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恪回道:“没事,您说个价吧。”
大爷再三犹豫:“其他杂七杂八的定金我也不收了,每个月两千块钱,闻老板你看……”
“叮”,大爷的话被手机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他从裤兜里摸出来,点开微信,收到闻恪的三条转账信息,共计两万四千元。
闻恪:“剩下的我们自己看就好,您去忙吧,多谢。”
大爷捧着手机喜笑颜开:“那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什么事咱们随时联系。”
说罢,前脚刚迈出门槛,又踏了回来,大爷是个热心肠,几番琢磨后,还是善意地提醒道:“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六单元的邻居我都熟悉,都很友善。不过前段时间楼上那户人家搬去了外省,把房子租给了一个‘黑社会’,哎哟,满背的纹身,嘴唇、耳朵上镶着好几颗钢钉,怪吓人的,闻老板如果遇见躲着点儿走,对方来路不明,别给你惹来什么麻烦事儿。”
段扬一听,从卧室探出来半颗脑袋,举起攥紧的拳头,唇角勾着股狠劲儿:“我们躲他?笑话,胆敢招惹我们,看我不让他跪下叫爷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林野:哦?
段扬:嘤。
第5章
业主大爷的话闻恪记下了,送走他后,闻恪把出租屋的钥匙扔给段扬:“明天去配两把新的。”
他将剩余的半根烟掐灭,换鞋进屋,里里外外大致浏览一番后,踱到窗前推开半扇窗户,空调暖气太足,吹进来的一习凉意令他缓和放松。
闻恪安静下来,凝视着小区内覆满沙雪的花坛,有孩童在追逐玩闹,脸上开心的笑容,是他不曾有过的童年。
闻恪衣服上印着未暗的天色,他在窗边静立片刻,想到了姜以安。路灯忽而亮起,窗棂的影子斜在脚边,闻恪下意识去握自己的左手腕,拇指在静脉处摩挲,姜以安这里的皮肤堆砌着暗沉的绛紫色,醒目的伤疤惊心深刻。
段扬正蹲在茶几前苦思冥想该往家里储备些什么样的零食当宵夜。这时电话响,闻恪低头去看屏幕,是曲行舟。他接起来:“有事?”
“跟哪片儿执勤呢?下班没?过来陪我健会儿身呗。”曲行舟的嗓门儿和人一样大大咧咧。闻恪摁小音量,今晚不是他的夜班,看完房原本打算直接回宿舍休息,他瞄了眼表,改变主意,沉声回复,“二十分钟后见。”
闻恪挂下电话,穿好冲锋衣,问段扬:“晚上你住哪儿?”
“去宾馆跟我娘呆一晚上。”段扬见闻恪要走,收起写了半页纸的购物清单,揣进兜赶忙跟上,“老大你要外出吗?”
闻恪点头:“车你继续用,顺路捎我去趟‘环宇’。”
环宇体育中心二层,玻璃墙内灯火通明,健身房入口处有服务生迎接,将闻恪的外衣及私人物品锁进立柜中。
跑步机上气喘吁吁挂着个胖子,半弯着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听见身旁机器运作的声响,曲行舟回过头,眉目舒展,对着闻恪挺翘的臀/胯就是一巴掌:“你小子,多久没跟我们出去浪了?玩儿什么失踪呢?”
闻恪落匀呼吸,颈间搭着毛巾,睃了眼曲行舟,嘴角漾笑,没说话。曲行舟端臂靠着跑步机,一副公子哥的散漫姿态,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五官逐一拆分,每部分都是精致的,那双深眸尤甚,时常垂下的长睫也藏不住它的锋芒。肩颈线条精悍利落,腹间肌肉匀实,挺拔的上身蕴含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腰细腿长,几近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看得曲行舟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喟叹一句:“真想不通,你这样的货色就该喝着咖啡,悠闲地坐在总裁办公室谈谈项目,签签文件,成天骑个破摩托满大街巡逻,出趟任务弄自己一身伤,每个月就那么点儿工资年底还不发奖金,图啥啊闻少。”
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汗水濡湿了黑色背心,闻恪拧开水瓶咽下两口,跑完五公里后跨下跑步机,边擦汗边问:“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曲行舟暂且放下批/斗闻恪的心思,嘴巴一咧,笑出双下巴:“元旦想去‘北山赛道’体验一把,结果满场了,闻少给开个后门,帮哥儿几个订个场子吧。”
闻恪打趣道:“不跟‘新街口’飙了?”
一提这事儿曲行舟就来气,伸手往闻恪胳膊上狠狠“啪”了三下:“让你扣我车!扣我车!扣我车!”
闻恪抿笑没有拒绝,便是答应,抬眼见曲行舟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知道他还憋着别的猫腻,于是继续问:“还有呢?”
