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扬抱怨:“你还干吗去!”
闻恪:“洗手间。”
段扬:“哈?”
回到A01,沙发上斜躺着一拨人,除了段扬胜些酒力,越是不能喝的越没了命的喝。韩晓钧晕得昏天黑地,掰着指头细数他女友的好,酒后现真心,是个痴情种。
段扬羡慕地扯了下闻恪衣袖:“老大,我也想谈恋爱了。”
闻恪拎起风衣,抖了抖披在肩上,一手揽过一个,问:“年终总结写完了吗?”
怀里的小青年们虎躯一震,好像醒酒了。
三更半夜,打不到车,段扬握着手机,哆嗦着身子,冷的直跺脚。韩晓钧手扶树干半弯着腰,被几个人架着胳膊,吐得满脸通红。段扬心疼自己的兄弟,想了想:“待会儿坐车更容易晕,旁边就是旅馆,我给你开间房凑合一晚吧。”
韩晓钧摇了摇头:“别乱花钱。”
这片儿除了是他们经常活动的地方,也是段扬等几个警员管辖值勤的区域。队里只有值班床位,宿舍又离得远,有时夜巡到凌晨,路上再耽搁些时间,无法保证充足的睡眠,第二天脸上全挂着黑眼圈。
如果能在附近有个落脚的处所,方便他们休息,闻恪这样想着,滑开屏幕查找这一带有没有正在出租的房屋,半分钟后,系统按距离和租金筛选出最合适的一条信息。
地点,茉藜小区。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长发下一章就“咔嚓”。
第3章
姜以安用后背抵住门,在玄关处静默几分钟,抬脚换鞋,摁开灯,把钥匙扔上茶几。屋内空间不大,布局单一,摆设精简,是个单居室。
他走进卫生间,拧开龙头去听水流的声音,心情慢慢归于平静。碎裂的镜面将他的脸从中间割开,姜以安望向镜中的自己,眼里有陌生也有厌弃。
冰凉的自来水把手指冲的泛红,刺痛的感觉纾解了他内心的压力,肥皂在掌心翻滚几遍,姜以安洗好手,用挂钩上的毛巾擦净,转身回到客厅。
几秒钟后,他拿了把剪刀回来。
姜以安看着自己过长的头发,黑如鸦羽,糟乱而烦心。小区门口就有理发店,他不敢去,不敢出现在公众视野,口罩和帽子也无法带给他绝对的心安。他在无声中尝试隐忍,但失败了,于是揪起发梢,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利落又痛快。
参差不齐的长度,落了满身的发丝,姜以安眼神打晃,动作稍滞,忽然失控地抬起左手,盯着那三道暗红色的疤痕,在尖锐金属碰到皮肤的刹那,克制地扔掉了剪子。
厨房有揭开了包装的泡面,调料包扔在灶台上,姜以安忘记之前是因为什么而耽搁了吃饭。他重新将壶里的水烧热,倒进纸碗拿锅盖压住,后退两步,背脊贴着沾满灰尘的砖墙,双臂交叉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耐心等待。
黑暗中,隐隐有东西在蛰伏着。姜以安的意识飘出去很远,恍惚间,他看到了曾经热烈的自己,站在聚光灯下淌着汗,通过声音,话筒,与他热爱的世界对话,拥抱鲜花与掌声。
可是现在,曾有过的辉煌,荣耀,早已化作徒劳的虚妄,他从神坛跌落沼泽,短暂到只用了一周的时间。铺天盖地的谩骂与诋毁,一句胜过千万句的赞扬,姜以安直到摔的头破血流才明白,真心善变,美好易碎,没有什么能够长久。
极度压抑的情绪导致胃里又开始反酸,面泡好了,姜以安强迫自己端起碗,刚喝进去一口热汤,翻涌而上难以遏制的恶心令他暴躁地把纸碗扣进水池,干呕数次后,用自来水潦草地漱了漱口。
他也想活的像个正常人。
姜以安晃回客厅,如同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窝进沙发里。月色在窗前淌了一地的银白,他望着,安静着,身体内里却任由遭受到的痛苦拉扯着他不断下沉,窒息感仿若涨潮的海水弥漫过头顶,他溺水了,他渴望呼吸。
不知从何时起,他丢了喜悦,只剩哀伤。
姜以安滑进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蜷缩起身子,抱住膝盖凝视眼前的五线谱纸。最近两个月,他已经写不出曲子了,折断的铅笔,翻了毛边的纸角,涂黑的音符上染着泪水的痕迹,他伸手抚摸皱巴巴的纸面,五指用力碾压,想要把它展平,试图恢复原样。
麻木地重复着动作,倏地,姜以安攥紧手里的纸,泄愤般揉成一团,随便扔到哪里都好,只要别再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算意识浑浑噩噩,他仍然清醒地明白一件事。音乐是他的全部,是还能苟延残喘下去的唯一支撑,如果他连这件事也丢弃……
姜以安用胳膊隔断外界的声音。他埋着脸,捂住耳朵,深深地将视觉与听觉藏进臂弯下,唇齿间有断断续续绝望的呢喃:“救救我吧。”
姜以安呜咽:“谁来救救我吧。”
