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你出嫁后,我这还是头次见你。这回姐姐过来可给你带了好些礼物,都是以前你没有用过的,丝绸琉璃……可管看花你的眼睛。”女子挽着乔鹤枝的手,热乎劲儿十足:“诶,我瞧着鹤枝怎像是瘦了不少,可是在夫家过得不顺心,现在回家来,只管同姐姐说。”
“我还好,不过是冬日天冷食欲不振,瞧着精神不好。”乔鹤枝有些尴尬,转而道:“堂姐还好吗?”
“如何会不好,县太爷疼我,今儿带我吃酒,明儿带我宴客的,瞧我都越发吃的圆润了。”
乔鹤枝笑了笑:“县太爷对姐姐好自是有目共睹的。”
乔南嘉心里算是舒坦了。
“对了,鹤枝家姑爷又未过来?上回回门便说书院课业重未曾陪着鹤枝回来,读书人以科考为重是好事儿,可明日书院不是休息吗,如何也不曾来,这未免太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乔鹤枝便知道南嘉不会那么好心大老远的回来看他,先是炫耀一番她的好日子,这朝又借着上次回门的事笑话,可真是有够清闲的。
得亏是嫁给东升城的县太爷做妾,若要是做过正室,那还不把整个乔家都给踩在脚底下。
“如此热闹呢。”方俞回来就见着多了两人,依面相分辨出了乔信年,恭敬喊了声岳父大人。
“你回来了?”乔鹤枝听见清朗的男声,连忙从堂姐的迷魂阵里逃脱出来笑着迎了上去,他伸手去牵方俞的手:“舅舅可说能做?”
方俞不知他出去一趟为何对他变得如此亲热,也回握着了他的手:“图纸收下了,说先做做看,舅舅还送了两方好颜料。”
“好好,贤婿快到暖厅里用茶。”乔信年见状笑了笑,诸人见小两口好都满意,独独乔南嘉脸色不好看。
她打了个圆场:“大伯瞒的我好厉害,鹤枝的夫婿过来了也未提前告知一声,瞧我在这里闹了笑话。”
“我也是回来才知贤婿要来。”
“这位是?”方俞并未见过林南嘉,见着多了一个人有些诧异。
“这是二伯父家的堂姐南嘉,年岁比主君小一些。”乔鹤枝如是介绍道。
方俞见礼打了个照面。
“好了,一齐进暖厅吃茶用饭吧,饭都好了。”
总算是到了吃饭的重头戏,方俞毫不客气的拉着乔鹤枝进了暖厅里,乔南嘉还想吧唧几句也没得说,眼见着两口子跟没得饭吃过一般的着急样,也只好掀了下衣摆跟着进屋去。
今日乔家算是动了大阵仗,做的是冬日城中时兴的拨霞供,也便是后世所说的兔肉火锅,大锅子里添了兔骨熬制的汤,时下都已经翻滚冒泡了。
方俞忍不住道:“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①当年林洪作诗吟咏,这兔肉火锅便得此风雅的的菜名在民间传开,他今日也能吃一口地道的拨霞供了。
乔母笑道:“兔子是今日猎户才从山上猎下的跑地冬兔,快尝尝。”
方俞动筷子将片的薄薄的兔肉片放进滚烫的锅子里涮了涮,兔肉很快便熟透,再放到料叠中蘸酱,味道鲜美又劲道,他一口气连涮了三回,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乔母的厨艺。
乔母被夸的心花怒放,又介绍了金华运来的火腿,荷包里脊烧鹿筋……方俞可谓是应接不暇。
这头岳母巴不得让他把菜都尝吃个遍,那头岳父也不甘示弱,左一杯琼华汁,右一杯岁寒堂,那酒杯做的跟饭碗似的,几杯下肚也实在消受不起。
乔家做茶叶生意,也做酒酿生意,乔信年可谓是酒里泡大的,方俞自认有些酒量,但在老丈人面前也有些班门弄斧了。
到六七分时,方俞便自觉道:“岳父海量,小婿酒量实在不行。”
乔信年起初原本也只是倒杯酒给方俞意思一下,没想到这书生竟然还颇能喝,顿时就把他给喝高兴了,这酒官司打起来也不是说撤就能撤的:“欸,男人怎能轻易说不行。若是真醉了便在这头宿下,左右明日也不必去书院。”
方俞抽了抽嘴角,又干了一杯后,机智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鹤枝可想吃虾?今日的虾肥美硕大,肉质清甜,我给你剥点可好?”