曲行舟神色狡黠,冲闻恪扬了扬眉毛:“魏风的八号公馆来了批新人,年龄最小的才十九岁,那叫一个嫩哟,皮肤都能掐出水儿来。魏风一直没让他接客,让我先询询你的意见。”
闻恪笑了:“我什么意见?别总盯着我行吗?”
“能不盯吗?我们都提枪上阵多少年了,您老儿还没开荒种地呢,魏风这不寻思着你是不是喜欢雏儿,比较难找,好心给你留意着嘛。”
闻恪垂眸掏出手机。曲行舟疑惑:“你干吗?”
闻恪:“依法扫/黄,举/报你们。”
曲行舟一把掐住他手腕:“警察叔叔,我们可都是良民。”
闻恪唇角勾着一抹讳莫如深的笑,转身跨上动感单车。曲行舟睨着闻恪脸上的表情,小眼睛一眯:“几个意思?莫不是有情况了?你元旦真值班?”
闻恪侧脸淌着汗:“待会儿给您发张交警大队的值班表。”
曲行舟撇嘴摆了摆手,瘫在单车上慢悠悠地蹬腿,心里琢磨着好不容易把闻恪叫出来,等他练完非拽着他去夜市吃排挡。
闻恪戴上耳机,听着手机里熟悉的旋律,熟悉的声音,望向窗外素水的月夜,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
年末最后一天,气温骤降零下,鹅毛大雪扬洒着飘落,在窗台积了厚厚的一垫。姜以安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眼下挂着一惯的墨青,他又失眠了,惨白肤色呈现出羸弱的病态。
时钟显示晚上九点,再有三小时就是新年。姜以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感冒药,过剂量地吞服几片,起身更换衣服。
肩上挂一件深紫色真丝衬衣,轻薄松垮,指尖蜷缩进过长的袖筒,领口规矩地系着最上面的一颗衣扣,锢紧在喉结下方。修身长裤勾勒出姜以安柔软的腰部线条,纯黑色棉麻质地,脚上依然是那双搭着银链的铆钉靴。
姜以安裹紧羽绒服,压低棒球帽,捂严实口罩,站在玄关处第六次深呼吸,焦虑地用食指敲敲额角,睫毛颤动,抬手拧开了房门。
从茉藜小区到Global的这条路上此时行人寥寥,寒风凛冽,割得姜以安皮肤生疼。五指冻僵在手套里,无知觉地剐蹭着粗糙的布料,额发有些长了,盖住了姜以安一半的视野。
后门没开,他只能沿着曲折窄路走去酒吧正门。转过路角,敞阔的门口被几名痴缠的红男绿女挡住,姜以安先在路灯旁稍作休息,他摘下手套,低头翻找裤兜里的烟。
这时,耳边突兀地响起刺耳聒噪的摩擦声,远处的红灯开始读秒,一辆白色卡宴急停在斑马线前。
姜以安抬头,驾驶位的车窗缓慢降下半格,露出一张男人的脸。他毫无防备地撞上那人的目光,一刹移开,呼吸仿若被冰雪凝住,心跳骤然提速,琥珀色瞳仁剧烈收缩。
漫长而又煎熬的八十秒,绿灯亮起,卡宴驶离路口。姜以安失色在原地,打火机掉进积雪中,耳边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等在后台的林野看了眼时间,跟经理打过招呼,见缝插针地穿行在酒吧密集的人群中。迈出软包门跨上楼梯跑到门口,望见路边姜以安落魄的背影,他急忙上前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以安攥紧林野衣袖,手背绷紧的线条凌厉,力气却不大,勉强撑住就快要站不稳的身体,无助地呢喃:“林野,我看见他了,他找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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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林野警惕地用目光睃寻一圈,放下心来。若是被那人“找到”,姜以安此时不可能安然无恙,对方绝不会放任他自由。
半拥半揽着将人带进酒吧,姜以安的身体依然像一把绷紧的弓,微弯的腰背止不住发抖。他狼狈极了,手套掉在热闹的人群中,帽子不知被谁揩走了,压塌的黑发服帖着脖颈,涣散的眼眸藏在刘海后面。
抵达后台,姜以安缩在角落里的丝绒座椅上,手肘拄膝,支着下颌,沉默冷艳的外表给林野一种谓然冷静的假象。内心的惶惶不安无法排解,额间漫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姜以安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引走恐惧,他的轮廓隐没在最深的阴暗中,他像一座孤岛,离人间很远。
经理道:“阿野,该你们上场了。”
林野“嗯”一声,走到姜以安面前蹲下来,担忧地问:“还好吗?”
