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车停了下来,有人要清退无关的、阻挡道路的民众。
然而皇帝制止了他们。
萨迦利亚?约法沙从华盖之下走出,踏足光洁如新的道路,走到这位少女的眼前。
有识时务的随行人员准备好器材,将要拍下皇帝接受拥护者赠礼的画面,如果拍摄得好,那一定是绝佳的宣传资料。
少女稍稍低了下头,耳根因紧张而发红,她鼓足勇气将花束递向皇帝,心脏扑通扑通地,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皇帝的手伸向了花束。
伸向了她。
他听到细微的响动从花束中传来,那是普通人绝不可能听到的声音。
他看到女孩一个不着痕迹的小动作,触碰了花束的某个地方,然后下一个瞬间,她所有的羞怯、腼腆、紧张的情绪悉数褪去,她准备抓住皇帝的手。
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的那种抓住。
然而皇帝倒退了半步,修长漂亮的手挥开了她。
无形的气流将女孩整个人斩成了三段,每一段都在同时向后倒飞,未曾落地,跟随「她」一起的花束便发生了爆炸。
鲜血、肉块、骨骼,和鲜艳的花瓣一同洒落,成了扭曲而血腥的「礼花」。
尖叫、咆哮、咒骂随之而来,他看到两侧的民众乱成一团,向着远离这里的方向逃跑,警卫们被推挤着,艰难地维持秩序。
好在再没人翻过护栏。
皇帝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女孩的白裙子和她一样成了碎片,与鲜红的花瓣交融,不分彼此。
他慢慢回到华盖之下,放下帘幕,在黑暗之中,蜷缩起了身体。
第81章 婚讯
“我想要一位妻子。”他对法伊格尔说。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法伊格尔对他的话感到意外,但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问,“在外面认识的?那会有一点麻烦,不过也不是不行。”
约法沙出现了一个短而快的停顿,然后他摇头:“没有。”
法伊格尔不知道约法沙在想什么,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弄清过约法沙的想法了,曾经的约法沙思想单纯,就算跟他闹别扭,他也基本可以猜到约法沙的想法。
他试着推测,并隐约有了定论。
“那么,你希望你的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你来安排就好。”约法沙说。
于是法伊格尔就在万忙之中去安排这件事,他和格蕾雅的博弈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在约法沙逐渐拥有更多话语权的现在,获得皇帝支持的他无疑有更大赢面。
现在议事阁已经有一半人倒戈到他这边了。
他可以稍微放松一点,用别的事舒缓一下,以免神经过于紧绷。
于是法伊格尔亲自替约法沙安排了未婚妻。
他曾经给约法沙介绍过适龄的年轻人,大多以那个他讨厌的文盲为模板,他以为约法沙会喜欢温柔宽厚的人,可惜未能取得收效。
这一次他找来的是一位比约法沙年纪小的少女夏培萝,是一个歌手,不太出名,但性格和风格都和卡萝尔相仿,而且家族出身更好,勉强配得上皇帝,但不至于会引起争端,而且比较好控制。
如果法伊格尔有更多关于感情上的经验,他就会明白偶像和对象完全是两个概念,并且就算能划等号,也不是说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就可以顶替的。
可惜他的爱人去世得早。
好在约法沙对人选没什么意见,他好像只是单纯……想要个人陪陪他。
夏培萝签了许多的保密协议,才终于得到面见皇帝的机会,她以为场合会更正式一点儿,但法伊格尔只是指了指某个庞大的建筑,让她去里面的一间控制室找他。
“我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夏培萝抚了抚半长的金色卷发,她今天的着装简约而清新,蓝色的印花长裙看起来很舒服。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你应该自己有分寸。”法伊格尔看了眼手表,“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联系我的助理。”
目送法伊格尔离开,夏培萝抚了抚胸口,转身走进那栋建筑,顺着走廊寻找皇帝所在的控制室,期间他遇到了工作人员,那些人为她指明了方向。
她终于找到那间控制室,入眼的是高大的穹顶,中央复杂的器械装置,装置上延伸出数十根输送管,一并连接到操作台前的那个人身上。
约法沙赤裸着身体,他坐在一支高脚凳上,脚尖悬空,一段时间不见光重归苍白的皮肤铺着冷光。
他看着面前的主屏幕和多个投影分屏,在夏培萝接近时,轻轻斜了她一眼。
“你好。”他随口同她打招呼。
夏培萝不敢靠得太近,她的脸有点儿红,于是撇过脸:“您怎么……您不会冷吗?”
