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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好的家教让郭母并没有当场发作，只恶狠狠的将郭锐带了回家。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瞬间，露出狰狞表情的郭母让徐行很是担忧，就连一向对郭锐“不屑一顾”、“甚是讨厌”的何啸都盯紧着徐行拨过去的电话。
然而电话没有人接。
发过去的消息也没有人回复。
这件事情让徐行回忆起童年里最悲伤的几件事情。
父母和好友的相继离开。
他开始忍不住的做噩梦，时常发抖走神。
他隐约觉得郭锐的两次离开似乎都是和自己有关……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一种隐秘的不安感始终笼罩着他。
何啸很快就发现了徐行的不对劲，试图靠的更近来安慰他。
徐行拒绝不了他温暖的怀抱，内心却又无比抗拒，在两难之间反复挣扎，艰难的喘息。
他没法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仿佛就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将他笼罩其中，让他无法逃脱。
他梦到父亲年轻的脸，梦到父亲说对不起。
梦到母亲离开时枯槁又哀伤的神情，梦到母亲说原谅他。
他甚至梦到自己终于忍不住对何啸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何啸一脸嫌恶的看着他，叫他滚开。
他梦到何父何母愤怒的脸。
然而五月的天气渐渐炎热，真实的世界却没有丝毫变化。
只有何啸对他的日渐明显的担忧，以及温暖敞亮的怀抱。
自己是多么的无耻啊。
徐行想，一面想要报答何家，一面却又忍不住的想要紧紧抓着何啸不放手……
然而徐行到底是个坚强的人。
在何啸的帮助下，他花了一整个月的时间渐渐调整了过来，然而就在两人为高考做最后准备的时候，一个多月都没来学校的郭锐却突然出现了。
他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红着眼睛，在晚自习的时候冲到了徐行他们班上。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徐行甚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但他记得郭锐冲进来，扯着他的衣领大吼。
那些难听的，甚至于难堪的字眼钻入徐行的耳朵，他好像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有明白郭锐到底在喊什么。
“小三”、“喜欢”、“不要脸”、“同-性恋”、“勾-引”、“爸爸”
咆哮着的吼叫声只令徐行觉得耳膜发痛，而周围惊呆了的同学已经开始纷纷窃窃私语……
他们早就听说过，徐行的爸爸和郭锐的爸爸，当然还有何啸的爸爸是战友。
听说徐行的爸爸和郭锐的爸爸牺牲在同一次任务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后面还有这么劲爆的消息。
徐行只觉得脑袋一阵阵的痛，然而在场的所有同学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世界仿佛摇摇欲坠，又仿佛突然之间变得简单透明——那层一直笼罩着他的，巨大的阴影终于被打破了。
郭锐还在歇斯底里，直到何啸一拳把他揍趴在地。
原来，郭锐的爸爸竟然喜欢过徐行的爸爸，尽管两个人当年之间似乎有些暧昧朦胧的苗头，但最终也并没有结果，只各自走上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只是不料，在都有了家庭之后，两人再度调到了一个部-队里。
这件事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瞒着。
毕竟只是年少时的一点朦胧情愫，现在又各自有了家庭，自然没有人想着再回到过去。
然而郭父却竟然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两个人都牺牲之后，郭母在翻阅郭父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日记本，在里面，不仅读到了他年少时的感情心路，还读到了他重逢写下的内容——“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再见他与我现在都是这番模样了……若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也许会有不同吧，但现在的我属于这个家，属于老婆和孩子。”
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这只是一个男人感叹青春的一席话罢了。
可这个“属于家”的男人却食言了——他没有把自己留给家，而是把生命留在了战场上，更是留在了救队友的这次行动中。
而这个队友……却是那个男人。
郭母大约也是知道，这怪不得谁，甚至怪不得郭父，也怪不得何父。
他更没有办法去伤害徐行这个孩子——那一年他才五岁，后来又失去了母亲。
但是她太需要一个发泄口了，她不想要再面对这一切，所以彻底的带着郭锐离开，把那一段令她伤心的过往深深埋葬起来。
