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作证,陛下一直是同情穷人的,他一直在为全国会议努力。你们忘了吗?是国王重启了全国会议,让平民写陈情信,是国王让你们的意见被听到。”
他飞快地扫视着众多的脸,决心冒个险,在国王面前跪下来,吻他的手,然后高声喊:“国王万岁!”
“那些被杀害的示威者呢?”阿伦德尔伯爵不依不饶。
“这是可怕的悲剧,本可以不发生。他们会得到最体面的安葬,他们的家人会得到国家的照顾。”国王平静地说。
人们互相看看,有人率先抛起帽子,之后所有人都快乐地抛起帽子,欢呼着:“国王万岁!王后万岁!”
国王将格蕾丝扶起来,和他并排看着举着火把的人群渐渐离去。人们带着胜利的喜悦,高歌《我们是什么》《会好的》,以及传统的《伟大的国王万寿无疆》。
这三首歌来回地响起,越来越远,国王忽然用力搂住格蕾丝吻他的嘴。
格蕾丝紧紧闭着嘴,把他推开,“你答应他们了。”
国王微微抿了下唇,轻生喊:“格蕾丝。”
格蕾丝讨厌他这种带着淡淡失望的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重要,他只计较自己不和他接吻。
“你最好不是骗他们。”格蕾丝说完,绕开他走了。
第147章 混乱
“尊敬的王后陛下……您的指控令人遗憾,不过依然感谢您专门写信问我本人,而非直接在心里给我安上并不存在的罪名。您应当明白,如果真的是由我策划了那场暴乱,并向他们提供了枪支和炸药,那晚的暴乱就不会止于王宫花园的门外了……”
“但我不否认您的猜测,这场动乱或许有人在背后支持和策划。据我调查,那场愤怒源自一句流言。墙纸厂的厂主并没有说过要降低工人工资;恰恰相反,他是一名有同情心的富人,经常救济穷人。他唯一一次在公共场合提到工人的工资,是说应当降低面包的价格,使工人以自己的工资也能买得起——这句话显然受到了严重的曲解,或许是故意扭曲……”
当格蕾丝收到阿伦德尔伯爵的回信时,已经知道自己对他的指控是错的了。
阿伦德尔伯爵虽然适时利用了那场暴力,但他似乎是真的不希望暴力再扩大。
那晚的暴乱只是开始。第二天早晨,有许多家商铺遭遇混抢,尤其是粮食店和面包店,还有富商的住宅被纵火烧毁。宫廷已不敢再派军队镇压,导致这场骚乱持续了整整两天,甚至蔓延去了外省。至少有五十人在这场骚乱中丧命。
最终是阿伦德尔伯爵紧急召集所有有名望的平民代表,请他们在各个广场发表演说,许多非贵族出身的教士代表也加入其中,共同劝说穷人们多些耐心,等待全国会议的召开。
于此同时,阿伦德尔伯爵还组建了一支国民卫队,由前皇家监狱驻军和一些会用枪的有产者组成,在街道上巡逻,防止暴力再次发生。国民卫队的指挥就是阿伦德尔伯爵本人。
街头很快恢复了秩序,并由阿伦德尔伯爵为首的平民代表们掌控,所有人都以高涨的热情盼望着全国会议的召开。
于此相比,王宫内部一片萧条,格蕾丝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怎么突然会这样?”
可真的是“突然”这样吗?
格蕾丝已经不想说“我早就提醒过你们”这类话,他只是以更强硬的语气警告那些大臣们:“最开始民众只是希望贵族也能公平纳税,这本是一个合理的要求,你们却不肯;所以他们才要争取更多的政治权利,要在全国会议中更说得上话。”
现在他的盟友们已经后悔了,不得不做出舍弃,希望能回到人民请求他们让贵族纳税的时刻,然后爽快地答应人民的要求。
可惜已经晚了,人民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他们不再祈求怜悯和让步,而是亲手来夺,并且要夺回更多。
“真的要按人头投票吗?那……教士们也已经叛变了,宫廷和贵族将完全不占优势,谁知道他们还会提出什么要求?”一名大臣说。
“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倘若按人数投票,他们的愿望都能实现,宫廷政府将不复存在。”另一名大臣马上说。
“可如果不答应他们,一定会爆发更严重的暴乱,这里可是首都!”