“不会。”约法沙无声地将一个小小的分屏关掉,“室内温控在合适的范围内。”
“呼……”夏培萝悄悄吐了口气,她觉得自己该说点儿什么打破僵局,毕竟就她所知,皇帝的性格比较沉闷,不太会主动和人交流。
“您的工作做完了吗?我是说……有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约法沙偏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远处的夏培萝,他半张脸落在阴影里,只有虹膜仍然是猩红的。
夏培萝的心脏紧绷了一下,她不由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她承认,她因为皇帝的容貌心生好感,但现在她感到了莫名的危险。
那确实是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我打扰到您了吗,陛下?”她问。
约法沙收回目光,高脚凳缓缓降下,他站到了地面:“我有名字。”
夏培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好,萨迦利亚……有点儿不习惯。”约法沙的眉头微微一挑,最终什么也没说。
“需要我帮您把那些……取下来吗?”夏培萝问,“还是要专人来?”
“不用,你先出去吧。”约法沙拒绝了她。
夏培萝识时务地退下,控制室里剩下了约法沙一个人。
他目光放空,沉思了很久。
一刻钟后,约法沙从控制室出来,他穿上宽松绵软的衣服,在明亮的灯光下,整个人显得柔和许多。
夏培萝主动去挽他的胳膊,他安静地接受了。
室外不远有一片花园,临近夏季,不同种类的花陆陆续续开了。
夏培萝看见路旁的樱花树,边对约法沙歪头,边指了指花枝:“樱花开得好漂亮,不过长得有点儿高,我够不着。”
要快速拉近与一个人的关系,最好是对他有所求,要求要恰如其分,还要带点儿浪漫的气息。
约法沙还处在切断供给后的缓冲期,反应不是很快,他看了那支花很久,几分钟后才意识到是夏培萝想要自己为她摘下一支花。
他的身高刚刚够碰到花枝。
约法沙走到树下,抬高手腕,握住花枝,花枝折断时,抖落的花瓣落在了他发间。
夏培萝稍稍踮脚,想替他把花瓣摘出来,约法沙往边上避了避,手上的动作失了分寸,花枝断茬就划破了他的手。
和利器割伤不同,不规则的断茬划破皮肤要更加疼痛,约法沙皱起眉,习惯性地想要喊痛。
他看了一眼夏培萝,夏培萝的目光却落在花枝上。
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古怪,随手将花枝塞给夏培萝,捧起渗血的手:“我回去了。”
“您的手受伤了吗?”夏培萝这才发现他的动作,关切地凑过去看了看,“呼,还好伤口比较小,不然我可要愧疚好久了。”
约法沙轻轻嗯了一声。
“我去叫人过来给您看看。”夏培萝扬了扬手上的花枝,“您为我折的花枝,我会好好珍藏的。”
约法沙没有说话。
不舒服……
不适应……
不对劲……
不应该……
……
不喜欢……
明明以前只要有人愿意关心他、陪伴他就会很高兴了。
但他回忆不起过去的心情。
他合上双眼,指腹间的痛楚一点点漫延开来。
——
临殊在图罗生物科技工坊待了一段时间,最近皇帝不仅在封闭消息的场合出现,甚至举行了一次公开演讲。
正式场合的约法沙确实和私底下是两幅面貌,他总是从容不迫,不苟言笑,礼貌而冷淡,冷静得不像个真人。
但即使他看上去完全不亲民,也不妨碍他获得民众的好感。
至少是城市居民和贵族的好感。
底层人民的认知和看法,是不会因一个人的形象而改变的。
临殊看过最近约法沙的所有公开录像,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约法沙也在逐渐发生改变,他无法描述清晰,只觉得约法沙在朝某个趋势靠近。
伊琳娜似乎知道点儿什么,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直到皇帝的婚讯公布。
“这是一个契机,一个开始的信号。”伊琳娜说,“你马上就会看到了。”
皇帝的婚讯是他亲自公布的,视频中的他手上还带着一枚订婚戒指,同他眼睛颜色相同的宝石格外显眼。
在临殊眼里就有点儿扎眼。
他甚至会想:其他的工兵知晓这个消息会怎么想?
