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难道要每个人给两条长面包?真是贪婪的愚民!”激进派的克伦威尔上将生气地说道。他又冲格蕾丝发火:“纳科伦小姐,您能对您的话负责吗?您只是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我怀疑您就是故意把这部分费用说得这么高,好让开战显得不可能。”
“上将,纳科伦小姐与赫尔曼医生是朋友,我们在皇冠广场搭建的三个棚子也有她的功劳。”艾伦.斯顿竟然为格蕾丝说话,“而且她的仆人是农民出身,纳科伦小姐为人随和,仆人们愿意和她说心里话,她对农村的了解一定比我们多。”
上将听完,勉强忍耐住了火气,格蕾丝得以继续:“并不是要两条长面包,刚才说过,白面包对农民的诱惑没有那么大,尤其是在秋收之前。我的建议是,不如给他们好种子。”
“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里面最好的部分都当做租税交出去了,农民只能从不那么好的麦粒里挑选来年的种子。但是对于领主来说,好麦粒和坏麦粒都会变成一样的面包,而好种子在农民手里却能变成更多的庄稼。”
“我们不需要花两条长面包的钱,只需要做出承诺:接种了牛痘的家庭可以在秋收后为自己预留出好种子,剩下的部分再当做租税交出去。”
“但那样就要先获得领主的同意,也要花钱,”阿伦德尔伯爵说道,“而且既不好预估花费,也不能确定有多少领主愿意配合,毕竟不是所有贵族都站在我们这边,地方的小贵族尤其不好控制。”
这可把格蕾丝给问住了。
“我建议还是采用克伦威尔上将的提议:两条长面包。各位觉得呢?”阿伦德尔伯爵环顾四周。
威廉和他左右的人都抬起了手。过了一会儿,艾伦.斯顿也抬起了手指,只是脸上看起来很不开心,有些阴郁地看着格蕾丝。他周围的人看到他举手了,便都渐次抬起了手。
“聪明的女儿,关于两条长面包你还知道什么?”纳科伦侯爵笑呵呵地问。
格蕾丝紧张地挽了下耳畔的头发,他手心都是汗,“一条标准尺寸的长面包值9先令,两条18先令。达内部长先生告诉我,农村有1720万人口,但这是五年前的统计;不算去年和今年,前几年气候都不错,收成好,也没有过全国范围的瘟疫,人口一定有所增长。根据达内部长的估计,农村的人口增长速率至少有1%,那今年农村大约有——”
“请稍等,纳科伦小姐,”阿伦德尔伯爵突然打断他,把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但阿伦德尔伯爵只是向门外的侍从要了纸和笔,其他人,包括威廉,见状也都给自己要了一张纸和一支笔,来记下格蕾丝刚刚说的那几个数字。
艾伦.斯顿没有要。他两手放在桌上,别人手里都拿着笔,面前放着一张纸,只有他两手空空,面前的桌面也空空,看起来让人觉得他是在和格蕾丝较劲,两人在比拼记忆力和心算能力。
格蕾丝轻瞟他一眼,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数字,给出了最终预算:1620万镑。这比费用再加上之前算好的城市推广牛痘的费用,开战显然已无可能。
艾伦.斯顿等他说完这个数字就站起身,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格蕾丝立刻追了出去。
第108章 选一个
格蕾丝跑出会议室。
大人们开会时,仆从们都等在外面。伊娃和安娜也在,见他出来立刻迎上来,告诉他陛下已经起床了,正等着他。
格蕾丝拂开伊娃的手,看到艾伦.斯顿带着自己的副官已经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上楼了。
他朝那边大喊了一声:“艾伦!”同时朝他跑过去。
艾伦.斯顿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同自己副官说了两句。副官离开了,他自己站在原地等格蕾丝跑过来。
但是格蕾丝在离他还有一些距离时就停了下来,因为艾伦.斯顿看起来太严肃了,就像他开会时面对别人时那样。
但年轻的上尉很快就笑了,是他常有的那种不太正经的笑,嘴角不一样高,露出白牙。他笑着对格蕾丝说:“纳科伦小姐这么着急地追上来,是要和我再来一场心算较量吗?”
格蕾丝不由也笑了,“你别那么喊我!”同时脚步轻快地跑至他跟前,脸上显出些歉疚,“我刚才不是故意和你对着干,我也没想到我的那些话会导致你的提议被驳回。”
艾伦.斯顿低头看了他两秒,拎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进旁边的空房间里,关上了门。
“你真不是故意的?”他问格蕾丝,“我以为你是在支持威廉。”
“真的不是!”格蕾丝就担心他会这样想,忙解释说:“你忘了我本来是怎么说的了?我是建议给农民预留好种子,以为这样不用花钱,可谁知道这个提议行不通,还牵扯上军费,这些事我哪懂?”