*
铁栅栏门“吱呀”响动,噪音划破夜色,闻恪颔首与值班保安打过招呼,领着手下们回到宿舍。嘱咐段扬安顿好早已不省人事的韩晓钧,闻恪径直上楼,脱下风衣,走进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掩上。
宿舍面积很小,队员四人一间,闻恪是单独住。有时段扬嫌舍友打呼噜,磨牙齿,小孩儿睡眠又浅,三天两头抱着枕头蹭闻恪的房间,所以墙边总是摆着一张行军床。
空调开着暖风,闻恪脱掉衬衫,套一件黑背心当睡衣。洗漱完,有人敲门,闻恪应声,他没落锁,就见一脑袋小卷毛从轻启的门缝间探了进来,然后是张娃娃脸,露着稚嫩的笑容。
“老大。”段扬拎着枕头蹿进来,“借个地儿呗。”
闻恪没说话,用下巴点了点行军床:“被子在柜子里。”
段扬在一旁收拾忙活,闻恪靠在床头,单手背后,交叠的长腿搭在床沿儿边。每晚入睡前的习惯,总要听两首歌曲,他拿出手机点开本地音乐,选择专辑,目录名下方写着一行灰色的小字,姜以安-Mage乐队。
闻恪选了首《流离》,把蓝牙耳机推进耳蜗,蓝色光圈在昏暗中幽幽地散着亮。他抬眼望着窗外,立在楼前的光秃树干将视野里的星夜分割成零散几块,凝视的时间一长,眼神失焦,忽而想起刚才那盏路灯下的光景。
离开舞台的姜以安是孤独的,甚至带着些颓靡和狼狈,不动声色的样子隐忍又可怜。对视时,眼睛里分明含着某种渴望,但却隐藏的太深,让闻恪辨别不清。
不知不觉将专辑里的歌曲轮了一遍,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来回鼓动。闻恪看向桌前的行军床,摘掉耳机唤了一声:“段扬。”
段扬的回应闷闷的:“呜,老大。”
闻恪感知到段扬的情绪,软下语气:“睡不着?”
“嗯。”段扬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一颗小脑瓜,鸡窝似的头发毛糙地支棱着。他盘腿坐起来,眼廓通红,吸气时带着微许鼻音,“我想我哥了。”
段扬亲哥也是一名交警,隶属景南市交警支队,曾在一次紧急任务中,为了拦截一辆运载违/禁/品的货车发生了意外。当时的段扬刚入警校,接到消息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袄就往外跑,跪在天寒地冻结了冰的路面上,抱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放声痛哭。
闻恪沉默不言,他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钻心的痛无法感同身受,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放任段扬嘟囔哼唧了好一会儿,对方消停了,吸溜着鼻子瞅了眼闻恪手里亮闪闪的东西,咕哝道:“老大,你又听歌呢?”
闻恪看着他:“嗯。”
段扬:“我也想听。”
闻恪笑了:“听完你会更想哭的。”
段扬不信,接过闻恪扔来的一只耳机,放进耳朵里不出半分钟,又开始小声呜呜。清冽的嗓音干净地唱着“今夜入梦,与你相遇,愿我们未来都幸运”,声线缠绵,犹如窗外初冬的雪,纷纷扬扬落进心间。
段扬“哇”的一声:“这谁唱的好他妈治愈,老大,我要粉他!”
闻恪没回答,弯起眼角向下滑动几厘身体,盖住被子,在姜以安温柔的歌声中缓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4章
铅笔笔尖第九次戳断在纸面上,天亮了。手边散落着几粒安眠药,姜以安这晚没吃,让自己放空了一整夜。
墙壁被晨光染上半片金黄,冷风灌进房间,当姜以安从放空状态中恢复知觉,感觉到寒意时,四肢忽然酸软,细密疼痛顺着骨缝游遍全身。他撑住茶几站起来,一路跌撞着去关窗户,拉严窗帘,而后回到沙发上躺平,盖着自己的黑色夹克。
睡意轻浅,时钟里的分针还没走完一个圆,家里的座机响了。姜以安惧怕电话铃声,他条件反射地蹿起来,躲向沙发一角,警惕地盯着一处虚空,眼神涣散,呼吸是乱的。
私人信息被恶意曝光后,姜以安每天不堪骚扰。将手机铃声改为震动,再到静音,他无法联系朋友也查看不了工作短信,最后系统内存由于接收太多邮件和图片,负担过重直接罢工,倒是切断了一切纷扰,还给姜以安一份久违的清静。
后来他换过号,却总是忍不住浏览网络上有关他的舆论。姜以安想要坚强面对,于是没完没了地滑动屏幕,企图用不停接收的污言秽语刺激自己变得麻木。躲在客厅角落三天三夜抽完一整条烟后,他神色狰狞地跑去厨房,拿起菜刀,将手机劈成了两半。
打电话的人好像知道姜以安不会很快接听,断开后紧接着响起第二轮铃声。姜以安过了很久才爬向沙发另一侧,伸手握住听筒,暗哑开口:“谁?”
