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温染偏头望向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恐怕是为了自救。他怕沦为感情的囚徒,盲目地苟活,丢弃自尊和颜面,卑微到丧失良知,那才是真的太可悲了。
就到这里吧,温染伸手抄来矿泉水和药瓶,灌下一捧药片,心情缓慢归于平静。开始有记忆碎片滑过脸前,温染仔细辨析了片刻,看清了那是条漆黑狭长的甬道,能寻见尽头微弱的光亮,可是只有指甲盖大小,还需要走很远很远的路。
萧雪在前面牵着温染的手,安抚道:“染染,别怕,姐姐在呢。”
四岁的温染用袖口蹭掉眼角的泪,带着哭腔说:“太黑了,你要抓紧我。”
搭在床畔的五指稍稍蜷缩,眼睑微阖,温染无声地呢喃着话:姐,你要抓紧我。
倏忽间,明亮的世界拉成一条细长的直线,窄瘦的胸膛不再起伏,眼中的光芒散尽,意识中断,温染到底还是没能走出包裹住他的浓深的黑暗。
爱情就是,我在我的世界里构建了一个关于你的理想之地,然后我死在那里。
温染此生都在渴求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感情,只是他不够幸运而已。
下辈子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4章
披头散发的女人狼狈地奔跑在走廊上,视野里是一张张旁观者的陌生面孔。她瞪着通红的双眼,大口喘着粗气,推开警察的搀扶与拦阻,跌跌撞撞地摔进卧室,呼吸猝然被现实掐断。
“染……”对方的名字卡在喉咙口,怎么也叫不出来,萧雪跪倒在地,眼泪模糊了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那具已经冻僵的身体。她张大嘴巴,眼前的画面犹如万花筒般,开始天旋地转地扭曲。
一名女警员蹲下身,拍拍她的肩膀稍作安慰,轻声问:“你是萧雪吗?”
萧雪好似听不见她的声音,茫然地在地上抓来抓去。
“死者名叫温染,我们发现他的手机里只存了你的电话号码。”女警员向她展示温染手机的通讯录界面,而后交给她四枚信封,“很抱歉我们擅自拆开了他给你写的信,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本案几乎没什么疑点,这条路应该是你弟弟自己的选择。”
萧雪失态地呢喃:“不可能,他如果有任何异样,我一定会察觉到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手脚并用爬到温染床边,萧雪着急地攥紧他的手——肤色早已泛青,触感又冷又硬。
“不可能的,不可……”萧雪凝视着温染的脸,蓦地止住话音,耳畔适时地响起一声温柔的“姐”。
-“你怎么突然喊我‘姐’了?”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这么叫你吗?”
身上的鲜活气刹那散去,萧雪死死地拉着温染,垂下眼没了动静。她的内心还在向命运乞求,虚妄且徒劳。
“他是被谋杀的。”萧雪打掉女警员伸到她面前的手,寸步不离地守在温染身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话,“他是被那个人一刀一刀杀死的。”
警方给足了萧雪缅怀悼念的时间,之后强行将她拖出门外,用警戒线封锁住了现场。
踉跄着走出筒子楼,天色与来时一样,头顶上空仍旧堆砌着化不开的灰暗。萧雪捏着手里的信封,裹紧外套,妆容花得离谱,有种面目全非的可怖。
经过一张褪了漆色的长椅,摇摇晃晃地坐下身,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萧雪将长发别到耳后,拿起写着自己名字的白色信封,取出里面薄薄的信纸。
-姐,我先走了。
将温染的信抵在额头上,萧雪痛苦地哽咽几声,吸吸鼻子继续往下读。
-我确实又给你惹麻烦了,这次可能吓到你了,不过放心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
-嗯……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但当我真的动了离开的念头,也就不觉得这个决定很可怕,反倒变得释然、轻松和自由。
-其余的三封信,就有劳你代为转交,然后……帮我陪陪南秋吧。
-不必为我难过,千万不要可怜我,即使你懂我、理解我,但那不代表我的所作所为值得被原谅。
-亲爱的萧雪,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所以请你连同我的那一份,健康地活到老。
-阳光是温暖的,只是我感觉不到了,你替我多感受一下吧。
-弟,温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5章
一月中旬,宾州的金融大道上车来车往,嘈杂的十字街头,一袭黑衣穿行在密集的人群间,利落的短发展现出女人干练的气质。
脚步停立在胜杰地产大厦楼下,抬头仰望片刻,萧雪摘掉墨镜,迈进大门,直捣一层的服务台。
接待员撂下电话没过一分钟,商哲禹匆忙踏出电梯,急冲冲地跑到萧雪面前。他巡视一圈四周,没有寻见温染的身影,强烈的不安攀上心头,商哲禹皱眉问:“只有你来找简总吗?”
