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个非富即贵,桀骜又能闹腾,难怪张夫子看了都直摇头,再看看其余课室的学生,哪个不是对夫子客客气气,昔时课室里他这种尊师重道不过是简单的卡点上下课便被多次训斥,这些学生能气走一个个夫子也不并不奇怪了。
不一会儿院里打了铃声,他正打算过去看看人是否到齐,孙垣倒是先过来了:“夫子,全部到齐了。”
“好。”
他方才站起身,孙垣瞅了眼过道没人直接钻进了夫子室,他把花名册交还给方俞:“夫子,您先打开来瞧瞧。”
方俞倒是也未多想,径直翻开了花名册,没想到里头竟然先掉出了一块牌印,他诧异的拾起瞧了一眼,上头刻着柳山船舫几个字。
“这是你的?”
“若是今日之事没有传到我爹耳朵里,那这出入船舫的牌印就是夫子的了。”
方俞挑眉。
孙垣连忙道:“有这牌印便可任意进出,想要案首相陪便能叫案首,且花销全部记在我的账上。”
方俞组织好语言:“孙垣,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请你老师去狎妓?”
孙垣凑近方俞:“特隐秘,夫子尽管放心,肯定不会被人知道。”
方俞尽量稳着心态:“再我发火前我希望这块牌印立马消失在眼前。”
第77章
孙垣跟在方俞的屁股后头大气不敢出,埋头闷着声,真是邪了门了。
怎么会有年轻力壮的男子会对柳山船坊的通行牌印无动于衷,要知道柳山船坊盛名可远播于外,但凡是男子闻之皆是会心一笑。若不是忌讳他爹的藤条,他才不舍得拿出如此之贵重的东西收买方俞。
这小小的一块牌印可是重金难求有价无市啊!他不理解!
纵然是不理解,可眼下心中的不安已经淹没了想探寻眼前这个清隽年轻的夫子脑子,是不是已经被圣贤书净化的没了男子本有的血气,时下马屁拍到马蹄子上,若是被他爹知道便不是一顿藤条可解决的事情了,想到此处他便觉得头皮发麻。
两眼一抹黑的往前去,一头竟撞在了方俞的后背上。
课室里坐整齐的学生见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孙垣捂着额头眸中露出惊诧,一身墨色暗纹下的躯体竟然这么……硬。
“回去坐下吧。”
方俞也是无奈,捧着花名册到讲台上,课室里安静了下来,他按照花名册上的名字点了一次名,大概的过了一下每一张脸和名字对上号,十五个学生很快就清点好了。
瞧着十几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这是在他以前的课室都不曾见过的,相较于张夫子课室中学生的稳重识礼,这群学生显然跟自己头顶的功名一样还很干净。
这种总是有着无限精力的目光,他曾经给高中生上课时,在成绩排名表倒数的几位男生身上看到过。
为此他心情颇有些悲壮。
“如诸位所见,往后我便是你们的夫子,你们可以叫我方夫子、方先生,大家能在二十四课室齐聚一堂也是缘分,此后我定然会倾尽所学向你们授课,助你们在科考路上走的更通畅。”
方俞简单的讲了几句,随后领着所有学生去做拜师礼。
这时候拜师是一件颇为讲究的事情,通常为正衣冠、行拜师礼、净手净心、朱砂开智四个步骤。
夫子一一给站立的学生整理衣冠,学生九叩首拜圣人神位,三叩首拜夫子,奉上准备好的六礼;行完拜师礼后按要求净手,意为洗去杂心,往后便可全心全意的学习,最后由夫子在学生的眉心处点上一颗红色的痣,意为“开智。”
显然大部分学生都不是第一回 拜师了,这些程序走下来轻车熟路,倒是显得方俞初为人师有些手生。
走完这一套规定的程序后,礼数便算成了。全部学生一起行的拜师礼,整体下来所耗费不过一个时辰,学生回到课室后方俞便要给自己的小课室定规矩。
按照一个新的班级成立的套路,首先是要做自我介绍,方俞见诸人大抵多少相熟,当即又让人选出两个班委来,美其名曰为小主事。学生倒是颇为买账,有自愿上来拉票竞选的。
拉票方式却让方俞欲言又止。
“我家中良田千亩,雇农数百,若有我家雇农同窗,选我可免你两成粮食。”
“赵家盐行数十,是朝廷应允的经营盐行之户,若是选我者近两日到赵家盐行购盐者报我赵万鑫的名讳半价购盐。”
“…….”
