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戎抬手揉揉段扬的头发,一脸对后辈的宠溺:“好好跟着闻队干。”
谢戎走后,段扬好奇地问:“谢队怎么来了?”
闻恪捏两下泛酸的脖颈:“提醒我们多注意可疑车辆的盘查。”
段扬警惕道:“发生什么事了?”
闻恪:“他们负责的案件嫌疑人逃来了景南。”说完顿了顿,给段扬布置任务,“下午集合全体队员开展车辆盘查警务技能的训练,由指导员和训教员负责,你去通知。”
段扬应下,转身没走两步,又转了回来,食指挠挠脸蛋,讪讪地问:“老大,昨天你屋里睡的是谁啊?”
闻恪抬眼,后倾身体靠向窗台,看着一脸八卦的段扬:“一个朋友。”
“哦——”段扬拖长音节,站在原地没动。
闻恪从烟包里咬了根烟:“还有要问的?”
段扬悄悄的:“男的女的啊?”
闻恪笑了:“男的。”
“哦!”段扬放心了,不是嫂子,还能掩护他们去酒吧玩耍,闻恪不会骗人,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向来沉默以对,昨晚是他误会了。
火光随着掩合的屋门带起的风晃了晃,闻恪歪头点烟,一声清脆扣响,拇指摩挲金属火机外侧的铰链。他望向窗外,街边立着几棵梧桐,脑海不受控地念起了姜以安。
手腕内侧的伤疤,路灯下的长发,蹲在路旁的身影,握住自己的手指,留在纸上的字迹……闻恪长长地吐了口烟,青灰烟缕蜿蜒游走,盘旋浮升,藏起他渐渐温柔的神情。
下班后回宿舍的路上,环线堵车,闻恪连接手机蓝牙,选了张Mage乐队的专辑循环播放。天边是浓烈的夕阳,飞机划出一道航迹云,嫣红与雪白交织,车内环绕着姜以安的声音。
忽然电话响,是韩晓钧,闻恪摁低音量接起来:“什么事?”
韩晓钧:“闻队,我今晚就和女友坐动车回老家了。”
闻恪:“注意安全。”
韩晓钧:“您放心吧,哦对了,我刚回出租屋拿东西时,发现床柜边落了只手套,段扬说不是他的,想着可能是您的,跟您说一声。”
应该是姜以安的。闻恪在心里做出判断,挂下电话,猛一打轮,驶出主路上到辅路,往茉藜小区方向开去。
将车平稳停进白线区内,迈进家门,闻恪才自嘲地笑了笑,为了一只手套,为了一个能再次见到姜以安的契机,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不远万里回来。
灌下杯凉水,闻恪拿起茶几上的手套,前往四层。姜以安发送的短信上写着403,他依稀记得老大爷的提醒,头顶住户是位“黑社会”,莫非是与人合租。
闻恪踩着门前脚垫,不再思考,抬手叩响了房门。
卫生间的灯坏了,客厅光线够不过来,密闭空间内一片漆黑,没法洗漱洗澡。姜以安记得沙发旁边的立柜里有林野买的备用灯泡,他拿出来,搬了把椅子踏上去,尝试掰拧坏掉的灯泡,持不准角度又不敢太用力,捣鼓好一阵也没能成功。
灰尘簌簌掉到脸上,姜以安用手背一蹭,蹭出几道深色的脏迹。
跟家里乱转一圈,没找到手电,姜以安仰头叹了口气,烦躁情绪在内心翻涌,整个人变得沮丧颓靡。这时有人敲门,姜以安惊恐地盯着门口,林野来之前会打电话,物业的人会报明身份,他僵在原地,后背漫出一层薄汗,五指抠进掌心,压出一排指甲印,难以克制地慌乱起来。
他迟疑着,缓慢移动到门前,屈腰对准猫眼,在看到闻恪时,睁大眼睛愣了很久。回过神,把手已经摁下了,门启开一条窄缝,姜以安露出半张脸,茫然神色里掺杂几分谨慎,没有说话。
闻恪把手套递给他:“你的吗?”
姜以安垂眸:“谢谢。”然后接过来。
两人之间持续几秒空白,姜以安盯一处虚空半晌,准备关门,闻恪突然问:“要帮忙吗?”
姜以安疑惑看向他,闻恪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口吻轻松道:“你都脏成小花猫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12章
在听到“要帮忙吗”四个字时,姜以安情绪上的躁动莫名削减大半,紧跟着后面一句俏皮话,他怔愣凝望闻恪,抹了下脸,看一眼手背。
闻恪问:“在忙什么?”