甚至于，她感到有些疑神疑鬼的恐惧。
郭锐从小便那么喜欢和徐行一起玩儿……这孩子会不会也像他爸爸一样，有可能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然而她又是一个好母亲，尽管她反复崩溃了数次，却从来没有向儿子多吐露一个字。
最终，满腔的怨愤和愁苦，让她选择了和丈夫一样的倾诉对象，她把这一切，把她最深的痛，最恶毒的猜忌都写进了日记本里。
而那本日记，也最终落到了郭锐手里。
第17章 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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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总是惊人的相似。
因缘巧合之下看到了母亲日记的郭锐就像曾经的郭母一样，很是经历了一番震惊与痛苦。
自那日母亲将自己强行带回家之后，便一病不起。
郭锐将母亲送进了医院，一面照顾一面复习，满心都是忧虑。
郭母发了几日高烧，浑浑噩噩之中反复强调不让郭锐回学校，不让他和徐行联系。
郭锐虽然总觉得奇怪，但这时候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尽心照料母亲。
直到将近一个月的反复后，母亲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郭锐才稍稍放了心，也准备回学校进行高考前最后的复习。
然而那天夜里，母亲数度午夜梦回提起的日记，却让郭锐起了疑心。
他回家去洗漱收拾一番的时候，便进了母亲房里，从她桌上轻易的拿到了那本日记。
也许是平日里太过于克制，太过于理性，郭母将所有的阴暗都发泄在了那本日记中。
若是时至今日，冷静之后，郭锐自己也能说出，母亲就是在发泄痛苦的时候投入了太多了情绪，以至于捏造出了很多并不存在的事实，他应该尽早带有抑郁倾向的母亲去就医……
然而当下也处在困顿之中的郭锐也太需要一个突破口了。
他被那字里行间的痛苦所淹没，被病床上母亲憔悴的模样所淹没，被近在咫尺的高考焦虑所淹没——这所有的种种情绪一同冲向了最终的发泄口。
郭锐想也不想的冲回了学校，拉住徐行的衣领质问他。
尽管他知道这也怪不得徐行，怪不得任何人，但徐行就仿佛是溺水的他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他狠狠的，用尽全力抓了上去……
这场歇斯底里的质问最终变成了何啸与郭锐的一场打-架。
或者说是何啸单方面的殴-打也不为过。
他每打一拳，便问郭锐一句，“清醒了吗？”
郭锐不服输的又从地上爬起来，面目凶狠的冲上去再给何啸一拳。
闷热的天气仿佛孕育着雷雨，当郭锐终于如愿打到了何啸两拳，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鼻青脸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闷雷响起，一道闪电划过黄昏的天空，一直被何啸牢牢护在身后的徐行半晌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觉得难受，却又好笑。
这一切似乎都不关他的事，但却又是和他牵连最深。
他没法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个人。
因为他觉得自己能懂郭锐他爸爸那时候的心情……那一瞬间，为了什么人不顾一切的心情。
徐行一直觉得自己掩饰的很好，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是骗不了人的。
……
……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很快不仅班主任，就连校领导都赶了过来。
然而徐行已经早早从教室里跑了出去。
何啸也追了出去，所以他们只看到了仍旧坐在地上嚎哭不止的郭锐。
然而这一场“闹剧”，却让众人都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收场。
天气闷得吓人，就像徐行在心里压抑了太久，再也无法抑制的情感。
他觉得自己很难受——父亲对他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他从未想过，父亲会给朋友的家庭带来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影响。
但又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依托一样感到释然——父亲似乎也曾和他有过一样的感情，也许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不可饶恕……
但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如果说父亲只是曾经有过那样一段感情，就已经造成了这么巨大的影响，那么自己……
或许自己应该早做决断，离何啸远远的，这样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大雨倾盆而下，模糊了整个世界。