“应当从前线调一部分军队回来,眼下首都的危机显然更加严重。”
格蕾丝用力拍桌子,严厉地质问:“谁敢!前线战事胶着,谁也不准动前线的兵力!”他猛一扭头看向国王,“陛下,你想过为什么是皇家监狱被围攻,为什么是皇家监狱的军队倒戈?如果把前线的军队调回来,你敢保证他们一定就站在你这一方吗?起码我认识的那个上校就是因为不想把枪口对准挨饿的农民,才去前线冒险的。”
“不会减前线的兵力,格蕾丝,你不要急。”国王说,“有关全国会议如何投票的事,我已经许诺出去,就不能再反悔了。但我会向邻国的哈布斯王室求助。我们曾有过协议,倘若一国发生暴乱,对方会出兵协助平定。现在已经到时候了。”
“出兵协助平定暴乱是什么意思?”格蕾丝立刻问。
“就是他们会在边境线外驻兵。倘若外省爆发大规模暴乱,或者首都发生更严重的暴力骚乱,他们就会进来镇压。”
格蕾丝感到很不安,“让外国的军队进到我们的地盘吗?”
国王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可我们别无他法,你也看到了,那种暴力骚乱更危险……也许我们运气好,等全国会议召开了,人民满意了,就能安稳下来。”
格蕾丝心中越发不安,使劲咬自己的嘴唇,他看到国王的眼睛十分忧郁。
很快,他收到艾伦和威廉从前线寄来的信,他们向他报平安,并说在前线听说了首都的事,夸赞他处理得好,也希望他能注意安全。
他们没有提军队被调离的事,这说明国王没有骗人。又过了两天,国王带着格蕾丝,还有所有宫廷卫队搬去了夏宫,首都对于他们已经不安全。
之后的事格蕾丝就有些记忆不清了,他可能永远都闹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冬天的夏宫有些阴冷,他也几乎不去湖边,因为湖面已经结了冰,被雪覆盖,没什么好看的。
之后就是那个可怕的下午,他正坐在夏宫的会议室里,和国王还有大臣们开会商讨如何才能使日益上涨的面包价格降下来。
然后外面突然闹起来,许多人大喊、跑来跑去。但其实人应该不多,因为许多宫廷贵族早在搬来夏宫前就已经逃去国外了。
国王拥着他出了会议室,但马上又被侍卫们护送着往相反的方向走。他记得和他相熟的那名侍卫小队长说:“平民们要攻进来了,侍卫们不肯开枪,快逃!”
他记得自己朝伊娃和安娜大喊:“快从仆人通道逃走!”但她们不听话,一直跟着他,这简直令人心碎。
后来他们被一群衣着破旧的妇女拦住了去路,为首的两人将一份文件拿到国王面前,国王几乎没怎么看就在上面签了字。
妇女们欢呼,将他和国王簇拥起来,强迫他们坐上一辆被装扮过的马车,妇女们要带他们回首都。
没有人敢阻止,因为在妇女们的身后,是那支国民卫队,但指挥不是阿伦德尔伯爵,而是别人;而在她们的两侧,是倒戈的宫廷侍卫。
只有一小队侍卫和一支瑞士雇佣兵还站在国王和王后这边,国王用德语对他们说:“收起你们的枪吧,你们已经尽责了。”
那是最难熬的一段路,两个小时的车程足足花了近一天才走完,因为押送他们的妇女们是徒步的,而进入首都后,道路两旁也被围观的群众占满了,车子几乎难以通过。
从前格蕾丝和国王一起坐在花车里游街时,人们冲着他欢呼、流泪,将鲜花抛到他脚下,他还曾被一支玫瑰的刺划破了手。而如今人们冷冷地瞪着他,妇女们则一遍一遍地唱着《会好的》,只是歌词有些变化,她们唱:“会好的,会好的,把贵族挂在路灯上,一切就会好的。”当然还有最近一直流行的《我们是什么》,以及一首以前没听过的:《那个撒谎骗人的臭婊子格蕾丝》。
作者有话说:
本身那个歌名更难听……国王在贵族权力受到平民的挑战后,就选择站在贵族这边了。而法国的路易十六是一直在贵族和人民之间摇摆,最终选择了贵族。有人说路易十六太磨蹭,也有人说他应该选平民,但我感觉他其实真的没的选。从权力来源看,国王就是最大的贵族,选择平民就等于背叛基础,下场也很难是好的,而且让人放弃所有权力,太难了,最坏的事发生之前谁都想不到。对于这场时间,所有人都是懵的,直到之后几十年也依然是懵的,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而克里斯比路易十六有意志,所以他能处理一些路易十六没有处理好的危机,但阶级对立摆在那里,他的意志力反而成了坏事了……比如武力,路易十六一直在避免流血,但克里斯不是。
第148章 最后一次对视
这一切发生在全国会议召开的两天前。
格蕾丝已经知道是什么彻底激怒了人民:国王秘密集结了两万外国雇佣军,命令他们在即将召开全国会议的大厦前驻兵。哈布斯王室派遣的援军也已越过边境线。
人们知道国王骗了他们。
这些军队是为平民代表们准备的,原来国王一直都在阻止全国会议的召开。
人们还说这都是热衷政治的王后怂恿的。
知晓一切后,格蕾丝问国王:“你真打算朝平民代表们开枪吗?”