姜以安顺着话回答:“卫生间灯泡坏了,不知道该怎么换。”
话尾音随楼道声控灯一齐落下,闻恪的轮廓转瞬没进黑暗,唯有身前染着一束从客厅泻出来的昏黄,脸侧有暗影,更显五官精致英隽。
姜以安想起来了,他们在酒吧见过,他曾用他的打火机点过一支烟。
闻恪分辨出姜以安眸色里的纠结,觉得自己还是冒失了,正打算调转脚步,门却为他敞开。闻恪不曾犹豫,迈过门槛,踏入姜以安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掉漆的灰白墙面,斑驳痕迹的原木家具,立柜上的吊环少了一个,角落堆放着几张旧版光碟。
闻恪将风衣袖筒下的蓝色衬衫一并挽起,卷至臂弯,踏上椅面,熟练地拧下灯泡。他低头,“给我新的”,姜以安拆掉包装举给他,没一会儿,光亮铺满视野。
他们在一片明亮里对上视线,姜以安笑着说:“谢谢。”
见过他最耀眼的一面,也见过他的绝望与不堪,闻恪把姜以安的笑容印进脑海,踩回地面,他用凉水洗好手,掏出烟包,刻意拖延时间问:“来一根?”
一人守着窗台一角,冷风灌进房间,谁也没觉得冷。火星朝海绵方向急速蔓延,姜以安抽得很快,他在远望窗外夜色。闻恪盯着玻璃上的模糊人影,许久过后,并指将烟夹掉,目光偏移几分,声音清晰,低沉开口。
姜以安不可能想得到,在这种极其舒缓放松的状态下,竟会听到自己的名字。骤然提速的心率令他焦措,掌中湿滑一片,猝不及防的一句,姜以安望向闻恪,眼里的复杂、错愕、惊惧,在看进那双深沉的眸子后,忽然只剩温柔的悸动。
“姜以安,我认得你。”
姜以安压下睫毛避开闻恪的目光,神色不如适才自然,他没办法不去猜测网上关于自己的议论,闻恪知晓多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Mage”或“姜以安”,铺天盖地的黑料挤掉曾有过的荣耀,论坛层出不穷的诋毁,每首歌曲下面含着谩骂的言论,这些无形跟随他的东西,闻恪又是怎样看待的。
“烟。”闻恪突兀地提醒,“快燃尽了。”
姜以安盯着指间烟头,最后深吸一口,吐一缕青雾,轻轻碾灭进烟灰缸里。
沉默总是多过交谈,闻恪放下衣袖:“很晚了,早点休息。”
姜以安依旧看着窗外,漂亮的脸庞即便陷在暗处,映进闻恪眼中也能无所遁形。他轻声问:“你呢?”语气裹夹试探,“我还不认识你。”
闻恪回他:“听闻的闻,恪守的恪,闻恪。”
身后响起关门声,姜以安静待片刻,楼下一辆奔驰闪了下灯。闻恪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车旁,坐进驾驶位前,他抬头朝403望去一眼。
奔驰驶离茉藜小区,姜以安垂眸,弯曲食指在窗台上写了一遍闻恪的名字。
小年夜下班后,闻恪被一通电话截住回宿舍的脚步,是曲行舟:“来我这儿一趟,竞个速。”
曲行舟名下有一家卡丁车场,位于景南市郊,内场主娱乐,外场经常举办国际赛事。闻恪看眼表,问:“记录被破了?”
“妈的。”曲行舟愤愤,“苏启跟一男的飙上了,内场八分钟圈数十三比十四,离你的十五圈就差半圈,像个半专业。”
闻恪道:“我得一个多小时。”
曲行舟:“他订了三场,最后一场九点五十,能等到你。”
奔驰缓缓汇进晚高峰车流,即便临近年关,外环线仍一如既往的拥堵。下了高速,碾过一条人烟稀少的石子路,林荫深处灯火璀璨,呐喊声此起彼伏。抵达“瑞万”的停车场,奔驰挨着一辆白色卡宴停稳,闻恪下车,入口处站着恭候已久的曲行舟。
进到内场,苏启弓身窝在休息室。闻恪在他身旁坐下,接过曲行舟递来的火焰色头盔,熟稔地穿好护具,调侃:“需要安慰吗?”
“滚。”苏启仰头靠向塑胶墙,呈葛优躺,生无可恋道,“快给我跑吐了。”
闻恪问:“魏风呢?”
苏启撩动眼皮:“二楼打游戏呢。”
曲行舟拨开门帘:“闻少,用什么车?”
闻恪:“110cc无限速。”
“不是吧。”曲行舟愕然,“且不说四轮刹车有多奇葩,光座位角度就很反人类,放着200cc,270cc的不开,对方可就输你半圈,能行吗?”
闻恪反手顺发际线背过刘海,将头盔戴好:“试试吧。”
赛道上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工作人员迅速修复现场,九点五十分,同苏启竞速的男人跨进卡丁车,朝看台望来,与闻恪四目相对。远处的计时牌亮起数字,八分钟,伴着周遭无数或起哄或助威的喊叫声,曲行舟扬臂打手势,迅疾落下,比赛开始。
光是看,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更何况体验。极少有人在追求速度的同时还能控制车身平稳,十五圈下来无一次撞角,对方这一场,打破了“瑞万”营业以来闻恪保持的最快记录。
苏启拍拍闻恪肩膀:“需要安慰吗?”