艾伦.斯顿听完后笑了,比刚才那个笑容更多牙齿,真正地高兴起来。
这时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伊娃的声音,说她和安娜想问问格蕾丝有什么需要。
艾伦笑着说:“你的女仆真忠心。”
格蕾丝打开门,让两个女孩子等在外面。伊娃往屋里瞧了一眼,喊了声“斯顿上尉”,又小声对格蕾丝说:“这样不好,别人都看到你和斯顿上尉进了这间屋,如果屋里只有你们两个的话——”
“哎呀伊娃,你比老太太还要唠叨!再等一会儿,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呐!”说完,格蕾丝又把两个女孩子关在了门外。
“你要和我说什么重要的事?你的心算本领吗?”艾伦.斯顿笑着问他。
格蕾丝走得离他近了些,面容严肃地小声说:“伊丽莎白公主和索菲亚公主不是陛下的孩子。”
艾伦.斯顿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敛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陛下是十年前遭遇了那场不幸,而伊丽莎白公主只有六岁,索菲亚公主更小,只有四岁。
陛下必然是撒了谎,要么是对着格蕾丝,要么是对着所有人。格蕾丝倾向于后者。
但他不能这么说,他要为陛下保密。
“因为陛下是深色的眼睛,而两位公主都是浅色的;而且陛下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两个孩子,几乎不去看她们,也不和她们的母亲说话。”
艾伦.斯顿失笑,“这并不能成为依据,子女的眼睛并不总是和父亲一致。”他看着格蕾丝的眼睛说:“比如我和威廉的眼睛都是蓝色的,而你……“他停顿了一下,”却是绿色的……”
老斯顿一定是靠他迷人的眼睛迷住了当年富有的小姐、后来的斯顿夫人,从一众追求者中脱颖而出。所以他生出的三个孩子都有着如此漂亮的眼睛。
艾伦竟然对着格蕾丝的眼睛看得出了神。
格蕾丝以为他是心不在焉了,不高兴地说:“我当然知道这个!可是两个公主的母亲的眼睛也都是深色的!还有她们的长相,和陛下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艾伦.斯顿回过神来,脸色渐渐严肃了,“你确定吗?两位夫人的眼睛……”
“确定!”格蕾丝用力点头,“我在宴会中经常见到她们,我记性很好,两位夫人的眼睛都是棕色的,我不会记错。”
“格蕾丝,这是件很非常严肃的事,即使是你的猜想,也不能随便和别人说。”
“我知道!所以我只和你说了,你相信我的猜想吗?”
艾伦.斯顿颇具技巧地回答道:“我先牢记在心里。”紧接着他又问:“但是,格蕾丝,为什么不告诉威廉?”
因为这些事会让人联想到他和陛下的亲密,格蕾丝心想,他不愿在威廉脸上看到那种落寞的表情。可这又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他宁可冒着被艾伦.斯顿奚落的风险。
艾伦.斯顿如此敏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猜到他是怎么想的了,不由自嘲地笑起来。刚才有一瞬间,艾伦真的不自量力地假设了一下,以为格蕾丝对自己的信任已经超过了威廉。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的反应让格蕾丝感到一些不自在,想打开门让伊娃和安娜进来。
“先别走,格蕾丝,我也有件非常严肃的事要和你说。”艾伦.斯顿拉住他的手腕,“如果会议最终决定先去南方省平乱,我会申请领军,而且一定会被批准。”
“为什么!”
“因为我去过一次,有经验,我了解那边的形势,也听得懂那边的方言。”他又笑了,“你看你这表情,好像我是去送死……好了,格蕾丝,我不逗你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是和敌国开战,威廉会申请去前线;如果是去南方省,就会是我……要是你之前就知道这个,你在今天的会议上还会说那些话吗?”艾伦.斯顿紧紧盯着格蕾丝脸,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心里最想知道的:“如果我和威廉必然有一个人要上战场,你希望是谁?”
格蕾丝一只手捂住嘴,转身跑到门边,用力打开了门。伊娃和安娜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了,忙扶住他的胳膊。
“艾伦少爷,您又说什么吓唬人的话了?”安娜埋怨地说道。
“我可没吓唬她,”艾伦.斯顿双手插在裤兜里,笑着对安娜说,“我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开玩笑的问题。”
他把刚才那个问题又对安娜说了一遍。
安娜低呼了一声“我的天主”,在胸前不停地划起十字架,“艾伦少爷,请您别再问这种可怕的问题!要是让我选,我只希望您和威廉少爷都不要去战场!您和威廉少爷都要留在这里,这样才是最好的!”