工兵或多或少对皇帝都是存在一些扭曲的占有欲的,至少他见过的除了莉迪亚的另外的两个工兵都不太正常。
但比起这种微不足道的感情问题,他更在意的还是约法沙本人,按道理讲,约法沙不会莫名其妙喜欢一个人到要结婚的地步。
他是有别的深意,还是纯粹因为没结过婚想试试?临殊猜不出答案。
也许这场婚礼是法伊格尔策划的,进度快得可怕,婚期定在了帝国的情人节,正在初夏,没几天就到了。
为了阻止临殊想方设法混进根本不可能混得进去的婚礼现场,伊琳娜给了他一份「请柬」,让他能够参与这场婚礼。
当然不可能本人去现场参与。
这场婚礼是举国同庆的喜事,会向全国公开,如果有合适的渠道和设备支持,你甚至可以通过全息投影的方式来旁观,这能够给予民众足够的参与度,又能保护好皇帝本人的安全。
临殊就获得了这样一份参与资格。
无论这一天会发生什么事,他都要亲眼见证。
开始收尾了。
第82章 断罪
帝国是有宗教信仰的,否则皇帝也不会是皇帝。不过在这个时代,宗教信仰更多只是一种象征意义,不能左右时局,能够发挥作用的场合不多。
这个不多的场合,包括了大部分人的婚礼。
临殊设置好投影仪,无数光子落在他身畔,构筑出影像,将他带入另一个场景里。
他看到碧蓝如洗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郁郁葱葱的草地,以及前方偌大的殿堂和广场。
投影直接将他带到了一个固定的观众席,他可以在红毯边落座,像是一个来参与婚礼的贵宾,近距离「接触」他本该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近的皇帝。
前方真正的贵宾席已经坐满了人,如果常看新闻,也许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临殊新闻看得不算太多,那些人隔他又很远,他只能根据大概轮廓猜测部分人的身份,比如议事阁的首席候选人格蕾雅。
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着装正式到古板,论气质和法伊格尔有些相像,据说他们还有点儿稀释了几代的亲戚关系。
当乐队开始演奏,临殊的心情紧张起来,他不再左右环顾,看附近的安防措施,而是回过头观望入场的位置。
伴着悠扬的乐声,帝国现任的皇帝与他未来的皇后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
夏培萝离开伴娘们的簇拥,温柔而亲切地挽起皇帝的手臂,她的婚纱有着符合身份的华美,衬得她越发美丽动人。
诚然,临殊认可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女,可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萨迦利亚?约法沙依旧披散着金色长发,他身着白色的修身礼服,礼服以帝国海军制服为原型改制,绣着金色的暗纹,别着绿松石胸针,每一颗袖扣都是水晶精心打磨而成。
然而不会有人忽视他本身的容貌,那是配得上这些外物衬托的英俊。
与临殊曾经的评价一样,他适合华丽精致的装饰,无论多么繁复的修饰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赘余。
他今天更好看了。临殊想……
他又想起曾经约法沙跟随他的日子,流落在外的皇帝总是灰扑扑的,美丽却不华丽,还总被遮掩本身的特点,显得更加朴素。
但高贵华丽的皇帝不是他的。
他只能短暂地拥有灰扑扑的小公主。
约法沙挽着今天的新娘走过红毯,尽头的圣坛上,主持婚礼的司铎手捧圣典,等待新人的到来。
殿堂除却音乐几乎没有其他声响。
几乎……
他看着圣坛后的彩绘玻璃,无数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夏培萝因为紧张把他挽得更紧了。
乐声暂停,他们停驻在司铎面前,夏培萝恭敬地垂下头,等待属于自己的婚誓。
他知道追随他的视线中说不定有一道来自西泊海湾那个工兵。
而来自西泊海湾的工兵临殊此时确凿无疑地用目光追随着他,看着他念诵誓言,冷淡的神情没有因为这是婚礼而有一丝改变。
他觉得很麻烦。临殊观察到了这一点。
他无端地为此感到愉快,尽管他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应该的。
如果约法沙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爱人结婚,他该给予祝福才对,尽管他们背后的一切都十分复杂。
约法沙接过花童送来的戒指,将夏培萝的左手托起,将戒指缓慢地套上她的手指。
他的余光留意着贵宾区的某个人。
就在戒指即将固定在新娘无名指上时,一束强光突然打在了圣坛后的彩绘玻璃上,耀眼的光覆盖了玻璃上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视频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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