闻恪笑道:“要。”
十点整,换闻恪上赛道,与离场的男人擦肩而过时,闻恪注意到对方耳侧有一块醒目的疤迹,像被某种尖锐利器所伤。他蜷身进车,试方向盘手感,拨下护目,冲曲行舟比起拇指。
一声刺耳的塑胶摩擦音,混合着引擎发动的巨大轰鸣,起速后,闻恪轻松漂移出弯,过发夹弯时持续加速,头盔下的眼神锋锐凌厉。曲行舟捏了把汗,闻恪始终处于车身失控的临界阈值,最大限度发挥极限状态下的动力性能,亏他还是个交警,对“超速”敏/感忌讳,这要跑的是外场,一个失误撞上防护栏直接翻车,不签“生死状”绝不敢放这种人进赛道。
曲行舟:“卧槽,要赢。”
苏启脑门抵着看台的隔档玻璃:“稳稳稳稳稳……牛逼,稳了。”
八分钟十六圈,卡限冲速,压秒撞上轮胎墙。曲行舟和苏启把闻恪迎出卡丁车,卸头盔拆护具,殷勤胜似服务人员。闻恪目光睃寻场内,问:“刚才那男的什么背景?”
曲行舟的“瑞万卡丁车场”实行实名会员制,需要采集职业信息,他回答:“好像是‘华峰娱乐’的,具体职务不清楚。”
“瑞万”是不少电视剧、电影的取景地,平日接待不乏娱乐圈的人,闻恪没在意,刚放下抹汗的手,魏风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嗓音暗哑,附耳道:“那男的看上去有些面熟。”
闻恪活动一圈酸痛的手腕:“见过?”
魏风点头:“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被Linda撞见的事吗?”
闻恪会意,虽无凭无据,还是多了个心眼儿,让曲行舟去电脑里调客户信息,猛然想起,怪不得有几分耳熟,Mage乐队的经纪公司好像就叫华峰娱乐。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13章
年三十儿当天飘起了景南冬天的第四场雪,闻恪下班,路过值班室,段扬裹一件厚袄抱着暖水袋,桌上摊着本来电记录,无聊的在看电视。
今晚他当值,队里食堂只留一个窗口,包饺子。闻恪要去商场选两件礼物看望严鸣和兰瑾,顺道下负一超市给段扬捎点“年味儿”。
停稳车,闻恪进“恒远商城”,在珠宝首饰区选购一枚白欧泊胸针,上二楼巴宝莉专柜,挑了条男士格纹围巾。超市人流较大,闻恪目标明确直奔熟食区,糖饼、卤味装满两袋子,麻利儿地付好钱,驱车回到队里。
段扬接过好吃的,吸吸鼻子:“老大,雪中送炭太感人了,可你是在养猪吗?这么多我吃不下。”
闻恪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道:“那就‘年年有余’吧。”
奔驰压过一条白皑皑的平坦雪路,在一片老楼中穿行,电线杆上的麻雀站成一排,宣传橱窗正对的八号楼一层,热气翻滚出窗外,透着诱人的饭香。
闻恪踏掉鞋面上的雪,摁响门铃,严鸣把他迎进屋,兰瑾端一盘蒜蓉基围虾从厨房走出来,被闻恪轻轻拥入怀中:“婶,春节快乐。”
“快让婶婶看看。”兰瑾踮高脚尖扫去闻恪脑顶的雪粒,“哎哟,是不是又长高啦,瞧这身材,我们小恪真是越来越帅了。”
闻恪递上礼物,勾起嘴角:“帅不过严叔。”
“可别夸。”兰瑾觑一眼戴花镜看报纸的严鸣,“待会儿你叔又该兴奋地喝飘了。”她往围裙上抹了把手,“你们聊,我还有个菜,二十分钟后上桌。”
闻恪脱掉羽绒服坐上沙发,他在这个家的状态很放松,严鸣膝下无子,在闻恪心里他算半个父亲。严鸣叠好报纸置在一旁,拿起遥控器调到央视频道,屏幕里欢腾着红红火火,他扭头问:“这节打算怎么过?”
闻恪道:“随便跟朋友聚聚。”
严鸣问:“不去闻家露个面儿?”
闻恪摇摇头:“那边不会希望我出现的。”
白瓷杯里的茶水凉了,闻恪新烧一壶沸水,往杯中夹一撮大红袍,第一泡不喝,滤掉甘涩,第二泡味道更醇。他把杯子捧给严鸣,像儿子孝敬父亲,严鸣轻抿一口,叹气道:“再怎么说,同父异母的兄长也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你只剩这一个亲人了,逢年过节,必要的来往还是应该维持下去。”
兰瑾与严鸣的看法截然不同,她把清蒸江团鱼摆在桌面正中间,语气埋怨:“闻恪父亲去世前,立的遗嘱是要闻恪接手闻家所有财产,可结果呢,闻泽母子就把‘北山’那片儿的产业划给了闻恪,离市区那么远,都快偏到村里头了,这不明摆着把人往城外驱逐吗?要不是小恪心善,放弃继承,‘明融集团’总裁的位子能轮得到他闻泽吗?凭什么要小恪上赶着去闻家。”
6/42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