“对。”萧雪大方一笑,礼貌颔首,全黑的衣着过于扎眼,“我替温染捎句话,不会耽误他太长时间的。”
置身逼仄的电梯间,商哲禹抬眸打量身旁的女人,屏幕上的楼层数字迅速攀升,几番犹豫,他还是问出了口:“温染最近还好吗?”
萧雪偏头看向他,没回答,眼中的情绪很复杂,莫名让商哲禹心脏一紧。他来不及多问,梯门开启,萧雪踏上消音地毯,笔直地朝向总裁办公室。
简熙泽此时正在会客,循着敲门声望过去,忽然一愣,觉得来者竟有几分眼熟。仔细辨析五官,他认出是温染的发小,大学时经常见面,于是冲办公桌对面的客人道:“先按我说的办吧,其他事宜稍后再议。”
屋门掩合,偌大的房间仅剩他们二人,萧雪走到简熙泽身前,同他对视几秒,阴阳怪气地唤:“简总。”
简熙泽不明对方的来意,后倾身体贴住座椅,微抬下巴,说:“坐吧。”
“不了。”萧雪拒绝道。她从包中取出写有“简熙泽”名字的信封,放至桌面,五指压着推到他眼下,“我只是受人之托,来送这件东西的。”
视线扫过信封上的字,简熙泽无动于衷地问:“好久没见温染了,他过得如何?”
萧雪唇角一抽,轻笑一声,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简总好像没资格关心他吧。”
“你似乎对我有什么误会。”简熙泽听罢倒也不恼,语调平缓地说,“是他提的分手,我至今不清楚原因,你的怒意从何而来啊?”
萧雪好笑地摇摇脑袋,叹了口气,问:“你和温染的过去对你而言真的一文不值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当面告诉他。”简熙泽道,“只要温染愿意回到我身边,而不是叫你来探我的口风。”
额角暴起青筋,萧雪极力压制着愤怒,半晌,她卸掉力气,眸光黯淡地说:“简熙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究竟失去了什么。”
萧雪走后,简熙泽叼着雪茄拾起桌上的信封,揣着满腹疑虑拆开,顿时愣住了。只见信纸内外空无一字,干干净净,却又好像写满了千言万语。
短短几分钟的交谈,商哲禹在这期间下定决心,等萧雪迈离办公室,他追上去以送客为由,再次陪她乘坐电梯。这一回他争分夺秒,语速急促:“温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给他打了很多电话,从关机到停机,萧小姐,您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落魄地塌下肩膀,萧雪轻叹一记:“商助理,你知道温染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回复自己,商哲禹茫然地看着她,“叮——”,电梯抵达一层,萧雪跨出门外,而后转身,在梯门重新关闭前微笑道:“温染说,‘商哲禹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6章
城郊的一处废旧球场内,几名混混组成一队,跟一帮社会青年们打比赛。裁判举高篮球,两队的高个子起跳、抢攻,赛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佟知宥坐在看台上观战,手机摁亮又熄灭,一直没有等来温染的回信。比起对方表现出来的不尊重,愤怒也好,憎恨也罢,最终,他还是被抛弃的孤独感强烈地包裹,难受得快要发疯了。
“兄弟,你最近状态不对啊,失恋啦?”打中锋的黄毛指尖转动着篮球,气喘吁吁道,“来,替我一下,上了球场就什么也别想了。”
收起手机,佟知宥没什么干劲地站起身,接住对方传来的球,一级级迈下台阶。
正当他往场中转移时,人堆里乍起一声流氓哨,佟知宥茫然抬头,视线透过拦网,望见一位身形高挑的女人穿行在荒林间,大步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妈的,是老子喜欢的类型。”黄毛跃跃欲试地向前跨两步,只见那道身影出现在篮球场进口,萧雪不咸不淡地投过来目光,冷冰冰地问,“谁是佟知宥。”
“我操!”混混们登时炸了毛,对着佟知宥“拳打脚踢”片刻,七嘴八舌地质问,“你他妈男女通吃啊?怎么好看的总往你身上贴啊?”
佟知宥跟萧雪对视几秒,迟滞地从脑中筛选出记忆,忽然想起,他曾经撞见这个女人和温染行为亲密。
球场外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枯木杂草,佟知宥后倚着摩托车,问:“找我什么事?”