间隔数秒,姜以安挺直背脊,脱掉羽绒服搭在椅背,把鬓角碎发拢至脑后用皮筋绑牢。他跟在林野身后登台,屈腰坐上高脚凳,调低立麦,待灯光渐弱在舞台中央,姜以安勾下口罩,轻启因沾染血迹愈发红艳的嘴唇。
清冷声线夹杂着一丝沙哑,情绪受到了阻碍,声音没能跟上节拍,换气处理的粗糙,显得漫不经心。姜以安蹙眉,真丝衬衣冰凉地粘在后背,他吃力地唱,“在你掌心得以盛放的玫瑰,开始枯萎”,台下有不满的议论,清晰地传入姜以安耳畔。
“唱的什么玩意儿啊,难听死了。”
“Global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还让不让人好好跨年了,真他妈扫兴。”
光影在视野里逐渐模糊,歌曲行至最后,姜以安磕磕绊绊艰难的收尾,在一片抗议与辱骂声中落荒而逃。林野朝经理深鞠一躬表达歉意,抄起姜以安的外套几步跟上,从后门撞门离开。
林野大喊:“以安!”
姜以安不知寒冷,顶开风雪禹禹独行。
林野急了,绕到他身前扬臂将他拦住:“先把衣服穿上。”
“我唱不出来了。”姜以安低着脑袋,滚烫的泪水淌在脸上,抬起头时,漂亮的双眸里有绝望的笑意,“林野,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惧怕舞台。”
林野眼前晃过Mage乐队第一次登台时的画面,他们四人中,唯有姜以安的姿态最为放松。所有对出道的担忧、迷茫、犹疑与胆怯,在听见姜以安的歌声时,悬空的心脏一瞬落回到实处。
鲜少有乐队能一炮而红,姜以安带着Mage做到了,舞台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热望,但现在,却成了他的梦魇。
闻恪执勤到深夜,离新年还有半个小时,段扬打来电话,含糊不清地咬着字:“老大!韩晓钧女朋友送饺子来了,哎哟太好吃了,你赶紧回来尝尝。”
闻恪用肩膀夹住手机,靠在巡逻摩托前扫了眼周围,问:“韩晓钧等会儿执哪片儿?”
段扬把电话交给韩晓钧:“闻队,我一点到四点盯蓟门桥。”
“我替你去。”闻恪往唇间叼了根烟,“跟女朋友好好过元旦吧。”
韩晓钧蒙了,吼得一屋子人直愣。他厉声道:“那怎么行!闻队!绝对不行!”
闻恪吸了口烟放轻语气:“这是命令,跟段扬说我不回队里了。”
电话那头一阵骚动,段扬抢回手机隔开韩晓钧,至于说了什么闻恪一概没听清。空气里炸开一声刺耳的“以安”,在空荡幽静的马路上显得格外凄厉。
闻恪摁灭屏幕,转身朝快速移动的两个人影望了过去。
林野:“以安,什么也别想,不要任由自己陷在负面情绪里,我陪你走这段路,马上就能到家了。”
姜以安置若罔闻,只是摇头。
周围漫起一片白色迷雾,树木在路灯下逐渐模糊,远处有几名行人经过,好奇地瞧着伫立在马路中央犹如对峙的两个人,撩骚似的吹了声不正经的口哨。
姜以安下意识看向他们,而后僵住,他忘记遮上口罩了。
“卧槽?我不会是看走眼了吧?那人是不是姜以安啊?”
“瞎扯犊子,人跟牢里蹲的好好的,你怎么口头给人放出来了。”
“哎,论坛扒的新料,Mage乐队的那些奖项真是靠姜以安卖/屁/股得来的?”
“发你个视频瞅瞅,虽然脸糊的妈都不认识,但看那个妖精身段儿,八/九成是了。”
林野用身体挡住姜以安,戏谑的人声渐远,最终消散在道路尽头。忽然手上一空,姜以安夺过羽绒服披在肩上,缓慢地,朝前方迈动脚步。
林野捞回姜以安肩膀,抬起双手死死扣住,见他别过脸,蛮横又轻柔地用手背顶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林野没办法了,千篇一律的安慰最无用,他只得轻唤:“姜以安。”
姜以安颤颤巍巍地喘:“滚开。”
耐心磨尽,林野额角一跳,扬起了嗓音:“你可不可以振作一点?!”
“凭什么要我振作?我该怎么振作?我活该承受这些吗?有人能替我承受吗?”姜以安丢掉可怜的体面,剖开内心的脆弱血淋淋地捧给林野看,“我越是刻意躲避这些污言秽语,越是在听到时不堪一击。我真的受够了,林野,你别撑着我了,你放弃我吧。”
姜以安挣脱林野的禁锢,林野在不知所措中逾矩地捉住姜以安的手,乞求道:“以安……”
“你他妈能不能放过我啊!”这一句吼出来,林野不作他想,他知道姜以安的错乱,将这一晚所有的遭受与背负于此刻尽数发泄。但在这之后,是姜以安无尽的自责与悔恨,他不想把糟糕的情绪转移给林野,不该有任何人为他的懦弱买单。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姜以安捂了下嘴,用力攥住林野的手,仅一秒,便带着道别的意味松开,“别再跟着我了。”
蜿蜒游走的烟缕断了,闻恪拿掉唇间的烟蒂,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林野离开了,他悄悄跟上,依旧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用目光把姜以安牢牢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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