徐行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直到两条腿沉重的再也迈不动脚步，他才停下，在雨里艰难的撑着膝盖喘息。
真丢脸啊，哪怕这样也跑不了多远，一点都不像是个军-人的孩子。
如果是何啸的话，大概不会这么没用吧。
徐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又想要逃离到没有人知道的角落，又想要站在世界的中心放声大哭——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哪种情绪最终冲垮了他的防线。
那种仿佛被全世界所抛弃的孤寂感被这场大雨冰凉凉的兜头浇下……
但一个温暖的怀抱却突然从他背后贴了上来。
那一瞬间，徐行只觉得摇摇欲坠的世界倏然稳固了。
但他内心在悄悄窃喜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的唾弃自己。
背后的身体也被雨淋的湿透了，然而却依然坚定而温暖，就像他说话的声音一样，“行行，你别难过，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何啸常常这么说。
并不像是承诺，当然也不是玩笑，他只是仿佛在说一个他认定的，未来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每一次徐行都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话窃喜，又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难过。
他们终有一天会走向各自的道路……也许自己会“永远”陪着他，但他终究……
“行行……”何啸的声音在雨幕之中仿佛有种奇异的温柔才缠绵之感，他紧紧的搂着徐行的腰，轻声在他耳边道，“……没事的，你别怕，郭锐只是一时气恼口不择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诚然刚刚郭锐的话的确是太过于难听，但徐行还以为何啸会觉得恶心，觉得难以接受……但，他却竟然仿佛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你知道……？”徐行的声音带着些不可置信与困惑。
何啸沉默了一会儿，他在想要不要先带徐行去找个避雨的地方，但现在怀里这个人脆弱的仿佛只要挪动一下位置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于是他继续拥着徐行站在雨中，有些艰难的开口道，“其实我……还有妈都很早就知道这些了，你别怕，没事的，郭锐……他也就是一时之间突然知道，太气愤了，是他错怪了你。”
徐行却只觉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颤抖。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好半天，才忍不住问，“你早就知道……不觉得我爸……”
“不觉得。”何啸的手又收的紧了几分，坚定的贴着徐行的耳边道，“叔叔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家庭的事情，郭锐他爸爸也没有错，他们只是在年轻的时候喜欢了一个人，这有这么错呢。”
“没有错吗……”徐行有些艰难的开口，“但是他喜欢过的人是……”
“没有。”何啸坚定的打断徐行的话，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的身体转了过来。
两人站在大雨之中，却都眼也不眨的看着彼此。
何啸看着徐行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的问，“如果我说，我也是呢？”
徐行只觉得自己已经好不容易开始缓慢运转的大脑再一次的卡顿了——何啸说，他也是……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句话似乎是把徐行吓傻了，何啸伸手往上，捧住了徐行的脸，淡淡的笑了一下，“行行，你最近是不是躲着我……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啸，此时此刻竟然也有些声音发紧。
他笑了一下，头发都已经被打湿歪倒一片毫无形象，眼睛却仿佛像是在发光一样的看着徐行。
徐行也是眼也不眨的看着何啸。
发现了什么？他应该发现什么？
“我还以为……”何啸靠过去，把额头和徐行抵在一起，反复深呼吸了两次才道，“还以为你发现了我喜欢你……”
天边好像又在雷鸣阵阵，但在嘈杂大雨之中，那句轻飘飘的话却重重的砸在了徐行的心里。
发现了——
喜欢你。
喜欢你。
喜欢你。
那一瞬间他的喜悦仿佛能扫走整片天地的乌云。
“但是……”
“没有但是，没有。”何啸微微弯腰，将徐行整个抱入怀里，“对不起，是我不好……但是，妈妈知道的，爸爸也知道的……我原本答应他们毕业之后才会告诉你，对不起行行，你这段时间一直这样，我忍不住了，我想陪着你，你一点错都没有，全部都是我的错，好吗？”
那一瞬间。
雷鸣也好，雨幕也罢；高考也好，往事也罢。
一切都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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