乔鹤枝有些受宠若惊,见着方俞还真夹了两只虾到盘子里细心剥了起来,脸上浮起了薄红:“一只便够了。”
乔母见状,笑眯着眼睛:“我们家鹤枝最是爱吃虾了,姑爷当真是好细心。”
乔父想再递酒上去,被乔母一个瞪眼给瞪了回去。
乔南嘉在一旁见着一家人其乐融融,也未有个人招呼她一声,自己倒像是多余来蹭饭的一般,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做什么戏,像是别人不知你们夫妻二人实际不合一般。
草吃了几口菜她便告辞下了桌,出门后对着贴身奴婢骂骂咧咧道:“那方俞到底是穷酸农户出身,就跟没吃过好酒好菜一般,瞧那模样,真是惹人笑话,偏生伯父伯母还宝贝的跟个什么一般,不就是个工籍读书人嘛,且再等半年,我也便入了士籍。”
“不过这次还真白带了些丝绸珠子来,本想来瞧瞧乔鹤枝那可怜样,倒是还叫他占了上风去,气死我了。明日一早便回东升城去。”
方俞出暖厅是整个的吃饱喝足了,离了饭桌也还在和乔鹤枝讨论今日的菜。
丰盛的晚宴佳肴诸多,肚子却只有一个,实乃遗憾,乔鹤枝还安慰了一番,说是回去一道道再做于他吃,心中才安妥了下来。
两人原是准备打道回府的,但乔父乔母舍不得儿子,乔鹤枝也对父母颇为眷恋,方俞想着也难得回来一趟,留宿一晚也没什么,就让下人带个信儿回去。
他方才让雪竹回家报信,就见乔鹤枝施施然到了他跟前,为难道:“母亲让你同我一屋宿着,就不安排厢房了。”
“无妨,便听岳母的安排罢。”左右就是在软榻上将就一晚,而且乔家的条件那么好,软塌定然比他们家的还要舒坦,他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走走消消食便回屋。”
乔鹤枝十分感激的看着方俞:“今日爹娘都高兴,等回去了除却今日的菜,我还给主君做樱桃肉。”
方俞道:“爹娘高兴,那你可高兴?”
“我?”乔鹤枝敛眉,笑的十分温和:“爹娘高兴,我自也高兴。”
方俞揉了揉他的头:“真傻。”
两人并肩穿过宅子的长廊,从东南角的侧门出去便是很大一片湖,冬日垂柳已经萧条,但在长排成列的灯笼照耀下,也依稀可见春日的盛景,若是夏时黄昏在这头散步,定然是十分凉爽舒适的,冬日湖面来风便有些冷了。
湖十分宽阔,两人行了一小半就受不住寒跑回去了,方俞头一次进了乔鹤枝从小生活的房间,屋子比方家主屋还大一些。
下人怕两人出门吹风着凉,早早端了热水进来洗漱,让两人早些歇着。
两人依言洗漱完毕,下人退出去后方俞便开始在屋里寻找他的塌子,然而屋里屋外,竟不见软塌的踪影,别说是软塌了,屋里竟然连一块宽些的板凳都没有。
乔鹤枝也讶异:“我屋里是有软榻的,以前便置在窗边处,夏季偶时打雷,丝雨便宿在那头陪我的。”
“我去叫下人进来问问……”
“欸!”方俞想要喊住人,小公子却已经着急的唤了下人询问。
“夫人说想给公子换个檀木的软榻,原来那个都陈旧了,便先抬走了。”
“我尚未在家中住,换它作甚。”
女使被问的答不出声来,方俞却早看出了端倪,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岳父岳母是过来人。
“你先下去吧。”方俞替乔鹤枝挥退了下婢子:“瞧瞧还有被子吗,打个地铺也无妨。”
乔鹤枝连忙去翻柜子,除了一堆昔时的衣物,哪有什么被子,他僵在了柜门前。
方俞干咳了一声:“想来是柜子岳母也想换个更好的。”
乔鹤枝咬了咬唇,有些不敢看方俞的眼睛,心中很是歉疚,方俞为着周全他让爹娘放心,倒头来还要让他为难:“我去让下人安排厢房吧,就说主君睡我这头不习惯。”
真如此也就穿帮了,方俞拉住人:“也罢,就宿一起吧。”
第21章
冬日夜里冷清,这头又没有史书能啃啃打发漫漫长夜,屋子里的碳熏的不是很暖,便只能早早的歇下。
虽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同室而眠,但这同床共枕,却还是头一遭。
两人褪去外衣平躺在床上,身上覆盖着锦被,如同两尊木雕一般端庄着。
方俞双手交合在胸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帐顶,生怕自己身上的被子会被小乔一个翻身给卷了去。
时下盖着的被子比家里的要松软厚实的多,盖着并不觉冷,不过就是有些窄小,若是睡相不好,夜里准得有人凉着。
他这头正在担心被子,小乔却是打心眼儿里局促,他攥着被子,脑子里把成亲前教引教的黄色废料飞过了几遍。
然而一刻钟过去,身旁的人却半点动作也没有。
乔鹤枝不由得偏头看了方俞一眼,男子与他四目相对:“你是不是也觉出这屋里的碳火没有我们家里的暖。”
“…………”
“许是屋子大些,聚暖便没有那么容易。”
方俞点点头:“也是。不过你们家里的银骨炭着实是好,一点烟都没有。”
“主君要是觉得好,明日回去便带些回去吧。”
方俞:“那怎好意思,我们家里的也还能用。”
乔鹤枝问道:“主君可是觉得冷?”