方俞听的头疼,全场下来除了拼爹就是拼财势地位,最后孙垣和赵万鑫荣获小主事一职,一个神气倨傲,一个贿赂夫子未成有些心虚。
“既是大家投票选下的我也没有意见。今日入学头一日便简单一些,大家可先行熟悉一下环境,今日的课业便是以自己作为论题写一篇文章,字数不限,明日上课由小主事收齐放到夫子室。”
话音刚落诸人便开始哀嚎:“这头一日入学便布置课业,方夫子也忒严格了。”
方俞发现这些学生只要是一提读书写文章一事便偃旗息鼓,说、做别的什么都有兴致,都觉着新鲜,倒是很学生本质了。
他也不说什么院试就在眼前,要抓紧时间做功课云云,道:“此次文章只是为了方便我更好的了解大家,为此不可懈怠。”
方俞这头交待完毕后就让大家着实先写文章,他还得到院长处回话。
因着晓得陈广尹是什么脾性,方俞也不似先前的恭敬,客把该汇报的都给汇报了。
陈广尹今日心情不错,瞧着方俞已没了昨日的意气风发更是心中愉悦:“如此甚好。往后这些学生就都交到你的手上了,你定然要照看好学生,这些学生非富即贵,祖辈上对瀚德书院多少也有些帮扶贡献,一定得悉心教诲……”
压力还未施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传来,二十三课室的夫子在门口就嚷了起来:“方夫子你可让我一番好找,你,你可快回去瞧瞧你课室的学生吧!实在是无法无天,我这头好好的课室窗户就被捅了一个窟窿,眼瞧着现下降温了,冬日寒风萧瑟如何讲学!”
老夫子只拍大腿,花白的胡子气的发抖,显然是愤的很了。
“方夫子你可得负责!”
陈广尹见素日十分稳重的老头儿跳着脚来,这么快就捅出了篓子,心下炸开了烟花,面上却一脸关切:“黄夫子,可有学生受伤?到底怎么回事?”
“好在是未有学生出事,不过课室却是破损了。”
三人一道急急回到课室楼去,二十三课室靠着走廊处的窗户上破了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一根杆子倒插在窗户上,课室里的学生安静如鸡,尚且未有人敢去把杆子给取下来。
“方才老夫正在讲学,隔着如此之远便听着二十四课室的吵闹声,我想着前去瞧瞧作何这般嘈杂,却是方才出门便见着两个学生在院子里头叠马举着杆子戳鸟窝,许是被老夫打岔受了惊吓,一个摔下来杆子便捅在了窗户上!”
纵使方俞心里素质不错,也是没想到一个转背这些学生便能干出此等事情来,他连忙同二十三课室的夫子告歉:“于夫子实在对不住,我定然会训斥犯事者。”
这头声势不小,方俞课室的学生一个二个在门口探头探脑,见着方俞冷着脸看向课室,戳鸟窝的两个人倒是颇为自觉地自己走了出来,眼见着二位正是投票选举出的小主事,方俞感觉肺已经要炸开了。
“还不跟于夫子告歉!”
孙垣和赵万鑫梗着脖子弯腰同人道歉。
“于夫子放心,这窗户修缮的钱学生出便是,您是想要梨花木还是檀木的同学生说一声便是,待今日放学后学生便差人给修缮如初。”
见两人毫无悔改之意,于夫子吹胡子瞪眼,课室中皆是温顺的学生哪里见过此般不知礼数的学生,想骂又碍于孙赵两家的权势,转头冲方俞道:“方夫子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陈广尹见势也道:“方夫子我知你初为人师不会管理学生,但也要同学生讲规矩啊!他们尚且年幼许多道理不知,难道你一个乡试科考上榜者还不知不成?”
“学生父母亲将孩子送到你手上便是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花了银钱备了礼让孩子拜师,就是希望能得夫子言传身教而知书达理,今下来书院便犯错,这既是给别的夫子学生添了麻烦又让他们的父母亲失望!”