“还能是谁啊。”语气直白,却没有责备的意味,林野的嗓子像把锋利的刀,通透干脆,很耐听。早些年的演唱会上经常与姜以安换位,他试主唱,姜以安玩儿吉他。
林野问:“吃早餐没?顺路给你捎点儿。”
姜以安:“不用。”
林野:“待会儿给我开门。”
姜以安:“别麻烦。”
林野:“豆浆小笼包,油条现炸我懒得等了,挂了。”
“嘟嘟”声在耳边持续了一阵,姜以安放下电话,缩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约莫五六分钟,楼道里传来闲散的脚步声。停在四层时,姜以安披着夹克起身走过去,透过猫眼朝外面窥视。
大冬天的,林野只穿一件薄外套,戴黑色口罩。鲜亮的纹身从袖口领口里张扬出来,收于指尾和耳后,耳骨上镶着一排密密麻麻的银色钢钉。
姜以安拧开门:“我都说了不用……”
林野侧身钻进屋内:“冷死个人咯。”
放下早餐,林野拎起靠枕坐在沙发对面,与姜以安中间隔着一方茶几。他捡起掉落在周围的纸团,大概知道里面的内容,展开后打着拍子简单哼唱两遍:“还行,没失水准。”
姜以安撩起眼皮:“你什么时候学会奉承人了?”
林野耸了下肩,调转话锋避开问话:“元旦期间Global的出场费比平时多两倍,你上不上?”
该交物业费了。前两年姜以安身无分文,房子是林野租的,水电物业费他全包了,姜以安实在过意不去,消沉到今年秋天才克服社恐障碍,勉强托林野找了个酒吧卖唱的活儿。
“上。”姜以安咬了口包子,声若蚊蝇,“把我往后安排,越往后越好。”
“成。”林野应下:“那就午夜时段吧。”
一笼包子姜以安只吃了两个。逼着他喝完豆浆,林野没打算久留,姜以安生病后习惯了安静,无论与多亲近的人共处一室也会焦虑紧张。他把手里的纸团铺平在茶几上,用食指重重点了点:“是真的不错。”
姜以安见林野准备离开,跟着他起身送人到门口。林野转身向他道别时,偏头瞧见了姜以安扎在脑后的小辫子,说笑着抬手要碰:“好好的长发,怎么给剪——”
“啪”。
脸上浮现一抹惊慌失措,姜以安本能地扇开林野的巴掌,力道过重,撞在一起的两只手先是麻,再是痛。
一瞬回神,姜以安蹙眉抿唇,因为害怕,肩膀处细微发着抖:“对不起。”
林野倒是不以为意,将动作放缓,带着几分试探,轻轻用手背扫开姜以安额发,温柔道:“受苦了,我的主唱。”
屋门掩合,屋内重归静谧,姜以安回到茶几前,看了许久遍布折痕的五线谱纸。从晨曦静坐到日落,斜阳融融地照在身上,姜以安最终还是垂下脑袋,揉乱头发,疲惫地闭紧双眼。
茉藜小区正门驶入一辆奔驰GLC,段扬将车停稳在四号楼前的白线区内。
中午去火车站接完母亲,安顿好住宿,段扬回队里赶了两行年终总结,偷听到闻恪与业主的电话,好像要在他们的辖区内租间房子,方便弟兄们夜巡后调适休息,当即感天动地,扔下电脑,吵吵着要给闻恪当司机。
四号楼六单元303的业主是位老大爷,儿子出息了,在中心区买了套复式,一家和睦团聚,便打算把这间空房租出去。
闻恪迈下车,眼前这栋楼简朴破旧,漆色模糊,屋顶盖着一席枯萎的爬山虎,需要他低头才能跨进去的单元门两侧,贴满了各种办/证/小广告。
逼仄阴暗的楼道里回响着大爷热情的声音:“之前就我一人住,家具都齐全,很干净,基本不用再收拾。客厅面积不大,但能摆下两张折叠床,沙发上再睡一个,容纳四五个人不成问题。”
段扬走在前面,听完激动地一回头:“老大,我想——”
“别想。”闻恪给自己点了根烟,把右臂弯搭着的冲锋衣换到左手,“电脑、麻将、扑克、桌游一个都不能出现,发现一次沿‘小月河’跑十个来回。”
段扬猛地打了个冷战,刚入队时的魔鬼酷刑仍徘徊在脑海历历在目,他认命地咽了口吐沫,老实地跟在大爷身后。
虽是一隅窄地,但五脏俱全,地砖反光看不出脏迹,明显是刚打扫完卫生。段扬兴致冲冲地往卧室钻,着急感受床垫的舒适程度,立在玄关处的闻恪与业主大爷敲定最终租金。
大爷:“这儿的地理位置说偏也不算偏,环境也不错,就是房间小了点儿,以前没觉得,看你这么大一高个儿往客厅一杵,估摸着里屋那张床如果不换,可能要委屈你了。”
2/4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