“还好。”方俞:“屋里十分亮堂,不易入眠,我吹两盏灯睡。”
乔鹤枝应了声,想了想又道:“主君若是觉着有光扰了睡眠,不妨都吹了吧。”
“这样也好。”
方俞起身吹灭了烛火,屋里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他赶忙复躺回被窝里,不过离了床一瞬,身上就似被吹凉了一般,然而突然之间身侧一暖,一股清新的体香萦绕在怀,他楞了楞:“鹤枝是怕黑吗?”
乔鹤枝贴着人,顺坡下驴的钻进了方俞怀里,侧脸躺靠到他的胸膛前,手抱着他的腰,几乎是一气呵成,颇有几分受到惊吓的模样:“嗯。”
方俞笑了一声,安抚性的摸了摸乔鹤枝清瘦的脊背:“怎么这么大了还怕黑。”
“方才怎么不说,我给你留一盏。”言罢,就要起身去点灯,乔鹤枝却抱着他不撒爪子:“不必麻烦,主君在,我也不是那么怕……”
方俞顿了顿:“……好吧。”
左右人在他怀里也没有觉得不舒坦的地方,还挺暖和的,且如此极大的缩小了占地面积,要是一整晚都这样子的话,那便不用担心着凉的问题了。
而且,小乔是真的很好闻,他如实说道:“你身上像是有甜橙的味道。”
乔鹤枝一愣,琢磨着方俞话间的暗示意味有多浓,过了一会儿后,道:“那子若要不要仔细闻闻看?”
大半夜的在人家身上闻来闻去,像狗也就罢了,恐怕会被当成变态吧,方俞认真道:“我在这里也可以闻到。”
乔鹤枝:…………
他觉着同方俞说话实在费力,总不知他下一句究竟要说些什么,实在是接不住。
如此迂回婉转,似乎是对牛弹了琴,他心一横:“长夜漫漫,子若要是想做些什么,我无有不依。”
方俞呼吸一窒,他这才算是明白了小公子的意思,怀里的人好像突然就变得烫手起来,他一本正经在跟他谈论体香,他却在想着探索人体的奥妙。
方俞嘴里发苦:“鹤枝,我现在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乔鹤枝闻言慢慢松了手:“非分之想……”
“何为非分之想?想得到本分以外好处的奢望才是非分之想,我与子若是夫妻,为何就成了非分之想。”
乔鹤枝想想心里委屈,时时撩拨他,却又如此拒绝他,方子若未免也太可恶了些。
方俞被说的哑口无言,只听床微微响动了一瞬,身前的一团暖乎乎的人便隔开了他老远,且还背过了身子去,被子瞬间被绷起,冷风直往被窝里钻,方俞叫苦不迭。
“怎么还生气了。”
方俞伸手想把人捞回来,乔鹤枝反倒是躲的更远了。
方俞无奈,一个翻身过去把乔鹤枝压到了身下,黑暗中他感受到乔鹤枝往后瑟缩了一下:“明明心里害怕,又想着要同我亲近。”
“我才没有!”乔鹤枝急忙反驳:“我……我只是被吓到了。”
“好好好,只是被吓到。”方俞耐心道:“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时下我已经两次乡试未中,眼见明年秋闱在即,我心中以科考之事为重,再等等吧。”
乔鹤枝追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方俞沉吟了片刻:“就……等我中举以后,届时我也对你有个交代。”
“那要是中不了举呢!”
方俞干咳了一声:“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也不怕我见气。”
乔鹤枝自知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却也说出了心中所想:“我只是担心……”
“苦读了这么些年,总会中的。若实在是中不了,那我也总归不会孤寡终身。”
方俞挨着乔鹤枝躺下:“别乱动了好不好,被子就那么一大块儿,待会儿该着凉了。”
乔鹤枝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到底没有在拱出去。
方俞伸手勾住了乔鹤枝的腰,省的他再跑,不过这次人倒是老实,乖乖就回过了身,他正想着小公子真好哄时,突然嘴角边一阵温软,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无限放大,他明显的能感觉到乔鹤枝是在……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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