“早时我便力排众议同王院长说你年轻还需要历练,但是王院长信赖于你,眼下学生才进来就出这些事情,往后可怎么了得,王院长回来我也是没脸同他交待了。”
一旁的于夫子见陈广尹说了这么一通,虽未说到他的头上来,但一把年纪了听着也觉颇为不适。
他干咳了一声殊不知什么时候陈副院长这般偏待自己了,可再有错人方俞也还是个新入职的夫子,且也是有脸面的解元,这般当着学生的面如此训斥也实在是有些驳人脸面了,如何还好在学生面前立威。
“罢了,既无学生受伤便也无大事,早些把窗户修好就成。”于夫子朝方俞道:“老夫还得讲学,既院长和方夫子知道此事处理了便好。”
方俞对于夫子还是很客气:“打扰夫子讲学了。”
于夫子摆了摆手,同陈广尹致意后便回课室继续讲学去了。方俞也打算回课室去弄清事情的始末,没想到陈广尹却是没有要歇嘴的意思,颇有一种难得抓到机会找茬的架势:“方俞,我今天且得讨人嫌再多说说你。”
方俞不怒反笑:“院长训斥是应该的,只不过让学生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这不是耽搁了他们读书写文章的时间吗。”
不等陈广尹说话,方俞先让两个犯事精退了下去。
眼见观众都走了,陈广尹觉着训斥方俞乐子也少了大半,便收尾道:“你也别怪我今日让你失了面子,你是我们书院出的优秀学生,院长看待你便是看待自己的门生一般,也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偏待以后对你也有裨益,你不会把院长今日的话放在心上吧?”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院长句句精言,学生受益匪浅。”
陈广尹心情大好,拍了拍方俞的肩膀:“你知道院长的良苦用心便好,回去好好同学生们说说道理,慢慢磨砺,若是实在吃力的很,王院长回来我再同他禀告。”你不合适没那个能力做瀚德书院的夫子,早些收拾东西滚。
第78章
“院长放心,既然这些学生交到了我手上,我自然责无旁贷。”
方俞也不再客气:“学生知钱县令近日告老还乡,院长与县令大人亲厚心中离愁郁结,今下我却未教导好二十四课室的学生徒惹些麻烦出来,让院长愈加烦恼,学生心中实在是惭愧。待王院长回书院,学生定然得去请罚。”
陈广尹闻言敛起了脸上挂着的笑,眸子微微一动,危视着眼前宠辱不惊之人,殊不知这小子竟然知道他和钱无章相识,话里话外竟然还想同王院长告状,倒是他小看他了。
“钱县令在云城做父母官多年,今下告老还乡城中百姓皆是不舍,县令大人昔时亦对瀚德书院多番关切,今下县令回乡我着实有所感慨。”陈广尹斜视方俞:“方夫子若是把对我的关切多用在学生身上,今日学生恐怕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情来。”
“多谢院长提点,若是院长把站着说话不闲腰疼的功夫用在给学生示范,如何在头一日接手新生时就可把新生教导的知书达理,想必这些学生今日也不会再惹是生非了。”
陈广尹脸上的横肉一抖:“方俞你目无尊长!”
方俞挑眉:“院长若是非要这样想学生也没办法,学生只是性子有些直有什么便说什么了,院长不会真往心里去吧?”
“你!”陈广尹见其俨然是一副撕破了脸懒得再装腔的模样,冷笑道:“你好的很,别以为有王院长给你撑腰便无法无天了,我倒要看看你降不住这群学生到时候如何同王院长交待。”
言罢,陈广尹甩袖而去。
方俞也未在多看其一眼,他今日便是不怕把这人给得罪了,一味的做小伏低反倒是让人以为他好欺负,一朝把话说明了陈广尹恐怕还有所忌惮。
上有施压给人穿小鞋的领导,下是精力充沛鸡飞狗跳的学生,想要逐一击破,还是得先把下头那群小东西给训好了。
方俞负着手走进课室,蓄势待发要好好训斥一番小崽子们,进门却撞见今日犯事的两个主谋梗着脖子立在门口,一个一脸的桀骜,一个把脑袋半偏着,见到他进门来不约而同却都把手掌心给摊了出来:“请夫子责罚。”
孙垣和赵万鑫两人是实打实的富家子弟,但两人却是农籍出身,且家财万贯。
虽然一身富贵病又顽劣,但是最基本的道德礼数还是有的,特别是今日因两人犯事,原本理所当然的该受到责罚,到头来院长和二十三课室的夫子没有训斥他们一句,反倒是把方俞给骂了一顿,两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般心情就好比是自己的学院自己可以骂上千百遍,但是听到别人说一句不是心里就不舒坦。
方俞心中还是有一丝宽慰,好歹是本性不坏有错请罚的,那般犯错后逃避藏掩着的才是真的药石无医,他语气不怒不温:“我琢磨着你们也不是十二三的小儿郎了,竟然还能颇有童心的去掏鸟窝?我是该说你们稚气未脱,还是该说你们向往田园乡野的生活。”
孙垣和赵万鑫知道夫子是在讽刺,两人都闷着没说话,可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我们俩是瞧见树杈子上的鸟窝里新破壳儿了两只新鸟,一条青竹蛇绕树而上想偷新鸟吃,大鸟又不在,我们看不过这才找了个根杆子想把蛇打下来。”
方俞闻言又气又好笑:“背诗赋写文章的眼睛不见得落在书本上,倒是跑到外头见着树杈子的鸟窝上鸟蛋破了新鸟,扪心自问你们有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吗?”
“日日摇头晃脑背诵那些个诗赋经义,这些年背诵的可是还少吗,可那科考场上又不是光靠着死记硬背就能写好文章。”
“你还有理了,让你们背书是为了有书生气,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是让你们死背文字。”方俞在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下,想火又火不起真气焰来:“下去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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