国王回答得很坦诚:“如果必要的话。”
格蕾丝问他为什么。
国王说他没有选择,他做了对的事,只是失败了。面对起义,每个国王都会这样做。
市民们要保护他们的代表,要保证承载他们所有期望的全国会议能正常召开。他们勇敢地拿起武器,冲向那些专业的外国军队。这一次,不仅前监狱驻军站在市民们这边,连首都近卫军也向着他们。雇佣兵们还没有拿到报酬,见状立刻就撤退了。
就在格蕾丝焦虑地坐在夏宫里等待全国会议召开时,首都已经彻底变了样。收税关卡受到攻击,原首都长官在暴乱中被砍了脑袋,政府大楼里的官员们逃窜一空,平民代表中的杰出人物搬了进去,由他们指挥的国民卫队在街头巡逻。
国王和王后被软禁在王宫里了,经过一轮简单的投票后,他们被取消出席全国会议的资格。
只有他们的近身仆人和一小队宫廷侍卫还留在他们身边,那名与格蕾丝相熟的侍卫队长告诉他:“他们把‘全国会议’改名叫‘全民会议’了,贵族投降了,加入了他们。”
格蕾丝很关心阿伦德尔伯爵在做什么。他想,如果只剩一名平民代表认为国王依然重要,那个人一定是阿伦德尔伯爵。
但是中尉告诉他,“阿伦德尔伯爵的地位不如以前了,他在会议中有反对者,他们质疑他的立场。”
“质疑他什么?”
“他们说他……忠于国王,因为妇女们去夏宫前曾向国民卫队寻求帮助,被他拒绝了。”
格蕾丝想起那天的事,几乎要打个冷战。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最后他们还是去了。”
“是的。”中尉说话时带了仇恨,因为他的几名士兵在那天的骚乱中被杀死了。“阿伦德尔伯爵只允许职业军人和纳够税的积极公民加入国民卫队。但他的反对者说,用财产来规定谁能拿枪是愚蠢的——穷人们的抗议声帮他们赢得投票,新政府同意给一些不够资格的人提供制服和武器……那天跟着妇女们去夏宫的就是这些人。”
“反对者中谁说了算?”
“有好几个人,”中尉说了几个名字,其中一个格蕾丝听过,是个拗口的外国名字,“乔治.康斯坦提诺斯”。
“中尉,我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我的感激,但希望您能了解,我和陛下无比感恩您依然陪在我们身边。”格蕾丝说。
中尉脸上露出难言的不舍,“陛下,我正要告诉您一件事……他们不允许我再来见您了。我和我的士兵们被要求撤离,立刻……接下来这里将完全被国民卫队控制。”他吻格蕾丝的手,“请帮我转告陛下,能为陛下服务是我的荣幸,他是我心中最好的开明君主,您是我心中最好的王后。”
格蕾丝目送他离开,忽然感到心惊肉跳,忙大喊:“中尉!”
中尉回过身来。格蕾丝问他:“您有前线的消息吗?您有斯顿准将和斯顿上校的消息吗?”
中尉摇了摇头。但他又想起一件事,对格蕾丝说:“陛下,妇女们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她们听说巴黎的妇女们曾做过类似的事。巴黎的妇女们为自己在政治中争取到地位,所以她们学巴黎人。”
“这说明什么?”
中尉犹豫了一下,说:“这说明,法国那场瘟疫已经传到我们的国家了。”他在胸前虔诚地画了一个十字,“愿天主保佑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愿他们能从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格蕾丝找了好几个房间才找到国王。他们只被允许在国王的套房里活动,一共有七个房间,国王把自己藏在最深处。他躲进卧室里。
格蕾丝的手搭在国王卧室的门把手上,决定搬回来。他每天躺在床上时都很害怕,他想国王也会如此,他还记得克里斯在夜里有多脆弱。
他推门进去。
克里斯在看书,坐在卧室的小沙发上,听到他推门就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格蕾丝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低头看起他的书。
是拉丁文的。格蕾丝的拉丁词汇只限于朗读圣经,眼前这本书他一句话都看不懂。
他对国王说:“你知道吗?曾经有人对我说,我会一点拉丁语,这样很好,容易和国王成为朋友。”他抬起头,望着克里斯的眼睛,看到那双深色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让格蕾丝的眼眶也开始发酸。
他问国王:“你的拉丁语真的很好吗?”
克里斯抬起手,有些小心地碰触他的下巴,见他没有躲闪,才将整只手掌放在他的脸上,轻轻地吻上他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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