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为什么国王不能那么做?你之前不也说我们要学习英国的做法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像英国的国王那样,与贵族和人民一起融洽地完成这次改革?”
“‘我们’,你听,格蕾丝,你也在用‘我们’,可是你心里的‘我们’和我现在常说的‘我们’已经是两回事。”
“什么意思?”
“我们分属两个阵营了,格蕾丝,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因为我们的利益是冲突的。”
“你把我当敌人了。”
阿伦德尔伯爵没有否认。
并不完全是假装,更多是恐惧,格蕾丝的眼里迅速浮起一层泪,又重复了一遍:“我和你是敌人了。”
他的泪水起了些作用,阿伦德尔伯爵冷淡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恻隐之情,“在此之前我一直等你来找我,你一直知道我在哪儿,对吗?我还给你写过两次信,可惜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我没有收到!”格蕾丝着急地看向伯爵,“我没有收到过任何你的信息!如果我收到了,我一定会认真读的,而且一定会回信,因为我知道你总是对的,你也总是有办法!”
伯爵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那真遗憾。”但他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格蕾丝看出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机会。
“一定是陛下,他把你的信拦下了!但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只是不喜欢我和别的男人来往太密,尤其像你这样有魅力的男人。”格蕾丝试探地走近他,先轻轻拉住他的袖子,见他没有露出反感,才进一步拉起他的手。他还记得阿伦德尔伯爵不喜欢别人随便碰触他的皮肤。
“请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格蕾丝用无助可怜的声音说,他知道自己现在眼里含着眼泪,看起来一定非常动人,“我现在感到很后悔,但我那会儿太生你的气了,为你把我送给国王那件事。可其实我更多的是伤心,因为我真的爱你……不过现在我已经懂了,我已经理解你那时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而且不止那件事,我现在还很后悔没有在会议中听从你的建议。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样的困境中想出办法。你是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他已经完全靠进阿伦德尔伯爵的怀里了,踮起脚用嘴唇碰他的下巴,“大人,求求你,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阿伦德尔伯爵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从自己怀里轻轻地推开,“格蕾丝,你已经不适合做这种事了。”
但格蕾丝还没有放弃,他直接问:“如果我陪你睡觉呢?能让你解气吗?你说过我很特别,我猜你之后没有碰见过和我一样的,即使有,我猜也不会有我漂亮……”他又贴回到阿伦德尔伯爵的怀里了,仰起脸,“你最近一定很忙,你的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多久了?我能让你放松起来。你一定还记得之前那些,你一直都很享受我的身体,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一起快乐。”
阿伦德尔伯爵低头看着他,用手指轻轻刮上他的脸颊,那样来回刮了几下后,又去触摸他的嘴唇。格蕾丝趁机将的手指抿住,先是吻,然后用舌尖轻轻地舔。
他知道如果阿伦德尔伯爵能容忍一个人把口水弄到他的手指上,就会愿意和他上床。他还能感到阿伦德尔伯爵动摇了,自己的勾引起了作用,这个冷静的男人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并且朝自己微微低下头。
但是阿伦德尔伯爵忽然将手指抽回来,说:“我现在更想尊重你,格蕾丝。”
格蕾丝失望地从他怀里退出来。他倒希望这个男人还把自己当成个小玩意儿,毫不在意地与自己做爱,然后随心所欲地说话,只需要几句话就够了,起码让他明白是从哪里开始错的。
“真不公平,你现在成了最受平民欢迎的代表,可当初你才是执意要把他们关在民主门外的人。”
“审时度势,格蕾丝,局势在变,我要跟着变。”
“那为什么陛下没有这样的机会?”
“国王是不一样的。国王独一无二。”阿伦德尔伯爵最终还是愿意解答他的疑惑了,“我放弃贵族的特权,就可以退出贵族的阶级;但国王一旦成为国王,就只能一直是国王。统治和死亡,他只能选一个。”
格蕾丝张了张嘴,感觉像有一只手在他的腹部搅动,让他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你说过,教士和贵族的钱袋,只能动一个。你那时说的就是现在的事吗?”
“是的。我很高兴,格蕾丝,你总记得我的话。”
“但是我当时没有听……”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去国外。已经有不少贵族离开了,把土地换成钱,存进英国或者瑞士的银行,在国外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格蕾丝惊讶地喊道:“他们为什么要走?并没有那么糟!”