格蕾丝背对着屋里,额头垫在伊娃的肩上,听到艾伦.斯顿在他身后用笑着的声音说:“你看,这个问题其实没有那么难,安娜就回答得很好。”
当天,格蕾丝陪陛下吃午饭时,有关在农村推广牛痘的文件就被送到了陛下的餐桌上。到了下午,有关南方省平叛的文件也拟好了,格蕾丝亲眼看到陛下在上面签了字。领兵者正是艾伦.斯顿上尉。
第109章 不驯的狮子
格蕾丝第一次参加会议是受陛下之托,之后是担心威廉和艾伦会吵起来,现在则是在等南方省的消息。
他怕听到坏消息,也怕威廉会将坏消息瞒起来,不告诉他。
一个人在战场上能一直走运吗?艾伦.斯顿曾经被子弹打中过一次,打中了腹部都没有事,他还能第二次这么幸运吗?
最初只有其他方面的坏消息:军事改革也好、在农村推广牛痘也好,突然都不顺利起来。主战派的得势让教会和法院的贵族成为了朋友,拒绝给新政策批准注册。
而南方省连续几天都没有消息。威廉说这是正常的,行军不是骑马,这会儿艾伦可能刚刚抵达,再等军报送来,又会多花一天。
可他的话连格蕾丝都安慰不了。
格蕾丝知道艾伦.斯顿是急性子,行军速度一定也比别人快;而其他激进派的军官更是焦躁不安:艾伦.斯顿带走了最出色的军人,倘若他无法完成任务,他们这一派将在会议中失去地位。
第五天,骑兵送来艾伦.斯顿的亲笔信。
艾伦.斯顿在信中说,他和他的部队经过艰苦的急行军后,于第二日抵达了目的地。在与叛军交火的过程中,他发现一支由敌国军人冒充的队伍混在叛军中。那群乌合之众就是由这支队伍指挥领导着,变成了有组织有战术的正规军队。
艾伦.斯顿在信中说,他通过炮兵与骑兵的混合使用,将这支队伍与叛军分离开,把他们逼至撤退。在追赶败兵的过程中,他无意间随这些人越过了边境线,在敌国境内才追上他们,并将他们俘虏了起来。这番追击惊扰了敌国在边境线后方的驻军,为了保住已经取得的胜利,他加紧行军,绕至敌国驻军侧翼,对其进行了出其不意的突袭,并获得胜利。
他在信中还说,敌国正在调遣军队准备反击,是否继续与之作战?
与他的信几乎同时送到的,是维里克将军的急信:请问是否对艾伦.斯顿上尉的擅自行动予以支援?
有人拍着桌子大骂艾伦.斯顿是“疯子”,有人则得意地抚掌大笑,有人显出慌乱,还有人迷糊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格蕾丝茫然地环顾这一切时,看到威廉突然站了起来。他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兄弟,说这一切都是由战场的变幻莫测导致的。边境线没有明显的标志,在追击中很容易被忽略掉,而绝不是像有些人揣测的那样,是艾伦.斯顿事先蓄谋。
温和派们对他的立场进行了严厉的质疑,但威廉.斯顿始终坚称自己清楚弟弟的为人,“用快兵、擅于应变是他在军校时就展现出来的特点,这是他性格里急躁的一那部分所决定的。您可以认为这是他的缺点,可能会带来不可预见的后果,但您绝不能说他是阴谋家!”
也许是他的威信起了作用,也可能是艾伦.斯顿造成的局势逼迫他们要争分夺秒地做出决定。
很快,由威廉代表主战派给维里克将军写了封简短回信,请求他全力支援艾伦.斯顿的进攻。在这封信中,他将维里克将军接下来的行动定义为“反击”,使其得以绕过复杂的批准程序,在会议还没结束时,就已经交到最快的骑兵手里。
但争吵还在继续,有人说艾伦.斯顿是“第二个科西嘉的怪物”,还有人说他是“不受管束的年轻的狮子”。但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一次次的会议、一封封的急信,所有事务都往后推,钱、兵力、武器,全都尽可能地向前线输送过去。
谁都不知道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些投入会变成什么。如果艾伦.斯顿胜了,荣誉是属于他们所有人的;反之亦然。
在整个过程中,威廉始终表现得笃定而强势,好像他的兄弟打的是一场必胜的仗。然而当别人都离去了,只剩格蕾丝陪在他身边时,他才会显出担忧和脆弱。
这让格蕾丝觉得自己在被他依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察觉到,在这件事上,威廉似乎违背了自己的一些原则,这让他良心不安。他还能察觉到这种不安对威廉造成的折磨,让他眉间的皱纹几乎烙在皮肤上。
“当年,我没有和你道别就去了前线,也给你造成这种痛苦吗?”有一天威廉突然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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