萧雪的眼神带着打量和审视,其中还夹杂着微许敌意。冷风拂面,她别过耳侧的碎发,金属耳环被夕阳染成了血红:“温染走了。”
捕捉到佟知宥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神色,萧雪遗憾地垂下眼睑,将手上的礼盒递向他:“这是温染托我买给你的礼物。”
表情阴沉地接过来,方方正正的盒子,佟知宥急躁而又迫切地打开盒盖,猛然间停住动作。
是一颗崭新的篮球,上面压着一枚信封,“佟知宥”三个字写得漂亮工整。
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剧烈的不安,佟知宥立即取出信纸,展开,里面只有简短的一行文字。
不等他消化,萧雪转身便走,佟知宥慌张地把礼物放上摩托车,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问:“温染去哪儿了?”
萧雪不回答,裹着外套朝向来路步履不停。
“他如果想离开宾州,我可以陪他一起,无论他要去哪里,我都没问题。”佟知宥语无伦次地吐露着话,“拜托请告诉我他的行踪,我实在受够了找不到他的感觉,我真的不能没有温染。”
萧雪充耳不闻,脚下生风似的,沉默着目视前方。
“喂!”迈进荒林,佟知宥拨开身侧的枯树枝,口吻不爽地说,“我问你话呢。”
“喂!!”耐心耗尽,佟知宥无礼地捉住萧雪手腕,施加蛮力将她的身子拨向自己,目眦欲裂道,“我他妈问你……”
撞进佟知宥视野里的,是一双泛红的眼睛。
周遭寒风阵阵,冷意刺骨,天边的余晖正在被夜幕吞噬。萧雪挣脱开佟知宥的束缚,伸手挡在两人中间,与他保持距离,说:“别让温染失望。”
注视着萧雪离开的背影,佟知宥立在枯败荒凉的深林中,微弱的声响传入耳畔,是风拂过信纸的动静。
他沉下脑袋,指尖触摸着温染的字迹,一遍遍默念他写给自己的话,突然悲从中来,像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般,张大嘴巴放声痛哭。
“小染——”
-知宥,自由自在地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7章
楼道窗外天光暗沉,云层低矮,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面前是一扇古朴厚重的柚木门,萧雪立在门前良久,手上的最后一封信被她攥出了折痕。
拉长呼吸,摁响门铃,屋内传来轮椅滑动的声音,即使心理准备做得再充足,在面对裴南秋时,萧雪发现根本毫无用处。
两人对视的刹那,她的眼眶红了,对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已然消失殆尽,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苦等多日,却没等来想见的人,萧雪清楚,裴南秋一定是预料到了温染的结局。
“坐、坐吧。”瞳孔失焦,过长的额发扫着眼睫毛,裴南秋混乱地咕哝着话,“喝什么?吃什么?我家有……”
“不用麻烦。”迈进屋,萧雪将门关上,门内门外都是一片灰暗。抿唇静立片刻,她鼓足勇气抬起头,对裴南秋说,“我……替温染捎句话就走。”
温染失踪不过一周,裴南秋瘦成了一把骨头。推着轮椅来到落地窗前,萧雪立在一旁,面朝裴南秋几番犹豫,仍是不敢将真相宣之于口。
手里的信件像是审判的斩斧,裴南秋正在它的下方苟延残喘。
末了,萧雪闭了闭眼,抬手把信递向裴南秋:“这是他留给你的。”
裴南秋没接,萧雪就这样一直伸着手臂,神色温和,耐心地等他调整好状态。
许久之后,裴南秋痛苦地接住信封,嘴唇失色,面容惨白。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朝下正准备取出信纸,一枚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掉在了裴南秋腿上,继而落地,缓缓滚向窗边。
裴南秋盯着它怔愣半晌,唇齿微张茫然地展开温染的信,随即重重地沉下脑袋,迅速合上,肩膀不受控地开始剧烈颤抖。
萧雪心疼地唤:“南秋。”
“我最怕他……”裴南秋掩面哽咽道,“最怕他跟我讲这句话。”
指尖脱力,信纸飘摇着落下,萧雪凝住目光,温染的字迹清晰深刻。
-如果我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写下这行文字后的温染,舒坦地靠向椅背,稍稍翘起座椅前腿,悠闲地晃着身子。夕阳透窗照在他脸上,有那么一刻,他确实因为裴南秋而打算与这个世界短暂地和解。
17/18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