“如果没有那么糟,你怎么会来找我?我们国内不团结,又有两个国家同我们打仗,那很快就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也许我们会被当成波兰。”
格蕾丝说不出话了,这正是他最害怕的。继而他感到愤怒,“在国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些从国家得了最多好处的人竟然就这样不负责任地离开!国家这样缺钱,他们却把钱存进国外的银行——”
“好了格蕾丝,发牢骚也没有用。你只要记着,如果你需要这方面的帮助,你可以来找我。但我希望你下次不要来得这么晚。”
格蕾丝彻底愣住了。过了很久,他摇了摇头,说:“我要走了。”是他说服陛下将民众请进全国会议的,就像他说服陛下接种牛痘,他必须一直守在陛下的床前。
走了几步,格蕾丝又忍不住回过身来,问道:“为什么我们做不成英国人曾经做到的?”
“也许因为我们的人民变聪明了,也许因为他们脾气比英国人火爆,或者因为我们的贵族太无能了而平民又太有钱,也可能因为光荣革命本身就是个谎言,根本就不存在不流血的革命……我只能这么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格蕾丝,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国家遭遇这样的分裂,事实上这是我曾经一直极力避免的。你曾经说我试图效仿黎塞留,我发现这句话对我有影响,国家的利益在我心中有了越来越重的分量。”
“对不起,我当初没有听你的。”格蕾丝真心实意地道歉。
“没关系,如今我的想法已经和之前不同了,我现在希望这些改变是有益的。”
“对多数人吗?”
“希望是。”
伯爵将格蕾丝送到门口,亲自为他打开门,“记住我的话,任何时候想离开,都可以来找我,只要还没有太晚。”
“谢谢。”
“格蕾丝,”伯爵又喊他。格蕾丝回过头来,伯爵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祝你好运。”
“抱歉,我不能祝你同样的事。”
伯爵笑起来,“我明白,我们分属不同的阵营;但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敌人。再说一次,祝你好运,格蕾丝。”
不能再停留了,格蕾丝转过身,从这个对他影响巨大的男人身前快步走开。他们都已经选定了一条路,必须得走下去。
————
注:
1、他们一直说的效法英国,说的是英国的光荣革命,想成立上下两院制的代议制君主立宪政府。
2、伯爵说他们会被当成波兰,是说波兰被三国联合入侵至瓜分干净的事。伯爵真的和格蕾丝说了很多啊,比以前那些情话废话真诚多了,因为他知道格蕾丝能听懂了。他看格蕾丝有种看学生和孩子的感觉(毕竟他没有生殖欲望,没有真正的后代),格蕾丝的好多本事确实是跟他学的。
3、“统治和死亡,他只能选一个。”这句话本来是我自己想的,没有出处……但是写到后面看资料的时候发现当时有人在演讲中提到过类似的话,就标注一下吧,避免麻烦。
“一个国王只能在‘统治’与‘死亡’之间择其一。”——圣鞠斯特。
第144章 攻占皇家监狱
回去的路上,伊娃冷不丁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在街边分发小册子的人那里领了一本。
很小很薄的一本册子,题目叫《我们是一切》,作者是贝纳尔神父。
伊娃翻得很慢,她向格蕾丝和贝纳尔神父学认字也并没有太久,阅读速度很慢。她看了前两页,就合上书要把它从窗户里扔出去。
格蕾丝拦下来,自己从头翻起来。
“不要看,格蕾丝。”伊娃哽咽地恳求他。格蕾丝抬头望着他,想起这个姑娘和自己说“我母亲去世了”,那时她都没有流眼泪。
爱情令人痛苦。
“伊娃,贝纳尔神父并不是在说我的坏话,他只是在说‘王后’的坏话,这是他的立场决定的。除此之外,他依旧是你认识的那个善良的神父。”
伊娃摇头,“他不是了。”
格蕾丝难过地看着她,提醒她:“他最初对政治产生热情,只是希望通过改革来让教士也可以结婚。”
伊娃捂住脸,“不要再说了,格蕾丝,他用那种可怕的字眼形容你,他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了。”
格蕾丝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空气进来一些,好驱走些愁苦。街上一直有儿童在唱歌,他仔细地听了听,被吓了一跳,忙又将车窗关上了。
孩子们唱着:“会好的,会好的,贵族会知道错的,一切都会好的。”
凯琳斯要去前线了,来找格蕾丝帮助她登上邮车。
这是一个古怪的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比石头还顽固,怎样劝都没用。
“格蕾丝,我曾在兄长驻扎的营地旁生活过很多年,我知道战场上的男人需要女人的照顾。他们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不能再让他们对着蜡烛缝补衣服上的破洞,更不能让他们穿着坏了的靴子上战场。太冷了。我和我的女仆起码能为他们缝衣熬粥,我们还能安抚伤员,为他们祷告。真的太冷了,他们在受苦。”
格蕾丝亲自送她坐进去往前线的邮车,这辆车里还载着他写给威廉和艾伦的信。那么厚的两封信,终归也只是一句话:请务必平安归来。
他与凯琳斯拥抱,说:“我以前非常讨厌你。”
凯琳斯惊讶地看他,他又忽换做笑脸,在她脸上吻了两下,“骗你的!你这么好骗!”
