖口再风中晃动着,吹得他很不好受。
“兰溪竹,来到朕的寿宴上,你就这么难过?”
他一步步靠近,一点都不担心兰溪竹会真的伤了自己。
“还是说,你不愿意看见朕?”
在他的腹部终于要顶到剑锋的时候,兰溪竹颤着手收回了剑。
剑被收回看剑鞘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与“呼呼”的寒风相应。
齐珩轻笑一声,“你举了十几年的剑,如今竟然还会手抖。是基本功没学扎实,还是见到朕害怕?”
他一句一句地说着,兰溪竹一句一句地听,却没有开口回答。
“收回去干什么,你倒是刺进去啊,朕要是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逼迫你了。”
齐珩始终站在距离他一剑的位置,没有接着靠近了。
他就这么注视着兰溪竹的脸,在皎白的月光下有些苍白,却十分动人。月光下的人微微仰着头,露出了喉结和白皙的脖颈。
齐珩很想走上前去咬一口。
这人对于齐珩来说宛若能上瘾的致命毒药,哪怕只露出半截脖子能让他心荡神驰。
齐珩要压不住自己心里的那股冲动了,他很想念……兰溪竹身上的味道。
兰溪竹有些失落地阖上眼,“……别说了。”
他拿剑指着皇帝的行为在别人眼中已经是大逆不道了。
趁兰溪竹不注意,齐珩突然从正面抱住了他。
兰溪竹挣扎了两下,却没有挣脱。
“齐珩你干什么……”
这里是皇宫外边,往来宫人无数,若是被人看见了就遭了。
这是他自重生后,第二次直呼齐珩的名字,第一次还是在刚见面的时候,齐珩想要强迫他。
但是齐珩从不介意兰溪竹的以下犯上。
他顶着怀中人的鼻子,微微闭上眼睛,气息喷洒在了兰溪竹的脸上:
“你告诉朕,你看见朕搂着那个女人,是不是不高兴了?”
齐珩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不说话,嗯?你要是不喜欢,朕可以把她杀了。”
这冰冷的话语惊了兰溪竹。
他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是无辜的。”
只不过是齐珩拿来报复自己的工具,做什么要赶尽杀绝呢。
他们两个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旁人。
“呵——”齐珩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朕坐上这个位子,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身上本就压着数不清的罪孽,多她一个算什么?”
兰溪竹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
“不……不要。”
兰溪竹费了些力气,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齐珩重重地推开。
“我们两个的事,你不要牵扯到旁人。”
“好,不说别人。”
齐珩被推开了也不生气,而是用阴沉的目光继续盯着兰溪竹。
“那说说你,今晚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划过兰溪竹的脸,低低喃喃道:“很伤心吗?”
兰溪竹一下子撇过了头,“与陛下无关。”
这样的强硬的态度引得齐珩的不满,齐珩用了些力道,将兰溪竹的下巴掰正,迫使他看着自己。
齐珩的目光从兰溪竹那双瑞风眼慢慢下移,移到了高挺的鼻梁,再移到了薄薄的嘴唇上。
“你这张嘴,朕尝起来软得很,说起话来却那么叫人生气。”
他的语气平平,却莫名透着一股压迫。
“为什么不肯入宫?”
齐珩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怨怼,气息也凌乱了几分。
他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几乎将兰溪竹的下巴捏断,自己却还不知晓。
“嗯……”
兰溪竹吃痛地闷哼出声。
这一声提醒了齐珩,他有些后悔地放开了兰溪竹,看见那白皙的下巴上多了一道红红的手印。
他下手太重了,把人弄伤了。
齐珩咬牙道:“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肯服软?”
若是能学着多讨好自己一点,也不用白白受那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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