凯琳斯就笑了,说他真是调皮,恐怕威廉都不知道他这么不像个姑娘。
格蕾丝就又忽的收起笑脸,“照顾好威廉,还有艾伦。”
凯琳斯保证自己会的。邮车带着她远去。
到了平安夜那天,王宫里照旧举办了宴会,但来参加的贵族只有往常的三分之一。国王显得缺乏兴致,就只剩下说大话的老爷大声抱怨世道太乱,穷人们无法无天。
因为又有贵族被袭击了,同时被穷人盯上的还有粮店和税卡,甚至还有几家面包店也遭遇混抢。
“格蕾丝,你和我来。”国王喊他。
格蕾丝跟着国王离开宴会大厅,来到国王的房间。他很久没有来这里了。
“你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几身不显眼的衣服,我送你离开。”
“离开哪儿?王宫?首都?国家?还是干脆离开欧洲大陆?”他几乎是马上就想哭了,为什么每个人都对他说这样的话,可他总得选择留在原地。
“我不能走,如果王后出逃了,市民们会怎么想?他们一定认为国家已经破产了,敌国已经攻进来了,会出大乱子,前线的士兵也会丧失斗志,他们本就是在勉力维持。陛下,我求你,把去外省平息农民暴乱的军队调去前线,那里才是士兵的枪口需要对准的地方!”
国王刚要说什么,忽又闭上嘴,神情严肃地聆听。两人都听到窗外的动静。
几乎是同时的,门外也乱起来,侍卫用力敲门,喊:“陛下!平民们正在王宫花园外示威!他们刚刚从皇家监狱过来!”
格蕾丝冲过去打开门,大声问他什么叫从皇家监狱过来。
侍卫一脸惊惧,说:“他们攻击了皇家监狱,杀死管理监狱的城堡司令和他的副官,并把所有的犯人都放了出来。”
国王也过来了,“他们哪里来的武器!”
“不知道……但,最主要的是,驻守在监狱的军队倒戈了。”
第145章 王宫前示威
格蕾丝转身跑回房间打开窗,他们都听到示威的人群愤怒的高呼,还有星星的火把。
“他们为什么这么生气?”格蕾丝问那名侍卫。他喊得很大声,因为外面太吵。
侍卫支吾着看向国王,国王命令他:“快说!”
“领头的几个是从雷维永区来的。”侍卫飞快地说完,低下了头,避免与格蕾丝目光接触。
“‘雷维永区来的’,这是什么意思?”格蕾丝问国王,他知道自己被瞒了重要的事。
“今天雷维永区的一家墙纸厂发生了大规模的工人示威……那家工厂旁正好驻守着一支首都卫队。”
格蕾丝过了好几秒才把这句话里的每个字弄明白。“死人了吗?”他咬着牙问。
国王抿着嘴唇点了下头。
“多少!”
“还不清楚,当时很混乱。”
格蕾丝有想撕毁东西、或者砸烂什么的冲动,“为什么示威活动会被镇压!这在我们决心重启全国会议的那天起不就已经合法了吗?”
“是工人先使用了暴力,他们企图炸毁工厂。”那名侍卫见国王不回答王后的问题,便贸然回答了一句。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国王没有回答,绕过他来到窗前。外面的喊声更响了,隔着这么大的花园都能听清楚,他们在喊:“我们要见国王!我们要见国王!”有人爬到王宫花园外的大门上了,从高处和同伴一起喊:“我们要见国王!我们要见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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